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温宴抿住了唇。
  郁劭,就是她梦里最后见到的青年了吧。
  骁爷像舅舅,不怎么像母亲,这大概也是霍太妃明明与郁薇有往来,但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没有看出来的原因吧。
  连霍太妃都瞒过了,老大人们又有几个,还能记得当年郁家一个后生的样子呢?
 
 
第698章 人都会老的
  猜想得到了一个印证。
  温宴的心情却依旧复杂。
  如今状况,自然算不得尘埃落定、如释重负,反而,因为事情的推进带来了新的谜团。
  这样的谜团让她感慨,却不至于烦躁。
  因为,哪怕道路崎岖,他们走得很迂回,但他们再往前行。
  翻过了一道山头,看着又一个山峰,只要是往上走,那顶峰就在那儿。
  出身是霍以骁的枷锁,温宴想让他从枷锁中脱身,需要的不仅仅是霍以骁在“错误”前提下的自我和解,还有真相。
  眼下,歇个脚、喘口气,继续走,仅此而已。
  高方慈祥地看着温宴。
  血缘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
  温宴的五官得了父母全部的优点,而母亲温夏氏则更像夏太傅的夫人,可性情上,温宴与夏太傅很像。
  他的老友,有一个一样固执、坚持的外孙女。
  高老大人轻声道:“我前回进京,陈大人倒是提过几句,四公子与皇上是卡在生母身份上吧?”
  温宴颔首:“是。”
  “郁皇子妃的儿子……”高老大人叹息着摇了摇头,“也难怪皇上如此忌讳了。
  沈家得势时,自不可能提及,沈家如今没了,皇上的性子嘛……
  别说他是九五之尊,就算是个普通人,也紧张自个儿的脸,不想挨别人的骂。
  那群御史,骂起人来,可太狠了。”
  温宴莞尔。
  她听得出来,高老大人是在开解她。
  高老大人又道:“生母是嫡母,说难办是难办,说好办也好办。端看皇上怎么说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是一种,什么都不提,追封一位皇后、再记个儿子,也是一种。”
  温宴轻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前一种,要皇上肯舍了面子,把事情掰扯开来,甚至是把长公主一直在追查的事情摊开来说,这对皇上很难。
  高方太了解皇上了,若是那样,恐怕会两败俱伤。
  这不是有没有人作证霍以骁与郁家人像不像的问题,皇上肯走这条路,不需要任何人去替四公子作证,皇上若不肯,他高方伸长着脖子去喊“老头儿反正要死了不怕说真话”,也没用。
  那般僵持着,最受伤的,反而是四公子了。
  而后一种,少了许多麻烦事。
  “外孙女儿,”高老大人冲温宴笑了笑,“我有几天没用芸豆糕了,只因大夫说,吃多了对我身子不好,从老伴儿到儿孙,各个顶真,厨房里都不做了。我这个一家之长,连吃个糕点,都被人管得死死的。”
  温宴眨了眨眼睛。
  “和皇上顶着来,总是吃亏的,”高方道,“当父亲的再疼惜儿子,他也始终是父亲,还不是个老父亲。”
  温宴笑着道:“您说得是。”
  一声“外孙女儿”,高老大人是以自己人的身份在掏心窝教她了。
  人都会老的。
  高方会,皇上也会。
  人也是会逝去的。
  如果与皇上的沟通有一时的不如意,不能合他们的心意,不妨以退为进。
  皇上老了、走了,最后如何说、如何做,就全看龙椅上的继任者了。
  若用桂老夫人的话说,就是比谁活得长,谁笑到最后。
  显然,若无意外,霍以骁活得肯定比皇上久。
  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办法也确实是个办法,温宴晓得,霍以骁不是这个性子的人。
  怕是要辜负高老大人的好意了。
  高方人老心不老,前回进京,又听几位老友讲过不少四公子的事情,多少能推测出他的性情。
  “让我再猜一猜,”高方道,“你匆匆赶来问我,是因为先前的不可说,是另一个答案?”
