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无人出声,显然邱老所言,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今日除张榜之外,林姑娘所作的文章,老夫亲自誊抄了一份张贴出来。”邱老说完,示意助教将林青槐作的文章贴出来。
此次考试录取的名单也一并贴出。
离得近的几个学子上前观摩林青槐所作的文章,片刻后垂着脑袋,羞愧走人。
“若有人能做出比这更好的文章,随时可进国子监找老夫要入学的名帖。”邱老说完,袖袍一甩,带着助教返回国子监。
邱老一走,一大早赶过来看热闹的国子监监生,一窝蜂地涌到告示墙前。
和前边几个看过的学子一样,看过文章的都低下头,羞愧逃走。
不明所以的寻常百姓,一看他们的神色便知结果不作假,一个个垂头丧气陆续离开。
林青槐从马车上跃下去,含笑走向温亭澈和贺砚声。
她倒是没想到他们也会来。
“恭喜东家!”温亭澈激动得有些结巴,“日后……你我便是……便是同窗了。”
“谢谢你啊,大老远跑过来。”林青槐好笑扬眉,“既是同窗,日后便无需喊我东家了,免得其他同窗以为我欺负你。”
温亭澈挠了挠头,红着脸傻笑。
“恭喜林姑娘。”贺砚声上前一步,回头示意自己的书童把东西送过来。
“贺世子客气。”林青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我娘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再见。”
她不讨厌贺砚声,只是非常不喜欢安国公夫人。
娘亲跟她几十年的交情,这段日子也烦的不行。
“林姑娘留步。”贺砚声略尴尬,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她,“在下准备了礼物祝贺姑娘通过考试。”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林青槐保持着疏离的笑容,伸手拽着哥哥的袖子,飞快走人。
“先走一步。”林青榕抱歉地冲贺砚声笑笑,跟上妹妹的步伐。
贺砚声人不错,可惜有个不省心的娘。
兄妹俩上了车,林青槐拿起没吃完的糕点塞进嘴里,眉宇间笼着不悦,“安国公夫人有点烦,我不是针对贺世子。”
“等过了年你及笄后会更烦。”林青榕看着她满脸不高兴的模样,禁不住叹气,“不光是安国公夫人想议亲,我在大理寺都有人问,你有没有婚约在身。”
说起这事,还真得感谢爹娘明智,从出生便一直瞒着她的存在,没给任何人定娃娃亲的机会。
“我知道。”林青槐闷闷不乐。
女子的身份于她而言,当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林青榕知她被气着了,原本想问她车上的糕点哪儿来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除了晋王,没别人。
侯府的马车离开国子监,街上的人也散得差不多。
温亭澈别过贺砚声,激动赶去天风楼。
他把在雅集上赢得的十两银子都拿去下注,买林青槐入选,如今翻了十倍。
有了这笔银子,他日后无需再为银子发愁!
“我们也走吧。”贺砚声寒着脸招呼身边的书童,掉头往马车那边去。
一会到了家,他得跟母亲谈谈。
林青槐对他的态度比温亭澈还差,明显是不希望两家联姻。若是放任母亲继续拿这事去烦侯爷夫人,只怕日后林青槐会更疏远自己。
“是。”书童抱着礼物,埋头跟上。
世子这是……被林姑娘嫌弃了?
……
国子监的热闹传遍全城,自然也少不了燕王府。
“结果如何?”燕王司徒宸躺在摇椅里,眯着眼逗弄手上的鹦鹉,“她入选了?”
“回王爷,入选了。这是小的抄回来的文章。”大总管上前,呈上自己誊写的文章,“文采斐然,政见独特且有可执行的可能,无论是措辞还是引据经典,都胜人一筹,她的授业师父绝非常人。”
“你的意思是说,她背后有高人?”司徒宸放飞手中的鹦鹉,慢慢坐起来,拿走大总管手里的文章。
天风楼查到这姑娘出生后便送去乡下的庄子,说是留在侯府会影响其兄长,八字也对不上他要找的人。
“这文章确实不俗,能压倒国子监九成以上的监生。”司徒宸阖上眼,不疾不徐出声,“二皇兄的人已发现本王私养的兵马,该请本王准备好的两位侄子出场了。传令下去,三日内把事情办妥。”
“王爷当真要损一半的兵力自保?”大总管骇然,“这十几年的筹谋,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宋浅洲母子一事已失了先机,再不断臂求生,本王便会像六皇兄那般,一生不得踏出行宫半步。”司徒宸冷笑,“不过是自断一臂,只要二皇兄抓不到本王,便还有翻盘的可能。”
司徒修这颗棋他准备的比司徒瑾还早,还有六皇兄的长子,这俩傻侄子竟然也想登上帝位,可惜没那个本事。
“是,小的立即吩咐下去。”大总管埋头行礼。
“等等,你先去把风先生请来。”司徒宸懒懒出声,“本王要请他再测星象。”
大总管应声退下。
司徒宸伸手拿过天风楼前日送来的资料,若有所思。
到底哪儿出了疏漏,武安侯废了,春风楼被封。太后被软禁,宋浅洲母子俩也马前失蹄,被二皇兄囚禁到宫里。如今养了十几年的兵马,也要舍弃大部分,自己才能自保。
是林青槐,还是自己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侄子司徒聿?
