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欢——望烟
时间:2021-08-07 09:44:33

  一串剧烈的咳声,她抬手捂住嘴,拿下时,手掌里沾上血痰。
  两人俱是怔住,刘盖反应快,赶紧拿了巾帕为人擦拭干净。
  “还元丹?”沈妙意压下咳声,苍白嘴角尤带着血丝,“我这是要不行了吗?”
  “不是,”刘盖摇头,帕子攥进手心,“是你身子弱,补一补也好。”
  沈妙意苍白一笑,眼睛直直的盯着帐顶:“或许我命该如此。当初关在镜湖苑,不顺心,那还元丹早被我赌气服下了。”
  “这……”刘盖听了这话吓得魂儿都没了。
  那还元丹是何物?正常人服下怎么行?不过想想也是,他去镜湖苑的时候,看见沈妙意的憔悴,还听说她跳湖自尽,估计就是怕到时候有人用那丹药救她。
  没有办法,刘盖拖着步子从里屋出来。
  莲如还等在这儿,几步走过去:“总管,姑娘病得蹊跷,你说会不会有邪祟?”
  “胡说!”刘盖呵斥一声,脸色极不好看,“侯府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嘴碎、讹传的?”
  莲如退了一步,咬咬唇又道:“总管是不知道,当初镜湖苑的时候,那月婵的鬼魂儿很多人看见了,说自己死的冤枉,要回来报仇……”
  后面她话声越来越小,直到微不可闻。
  尽管这样,刘盖还是听清了。宫里出来的人,嘴上说不信鬼神,心里却是比谁都在意,毕竟谁没做过亏心事?
  如此,储镶院里又是一顿折腾,道长、法师、神婆轮番登场,整天冒着烟火,敲敲打打的。
  。
  东海,碧波万顷,明日高悬。
  海面上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风帆拉得老高,借着西北风力满满鼓起。
  最前面的战船,桅杆上高高挂着一面旌旗,中间绣着一个大大的墨色“殷”字。
  殷铮立在船头,一身银甲在日头下闪着冷光,视线中是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那就是此番的目标,东番海寇老巢,巨鲨岛。
  太子贺温瑜坐在椅子上,宽袍大袖,头顶支着大大的伞障。
  “长胥,回京后本宫会想父皇秉明你的功劳。”贺温瑜喝了口茶,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眉头,随即扔掉茶盏,“你准备如何登岛?”
  殷铮回身,海风吹扬着他的发,眼中一股坚毅:“登岛,自然是搏命,没有其他办法。殿下手臂上的伤没好,就留在船上。”
  说完,他对一旁的将领勾勾手,示意着贺温瑜方向:“你等在船上,好生保护好太子殿下!”
  那将领虽抱拳低着头,但是脸上一黑。
  身为东陵将士,自该是上战场同那些贼寇厮杀,立下功勋,方显男儿本色。现在却要留在船上,他不明白,这个太子除了会瞎指挥,还能做什么?还说出什么夜里偷袭的胡话,夜里海上一片黑,就不怕错了方向?
  贺温瑜摸摸自己差点儿废掉的手,眼中闪过阴郁:“长胥小心,本宫等你凯旋。”
  “谢殿下,”殷铮自船头走回来,脸上一片温润,“殿下放心,你在厚德楼的仇,我帮你报!”
  说完他径直离开甲板,回到船舱。
  仇浮拿了海图,正铺在桌上,见殷铮进来,上前一步。
  “侯爷,属下觉得太子他不会安分……”
  “我知道,”殷铮走去桌边站下,手指落在图上一处,“你以为他只是跑来督战?其实是想捡功劳。”
  仇浮浓眉一皱,黝黑脸上闪过不解:“属下不懂。”
  殷铮并没多说。因为韩家的事,贺温瑜来东陵,一是大义灭亲,做一副姿态;二是想要扭转现在在朝中的不利,能有大功劳最好不过。
  只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仇浮,记得岛上的贼寇留几个活口。”殷铮道,手里一枚棋子最终落在海图之上。
  。
  史书记载,晟进十一年二月十九,东陵候带兵与东番海寇激战于东海巨鲨岛,大获全胜,并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周边不少岛屿。
  海寇老巢被掀,死伤无数,鲜血蔓延海水中,引来鲨鱼围食整整几日。
  只是前来督战的太子贺温瑜,不顾海况执意追击几个海寇的残兵游勇,差点导致船翻深海。
  自此,鲨鱼岛及周边各岛彻底归东陵管辖,大岛上布有屯军。
  殷铮德胜归来,城里百姓夹道迎接,更有女儿家早早包下酒楼的高层,只为一睹这年轻俊美的东陵主人。
  然而,所有人只等到了一支进城的军队,并未见到东陵侯殷铮。
  此时,侯府储镶院里一片慌乱,人人脸上带着不安。
  只闻听沈氏一声嘶哑的哀嚎,所有人的心跌进了谷底。她晕的不省人事,婆子们手忙脚乱的抬着她出了屋子。
  殷铮冲进屋去的时候,就见着郎中无奈的摇头,再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然合了眼睛……
  “妙意……”他叫了声,一路赶回来,满脸的尘灰,发丝凌乱的落在脸边。
  刘盖追到殷铮身后,挥挥手,将屋里的人全部潜了出去。
  “药也吃了,师父们也请了,可妙姑娘身子就是不好……”
  殷铮什么也听不进去,踉跄着跑去床边,扑通跪坐在脚踏上。
  “你别吓我,醒过来好不好?”他带着伤口的手拂上沈妙意渐渐冰凉的脸颊,“你说要等我的?”
