秦六见着自家主子一直跟个侍卫似的,追在沈惊晚身后,觉得一直这么下去可不行。
原是要来拉近他们二人关系的,这可好,贺小公子与文姑娘已经感情融洽,两人都找不见影了,可别叫沈姑娘被这个什么劳什子表兄抢了去才是。
旋即先一步追上了苏年,笑道:“苏公子,您这脸上没有面具,我瞧着不大好看,也融入不进咱们队伍中,您瞧,我脸上的老虎可好看?我方才瞧见了一只老鼠的,也好看,你跟我去那边买一只戴上,我付钱。”
苏年起先笑着推辞,可是秦六就是不由分说直接拽着他往面具摊子走,到底是练武的,苏年文文弱弱,力气哪能比得过他?
“不了不了,我不想买什么面具。”苏年强笑着想要推开秦六。
“哎呀,苏公子别客气,我送你送你,来,走。”秦六猛一用劲,就将苏年拽向自己这头,一边还不忘扭头对着谢彦辞挤眉弄眼。
谢彦辞将头偏过去,不看秦六。
“啧,我真不要... ...”苏年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回头看沈惊晚,求救一般。
沈惊晚不明所以,笑道:“不如表兄也去买一个吧?”
她只当秦六过于好客。
哪里知道秦六也是有小心思的,只是面上长的憨厚了些。
谢彦辞瞧着沈惊晚身边很快空了,这才朝着她走了过去,嘴角不自觉得微微勾起,心情一瞬间明朗了两分。
“那咱们就先往前走吧?”谢彦辞开口提议道。
沈惊晚一顿,也没反对,便随着人潮被往前推挤了去。
两人并肩而行,时不时肩膀撞在一起,沈惊晚故作不在意,心却有些拎起,轻轻地跳动着,很是紧张。
今夜出来游玩的人过于多,沈惊晚扶着栏杆还没走两步就被后面的小孩撞去了中间。
她险些被撞到。
沈惊晚往后看了看,身后又有几个小孩举着糖葫芦朝这边冲了过来,打打闹闹,嬉笑着抛开,沈惊晚连忙朝着中间避开。
也不知是谁,上台阶的时候直接往前一扑,险些扑了出去。
结果他倒是急急扶住了栏杆,却将沈惊晚整个人推了出去。
沈惊晚没站稳,朝着地面就要撞去。
还没等她来得及张嘴,下一秒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鼻尖被坚硬的胸膛撞的有些发麻,感觉到腰间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揽住。
她整个人沒在谢彦辞的怀抱中,两人朝前倾斜,沈惊晚整个人往后倾倒。
谢彦辞一只手紧紧的扶住了栏杆,另一条腿跨在石阶上。
沈惊晚前面的人如同不倒翁似的,咕噜噜摔倒了好几个人。
周围的人避之不及,纷纷被撞的东倒西歪,索性没有全部摔倒。
沈惊晚吓得呼吸紊乱,她紧紧的搂住了谢彦辞的脖颈当做固定的把手,整个人双脚离地。
她咽了咽口水,缓缓睁开眼睛,瞧见谢彦辞正低头护着他,只余下一对眼睛,直直的瞧着她。
白色面具下的那张脸看不见。
沈惊晚张着嘴呼了口气,适才对谢彦辞很小声的道了句:“谢谢。”
两人前面的一群人在互相指责抱怨,摔倒的姑娘也不高兴的同身后的人吵吵闹闹。
无非是弄乱了她精心打扮的盘发,又或者踩脏了她的长裙。
谁也不让谁,各自争执。
耳边纷杂的声音唤醒了谢彦辞,他回过神,对沈惊晚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将她轻轻地放置于地面。
等到放下沈惊晚,送了扶手只觉得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疼。
打眼那么一扫,才发现刚才因为太用力,此刻掌心被刮蹭破了皮,几条擦出的血痕在往外冒血珠子。
“你流血了?”
