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言义愤填膺:他冲汤圆说话,瞧着她做什么!
第44章 稠云翻涌,像是在酝酿一……
汤圆眼看不敌他,便缩着尾巴往后退,结果被陈清湛一把抱起。“这小东西近来长大了不少。”
“有吗?我怎么觉得还是那么大点儿。”陆微言打量着那团极力挣扎的小毛球。
陈清湛便揉着它的小脑袋道:“你日日夜夜看着它,自然发现不了。”
也是,恒州出兵的时候青杨刚长出新叶,树影斑驳,如今已是郁郁葱葱,能形成大片绿荫了。
转眼就到了四月了。
“此番回来停不了多久。”陈清湛走到她跟前道,“最多十日,我便要调军翻过苍云山,直捣狄历草原。”
“直捣狄历草原?”陆微言也知晓狄历草原是瓦兹的土地,他要下这般狠手,却是为何?
“瓦兹近几十年骚扰边境是前所未有的频繁,与那首莫名兴起的传说逃不了干系。他们只惦念辽阔的肥美草场,忘了骁勇的恒州铁骑,我便去提醒提醒他们,苍云山是如何的不可逾越。”陈清湛把汤圆塞进陆微言怀里,望着她,“再者,瓦兹王有两个儿子都主张打仗,我总要去挫挫他们的锐气,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陆微言轻叹一声,恒州与瓦兹交战多年,究竟该怎么办陈清湛自然比她更清楚。但她还是问道:“这么快就要打吗?”
陈清湛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一般。她眼眸低垂,里面尽是莫名的不安。陆微言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担忧什么,仿佛自去年冬天起,这天下就没有太平过,戎马倥偬,风雨飘摇。
陈清湛给她理了理耳前的发,道:“再过些时候狄历草原的青草就要长出来了,等他们兵强马壮反而更费力气些。”
他们正说着,江恪就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陆微言一看,才发现那是护送她和齐王妃从京都到恒州的小吴和老蔡。
江恪给他们两个行礼道:“淮州那边有消息了。”
陆微言瞪大了眼,险些把汤圆丢下去,欣喜道:“真的?”
江恪点了点头。
小吴便感慨道:“淮州那地方真是,三步一条河十步一个湖。”他摊了摊手,“它怎么就那么多水啊?”
陆微言被他的样子逗笑,陈清湛便道:“淮州临海,听闻水网密布,自然与恒州天差地别。先说正事。”
倒是老蔡老成,接道:“陆大人在淮州南邑颇有名望,我们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淮州多富商,陆大人现在就在家中养老,时不时帮那些人画画园子做做盆景,倒也清闲。还有那陆小公子,也在南邑上学堂。”
听到爹爹弟弟的消息,陆微言便放下心来,问道:“那我爹知道我在恒州吗?”
“我们刚一见面就给陆大人说了。”小吴赶紧道,“陆大人可是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说了句……唔……”他话没说话,就被老蔡一掌堵住了嘴。
陆微言转头看向陈清湛,目光纯澈,满是喜悦,她笑道:“我爹肯定骂我了。”
小吴扒拉开来老蔡的手,见陆微言已然猜到,便如实道:“对,他说你混蛋!”
老蔡:“……”
陆微言掩唇笑了笑,仿佛能看到陆明煦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可笑着笑着忽然鼻尖一酸。她垂了垂首,这么些日子,这么久,陆明煦都以为她不在了。她可以体会当初齐王妃骨肉分离的痛楚,又怎会不知陆明煦“痛失爱女”的难过?
肩上忽然覆上一只手,轻拍两下,似是安慰。陆微言终于缓过神来,问道:“我爹让你们带信了吗?”
老蔡见小吴口不择言,便抢先继续道:“陆大人本来是说要写的,但是他写了几份儿都揉成团儿扔了,最后只让我们给世子妃带句话。”
陆微言抬眼,“什么?”
“咳。”老蔡负手而立,学着陆明煦的样子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若是在之前,陆微言一定是会笑出声的,陆明煦不写家书,却让人千里迢迢传这么两句哄小孩儿的话,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可他对陆微言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就尽汇于这两句话中吗?
