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欢——望烟
时间:2021-08-07 09:44:33

  沈妙意见了,心里也轻了不少,比起先前母亲躺在床上没法儿动弹,能好成这样,实在不敢想。
  “那东番的巫医还来吗?是不是很疼?你可以跟他说说,让他下针轻些。还有,他有没有叮嘱别的?比如忌口,平日的注意?”
  沈氏笑了,眼角叠起浅浅的褶子:“你知道了?”
  沈妙意一愣,才明白母亲话中意思,忙道:“平弟说的。”
  “是,”沈氏深深喘了一口气,“你阿兄找了个东番郎中,大年初一过来的。来了就抽出长长的银针,当时差点没把张妈妈吓死,死活拦着人家郎中,不让下手。”
  沈妙意捂嘴笑着,能想到当时的场面,张妈妈定是死死护住母亲。怕也是想殷铮要对母亲下手吧?
  “张妈妈总是那样谨慎。”她附和一声。
  “可不是,”沈氏也无奈笑了,“的确是疼,差点受不住。”
  沈妙意收了笑,夺魂针严格说来不是救人的,而是一种刑罚,是东番用来对付那些犯人或敌人的。只是后来阴错阳差,却发现能挑活人的经络。
  “有多疼?”她能想象得到,那针尖刺进肉中,一点点的将脉络挑活。据说,第一步就是从人的口腔开始,挑开腮肉……
  “不疼,”沈氏摇下头,嘴角笑意不减,一如以往的温婉,“我要好起来,你和平儿我都不放心。”
  她的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
  “那东番郎中何时再来?”沈妙意问。
  小川那边总要在说些清楚,也便直接定下。回来这里,倒是与他见面方便了。
  “大约明后日,”沈氏算了算,“说起来,要谢谢你阿兄的。晚上他回来,咱们一家用个膳,你和他也好久没见了。”
  沈妙意只点了下头,脸微垂下:“听娘的。”
  两个月不见,母女俩说不完的话,尤其是沈氏,几次因为说不出来,憋得咳嗽出声。
  “想想,你阿兄也算不错了,”沈氏脸上带着感慨,鬓间两枚青莲簪子斜插着,“对平儿,对我,到底没有坐视不管。我以前对他是有些偏见的,总以为……”
  “娘,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地。”沈妙意打断话头,实在听不下去母亲口里对殷铮的褒奖。
  他是做了一些事,可是他也对她很坏!
  殷平和张妈妈回来了,人人手里端着点心,晓月苑中一片欢乐。
  。
  天色擦黑,冷风厉,初春温暖也只限于白日。
  前厅里,晚膳已经布置好,说是给沈妙意的洗尘宴,所以饭菜十分丰盛,连着稀缺的青菜都抄了几盘。
  沈妙意同母亲、弟弟已经来了厅里等候,可是许久殷铮都没出现。
  刘盖从外面进来,走到沈氏面前:“沈夫人,侯爷还没回来。”
  “还没?”沈氏望去门口,嘴里嘀咕着,“不是昨日就送信去了吗?也说要回来的。”
  刘盖偷偷看了眼沈妙意,发现姑娘只是低着头,便收回视线,又道:“要不,夫人先和姑娘用着?”
  “不成,等等看。”沈氏摆手。
  “娘,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边等着,”沈妙意从沈氏身后走出来,弯下腰身,“你还要吃药,不能空着肚子等。”
  思忖一番,沈氏就上了小轿回了晓月苑。
  刘盖叹了口气,现在如何也笑不出来了:“我的爷啊,怎的还不回来?”
  沈妙意看了眼刘盖,不由就想起昨夜殷铮带伤去剿匪,刚好又是险峻的猴头山。早上就没见到他,现在还没回来,沧江船上的伤兵……
  这时候,一个守门侍卫快步跑进来,双手拖着一物。
  “总管,外面有一公子说是侯爷的故人,要进来府里。他说这是凭证。”
  刘盖正是心烦气躁之时,不耐烦地从人手里拿过那物,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然后当场怔住。
  “刘总管?”沈妙意看看人,然后视线落在人手里的玉牌。
  青色玉牌,双龙交汇,中间刻着一个大大的“贺”字。
  刘盖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来了?”
 
 
第43章 
  “这……”刘盖抬起袖子, 擦了擦额头,“这可如何是好?主子现在不在,怎就挑了这个时候过来?”
  他连叹了几声气, 手里那枚玉牌像烫手山芋。
  沈妙意似乎猜到了来人, 有这牌子的京城里没几个。
  “总管,是谁?”