沈惊晚连忙道,伸手拽过谢彦辞的手朝着上面轻轻呼了呼,其实也没什么用,无非就是老一辈的做法。
谢彦辞却也没有说话,任由她捧着自己手,轻轻吹着凉气,好像就业不疼了。
沈惊晚面具下的一张脸,皱成苦瓜脸,道:“咱们不玩了,去将手包一下。”
谢彦辞低笑了一声,直接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攥在掌心中道:“不过是小擦伤,没事,继续走走吧。”
沈惊晚耳尖一红,心跳如雷,被他滚烫的掌心牵住,一时肃静,她没急着抽出手,也没吭声。
两个人随着人潮很快下了石桥。
直到到了桥下,沈惊晚才打岔,趁机抽回了手,道:“要不去前面的药房清理一下。”
谢彦辞看向她,周围攒动的人潮,如同模糊的背景,将两个人包裹其中。
二人身后是平塘江,水灌满了一望无际的江面,不再似春天一般,奔腾不止,发出巨大的潮水声。
秋风拂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谢彦辞看着面前发丝乱舞,仰头看他的沈惊晚,心里忽然有些躁动,跃跃欲试一般。
他鬼使神差的张了张嘴。
好像在说什么,才只吐出了一个字:“我... ...”
“啪!”一束烟花忽然从半空中噼啪炸开,打断了谢彦辞的后话。
烟火坠落在秋夜中,流进了平塘江,与水融在一起。
他将心压回胸腔,说:“... ...们... ...”
“啪!”
很快,一束又一束五颜六色的烟花竞相绽放,盛开巨大的火星,灿烂绚丽,仿佛天上会发光的雨。
又如同此起彼伏的流星雨。
谢彦辞的声音被烟火全部盖住。
周围的人纷纷驻足转身朝平塘江的万古楼看去,阁楼高耸,烟火璀璨,这是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的南明。
顿足的人也在烟花越开越盛大的过程中,渐渐红了眼睛。
他们仰望着每一束坠落的烟火,眼里浮上了一层层的肃穆。
谢彦辞双手搭在沈惊晚的肩膀上,烟花反出的光将谢彦辞高大的轮廓描摹而出,他的身影压在沈惊晚身上,盖住了单薄的她。
沈惊晚有了片刻的恍惚,问道:“什么?”
谢彦辞指尖颤了颤,摇了摇头:“没什么。”
烟火越升越高,谢彦辞收回手,站到沈惊晚身边。
沈惊晚看烟火,他就只看沈惊晚。
都在出神,心思各自不同。
周围人山人海,而他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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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典还没结束,只是沈惊晚有些困了,谢彦辞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觉得好笑,摘了面具递到秦六的怀中,道:“打道回府吧。”
秦六点头:“好。”
烟火盛会仍没停止,沈惊晚并未看够,打着呵欠道:“没事,我不困。”
这句话说的很艰难,略略没了平日的端庄,惹的周围几人笑出了声。
文时月道:“没事,年关还有烟花展会,那时候要更热闹。”
如此,才劝服了沈惊晚。
几人朝着回去的路上折返,这一路,沈惊晚倒是一直与谢彦辞并肩走的。
沈惊晚走在里侧,谢彦辞护在外侧,苏年几次要过来,不是被谢彦辞挡住,就是被秦六缠住,实在是叫他脱不得身。
谢彦辞忽然问身边拿着面具的少女,问道:“为什么喜欢烟花?”
沈惊晚许是没什么精神,说话时也就分外无力,道:“感觉很绚烂,像一个人最美好的一生,从很小的时候,一点点慢慢长大,绽放出最美的时刻,然后再缓缓走向消亡,很旖旎,那种感觉,很奇妙。”
谢彦辞偏头看向身边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小姑娘,她就算困的已经睁不开眼,还要看着烟花,仰头的时候,眼神无比璀璨。
他笑:“可是,也就一瞬间的旖旎。”
“够了。”她忽然收回视线,看向谢彦辞,眼睛很亮,深色的瞳仁带着不一样的光芒。
她说:“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世事变幻无常,留下过让人不能忘记的痕迹,就够了。”
旋即收回了视线,加紧了步伐。
谢彦辞被抛在远处,有风吹过,他忽然走了神。
文时月与贺游中途下了马车,小厮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
苏年欲与谢彦辞拜别,却听谢彦辞道:“我也有事,刚好路过国公府,一起吧。”
苏年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扫了两眼谢彦辞,旋即笑笑继续看向前方了。
沈惊晚将头搭在马车窗户边,看着前面几个人的身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彦辞将她喊醒的时候,沈惊晚还有些犯困,伸手掩着唇打了个呵欠。
苏年笑道:“小丫头真是贪睡,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惊晚有些不好意思。
她走到谢彦辞面前,眼睛盯着谢彦辞手掌,冲他道:“回去记得包扎一下。”
谢彦辞顺着沈惊晚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笑道:“没什么大碍,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惊晚点点头。
几人就此分别。
回去的路上,队伍在后面,谢彦辞忽然对着秦六道:“去一趟平南坡。”
秦六一愣:“都这么晚了,还去吗?”
