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妙意不解,眼睛带着疑惑,“是谁?”
莫非是殷铮依旧不信她,暗中还有人跟着?
“可以吗?”小川指着沈妙意的脚踝,整张脸都溶在昏暗中,“我知道你们盛朝规矩多,姑娘家的脚不能随便给人家碰。你要是能忍住,我就不管了。”
沈妙意缩缩脚,男女大防是没错,可是有时候也不必强撑着受罪。以前她或许会拒绝,但是现在她不会。
“劳烦先生。”她轻轻道了声,手抓着裙子提起。
小川转了转手腕,一手抓上那只肿起的脚腕。
“哎……你手轻点儿!”沈妙意忍不住痛呼出声,眼角沁出泪滴,“疼!”
手紧把着椅子扶手,脸皱成一团。
小川抬头看了眼,噗嗤笑了声:“没办法,我不是郎中,就这手力。”
他说的理所当然,更是用两根手指摁了摁最肿的那处。
沈妙意咬住嘴唇,不在人前哼唧出声,小巧的鼻子吸了两下:“你不是巫医吗?”
听人这话,好像有些靠不住。她心里越发慌慌,现在这么晚,再不回去,殷铮不知道又会发什么疯?
小川给人把那只绣鞋脱下,一手握着脚心,一手攥住脚踝,眉眼低垂:“是,但是我很少救人。医,有名无实。还有……”
他抬起头,口气颇为认真:“如果你的脚废了,就怨那些给你马做手脚的人,别赖我!”
“不用先生了,我……啊!”沈妙意未说完的话被一声尖叫取代,两行泪自脸颊滑落。
一阵疼痛过后,她的脚被人放下,又重新套上了鞋子,那罗袜自始至终没有褪下来。
“好了!”小川拍拍手站起来,小指扣了扣自己的耳朵,略嫌弃道,“吵死了!”
沈妙意把脚收回裙下,脚腕子动了动,比起方才来好了许多,至少现在敢动了。
“你说那马给人做了手脚?”
这样一想的确是不对劲儿,本来好好的,那马突然疯了一样往前跑。
小川站好,走到对面坐下,随手弹开衣上褶皱:“你得罪人了?”
“没有……”话未说完,沈妙意蓦的想起一个人,“你说有人在暗中跟着我?”
“是,不是殷铮的人。”小川道。
沈妙意陷入沉思,既然不是殷铮,那就是贺温瑜。
他曾给了她两日期限,说好听是让她想一想,其实就是让她按照他的意思去做,指证殷铮。
殷铮的确对她很坏,可是对东陵的百姓来说,却不能没有他……
“我知道了,”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不能久留,咱快些说话。”
“成。”小川倒也爽快,当即点头。
沈妙意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伸手送去桌山,指尖摁着往对方眼前推了推。
“这就是还元丹?”小川手一伸,那小盒子便落在掌中,拿去眼前翻转着。
他看了看沈妙意,似乎没想到人这样爽快的把东西交了出来,到底是无价之宝,不是一般物什。
“是。”沈妙意应着。
小川不客气的把东西收下:“行,就这么定下了,我送你去东番。”
得到回应,沈妙意看看外面天色,还在下着雨:“我要回去了。”
小川站起,给人伸出一个胳膊肘:“脚疼,可以扶着我。”
沈妙意抬头看着,还是那张黑脸,却觉得他和之前不一样。先前见他,总是一副低微的姿态,话也不太说。
“你和殷铮做了什么交易?”她突然好奇了。
“不能说,”小川的手肘没有收回,看着屋外的雨帘,“总之不是救人。”
沈妙意犹豫一瞬,终把手搭在人的手肘上:“谢谢你。”
“慢些走,你到了前街就租一辆骡车回去。”小川道,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叹了口气,“真是不怕死的买卖啊!”
沈妙意手扶上门框,重心全用在那只好的脚上,闻言撇了下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无人干。先生可不怕死!”
他个东番巫医敢和殷铮谈买卖,还说自己怕死?
“这样说嘛,也的确是,”小川把人扶出门去,“富贵险中求。”
有人过来,往小川手里送了一把伞,随后便悄悄退下。
这里是一处普通的民宅,藏在一条深巷中,寂静的没有一丝动静。
沈妙意到底是没知道殷铮同小川的交易,不过这些她也不在乎了。目前就是贺温瑜的事,只是不想站去他一旁,便要对她下手,大盛朝的储君居然这般的心胸?