陈清湛低头看着她,明明那么难过,却忍着没有哭出来,便轻声道:“此间事了,我陪你去淮州。”
陆微言微微一笑,算是应了。
可她心中明白,此间事了,哪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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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果然是更向着陈清湛,她的嘴在陈清湛面前就是个漏勺,以前漏莲藕,现在漏射箭。
陈清湛回来后第三天,陆微言就被拉去习射场练了一上午。那弓看起来轻飘飘的,掂在手里却颇有分量,拉满……更是十分费劲儿。
况且教射箭和学射箭这两个动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搂搂抱抱。
“这只脚再往前些。”陈清湛说着已经毫不犹豫地抬腿把她的脚轻轻往前踢了踢。
“身体往前倾一些。”又是毫不客气地轻推了把她的背。
扣弦开弓时更是站在陆微言身侧,手把手地帮她调整。这个姿势实在是亲昵,陆微言手心都起了薄汗,只好紧紧盯着远处的靶子。
“可以了。”陈清湛道。
陆微言手一松,一支羽箭挟箭风飞射而出——啪嗒,掉在了草地里。
陈清湛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陆微言便跺脚道:“所以我调整了半刻钟的站姿,就为了这一支掉下去的箭吗?”
“力道、角度都要找准。”陈清湛敛了笑解释道,“力道不足自然飞不远,箭除了抬起的角度,还要考虑被风吹偏的角度,这些都要自己练习摸索。”
陆微言向来是个不服输的,又张开那张弓,一练就是一上午。
于是,当第二日陈清湛再来叫她起来学射箭时,陆微言伸出两只软趴趴的手道:“不要不要,我这两只胳膊全都抬不起来了。”
“你昨日开的不过是把一石之弓,就成这样了吗?”陈清湛调侃她道,“你这样,北上狄历草原,我还要多费些劲。”
陆微言没睡醒,嘀咕道:“我又不去你费什么劲……”
“不,这次你与我一起。”陈清湛语气坚定,“俞州是别人的地盘,我不敢大意,但从苍云山到狄历草原的路,我走过无数次,信我。”
还有个原因陈清湛没有明说。听闻齐王遇刺之事后,他总是有些不安,把她留在府中倒不如带在自己身边。
见陆微言依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陈清湛又笑道:“走啦,父王之前答应给你的小马驹到了,你不去看看吗?”
陆微言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在哪?”
那只小马驹通体浅黄,在阳光下闪着熠熠金光。
“它现在还小,怕是不能骑太久,不过和马儿从小培养感情还是不错的。”陈清湛道,“我爹难得这么大方,你可千万不能客气。”
陆微言便笑道:“客气?怎么客气?我还能说不要了吗?”说罢便摸了摸小马驹的脑袋。
陈清湛看了看天色,道:“走,去城外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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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日,陈清湛当真带着陆微言去苍云山点兵,他们刚离开,齐王妃便去与齐王辞行。
“当真要去?”齐王听了妻子的请求后,搁下了手中的杯盏。
齐王妃与他隔一张小几,抿了抿唇,方道:“早就想去的,你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便能放心去了。”见他不答,又嫣然微笑道:“我幼时跟在皇祖母身边,听她念佛看她写经,那么投入,好像宫里的事都与她没干系了一样。我这些年愈发羡慕皇祖母当时的心境,便也想去佛寺里住一住,修身养性。”
齐王道:“在府里辟一间佛堂便是。”
齐王妃解释道:“家里没有晨钟暮鼓,总是少了些虔诚。”见齐王皱眉,又道,“何况,王爷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别去太慈寺了,那儿的老秃驴之前说我身上杀孽太重。”齐王起身道。
齐王妃一顿,终究,不能离开这王府吗?这与太皇太后把她关在京都又有何异?她正低头想着,丈夫的衣角便映入眼帘。
齐王妃抬头,听他道:“去苍山寺吧,那里的武僧还上过苍云山,安全些。”
齐王妃怔怔地望着他,待鼻尖泛酸时才低下头道:“好。”
齐王亦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我等你。”
“好。”
齐王妃便起身,拿帕子掩了掩唇,转身向屋外走去。
“元初。”
齐王妃站住,攥了攥指尖的绣帕。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宫中,她与母后别过之时,母后也这般叫住了她,母后说,二十年前,出城十里相送,她是真的舍不得她。可那又如何?再舍不得,也把她当作一枚制衡恒州的棋子。
如今丈夫又这般叫住她,是为哪般?
她不敢转身,在她背后,齐王亦是欲言又止,良久,方道:“山上寒凉,记得添衣。”
“……好。”她闭了闭眸,回首一笑,“夫君也是,保重。”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齐王注释着窗外,目送她渐渐远去,沉声道:“从府中调些人手,暗中保护王妃。”
“是!”