燕王府的探子遍布王公贵族的前庭后宅,尤其是靖远侯府,他早早安插人进去,竟然也不知闻野大哥还有个女儿。
他们到底是害怕小侄女影响侄子,还是小侄女的命格太过奇特,只能先藏起来?
司徒宸出神片刻,听到脚步声朝水榭这边来,收了思绪徐徐偏头看过去。
“风某见过王爷。”穿着一身道士长袍背着只木箱子的风衡,走进水榭恭敬行礼,“不知王爷唤小的过来,有何吩咐?”
“上回你说,你的师伯曾算出大梁会出天府星,那你可知这天府星投生在何处?”司徒宸摆手示意他坐下,“若本王得了此女,会如何。”
天府星是皇后的命星,大梁建国至今,他还是头回听说出了。
“回王爷,小的学艺不精算不到这颗星投生何处。”风衡微微垂着头,未有落座。
这燕王每日在府中杀人,做错丁点都有可能会丢命。
他可是还想活着离开燕王府,回去复命的。
“也就是说,你只会测风云知晓何时刮风下雨。”司徒宸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精神过来,“那你算下,最近这几日何时有大雨,适合趁夜起兵攻城。”
起兵是要起的,只不过领头的人不会是自己罢了。
“小的这便算。”风衡放下身上的箱子,取出里边的各种用具,埋头测算。
“本王再问你一事,你会不会算别人的命格。”司徒宸拔下一侧的长剑,拿了块帕子仔细擦拭,“或者你先给自己算算。”
林青槐……他这小侄女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47章 046 可算知道关心他。
风衡感受到燕王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脖子阵阵发凉,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长剑透着寒光,帕子擦过时发出细细的声响, 如阎王的脚步正在逼近。
风衡低着头, 将测风力的小匣子打开,仔细调整上边的竹蜻蜓, 和底下测算出风力后的刻度沙漏。
他自小跟着师父觉远学观星象测风云,在师父所有的弟子中排行第三, 于十四年前下山进入靖远侯府, 是风字护卫首领。
这些年他游历各地, 为靖远侯考察民情, 收集当地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
一个多月前,他收到靖远侯在花朝节第二日发给自己的急信, 说京中出了大事,让他带队回京。
他连夜启程,回到上京后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上。那庄子离燕王的庄子不远, 这一个月,他闲着无事便为附近村子里的百姓测算风云, 以便他们选日子开始准备春耕。
燕王果然注意到了他。
三日前, 燕王许是确认了他的身份清白, 命人将他请进燕王府。
第一回 见面, 他便问了天府星之事, 自己挑了些能说的回他。原想再从他口中套些消息出来, 奈何燕王对人的防备极深, 除了身边的大总管,他谁都不信任。
天府星一事只有师父和师祖知晓,他也没什么师伯, 燕王会有此一问,说不定和师祖的死有关。
可惜师祖临终有令,不得寻仇。
师父不查他也不敢去查。
风衡摆弄好所有测算风力的用具,定了定神,回头跪到燕王脚下,抖着身子回话,“回王爷,风某算不出来,测算命格不同于观星象测风云,并非人人能学。”
“那你回答我前一个问题,那天府星投生的定是女子,本王若得了她会如何。”司徒宸瞥他一眼,继续擦拭手中的长剑,眸中泛着冷意。
“回王爷,风某只能看出此星的星芒已弱,反倒是文曲星星芒大盛,与紫微新星同位,便是得了此女也不如何。”风衡头皮发紧。
他回上京后去见过师父,师父与他说此星出现会压制贪狼,还会使群星小乱,不过紫微大盛压住了群星作乱,不会影响根本。
“既然如此,本王便不问了,你好好算算最近何时有雨。”司徒宸丢开帕子,握着剑缓缓站起身。
“是。”风衡额头贴地,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一副怕的要死模样。