他想搬到对手,不是凭本事,而是暗地里的龌.龊手段。
。
回到侯府,天已彻底黑透。
沈妙意换了干净的衣裳,莲如端着姜汤送到她手中。
“怎会这样?”莲如忍不住抽泣出声,抬手拭着眼角,“出门时还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淹死了?”
手里捧着姜汤,沈妙意自然也想起车厢的那一幕,莲青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喊叫都没有一声。晚上回来时,说是人淹死了。
在布庄时还嚷嚷着布料好看,一副雀跃,短短时候人就这样没了。
“莲如,你去收拾一下,莲青喜欢的东西、衣裳,都给她捎上吧。”
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命,就算是殷铮派来的,可那也是为主子办事。苦命人罢了!
莲如应下,脸上全是悲伤,好姐妹突然毙命,心里根本无法接受。
屋里静了,沈妙意喝下姜汤,整个身子暖了。
如果不是小川,她可能和莲青一样,沉进湖底了。贺温瑜当真心狠,莫不是怕她将那日的话说给殷铮?
由此,足以看出这人心胸多么狭隘。
门开了,刘盖从外面进来。
“妙姑娘。”他对着沈妙意弯了弯腰,随后对身后挥挥手。
几个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一溜儿的放去桌上,完事儿就安静的退了出去。
“一会儿泡脚的药水就会送过来,姑娘真是福大命大。”刘盖感慨一声,上下打量着沈妙意,“你哪里不舒服,可得说出来。”
沈妙意笑了笑,脸上略显疲惫:“就是受了些惊吓,别的不打紧。我也没想到会从里面甩出来,幸亏当时是草地,又下了雨。”
“谁说不是?”刘盖赶紧接道,不禁又骂了声,“这些混账饭桶,出门儿这样的小事儿都办不好!”
沈妙意只道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至于马车的事儿,她相信殷铮一定会查。也不知道这对皇家的表兄弟会不会翻脸到明面儿上?
刘盖有心留下来多和人说几句,便又道:“主子过两日要去东海,这次去也不知道多凶险?”
“凶险?”沈妙意问,微微抬脸,“不是同太子一起过去查看布防?”
“姑娘也信?”刘盖摇头笑笑,双手搭在一块儿,“东海中有一海岛,被海寇占了做老巢,太子带着皇上的口谕,让主子去除掉岛上贼寇!”
“上海岛,那就是海上作战?”沈妙意吸了口气。
她听殷雨伯说过,海战不比陆战,受环境影响很大。那些海寇占了海岛,那么殷铮就要从海上进攻。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东陵将士要想登岛,困难可想而知。
一般都要提前准备很久,哪有这样仓促上阵的?
“那倒是有些凶险。”如是说,沈妙意觉得这是贺温瑜的报复。
刘盖也是无奈叹气,脸上真真的忧虑:“小主子他何时上过战场?太子这样实在……”
沈妙意这才想起殷铮的话,他说要给她带回最大的海珠,想来便是那海岛上的贼寇宝库。
他想把他的战利品给她。
。
晓月苑。
沈氏刚刚喝下药,嘴里的苦味儿还未散去,灯影中拉长了她的影子,落在榻上。
“你,你说什么?”她颤着嘴唇,脸色一瞬间褪成苍白,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殷铮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身合体的劲装,刚从城外军营赶回来,肩上一片濡湿。
沈妙意的事他都知道了,而查出来的结果也送到了他手上。
“沈夫人你没听错,”殷铮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我说,我想娶妙意为妻!”
“啪”,沈夫人一巴掌拍在几面上,“不行!”
第47章
沈氏一手捂住胸口, 憋闷感堵在那里,几乎让她崩溃。
她没想到,殷铮第一次踏足晓月苑, 竟是对她说出这种不顾伦理的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氏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些日子逐渐养好的精神,在这一刻崩塌, “他是你的妹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殷铮手掌落在椅子扶手上, 脸色淡然:“她不是我的妹妹,她姓沈。”
“不行!”沈氏极力压住那变了调儿声音,“你这样会害了她,你让她余生怎么过?”
悲从心来, 她不禁哭出声来,想想那可怜的女儿, 命怎就这么苦?
