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黑檀儿睡在榻子上,温宴在他怀里,这是他现在握在掌心里的真实。
  将来呢?
  轻骑都尉哪怕成了飞骑大将军,猫儿的寿数都有尽头,它只能陪他们走一小段路。
  他和温宴会有孩子,等她身体再好些,年纪再大几岁,不至于那么辛苦。
  朱琥已经死了,那碗夺命汤药,还会出现吗?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
  铜墙铁壁与自在轻松,哪可能周全?
  可即便是为了周到、安全,在宅子里安置大量的丫鬟婆子仆从,也无法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
  人心难测。
  是忠心的岁娘,还是爱财的盏儿,无人可知。
  那四面八方吹来的狂风,能顶得住一次两次,可能顶得住十次、二十次?
  霍以骁替温宴掖了掖被角。
  他的梦,只到温宴喝下汤药,再往后的事情,他不曾“见”到,但也能够想象一二。
  很糟,糟得不能去细想。
  后半夜无眠。
  直到天边渐亮,才多少有了些睡意。
  皇城外,上朝的大臣们陆续都到了。
  朱茂从轿子上下来,揣着手站了会儿,问项淮道:“怎么不见以骁?”
  项淮也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待进了宫,见着朱桓,朱茂笑着问他:“以骁怎的没有来?莫不是睡迟了?”
  朱桓知道霍以骁行踪。
  昨儿下衙时,霍以骁就与他提过要出城去庄子上。
  这会儿城门未开,人大抵就没有回城,又怎么可能来上朝。
  他便道:“好像是去城外庄子了。”
  “上朝都不来?”朱茂挑眉,“不太好吧?”
  朱桓睨了朱茂一眼。
  霍以骁没来上朝,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与不好,有能耐跟父皇去叨叨,与他说有什么意思?
  早朝时,因着老大人们禀了些朱钰身后事的操办议程,皇上的情绪并不好。
  生死皆是大事。
  皇子入葬的规矩很多,祭奠也多,整个办下来,颇费时间。
  皇上听完,叮嘱着“好好办”,也就退朝了。
  恭送皇上离开金銮殿,朱桓本也要回千步廊,刚夸出殿门,就有小内侍过来说话。
  “皇上问四公子,”小内侍道,“殿下,四公子今儿……”
  朱桓道:“昨儿出城,我想他是没有赶上回京。”
  小内侍道:“四公子若是上午回了千步廊,还请殿下与他捎个话,皇上召他进御书房说话。”
  朱桓答应了。
  直到衙门里忙了一轮,霍以骁才姗姗来迟。
  倒不是故意拖延,他半宿未眠,天明时撑不住才睡着,温宴昨日往沧州跑了个来回,也是极累,等两人睡醒,就已经天大亮了。
  霍以骁听了朱桓的话,去御书房露面。
  吴公公出来迎他,低声道:“皇上不太高兴。”
  “就为了我没有上朝?”霍以骁问,“我还以为他都见怪不怪了。”
  吴公公梗了一下,才又道:“倒也不是,是为了四殿下。”
  霍以骁呵得笑了声:“既不是因为我,又何必迁怒我?”
  吴公公:……
  歪理一套一套的。
  这么个煽风点火法,皇上一会儿要是冒了火气,还要背个“迁怒”之名,真亏。
  吴公公引着霍以骁给皇上行了礼。
  皇上正批折子,闻声抬头,见霍以骁精神一般,便放下了笔,问道:“去庄子里换换心情,怎么还越换越睡不好了?”
  “认床。”霍以骁道。
  皇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底满满都是不认同。
  这是什么敷衍的答案?
  这小子什么时候认过床?
  霍以骁看向吴公公,吴公公默默偏过了脑袋。
  假话说得这么没有诚意,还要怪皇上不信?皇上信了才匪夷所思吧?
  霍以骁道:“我梦见我娘了。”
  皇上的眼中满是诧异。
  “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霍以骁道,“但我知道她是我娘。”
  “她……”皇上顿了顿,问,“她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霍以骁自嘲地笑了笑,“她生了我就走了,她能做什么?唱曲、喂饭、哄孩子,她全都没有做过。”
  皇上呼吸一滞,叹道:“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来不及做。”
  霍以骁看向皇上,问:“她、她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知道。我不想下回梦见她的时候,她就只站在那儿,朦朦胧胧的,我看不清她的模样。”
  话音落下,却没有答案。
  皇上沉默着,抬手扶着额头,久久的沉默。
  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过急躁:“皇上是想不起来了,还是不愿提她?”
