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没有谱——佼僚
时间:2021-06-04 09:05:23

  谢安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昨夜皇后在殿中缢杀了陛下,还命人刺杀大理寺卿,想必是为了王氏的案子。二殿下与世子牵涉其中,太后忧心,才让末将去寻。”
  他既不避讳,又说得有理有据,陆微言便知道他并不难缠,便叹息道:“劳烦太后和将军了,只是民女已经不是世子妃了,世子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这话一出,陆明煦和陆微彰都面露惊色。
  陆微言从怀中取出放妻书递过,道:“烦请将军转告太后,民女已与齐王世子和离,再无瓜葛。”
 
 
第27章 谈判   二十年前,出城十里相送,哀家是……
  经过一夜波折,宫里的形势已然明了,张太后端坐皇后宫中道:“哀家只知道你想立太子,却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毒的心肠,竟敢弑君!”
  “臣妾不及母后十之一也。”王皇后跪在殿中凄然笑道,“母后派人陷害自己的外孙媳,嫁祸给自己儿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的心肠毒?”
  张太后斥道:“你听了哀家的话,早些把康宁嫁过去,哀家用得着害她给康宁铺路?”
  王皇后淡淡道:“母后想稳住恒州,将长公主远嫁二十余年也就罢了,还想再嫁了康宁。臣妾可没母后这么狠的心肠,轻易定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张太后哼笑道:“呵,你自己的孩子宝贝,别人的孩子就不宝贝了吗?老二交由你养了那么多年,你有半分怜爱他?皇帝是哀家的儿子,你弑杀他,还来说哀家狠心?”
  昨夜杲皇说,她不该当他不在了,却恰恰点醒了她。陛下突然驾崩,太子便可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她忽然有了胆子,攥着袖中的帕子上前亲手弑君……陛下留宿皇后宫中理所当然,只要在天亮之前销毁王家有罪的证据,便可免了太子的后顾之忧。
  只是,万万没想到,杲皇来此之前曾派人给太后传了话,说晚些过去请安,张太后等他不到,便察觉到了异样。
  如今王皇后前功尽弃,身上还有弑君之罪,已是万念俱灰,却仍对张太后有怨,道:“母后不在清晏园设局,陛下会想到让老二去抚慰齐王世子?臣妾会设局害他?母后也做过先帝妃嫔,难道不知道只有亲生儿子靠得住吗?儿臣可不像程太后那般大度,立陛下做皇帝,最终被母后安排去冷宫死得不明不白。”王皇后面露疲惫之态,又道:“况且母后连宫中禁军都指挥得动,想必早就当陛下不在了。”
  王皇后言至于此,张太后便知道她是抱了必死之心,再指责也无益,反而会给自己惹一身骚。她道:“你罪无可恕,整个王家都要跟着遭殃,哀家念及怀廉和康宁是哀家的孙儿,便饶他们二人一命,怀廉终生守皇陵,康宁不日便安排和亲。”
  皇后能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可她终究是连累他们。
  张太后上前几步,又道:“你记住,他们二人能有今日,全是拜你这个母亲所赐。”
  王皇后仰首闭眼,像是在骄傲地等待死亡一般,“臣妾还要提醒母后,老四快要及冠了,该懂的都懂了。怀廉才八岁,他更能听母后的话。”
  看她睫毛微颤,张太后笑道:“八岁的孩子什么不知道?哀家要处置你,就不会留下他。”
  王皇后被带下去后,张太后便传了李怀己。
  张太后许久未仔细瞧过李怀己,见他进来行礼请安,便先打量了一番,才道:“听闻你受你父皇之命彻查社稷坛一案,如今大理寺卿死了,你来给哀家说说,这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哪里是在问他案子,分明是借他的口定王氏的罪。李怀己道:“王氏涉嫌串通外敌,王承命人掘了孙儿发妻的坟茔,盗取恒州齐王府信物,联合刘岿陷害孙儿和齐王世子。此案昨日已在大理寺审过,孙儿绝无虚言。”
  他的回答张太后甚为满意,但仍狐疑道:“那你与齐王世子……”
  李怀己忙道:“回皇祖母,孙儿与其他兄弟们一样,和齐王世子不过是表兄弟,唯一多的一点关系便是娶了他的庶姐。”
  他答得规规矩矩,却又提醒了张太后,他们两个一个是她的孙子,一个是她的外孙,说他们关系非同寻常,她也难逃其咎。张太后便绕过这个,又道:“王氏毕竟算你养母……”
  李怀己皱眉叹道:“母后昨夜派人刺杀孙儿,若非孙儿恰好发现,如今怕已与大理寺卿一样,成为母后手下的亡魂了。”
  他这是撇干净了和王皇后的关系,张太后甚为满意,吩咐道:“皇后弑君、暗杀朝臣,罪无可恕。王家扰乱朝纲,证据确凿,按律处置吧。”
  张太后安排完王家的事情后,回到自己宫里,见到齐王妃已经被带了过来,便理了理衣襟,笑道:“元初啊,你果然还是来了。”
  齐王妃刚来到这里就知道了实情,恹恹道:“母后果然骗我。”
  张太后自觉理亏,打量齐王妃几眼,见她神色平和,便道:“瞧你上次哭得厉害,哀家本以为你会生气呢。”
  “儿臣岂敢生气?儿臣只是忧心。”齐王妃道,“母后不忌讳扬言自己驾崩也要诓儿臣过来,儿臣怎能不来?”