沈氏的激动, 殷铮没有丝毫动容,眼神中对于自己的决定是坚持:“我不会害她, 相反,只有这样, 她以后才不会受到欺负!”
他站起来,长袍垂下, 身姿如挺拔青松。
“沈夫人不用担心,我会对她好。今日的事我会帮妙意出气,任何欺负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还有,我会给皇太后写信表明,清安公主不会来东陵。”
“不……”沈氏手摁着塌边, 支撑着站起,几乎带着祈求,“你让世人怎么看她?你对她好,就别这样做。”
殷铮在人上来之前,抬步离开,边走边说:“我有一个万全之策,世人不会怪她的。”
他想好了,既然是真的喜欢,那自然是把最好的给她,什么是最好的,当时一个真真正正的名分。
“殷铮!”沈氏站在那儿,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要做什么?”
殷铮站在门边,伸手握上门把手:“沈夫人也不想妙意自己孤苦一生吧?你不想她有个人保护她,照顾她?”
沈氏一愣,身子摇摇欲坠。说起女儿,那毁掉的余生可不就是最大的心事吗?即便是可以再嫁人,那对方的条件也可想而知的会很差。
“你想怎么做?”
“沈夫人等着就好,今晚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殷铮拉开门,外面的雨声哗哗,一片潮湿扑在脸上。
沈夫人走下脚踏,看着门边的身影,喃喃一句:“她愿意吗?”
殷铮步子微顿,闻言抿了下唇:“她会愿意的。”
说完,他迈步出去,身子进去雨帘中,很快消失在院门处。
沈氏身子一晃,终是瘫坐在地上,两行泪从脸上滑落。
“夫人……”张妈妈从内间出来,赶紧跑过去把人从地上拉起。
沈氏好像被人抽了魂儿去,整个身子无力的靠在张妈妈身上,泣不成声:“怎会这样……”
心中杂乱无章,那些以前的丝丝怀疑此刻无限放大,交横错杂。
张妈妈无奈的叹气,任谁也没想到,家里会出这种事,这要是传出去,侯府的名声可不就完了?
“夫人先别急,奴婢觉得侯爷即便有这心思,现在也不会明着表露出来。毕竟太子在邺城,总会有所顾忌的。”
“咳咳……”沈氏脸色发青,不停往外呼着气,“他有什么做不出的?天下还有他顾忌的事?”
她眼中一片凄苦,自己的命不好就算了,现在还拉上了女儿。
“张妈妈,是我害了妙意这孩子,要不是我带她来东陵,何会发生这种事?”
“别这么说,世事难料,”张妈妈知道,沈氏是又开始自责,便劝着,“既然已经这样,咱担忧也没用,还是先看看姑娘,她是怎么想的?”
一瞬静谧,屋外的雨声清晰传进来,桌上灯火一晃。
“你说妙意?”沈氏强稳住心神,脑海里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她生病的那段日子,有时候会觉得沈妙意有些奇怪,会发呆走神儿,脸上偶尔带着忧郁……年节去哲州,如此看来,也是假的。
“对,”张妈妈应着,小心把人扶回去榻上坐好,“夫人不妨问问姑娘。”
沈氏抬手扶额,揉不开眉间褶皱:“问她?那她若是……”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了。当初她也被逼退亲过,自是明白女子走到那一步,余生便不会再好过;女儿才这么小,十七岁,她怎么忍心……
可是对方是殷铮,是孝宣的儿子,怎么看这件事都是荒唐的。
“依奴婢看,侯爷都过来同夫人讲了,就是说他已经打定主意。”张妈妈道,幽幽一叹,“现在着急也没用,还是的一步步来,为了姑娘,咱也得稳妥。”
沈氏现在恢复了些许平静:“妈妈说的是,这件事也不能让沈家知道。”
张妈妈称了声是。
。
翌日,雨还在下,院中的那些花草更加青绿。
沈妙意身边跟了两个婆子,站在几步外的廊下,相对于那些小年纪的婢子,这些婆子行事更加谨慎。
“阿姐,要带这么多东西吗?”殷平坐在长椅上,翻着手里册子,“还有几位舅母的,我好怕到时候认错人。”
对于接下来的京城求学,殷平带着少年郎的期待,眼中熠熠发光。
“几位舅母人都很和蔼,到时候你跟着五哥就好了。”沈妙意想起了沈家,比起东陵殷家,那真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