  温宴道:“您敏锐。”
  “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只要不是浑浑噩噩的,都傻不到哪里去,”高方道,“原先争的那个答案,只是让皇上不够体面,却也不用去搅和浑水。
  现在的答案,嫡长子,四公子哪怕不想搅和,都有一堆人会推着他走,而你们也没有想好。”
  温宴点头。
  认祖归宗与争夺大宝,原本不是一回事。
  可正如高老大人所说,骁爷要认亲生母亲,且不说朱桓能不能接受,朱茂一定会生事端。
  没有谁会安心地让一个不傻、不呆、不病、不残的嫡出兄弟为亲王。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风,来自四面八方。
  她也是半夜才想到这个可能的,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骁爷去探讨后续所有。
  高老大人道:“要么记在其他娘娘名下,给追封的皇后娘娘磕头上香,要么,下定决心走艰难的路。我太老了,能帮你们的,只剩下今儿所有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了。”
  温宴起身,郑重与高老大人行了一礼:“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很多了。”
  离开高家,温宴骑着快马回京城。
  先回她和霍以骁来拜访高老大人,因着请教了很多事情,花费了不少时间,最后没有在闭城门前入城,歇在了庄子上。
  今儿返程比前回早,温宴紧赶慢赶,却还是错过了时间。
  看着闭上的城门,她揉了揉黑檀儿的脑袋:“可惜,没赶上,还得去庄子里。”
  黑檀儿眼神好,冲着城墙下的一辆马车喵呼叫了声,而后从骓云背上跳下,飞快得跃上了马车。
  温宴这才发现了被城墙阴影蒙着的马车。
  是自家车驾。
  车里的是谁,还用说吗?
  她不用掀车帘子都猜得到。
  温宴笑了一阵,被骓云带到了车前。
  登上马车,果不其然,霍以骁在里头。
  “骁爷今儿也不回城了?”温宴笑盈盈问。
  霍以骁睨了她一眼。
  下朝之后,隐雷就知会他说温宴去见高老大人了,霍以骁清楚路途,自然晓得她十之八九赶不回城,待下衙后,就来这儿等着。
  若赶上了自然好,赶不上,就一块去庄子里。
  马车上,霍以骁没有立刻问,温宴也没有着急说。
  等到了庄子上,厨房已经备了晚饭了。
  两人用完,温宴才道:“我知道我梦里最后看到的人是谁了,郁劭、郁皇子妃的次兄。”
  霍以骁抬起眼皮子:“我的舅舅?”
 
 
第69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庄子入夜之后,比京中独门独户的宅子还要清净。
  除了他们住的这个屋子,外头一眼看去,全都隐在夜色之中,只有隐隐绰绰的轮廓。
  霍以骁看到温宴点了点头,他勾了勾唇角,嘲弄得笑了笑。
  “阿宴,”霍以骁道,“我原来不止有母亲,还有舅舅、外祖父、曾外祖父……”
  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别人有爹有娘,他有娘,死得很早,那个爹,也从来不想认。
  这两年,霍以骁能够心平气和地去说熙嫔了。
  却也只是熙嫔本人,而不是她的家族。
  而现在,在明白生母另有其人之后,霍以骁突然发现,他的亲人多了起来。
  龙虎将军郁铮,在霍以骁在兵部调查牙城之战后,他也去回顾了郁铮的生平,看郁铮是怎么从西军中的一个小人物脱颖而出,郁家又是如何在他的带领下累赫赫军功。
  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的不止是郁铮,还有郁家的其他人。
  他是郁薇的儿子。
  那些仅仅是在文书里写着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无比鲜活。
  他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他甚至不知道生母模样,但他们不再是一个个“名字”,亲切又真实。
  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我忽然间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给了我一个大家族。”
  虽然他们都不在了。
  可是,根能寻着了。
  父亲是根,母亲又何尝不是根?
  温宴握住了霍以骁的手,扣着他的手指,道:“骁爷,你想认她吗?你想以哪一种身份认她?”
  霍以骁微微一愣,复又明白了温宴的意思,自嘲道:“我想认亲娘,以前是皇上不愿意,现在,不愿意的人还得再多好些个。”
  温宴把高老大人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老大人有他的考量,你姑且一听。”温宴道。
  霍以骁道:“老大人自是希望平稳些,他无论还在不在朝中,都不希望皇上与哪个儿子闹到不可开交。”
  不止是高老大人,赵太保、陈大人他们,若是知道了他生母的身份,定然也会这么劝他。
  平稳、安定。
  哪怕现在不够称心如意,等二三十年后,局面稳了,再做计较。
  霍以骁能理解他们,但也仅仅是理解而已。
  他想怎么做,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太突然了,突然到,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头到尾梳理。
  而老大人们也并不知道,永寿长公主还在查牙城之战,其中与皇上有关的秘密,会以何种面目展现?