  皇上缓缓抬起眼皮子,沉沉视线落在霍以骁身上:“你不用激朕,朕不会忘了她,只是过去得太久了,很难去形容……”
  “我还以为我日日在您跟前转,您看着我就能看着她,”霍以骁哼笑着道,“听您这话,我和她不像?”
  闻言,皇上一瞬不瞬看了霍以骁一会儿:“不太像,只眉宇间有一丁点她的影子,你更像朕。”
  霍以骁问道:“您就没有她的画像?”
  皇上摇了摇头,片刻,道:“你先下去吧。”
  霍以骁没有停留,直接起身行礼告退,一气呵成,走得头也不回。
  长长的宫道上,除了脚步匆匆的内侍经过,再无其他人。
  霍以骁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宫城飞檐。
  答案已在心中,此刻不过是添一层印证。
  金老太太说,他与熙嫔娘娘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高老大人说,他更像郁劭。
  郁劭与郁薇是亲兄妹,他像舅舅,与母亲,也就只剩那一丁点影子。
  这是一种“幸运”吧。
  如果他和母亲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沈家一早看出他的出身,他可能无法长到现在。
  可也是一种遗憾。
  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连缅怀,都只能是一个轮廓。
 
 
第701章 玉佩
  御书房里。
  皇上闭目养神。
  他和以骁很少谈论“生母”,或者说,很少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这事儿,以往可能刚启了个话头,就说不下去了。
  这个话题,他不想谈,以骁也不想谈。
  因此,以骁执着着问生母,这还是第一次。
  却也是人之常情。
  孩子对母亲的依赖、信任,这是骨子里就有的。
  一如他自己。
  皇上与生母的感情不深,他自幼长在霍敬妃跟前,但他并没有失去“母亲”,娘娘待他如亲儿,他待娘娘如亲母。
  一个人对“母亲”的所有感情需求,皇上在娘娘那儿得到了全部。
  这一点,皇上想,他和以骁是不同的。
  他在回忆“母亲”这个角色时,他能想起很多真切的场景与画面,那些对话与情绪都是发生过的。
  可以骁不能。
  霍以骁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那么一个角色的存在。
  他小时候由金老太太抚养。
  老太太养育曾孙儿,霍怀定的夫人照顾侄儿,她们都尽心尽力了,但她们的角色,从一开始就不是“母亲”。
  长大之后,就越发没有那么一个人物了。
  思及此处,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亏欠儿子的。
  当年没有想得那么周到,因为他自己未曾缺少,也就没有意识到缺少的滋味。
  也是近些年,皇上看着以骁长大,又与太妃娘娘交谈,才渐渐能够明白过来。
  只是,这种缺失,想补都补不了了。
  以骁已经不是稚子了,他的成长路上,缺了的就是缺了,又不能回到二十年前去。
  况且,时至今日,皇上回顾从前,在那么多措手不及之下,他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又要瞒过沈家,又要让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免万一状况鞭长莫及,又要足够信任,家里能养亦能教。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哑声吩咐吴公公:“重新泡壶茶。”
  吴公公会意,退了出去,着手准备新茶。
  御前没有他人,皇上起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一檀木匣子。
  他打开来,取出里头存着的唯一一样东西。
  是一对络子。
  很多年了,络子的色泽都褪了,也有磨损之处,露出几根线头。
  络子上头没有坠任何的东西,空荡荡的,但可以看得出,它们原本是坠过物什的,只是后来被人拆了。
  皇上捧着络子看一会儿,又放了回去,合上匣子,重新放回了博古架上。
  他又坐到了大案前。
  前后隔了这么会儿,砚台里的墨有些粘了,他舀了一匙水添上,重新磨开,提笔润了。
  吴公公新泡得了茶,在外头窥了一眼,见皇上在继续批折子,才捧着茶盏进来。
  皇上接了茶,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你这手艺是越发好了,泡得香。”皇上道。
  吴公公垂着手,恭谨谢皇上夸赞,却不想,皇上的下一句,让他略感奇怪。
  皇上说:“比以骁的娘泡得强多了,她什么都会,就是泡不好茶。”
  语气温和又怀念,隔着氤氲白气,都能看到皇上笑容里的无奈与惆怅。
  从这话来听,皇上还是惦记那位的。
  只是这话不好接,吴公公也就不接了,只在心里来回思量着到底是哪儿怪。
  外头,常宁宫使了个人过来。
  太妃娘娘备了些点心,让人给皇上送来试试。
  吴公公接过,正要送进去,一桩旧事冲入脑海,让他后脖颈汗毛直立。
  他的心仿若是沉沉的钟,被撞得心惊肉跳。
  熙嫔娘娘泡不好茶?
