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市井生活——沈檀云
时间:2021-02-15 10:02:28

  姜康璞这回是真诧异了,说他脸皮厚还真没说错。自己才刚刚拜入了师门,就惦记着掌门大小姐了,真是好大的狗胆!
  “你与小女只见过一面便非她不娶了?想得倒美,好好读你的书去,别想七想八的,没门儿。”姜康璞毫不客气地回绝了。
  章致拙倒也不气馁,美人的美是用无数爱慕者的无用的心血铺成,自己只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也不想着获得美人的一见钟情。
  是夜,姜康璞和他夫人相对坐着对弈。棋盘边摆着一盏烛台,红红的火烛悄无声息地燃烧,棋盘上双龙厮杀,正到了一决雌雄、惊心动魄处。
  姜夫人斜靠在美人榻上,枕着半旧的方形五璃聚福靠枕,手捻黑子,静静思考着下一子该放哪儿。
  姜康璞随意盘腿坐着,正呼噜呼噜大口喝完一碗白玉粥。将碗瓢羹随意往小几上一搁,溅出几滴米粒水渍。乌黑的檀木上明晃晃的污渍碍了姜夫人的眼,朝姜康璞飞去一眼刀。
  姜康璞瞅见,拿袖子粗鲁一擦,小几便干净了。姜夫人放下棋子,头疼地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怎得看上你这邋遢货。”
  姜康璞嘿嘿一笑道:“那是夫人你慧眼识英才,想当初我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咱俩天造地和。”姜康璞仍觉得肚子饥饿,唤来丫鬟,去灶王间再给他端一碗粥。
  “说起婚事,今儿我那新收的徒弟看上筠姐儿了,冲我打听呢。嘿,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当初若不是我当机立断向岳父提亲,咱俩可成不了家。”
  姜夫人点了点头道:“户部侍郎家的老夫人前几日倒跟我提了几句筠姐儿,我瞧她有意想让筠姐儿跟她家小儿子成亲。”
  “小儿子?咱筠姐儿可是嫡出,不大可能是庶子。她说的怕是那诗才绝艳的顾彦汝吧。”姜康璞回想了下,“那顾彦汝是不错,可我听说他跟家里不融洽,再说,他都多大岁数了,等订了亲再成亲,他都多大了。不成不成。”
  姜康璞拒绝三连,不同意这门亲事。“我瞧着也不成,他人怎样先不提,光看他家里□□妾成群的,也不是甚好人家。”姜夫人也看得明白,又问:“你那徒弟,家世人品可还好?”
  姜康璞奇道:“你说奇不奇怪,咱们筠姐儿模样如此出众,性子也好,怎就没人上家里提亲呢?”
  也难怪姜康璞想不明白,世人最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端庄贤淑、老成持重,内外理家,低调贤惠,忍耐乖巧,就像林夫人姝姐儿一样。
  筠姐儿是什么样儿?恣意张扬,洒脱任性,喜奢好靡,狐媚妖艳,懒散贪嘴。谁家大人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人家不在背后说嘴便不错了。
  姜夫人心里清楚,但不准备和他说明白,筠姐儿这样挺好的,自个儿活得舒心最重要,管旁人怎么多嘴。找个时间问问筠姐儿,若是她也不反对,也可相看相看章致拙。
  这边,章致拙因邂逅了女神,心里正高兴呢,回到家立刻同章则淮夫妇说了,叫他们先别忙着他的婚事,缓缓再说,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上师傅家拜访,探探口风。
  沈氏欣喜,感叹小儿子终于开窍了。章则淮给拙哥儿倒了一盅清河酒,戏谑地调侃章致拙,说总是和他的一堆好友黏糊在一起,他都有些担心了。
  章致拙闻言翻了个白眼,这实在太多虑了,老父亲可真是操碎了心。
  众人哄笑,自打琳姐儿出嫁,章家已冷寂许久了,如今这么一闹腾,又有家的滋味儿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天气不知不觉间已暖和许多。街边柳树抽出嫩黄的新芽,山茶花开得艳丽,又俗又美。