  霍以骁对那把椅子毫无兴趣,他只想认亲娘而已。
  可是,认亲娘,对他来说,就是这么难。
  温宴柔声道:“又不是明儿天亮就要定个章程,欲速则不达,我们可以一面等闯子的消息,一面整理。”
  霍以骁颔首,想了想,又道:“旁的事,还能与太妃娘娘、大伯父商量……”
  这一回,轻易开不了口。
  那两位也被皇上瞒得死死的。
  若要与他们说道,也不能直愣愣就去了,得多作几种设想。
  用温宴的话说,就是得把戏本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至于桂老夫人那儿……
  倒是可以商讨,但温宴不用问,就知道老夫人会做何种选择、又会怎么劝他们了。
  桂老夫人对骁爷恢复皇子身份、往后当个亲王都兴致勃勃,更晋一层,能名正言顺去够那把椅子,老夫人扛都要把温宴扛到中宫里头去。
  等大业成就之时,定安侯府再传几代,不就是一张圣旨的事儿了吗?
  既是继续整理,眼下也就没有盯着这事儿一直钻牛角尖。
  霍以骁提起了小公子。
  “朱琥……”霍以骁斟酌了下用词,“我听吴公公那意思,已经送走了。”
  这个送走,当然不是指送到天南地北去了,而是送上了黄泉路。
  皇上把朱琥的身份定位“假冒的”,冒充皇家子嗣,稚子无知、受人利用,往后送入山中,剃度出家。
  明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皇上又怎么会让朱琥去当和尚呢?
  一杯毒酒,为沈家的多年谋算划上句号。
  时过境迁,朝中也没有谁会去计较这“小和尚”到底是死是活。
  朱琥无辜吗?
  他被沈家养起来的时候,他的路就已经定下了,他被沈家养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都是棋子而已。”霍以骁道。
  温宴看向霍以骁,道:“我那个梦里,曾经见过长大后的朱琥。当时骁爷领命出京去了,我在街上见到他,匆匆一眼……”
  霍以骁皱眉:“按你梦里,沈家亡了,长公主也死了,朱琥进京做什么?”
  温宴不知道答案。
  可霍以骁,在沉沉的夜里,从梦里得到了答案。
  自从梦见过娶温宴之后,霍以骁就没有再进入了温宴的“梦”了。
  现在,他再一次站在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院子里。
  熟悉,这是宅子的主院,他们日日住着。
  陌生,那是瑞雍二十一年,是十年后,与现在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同。
  隔着窗子,霍以骁看到了温宴。
  她躺在榻子上,笑盈盈听黄嬷嬷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霍以骁听不见,也进不了屋里,他自能穿过长廊,走到耳室改出来的小厨房。
  那里支着个炉子,咕噜咕噜煮着汤药。
  他看到了长大的朱琥,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炉子旁,掀开药壶罐子,往里头添了些什么,而后离开。
  霍以骁愕然。
  温宴她们没有察觉也就罢了,黑檀儿为何也……
  不,这个时候,黑檀儿已经不在了。
  而他们住的这宅子,因着他和温宴的习惯,人手很少。
  既然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人手众多的长公主府,那么,被朱琥摆了一道,也不是不可能。
  霍以骁踢不翻炉子,他的声音也无法叫温宴听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宴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喝下去。
  那是安胎药,也是夺命药。
  梦如镜面,顷刻间碎开。
  霍以骁倏地睁开了眼睛,胸口不住起伏。
  单单是在梦里看到温宴把药喝下去,他此刻的呼吸都难以平稳。
  那是梦,亦不是梦。
  树欲静而风不止。
  冯婕妤说得太对了。
 
 
第700章 轮廓
  庄子比城中宅子四周宽阔。
  忽然起了夜风,吹得窗户响动。
  身边,温宴似是叫这动静吵着了,在睡梦中咕哝了两声。
  软糯又黏糊,根本听不出她在嘀咕什么,可霍以骁却觉得心安。
  没有那碗夺命药。
  它或许存在过,如他刚才梦见的那样,被温宴喝了下去,但现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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