  刘盖正在想着如何处理, 闻言走到沈妙意身旁,轻声道:“太子爷来了。”
  “不是说二月里才过来, 这还没到啊?”沈妙意疑惑道。
  也就是说,殷铮此前准备了一顿,可是贺温瑜提前来了。
  刘盖皱眉,再次确认着玉牌:“不会错的, 得赶紧把人迎进来才行,这什么都没准备……”
  “他这样来, 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吧?”沈妙意道, “我觉得,倒不用太过隆重明显, 先看看太子的意思。”
  “姑娘说得对,”刘盖颔首, “这边交给我,姑娘带着平公子先回避下。”
  沈妙意本也不想留下来, 便带着殷平离开了前厅。
  走出一段,她站在阴暗处的树下,看着从大门里进来的男子,被刘盖引进了前厅。
  “阿姐,那人是谁?”殷平问,适才他只隐约听了一些, 并不真切。
  沈妙意摸了摸殷平的头顶,拉着人往回走:“你只需记得,别去招惹他,离着他远远地就好。”
  贺温瑜,也可不是个良善之辈,那是连亲兄弟都能够斩杀的人。
  殷平点头,伸手拽上姐姐袖子,快走几步:“娘说要送我去京城读书,可是我不想去,阿姐,你帮我劝劝娘?”
  “你也不小了,早就该找个先生了,现在不是正好,五哥帮你拜入莫大儒门下?”沈妙意笑笑,心里明知弟弟不过就是舍不得她们而已。
  只是,男孩子总归是要建功立业,不管是朝堂或是沙场,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再说,离开东陵,她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见殷铮不说话,她又劝了句:“平弟将来出息了,还要保护娘跟阿姐的,不是?”
  “是!”殷平稚嫩的声音道,瘦弱的肩膀挺着。
  。
  一夜过去,侯府里没有任何动静,殷铮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出贺温瑜到了邺城的消息。
  沈妙意躺在床上,盯着朦胧的幔帐,隐约看着外面站着两个婢子,身形有些熟悉。
  “莲青,莲如?”她唤了声。
  “姑娘,你醒了。”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正是在镜湖苑跟着她的那两个婢女。
  沈妙意支着身子起床,被子滑下,露出圆润的肩头,发丝贴着脸颊。
  “你们也过来了?”她嗓音微哑,带着丝丝慵懒。
  莲青上前挽起幔帐,举手挂在床头的紫雀铜勾上,脸上难以掩藏的欢喜:“奴婢们省的不会乱说,姑娘放心。”
  “是啊姑娘,总管早就叮嘱过我俩了。”莲如赶紧接话,“说我俩伺候姑娘顺手一些。”
  沈妙意瞅了一眼,这是在安她的心?这俩傻婢子就没想过,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侯府可不是镜湖苑,吃人的地方,她们都是高兴得很。
  “那你们就按刘总管吩咐的办。”她不再多说。
  内心很平静,放在以前,她会觉得殷铮这是派人在盯着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与其做出一副抗争,不过是被看得更紧,倒不如就一步步稳着来。
  用完膳后,沈妙意早早去了晓月苑,沈氏说过这两日小川可能会来。
  身后跟着莲青莲如,总是好奇的看着侯府的景致,时不时互相对个眼色。
  屋里,沈氏坐在榻上,脸色比昨日又好了些。母女俩说话,不免就会提起殷铮。
  沈妙意这边并没说贺温瑜的到来,到时候再扯出她没有去过京城。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拿更多的慌来圆。
  “夫人,东番的郎中来了。”张妈妈走进屋来,身子往旁边一让。
  年轻男子一声黑衣,弯着腰进来,肩上挎着一个小木箱。
  沈妙意放下茶盏,抬眼看过去,在那张黑乎乎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只是这个光线的话,人脸上的黑痣居然变淡了。
  手指在杯沿一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从殷雨伯的《东番记事》上记载的:东番有异人,善易容……
  “手,”小川走去塌边,站在沈氏两步之外,手里一枚细长的银针,“夫人忍一忍。”
  说着,那带着寒光针头直接刺进手臂,沈氏强忍住颤抖。
  小川毫无表情,手中极稳,转着针柄,针尖在肉中探着……
  沈妙意别开脸,心里突突跳着,那种疼痛,也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忍下来的。
  约摸着一个时辰后,小川收了针,而沈氏出了一身的汗,几乎将嘴唇咬穿。
  “夫人,只需再下两次针。”他整理着自己的小箱子,把银针仔细收好。
  沈氏与人又确认了几遍,虽说这疗法实在痛苦,但是效果立竿见影,她的身子一日好起一日。
  从晓月苑出来,沈妙意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小川。
  两人站在一处游廊尽头,莲青莲如知道小川曾经医治过姑娘,所以也并没有过多怀疑。见两人只是说着话,应该是问些事情。
  朱红色廊柱,卷起的竹帘,外面正好是一丛翠竹,倒也为二人遮掩了一些。
  “先生还要来两次?”沈妙意问,一片竹叶落在肩上,“是要离开邺城了?”