  沉寂夜色下,林家也静悄悄的。徐氏拆下满头珠翠,拿木梳混着桂花油一下一下梳顺了长发。又接过丫鬟绞的热毛巾,细细净了面,再拿酥油调了珍珠粉,揩的脸颊白皙细腻。
  轩哥儿过几日便要下场科举,时间尤为紧迫,抓紧一切时间拼命读书。这不,每日都得到月上中天时分才歇。
  “娘子,你妹妹的给你的信。”轩哥儿将手里的桃花笺递给徐氏,“下回可得跟门房好好说道,人家姑娘家的信,回回送到我这儿来算什么意思。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徐氏沉下脸色,将桃花笺接过,打开一看,抬头确实写着“三姐敬启”。轩哥儿洗漱完便一骨碌钻进被窝,做功课占据了他大半的心神,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徐氏捏着这信,心思不属。若说这事儿是刻意的,瞧轩哥儿也不像是私通曲款、秘密写信、互诉衷肠的样子;可若说这是无意的,已发生好几次了,次次都先是送到轩哥儿那儿,很难不让人生疑。
  将信一扔,徐氏也跟着上床睡了。轩哥儿已累极睡着了,呼吸沉稳平静。徐氏在被子底下抓住他的手,好像想从他这里汲取力量。可爱天真的小妹会有这么曲折幽暗的心思吗?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锦霞阁唯一的千金小姐,又何必盯着个穷秀才,更何况这穷秀才还是她的亲姐夫。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徐氏不敢也不愿细想,之前小妹暂住她家的点点滴滴,好几次被她看见小妹偷偷瞥向自己相公的缠绵眼神,有意无意地一次次提起轩哥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只只漆黑的手想将她拖进泥淖,无法抽身。
  徐氏有些怕了,瑟缩地蜷起身子,以获得些许安全感。
  若是逃避能解决问题,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孽缘恶果。人这辈子似乎已经注定了,从出生,从教养,完完全全地被捏造了。又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不警惕、不斟酌、不挣扎地向前走去,前方会是光明吗?可想而知,深渊是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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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字子才
  章致拙悠闲地坐在后院逗着猫, 薛定谔年纪已大了,先前光滑水亮的皮毛变得黯淡,几根胡须也变白耷拉着。
  章致拙将薛定谔抱在怀里, 拿着熟鸡子慢慢喂它。如今章致拙正想着构思新的话本剧情,先前那本《珈蓝夜话》已完结了,统共九册, 卖得异常火爆,能全部购入的读者真是有钱又有闲,肾还很好。
  书友范志行如今已弃文从医了, 读书读不出什么名堂,便跟着家里拜师当了大夫。可能他的技能点在医术这边吧, 从医短短几年, 便有许多人称赞他医者仁心、医术高明。
  范志行也乐于其中, 医馆是自家开的,平时坐坐堂看看病, 闲暇时读读书、看看话本;若是闷了,便跟着采药师傅上山采些草药, 也学些制备炮制功夫。
  章致拙每每收到他的信,都不由得心生嫉妒,看看人家那生活, 过得那叫一个惬意;再看自己,不是死命读书,便是绞尽脑汁赚钱, 好辛苦啊。
  抱怨归抱怨,饭还是要恰的。章致拙收敛了思绪,细细想着,和尚写了, 这回便写个道士,下回再写个儒生,好嘛,佛道儒三教一系列都有了,省心。
  薛定谔被抱的不舒服了,软绵绵地喵喵叫着。章致拙连忙松开手,毛毛慢悠悠踱步离开了,它岁数大了,很不喜运动,就爱躺在青石板上懒洋洋地摘日头。