天边,稠云翻涌,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他轻叹,府里不知要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出去了,也好。
第45章 (捉虫)烽烟千载,唯山……
越过苍云山后,入目的翠色愈来愈少,戈壁和黄沙逐渐占领视野。地面上除了浩浩荡荡的大军外,几乎没有别的活物,只偶尔见到几片不成气候的斑驳草地和几棵孤零零的矮树,倒是天上盘旋着几只鹰。
陈清湛只调走了五万兵马,郭副将总觉不妥,毕竟此战要直捣瓦兹心腹,他们必然会全力反击,此举未免轻敌。但陈清湛认为,兵马带得太多一来后勤补给会是个大问题,二来苍云山与恒州的军防亦会减弱,若是敌人偷袭后部,大军就会被困在苍云山以北。
他们二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让陈清湛率七万骑兵,分为五个大营,第一大营均为精锐,其余四营军力相当。郭副将镇守苍云山负责前线的粮草、物资调动。而恒州,自有齐王坐守。
暮色四合,霞光明灭间,前面隐约出现一片残垣断壁,映着落日余晖,仿佛在此处静默地等待了数千载。在这砾石黄沙之中,它显得太不真实,陆微言被霞光照得眯了眯眼,忍不住问道:“那是海市蜃楼吗?”
“不是。”陈清湛答道,“先辈曾在这里建过哨所和瞭望台,但因距离城中太远,物资运输困难,就渐渐废弃了。”他扬鞭朝那处已倾斜的高台指了指,又道,“不过那附近时一处绿洲,但余一池泉水还千秋万代地留在那儿。”
烽烟千载,唯山河不改。
这么说着,大军便走到了瞭望台下,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江恪见陈清湛座下的马匹步履逐渐放慢,便问道:“世子,在这儿扎营,不怕有伏兵吗?”
陈清湛勒马停下,道:“这池泉水是沙漠里重要的补给地,不在这里取水,我们明日很难继续行军。”粮草尚可全靠后方补给,可水却没那么好运。他又吩咐道,“先派一队人去打探一番。我们不去水边,只在绿洲周围的山丘上扎营。”在山丘上扎营,就占据了泉水周围的制高点,即便瓦兹设伏,也能从容应对。
或许是恒州出兵突然,瓦兹尚未探得消息,这么一个好的伏击地,巡逻小队转了一圈,居然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陈清湛便下令就地扎营,又让百夫长清点各队人数,各营按顺序下去取水。
这片沙漠白天日头极大,又闷又热,夜间却冷了起来。陆微言取水擦拭了一番,仍无睡意,便掀开帐帘,朝不远处那棵佝偻的老树走去。
树下还坐着一个人,他在前方点了篝火,正倚着树干,仰头看着夜幕。
陆微言在他身旁坐下,便听他道:“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父王刚大胜了瓦兹一仗,便带着我们一家出城,来到这里为我庆生。”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站起来转过身,拍了拍老树粗糙的树干,笑道,“这棵树跟当年比,长高了不少,当初看它一片叶子都没有,我还以为是株枯木呢。”
“那你眼神可真差。”陆微言笑过他后,又抬头看了看老树交错缠绕的树枝,“我听闻这沙漠中有一种树可以千年不老,千年不灭呢。”
“哪有什么不老不灭。”陈清湛抬头望着繁星,叹道,“这世间的所有树、所有人,都有湮灭的时候。我十二岁的时候,在这里,阿姐还在篝火边跳舞,可现在……”
陆微言刚想宽慰他两句,便听他又道:“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过战事,以为世界就是我想的那个样子,父王屡战屡胜,齐王府安居一隅,母妃和阿姐都会陪在我身边。长大了才发现,这些都是暂时的,父王母妃都会老去,阿姐会出嫁,有些路必须要我一个人走,有些责任必须我来担。”
陆微言便静静听他诉说。
陈清湛却转头对他一笑,火光映着他的面庞,他道:“但现在,我忽然很庆幸,庆幸过了这么久以后,今日我的身边,依旧有人陪着我。”
这团篝火似乎烧得旺了些,陆微言垂下头,拿手背冰了冰脸,借着手掌遮挡,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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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微言是被角声惊醒的,整装出去以后才发现天才略微有了点亮意,沙漠上又起了些风,远处已是一片模糊。而朦朦胧胧之中,仍能看到前面的山丘上有一队不知来意的兵马。
陈清湛望着那边朦胧的影子,莫名一笑,轻声道:“你说他们是刚好赶到呢,还是一夜按兵不动,专挑这个时候来袭呢?”
将士们在等候命令,江恪也不知如何答他,便直接问道:“世子,迎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