  小川把腰间的药箱往后推了推,轻颔首:“是,找到母亲了,就早些带她回去。实在不孝,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沈妙意看着那片明显的胎记,微侧了脸:“你是盛朝人?”
  “算是半个,”小川承认,“我娘是盛朝人,我爹是东番人。姑娘对我的家事有兴趣?”
  他好像若有若无的笑了声,又好像只是竹叶的拍打声。
  “我只是想和先生确认,上次谈的买卖。”沈妙意回归正题,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你既要离去,可还能助我?”
  闻言,小川转头看去翠竹,眉尾挑了下:“可我也不能一直等着,你若说一年两年,我耗不起的。”
  沈妙意抿抿唇,思忖着人话里的意思,可心里惊讶的发现,这人其实口音根本和盛朝的无二,为何之前装出一番生疏?再来,他既然要走,那就是殷铮从他身上得到了想要的,又是什么?
  “一个月。”她伸出一根细嫩的葱白玉指,“给我一个月。”
  她还有事情要处理的,母亲和殷平,不能就这么直接丢下,总该要安排好。
  “不成。”小川摇头,弯了下腰,准备转身离开。
  “还元丹!”沈妙意开口,声音似涓涓山泉,淙淙流淌,“是否可以?”
  她看着他走出去的步子迟疑地停下,风扬着他黑色的衣袖,身形瘦削。
  若说给出的报酬,她永远不可能比得过殷铮,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而对于这个东番的巫医,沈妙意也相信,还元丹是个巨大的诱惑。
  到底挂了一个“医”字,但凡天下医者,没有人会拒绝,就像当初那顾郎中,捧着那还元丹就如同一件圣物。
  “在你手里?”小川转身,比以往的时候更看得出认真,“据我所知,这世上只剩一颗了。”
  “对,一颗被我平弟服下了,”沈妙意点头,与人之间隔了一丈多远,“另一颗,他给我了。”
  她有时候不解,这样的无价宝,殷铮就轻易随手给了她。而她今日,正好拿着这个做了筹码,看起来还真的成了。
  小川微微垂眸,一只手在袖下手指捻着。
  “成,”他嘴边送出一个字,“一个月。”
  沈妙意心底松了一口气,第一步总算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家人安排好。
  “先生想怎么做?万一失败了,你知道不可能活。”她想劝人稳妥一些,毕竟对方是殷铮,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有。
  小川捋了捋肩带,下颌一扬:“只要姑娘到时候别喊疼,别的交给在下了。”
  说完,他对她弯了下腰,随后转身往前走去。
  沈妙意收回视线,一颗还元丹换来自由,也算值了。
  她走出游廊,往着不远处的湖边走去,裙摆扫着初初冒绿的草地。
  春日的水光粼粼,白色石拱桥跨在两岸,在水面上投下清晰的倒影。
  “沈妙意?”
  一道冷清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妙意转身,见着一男子从树下走出,身量修颀,一身杏黄圆领袍,脸型与殷铮几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更加阴沉。
  她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能在侯府随意走动的男子,莫不就是昨晚来的贺温瑜。
  “公子有礼。”她对着来人弯腰。
  贺温瑜双手背后,上下打量了眼前女子,亭亭如花。有京城贵女的温婉端庄,又添了些东陵这边水气的灵秀。
  “免礼,”他收回视线,往前踱了两步,便就更看清女子眉眼,“昨日沧江渡头,见过姑娘,彼时你正从船上下来,而本宫就在另一艘船上。”
  沈妙意面色不变,自然的后退两步,神情恭谨,嘴角只是笑笑。
  然而心中惊涛骇浪,贺温瑜这是何意?先是自行表明身份,又提沧江……
  是了,他从京城来,而她也是谎称从京城回来的。
  贺温瑜似乎只是闲聊,整个人踩在湖水边上:“听说你从京城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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