  正逢安哥儿抱着一摞书进来,他前几日刚刚报名院试,正在家专心复习等着上场。
  “都快考试了,你怎得还乱逛?”章致拙上前帮忙一同搬了半摞书。
  “不慌,该学的都学了,临时抱佛脚也没多大用处。”安哥儿丝毫不虚、淡定回道。
  没想到哇,当初考个县试便急得吃不下饭的小孩儿如今也是个老油条了。章致拙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考试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放宽心态用心去考便是了,慌里慌张,手脚发麻的大多成绩不理想。
  顺顺利利考完,顺顺利利放案,果然,安哥儿的名次还很好,第六名,也得了五十两银的奖赏。章致拙再一次回想起当初正缺钱时损失的一百两银子,可真是错亿。
  章致拙给他师傅也报了喜,一家考上两个秀才也是不得了的佳话了。姜康璞心里点了点头,果真少年英才,看来章家确是才气斐然,祖坟上冒青烟。筠姐儿若嫁给他家,也不是不可。
  正这样想着,又看向自己这弟子,他正端方坐着慢条斯理写着文章。姜康璞又点了点头,相貌也不错,书读得又很好。先前说章致拙能考中状元也不是随口说的笑话,若能像如今这般,勤耕不辍,每日学七八个时辰,少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以他的天资,考个进士不成问题。
  这么一来,前途有了,人也不差,性子虽调皮但也十分可爱,筠姐儿说不准还真好这口。听夫人的打听,章家门风清正,子弟都勤奋自持,便是在村里务农的亲戚也是勤勤恳恳,不搞甚幺蛾子。章致拙爹娘也十分恩爱,待人宽和,眼见也很高明,非短视之徒。
  这么上上下下一巴拉,章致拙这小子居然是个结亲的好人选。姜康璞捋了捋杂乱无章的胡子,还是自己的关门弟子,这香饽饽自个儿不下手是不是亏了啊。
  姜康璞开口问道:“你如今也十七了,可取了字?”章致拙不明所以,他瞧周围好友也没提这茬,都快忘了还有取字这回事。
  “弟子还未曾取字,望师傅赐字。”章致拙恭敬回复。姜康璞奇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未取字?太不讲究了,你的那些好友岂不是很纠结该喊你什么。”
  章致拙无言以对,他真的很老了吗?他的好友都是亲切地喊他拙哥儿的,谁叫他年纪最小,人人爱护他。
  “你行辈字是致,名拙。拙者,钝也,不巧也;可这做人太巧也非好事,你这名儿取得不错。你才华横溢,腹有诗书,你这字便取做子才吧。”
  好普通哦,章致拙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但转念一想普通些也好,符合他低调的气质。章致拙安慰了自己一番,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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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家宝鹤楼,院子里的梧桐蓊蓊郁郁,阳光透过翩翩粗大的叶片缝隙,在小径上投下斑斑驳驳的日影。
  姜幼筠倚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拿着话本慢悠悠地看着,另一只手由丫鬟托着染染指甲。一旁还有个小丫鬟剥着黄澄澄的柑橘,轻巧剥下一瓣儿便递到小姐嘴边。
  她的手白皙秀丽,嫩嫩生生的,像刚褪了外皮的小葱,指尖一点大红闪金粉,愈发衬得柔荑婷婷。
  一只手染完颜色,姜幼筠提起瞧了瞧,点了点头,“阿绝的手艺精到了不少,染出的色均匀好看。”
  那唤作阿绝的丫鬟低头垂手,恭敬地站在下头,听见小姐夸奖,忙不迭地福身行礼,口道:“多谢小姐赏识。”
  若是章则河媳妇钱氏瞧见这丫鬟必定大吃一惊,正是河边张家前几年逃走的大女儿招娣!