  张太后以自己为饵,算准了齐王妃重情,加之不论皇帝驾崩还是太后驾崩,京都百姓都要守孝,那么大的排场不像是假的,她定会入宫一看究竟。
  但齐王妃真的来了,张太后却是真的利用母女之情骗她了。张太后叹道:“西北战事频繁,近年来恒州军人数骤增,你们不能回去。”
  齐王妃却淡淡道:“母后最清楚,儿臣是无用之人,留在京都也好,去往恒州也罢,俱是既无经世之才,也无辅佐之能,所以待在哪儿都一样。”
  张太后为她的态度所惊,思索片刻,蹙眉道:“你这般自若,你儿子出城了?”
  齐王妃不语。她并不知道陈清湛有没有出去,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出去。
  “宗庙的火是他放的吧。”张太后盯着她,“李元初,那也是你家的宗庙。”
  齐王妃事前并不知情,如今太后问起,她便开脱道:“母后说笑了,自古以来,从未有外嫁女入宗庙的,儿臣的宗庙在恒州。”
  张太后听出她的疏远之意,道:“嫁出去的女儿当真是泼出去的水,你还是更亲齐王府。”
  齐王妃起身走到太后身前跪下,抬头正色道:“母后以死骗儿臣,儿臣便斗胆以死要挟母后。倘若日后母后以我为质,要求兴正和湛儿做什么,儿臣便以死谢二十年夫妻之恩,十七年母子之情。”
  她言语太坚定,张太后都吃惊地盯着她。
  齐王妃神色稍缓,又道:“儿臣自幼得母后疼爱,然远嫁恒州二十年,未能承欢膝下,儿臣心中有愧。”想起恒州的一切,她长叹一声,又道:“就在京都也好,儿臣心甘情愿陪着母后。”
  张太后静默良久,低头搓了搓腕上的镯子,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元初,你长进了。”
  齐王妃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儿臣此番来京都,本就是应母后之命,母后舍不得儿臣,儿臣留下便是了,只求母后放过湛儿。”
  张太后挑眉:“你想清楚,湛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但以后可能不是齐王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想让他回恒州?”本以为那日的话她听进去了,怎么也该对齐王有些许失望,如今一看却不然。
  “是。”齐王妃道,“如今皇弟驾崩,儿臣也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了,儿臣就这一个请求,还望母后成全。”
  她生来就是公主,在宫墙里生活了十七年,早已习惯这种被困一隅,抬头只一方天地的生活。可陈清湛不一样,他生于自在的恒州,抬眼便是一望无际的壮阔,京都于他,不过是个繁华的牢笼。
  张太后沉默许久,终于道:“我答应你。湛儿既已出京都,我不会再派人阻拦。”的确,陈清湛在恒州得势,齐王妃才有用,若是困住陈清湛,日后齐王有了别的儿子,反而更不好控制。
  有宫女进来道:“禀太后,谢将军求见。”
  张太后看了齐王妃一眼,也不避讳,道:“传。”
  齐王妃起身站到张太后身后,因得了太后承诺,放松些许,给太后按着肩颈。
  谢安进来,行礼后道:“禀太后,世子妃回陆府了。”
  “哦?”张太后转头看了齐王妃一眼,“只世子妃一人?”
  派人去围陆家实属下策,毕竟陆明煦是三品朝廷命官,但若是能得到陈清湛行踪也是好的,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是,只有世子妃一人。”谢安在宫里当差,认得齐王妃,看了她两眼道:“世子妃说,她和齐王世子,已经和离了。”
  齐王妃手下一顿,谢安已取出一张薄纸,宫女接过递于张太后。
  齐王妃在太后身后,看得分明,那确是陈清湛的字迹。她今日与太后谈话时尚且泰然自若,如今看到那纸上的一笔一划却鼻尖一酸。
  “知道了。”张太后道,“你带那队禁军回宫吧,顺带代哀家向陆尚书赔个不是。”
  谢安退下后,张太后道:“这两个孩子是在拿婚姻当儿戏,还是在诓哀家?”