  他怎么记得,当年,他在先帝御书房的茶水房里伺候,齐公公替还是敬妃的太妃娘娘来给皇上送点心。
  齐公公好像曾提起过娘娘分了些赏赐的茶叶给熙嫔,因为熙嫔爱茶。
  一个爱茶之人,会泡不好吗?
  吴公公不能下结论,但心里总觉得不妥当。
  调整好状态,吴公公才回到御前,将点心奉上。
  皇上倒是没有再提,先前那一句,大抵也是忽然间想到了就提一句而已。
  拿起点心,皇上又问:“朕原有一对青玉佩,半圆的,合起来是个圆,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了,给收哪儿去了?”
  吴公公回忆了下,道:“是不是去年四公子娶亲时,您赏给他的那对?”
  “朕给以骁了?”皇上挑眉,“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吴公公颔首:“大礼之前,您召四公子说话,玉佩放在偏殿,还是小的引着四公子去取的。”
  皇上沉思了一阵,道:“既给他了,朕怎么不记得他戴过?”
  吴公公确实不知道四公子为何不戴在身上,但他知道皇上不可能忘了这事儿。
  那对玉佩,原是缀在一对旧络子上的。
  皇上当时打发了他,吴公公也是意外看到皇上在解玉佩,既然皇上不要他知情,他就当没看着。
  皇上亲手解了,又赏了,络子好像也收起来了,按理不会想不起来。
  吴公公把今儿御书房里的事情来来回回琢磨一遍,也就领会了。
  “皇上,”吴公公请示着,“太妃娘娘送来的点心不少,小的去千步廊,也给两位殿下、四公子都尝尝?”
  皇上咬了口点心,点了点头。
  吴公公越发知道自己想对了,退出来,备好食盒。
  先到了礼部给朱茂送了,吴公公又到了吏部。
  朱桓谢了父皇又谢太妃娘娘。
  吴公公笑眯眯地,请四公子借一步说话。
  霍以骁随吴公公走到无人处,问道:“皇上寻到画像了?”
  总不可能,真是来送点心的。
  吴公公道:“四公子与夫人成亲前,皇上曾赏了对玉佩,皇上刚才问起,说怎么不见四公子戴上。”
  这么一说,霍以骁自然也记得。
  那对玉,他新婚之夜就给温宴了,温宴打了对络子挂上。
  霍以骁不缺坠子,又是皇上赏的,他平日就想不起来戴那个。
  “那是……”霍以骁迟疑着开了口。
  吴公公颔首:“皇上没有明说,小的揣摩着是那个意思。”
  霍以骁垂着眼,沉默了一阵,道:“我会戴的。”
  即便是经皇上的手给了他,那也是母亲留下来的,给到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他不记得她的样子,却也可以得一个念想。
 
 
第702章 都有了
  送走了吴公公,霍以骁回到书房里。
  朱桓许是怕点心沫子落在书案上不整洁,干脆捧着小碟子站在窗边用。
  见霍以骁进来,朱桓递了递碟子:“味道还不错。”
  霍以骁失笑,取了一块尝。
  入口香糯,确实不错。
  朱桓随口问着:“吴公公寻你说什么?”
  霍以骁嚼着点心,咽下后道:“替皇上捎话。”
  朱桓不解:“你前脚才从御书房回来。”
  “可能是御书房里,皇上没有训得劲儿吧。”霍以骁道。
  朱桓:……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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