司徒宸垂目注视他片刻,抬脚往外走。
他未有束发,身上的袍子带子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比女子还要柔美的脸上,杀气未退。
“锵”的一声,长剑划过一旁的香炉发出刺耳的声响。
风衡心有余悸,不动声色地收回藏在袖子里的短剑,仍跪着不敢起身。
司徒宸走出水榭,拖着剑站在曲桥上,阴沉沉盯着如镜的湖面。
二十三年前,大皇兄秦王带他陪同父皇一道去西北,视察西北驻军布防。
经过淩山时,大皇兄和他遇到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大皇兄识破他乃蛮夷国师的身份,二话不说便擒住那老者,逼问他可知谁会是大梁的新君。
老者缄默不语,大皇兄欲纵火烧了淩山,最终逼得老者开口,劝他莫要行逆天之事,免得英年早逝活不过三十岁。
彼时大皇兄手中握有五万兵马,父皇带他去西北视察驻军布防,明显有立他为储君之意。
大皇兄不信老者所言,点燃了火把作势要烧山。
孰料对方根本不惧大皇兄的威胁,直言他们兄弟俩都没帝位的命,还说大梁五十年内必出与紫微星同辉的天府星,令大梁开创新的盛世。
大皇兄一怒之下刺伤了那老者。
从西北回到上京,二皇兄大婚,娶的正妃却不是大皇兄一早安排给他的惠妃。他觉察到二皇兄可能已发现了什么,从此日日缠着二皇兄,极力讨好他。
过了一年,大皇兄果真出了事,被父皇发现私养兵马一事,五万兵马损了一半另一半打散去了各处藏匿。
父皇虽未将大皇兄赐死,却灭了德太妃的母族,一个活口没留。
二皇兄被册立为大梁储君五年后,父皇驾崩,大皇兄染病身子一如不如一日,当真就没能活过三十岁。
他心中骇然,藏好父皇命他去封地的遗诏,派人前往淩山寻找那位老者。
得知那老者受伤后不到一年便仙逝,徒弟也下山云游四海,他愈发谨慎的图谋帝位。
原本他都忘了天府星一事,毕竟当年在西北时他才五岁。
自从利用侄子司徒瑾去对付林青榕失手,他便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尤其是闻野大哥邀他一起逛春风楼后,这种感觉便日渐强烈。
侄子的计划说不上多严谨,但对付青榕那心思单纯的孩子足够。
失去唯一的儿子,闻野大哥必定大受打击无暇顾及其他,方便自己下手布置后续的计划。
他甚至计划好,青榕死后便除掉嫂子,尔后在一年内除掉闻野大哥。
二皇兄最放心的人只有闻野大哥。
皇城禁卫、五军营都交给闻野大哥掌管,从未有过疑虑。
只有除掉他,自己才有可能篡位成功。
说起来,自己年幼时闻野大哥对自己也颇多照顾,可惜,他至始至终都站在二皇兄那边。
他要帝位,便只能与闻野大哥为敌。
这些年,他控制着大梁纸张流通的渠道,为自己网罗了许多的朝臣。眼看大业将成,青榕那傻孩子不单没死,闻野大哥还多了个女儿出来,他没法不多想。
自从这个女儿出现,春风楼没了,贩卖私盐的渠道刚建好便被掐断。造纸坊被盯上,宋浅洲母子被二皇兄劫走,便是他养在城外的兵马,也暴露在二皇兄眼皮底下。
司徒宸闭了闭眼,打住思绪,挥起长剑劈断曲桥的护栏。
大梁的江山他要定了,天不让他称帝,他便逆天!
大不了,他再等上十几年!
“王爷,测算出结果了。”风衡看了眼被整齐切断的护栏,埋头行礼,“近日无大雨,最近一场雨在下月初一,寒食节后才会有场大雨。”
他这几日凡是天空无云便观测星象,加上自己做的测风工具,通常能测到十日内的天气。
“下去吧。”司徒宸拖着剑进了水榭。
风衡收拾好自己的工具,拎起箱子背到肩膀上,行礼退下。
司徒宸坐到水榭内的高几上,吩咐在水榭伺候的太监,去请府中的美人过来。
距离下月初一还有五日时间,够了。
他手中有遗诏的消息,这会估计已传到二皇兄耳朵里,至于遗诏的内容是什么,二皇兄会比谁都紧张。
等手下人布置好各项证据,司徒修和六皇兄吴王的长子,会打着营救太子宋浅洲的名义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