  齐王妃摇头道:“母后,你不懂湛儿。”叹息后,又补充道:“儿臣也不甚懂他。”
  张太后不再说这事,转身握着齐王妃的手,拍了拍道:“你就住凤阳宫吧,那儿是你二十年前的住所,哀家还一直留着。”
  “儿臣是嫁出去的公主,怎能再住宫里?”齐王妃说着抽出了手,“儿臣挺喜欢澄晏园的,就请母后允许儿臣继续住在那儿吧。”
  张太后一顿,忽觉什么母女情谊终究是回不去了。她一手扶额,另一手摆了摆道:“也好,哀家命人带你过去。”
  齐王妃福了福身子道:“儿臣告退。”
  “元初。”
  齐王妃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柔和的阳光照进屋子,张太后鬓间银发闪着细碎的光。她道:“二十年前,出城十里相送,哀家是真心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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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军撤去后,陆府的气氛仍然十分沉闷。
  陆明煦拍了拍陆微言的肩,道:“平安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就待在家里陪爹,不嫁了。”
  陆微言鼻尖一酸,陆明煦看不得这样的情景,便先回了屋。
  陆微彰上前皱眉问道:“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之前问我什么世子再娶,莫非他真的有这个心思”
  陆微言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有,是我自己想和离。”
  “和离也好,阿姐不会再受连坐之罪。”陆微彰安慰道,“只是,即便齐王世子真的有罪,太后也不该派人围咱们家。”
  陆明煦也算忠心,今日却因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被禁军围府,着实令人寒心。只是如今陛下驾崩,太后掌权,他们也只能认了。所幸这一纸放妻书确实有用,从此陆府与恒州齐王府便再无瓜葛了。
  陆微言长叹一口气,道:“彰儿,照顾好爹。”
  陆微彰诧异地看着她:“姐,你要走吗?”
  陆微言摸了摸他的头,笑笑。
  是,她爹膝下尚有陆微彰,而有人却要与骨肉生别离。
  第二日太后宣陆微言入宫时,陆微言违背了陈清湛的叮嘱,也不顾父亲的阻拦。她于殿上平和地看着张太后,眼神坚定无比:“民女如今别无所求,愿往澄晏园,侍奉长公主。”
 
 
第28章 诉旧事   终归是见不到了
  澄晏园一草一木一如往日,却平白多了几分萧索出来。
  园中侍女比以前多了许多,不过都是从宫里来的,因为面生,也不热闹。
  太后能特许她进来已实属不易,陆微言便真的安安分分地在园子里待着。
  齐王妃来兰芳院愈发频繁,但她毕竟是长辈,频频造访终是不妥,陆微言今日便先她一步,早早去往梅凌院。
  走过熟悉的曲径,陆微言忽想起曾在这儿听到过侍女说闲话,那时候白薇说要教训宫里来的嘴碎丫头,只是没想到,现在园子里到处都是宫里的侍女,白薇却不在了。
  梅凌院内红梅满堂,即便是热烈的颜色,也看不出丝毫热闹来。
  虽说陆微言与陈清湛已经和离,但齐王妃仍待她如儿媳一般。陆微言明白齐王妃心中痛苦,便静静地听她讲着恒州旧事。
  她说,陈清湛十二岁以前,一直生活在齐王的羽翼之下,是齐王府最受宠爱的孩子,却也是肩上责任最重的孩子。他每日功课繁重,还要习武,却未曾与她抱怨过。
  她说,陈清湛十二岁生辰之时,他们一家难得团聚,浩瀚沙漠中,他们围着篝火,看着满天星辰。可齐王第二日便带他进入恒州军营,他在齐王府中的安稳生活就结束了。
  她说,当年陈清湛贸然袭瓦兹,粮草烧起来时,有恒州将士趴在地上,以血肉之躯护住了他,是以,陈清湛自责无比,在苍云山坟冢前守了三日,不愿再带兵。
  她说,陈清滢虽是妾室所出,却自幼与陈清湛关系颇好,她远嫁之时,他从恒州送到京都。她死讯传来时,他避开所有人去往城外,呆呆地望着京都的方向。
  她说,有一年风雪很大,陈清湛肩负着突袭的重任,与一众将士在雪中潜伏数时辰等待时机,寒气彻骨,纹丝不动。虽说少年身子骨健壮,但终究是冻出了些毛病。
  她是一个母亲,说什么都绕不过自己的儿子。
  她喜欢说这些,陆微言便静静地听着。
  恍惚间看到那个一点点长大的陈清湛,他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在浩瀚无垠的雪地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那是不同于京都风光的壮阔,是他所生长的恒州。
  齐王妃望着窗前的红梅,忽笑道:“你自请来澄晏园陪我,是舍不得我儿?”
  神游的陆微言被这一句话拽了回来。她有些慌乱,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子请来澄晏园。
  那时,她觉得齐王妃是齐王父子在京都唯一的顾虑,况且她与齐王妃相处的这些日子里,齐王妃待她一直不错,而陈清湛既已出了京都,便几乎不可能再回来。于公于私,陆府事了,她都认为自己该来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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