  招娣这些年颇吃了些苦头,因没有路引出不了京城,做旁的活儿人家也要盘问祖宗八代,她一咬牙便自卖了身。那人牙子有些手段,通官府顶了一已死去的小丫头的名儿,从此招娣便不再是招娣了。
  那人牙子也不做腌臜买卖,只在贵人府上做营生,招娣便入了姜家,原先是个外院的扫洒丫头。后来认了个干妈,又去了厨房办事,这可是个有油水的活计。惹得同房小姐妹嫉恨,污她手脚不干净,声势闹得极大,把夫人都惊动了。
  诬陷那人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做活,颇有根基。招娣原做好了被赶出姜家的打算,却不想姜夫人平生最恨陷害诬告之事。三下五除二查明了缘由,便将那小丫头赶出了家门。
  那家人平日里在姜夫人面前也很有脸面,哭求绕过她女儿一回,下次再不敢了。姜夫人清楚,一时的心慈手软会带来后患无穷,谁都不知道此刻埋下的雷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炸开。
  也不多话,便将一家人都打发到庄子上,省的杵在眼前处处碍眼。姜幼筠看招娣孤身一人,怕她被厨房里的人排挤,又老实憨厚,便将她调到自个儿院子里。
  招娣也是个有本事的,从农家险些被卖不受待见的小丫头到礼部尚书家大小姐跟前的二等大丫鬟,一步步走来,堪称是丫鬟界的翘楚。
  招娣也在暗中细心观察这大小姐的品行,清醒果断、为人有底线,又不缺一颗良善之心,思虑再三,还是下定决心,找了个二人独处之时将自个儿的身世告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那人牙子的手段着实粗劣,留下的痕迹有心人一查便知。若是姜幼筠插手便不一样了,纵是被发现了,自己也能留条姓名。
  姜幼筠想了想,看着那丫鬟跪在脚边不停磕头,也觉得自己的头疼了。问道:“你可打定主意了?我找了爹之后,你反悔可也没用了。”
  阿绝大喜,她已狠下决心再不跟先前的家有任何牵扯,便是日后在外头乞讨也好过那名为家的狼窝虎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自个儿的名字改为绝娣。
  也不是什么大事,姜幼筠寻了个机会便同姜康璞说了,姜大人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左右不过是个丫鬟的事儿。
  自此,阿绝便忠心耿耿地跟在姜幼筠身后,也算为自己搏出了一条出路。即使头破血流,即使再无自由,她的心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做了一回自己的主。
  姜幼筠欣赏了会自己新做的指甲,心满意足地扔下话本,带着丫鬟往前院走去。
  听说爹娘有意撮合自己和那个傻小子,还不得再去好好看看,若是自己不中意,便赶紧绝了爹娘的心思,省的再生事端,搞不拎清。
  章致拙在书房读完了一天的功课,便收拾了笈囊,打算回家。正巧,又是在那日的长廊,又是一个和煦的天气,撞见了美人款款而至。
  大红缎子袄,青素绫披袄,沙绿绸裙,珍珠箍儿,青宝石坠子。美人也瞧见他了,眼风儿一睇,吹得章致拙心痒痒的。
  姜幼筠刻意在那儿等他下学,见他来了,将白绫袖子搂着,显出遍地金掏袖儿,半露出十指春葱,带着两个珍珠戒指儿,指尖一点殷红。
  章致拙再次可耻地心动了,染上蔻丹的玉指更添颜色,左手掐破玫瑰,右手揉皱海棠,小小的、米粒儿大的珍珠丝丝入扣,譬如玫瑰上的颗颗露珠。若是带在旁人手上,定是老朽木桩硬捆上雪白绸缎,望之令人喟叹可惜。
  姜幼筠满意地看着章致拙目眩神迷的模样,不枉她如此辛苦打扮一场。
  “三日后可来庄子游赏?你若来,我便给你下帖子。”姜幼筠原先矜持的脸忽地绽开一笑,大方问道。
  章致拙瞧着她,一时语塞,只胡乱点点头。再次感叹,美人真是人间瑰宝啊,谁能不爱。
  作者有话要说:  痛经死去活来,咽了一枚双氯芬酸钠缓释片,大家要保重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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