谢彦辞看着仍旧热闹非凡的长街,道:“去,今夜不去,以后没机会了。”
秦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天上的烟火绽出各种颜色,各种样式,长短不一,而他们朝着另一处方向去了。
第64章 像喜欢你一样
陆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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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这庆典你怎么也不随着他们一道出去走走?”卫国公脱下靴子, 将脚没入脚盆中,温水驱除了白日的疲惫。
苏氏正在绣花,晚间绣娘教的水鸳鸯,她用针尖学着绣娘的模样搔了搔头。
“去什么?有什么好去, 人又多, 看不到什么新鲜儿, 只能瞧道人头和一大片的好年纪啊... ...”苏氏略有些喟叹, 放下针线,揉了揉眼。
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从前的事情回顾时也就变得越来越多。
卫国公笑,将脚踩在盆子上,专注地看着苏氏:“一晃眼, 我们都已经这么老了。”
苏氏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些寂寥,也不知是笑卫国公,还是笑逝去的好年华。
至于面前男人的感喟,她早已经无心计较,如他所言。
一晃眼, 都老了。
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她陷入了沉思。
仿佛看见了十几岁时, 还在石桥上跑来跑去,不知何为愁的自己。
“啪!”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烟花响,像打在地上的响鞭, 发出一声尖细的音儿。
照在苏氏微微垂着的脸颊上,将她从回忆里抽离回来。
苏氏一愣,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拍了拍袍子, 连着外袍都没来得及穿,就去开门。
凉风灌入屋内,站在院子中,就能看到墙外的焰火,在空中绽开的烟花。
有星火广点斑驳而下,照的庭院里每一处角落都染上了不同颜色的光。
她忽然有些惊喜,只是将手合拢,压在了心口,感受着胸腔传来的砰砰跳。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就仰头看着天上的焰火,嘴角展开了笑意。
卫国公也仓促的擦了擦脚,忙从门内走出,与苏氏并肩站在庭院中,看着一墙之隔的焰火。
他只短暂的沉浸其中,便道:“这焰火怎么放到咱们府门外了?我去瞧瞧。”
边说着,边就要朝外走,却被苏氏一把拉住了手。
苏氏收回落在卫国公脸上的目光。
淡声笑道:“谁家放着玩儿的吧,随他们去,看看也是新鲜,你就别扰了大家的心思。”
旋即松开了卫国公的手。
下一秒,手却被卫国公握住,捏了捏,看着苏氏道:“好。”
苏氏看着自己被卫国公握住的手,略有些恍惚,自嘲的笑了笑,没吭声亦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住。
自己继续仰头看烟花。
烟花落下时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
照亮了偌大的国公府。
绚烂旖旎,比往年的都要好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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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正撑着下巴任由银朱她们替她摘下珠花,梳顺长发。
银朱那句到底有多好看还没问出来,就被外面的烟火声打断,倒是吓了一跳。
却见沈惊晚腾的站起身,原先还耷拉眯缝着的眼睛忽然瞪大,亮了起来道:“好像是烟花!”
银朱甚至来不及取下沈惊晚头上的发梳,就见她兴高采烈的开了门,朝着外面奔了去。
春儿急忙放了珠花,银朱与她一道追沈惊晚去了。
瞧见那烟花好像就在国公府门外,银朱与春儿互相瞧了一眼。
银朱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这烟花不是在平塘江那头放么?怎么放到我们府门前了。”
春儿拽住银朱的手道:“夫人他们都没说话,大抵是默许了,这样多好,咱们还能看个热闹,也不用去外头挤。”
烟花是稀罕物,不同一般的炮竹。
能在南明私放的,多是王亲贵胄。
便是卫国公如此品级的,想要放,也是需要费些力,四处打听,费些人力,再费些财力,方能买些烟花。
现在就在他们门前,有这么个热闹看,谁还管是不是在自家门前。
银朱听着也是,遂笑开了。
因又道:“那我想去大门前瞧个清楚。”
春儿心里早已雀跃不已,听银朱这么说,连忙拍巴掌道:“我也去我也去,我去给姑娘拿风氅,咱们一起去门外瞧瞧。”
周围几个厢房的姑娘们也纷纷拾掇齐整,瞧见沈惊晚皆是唤了声:“姑娘。”
旋即互相嬉闹的笑开了,也都争先恐后的朝着府门跑去了。
一时间庭院热热闹闹,倒是真有些新年时的意思。
冷清不少日子的国公府,头一回这么热闹。
沈惊晚笑着推辞道:“我不去了,外面人太多,站在这里看看就行,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