  殷铮摸去被下,攥着那只变得僵硬的手,心中生出恐惧。他没有怕过,面对那些海寇时,他会硬拼上去,绝不退缩,可是现在他怕了。
  “妙意,你起来看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他一声声唤着,把沈妙意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别睡了,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主子!”刘盖终是看不下去,走过来狠了狠心,“姑娘已经走了,你这样她会不安稳的。”
  “闭嘴!”殷铮面上泛起戾色,眼神冰冷的瞪着,“她只是睡了,她不会走的,她老早就说过会陪着我。我一直都记得。”
  他缓了声音,好像怕吵到她:“你看她,明明还在笑……”
  殷铮想要捂暖那只小小的手,手指松了力气。可就在这时,那只手径直滑出了他的掌心,像一捧握不住的流沙,落去床沿上,只留着那枚金丝牡丹翠玉镯晃了下。
  “你不能走,我不准!”他慌了,眼见那娇媚的红唇褪去颜色。
  刘盖深深叹了口气,心里明白殷铮这是不能接受。可事实就是事实,沈妙意已经没了气息。
  “主子,姑娘是体虚血亏,加上身子自来就弱……你也知道,人的命是老天爷早就定好的,硬留是留不住的。”
  “老天爷?”殷铮嘴角一丝怪异的笑,扶着床柱从脚踏上站起,“我有还元丹,可以救她回来!”
  刘盖跟进伸手扶住殷铮,不得不实话实说:“两枚还元丹,都没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殷铮给唤醒,这完全不是他那个意气风发的主子了。
  “不,”殷铮微扬起头,双拳攥起,“还有一颗!”
 
 
第49章 
  还有一颗?
  刘盖脸色一变, 满眼的不可置信:“主子你不能动,不能去……”
  殷铮一把推开刘盖,长身站立:“看好她, 我这就去取回来。”
  说完, 他大步迈开走出内间。
  刘盖赶紧追上去,整个人摔在地上, 双手抱住殷铮的一条腿,声泪俱下:“主子别去打搅长公主殿下了, 求求你!”
  “刘盖,你敢拦我!”殷铮眼中翻滚着怒气,抬脚想甩开刘盖。
  “主子,听老奴一声劝, 姑娘已经走了,还元丹也救不回……”
  话还未说完, 刘盖的身子被甩开, 在冰凉的地上滚了两圈。再抬头,只瞧见殷铮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
  “不能这么做啊!”刘盖捶地痛哭, 衣上粘了一层灰尘。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刘盖老了许多,鬓件的白霜越发明显。
  他看了眼里间, 心知肚明,沈妙意已经走了,整个侯府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有殷铮还不信。
  刘盖抬起袖子擦干了泪,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人走了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人入土为安。别说还元丹, 就是大罗神仙,又怎能让死人复生?
  他走出门去,招招手唤来自己的一个心腹仆从。
  “小安,找人置办丧事吧,一切都以最好的来。”
  小安二十来岁,一副机灵模样,闻言颇有些担心:“侯爷怕是不允……”
  刘盖抬头看看天,嘴边几缕细纹:“去吧。我去晓月苑走一趟,这事儿也得给京城沈家知道的。”
  。
  天气阴霾,明明是春日,风却厉得很,吹的人脸皮子疼。
  殷家陵园,殷铮站在一座汉白玉墓碑前,眼睛扫过上面的每个字。
  手摸了下墓碑边缘,边角滑润:“母亲不会怪我吧,我只是想救她。”
  说完,他右手抬起过肩,手指动了两下。
  后面,一群工匠手持各种工具,见到殷铮的示意,彼此间看了看,最终走去了墓门前。
  仇浮大步上前,站到殷铮身后:“侯爷,恕属下直言,此举不妥。咱们现在局面大好,太子此番回京位置肯定不保,若是他用此事做把柄,恐对你和四殿下不利!”
  殷铮耳边全是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对仇浮的劝阻完全听不进去:“不让他知晓便好,再说,京里的事贺温昌他自己解决!”
  “是!”仇浮不甘心的退后两步。
  殷铮此番行为在外人眼中可谓大逆不道,掘开母亲的墓室,只为取出那颗陪葬的药丸……
  想到这儿,仇浮眼中全是阴霾。他一个行伍军人都看得出来,那叫沈妙意的女子根本就是个祸水,殷铮为了她什么做不出?突然又觉得,人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他的主子。
  墓室打开了,殷铮亲手从孝宣的棺内取走了还元丹。
  白玉棺内,昔日高贵长公主,如今只是一具干尸,静静躺在那儿,华美的头饰,贵气的衣裙……
  “娘,很冷是不是?”殷铮问,伸手帮着扶正歪斜了的发钗,“我不想她也这样冷,孤零零的躺着。她怕黑,也怕冷。”
  说完,他攥紧手心,后退一步,离开了玉棺。
  从陵园出来,殷铮便马不停蹄的往城里赶,那枚小小的盒子被他放在胸前。
  天开始下黑,风更冷,乌云压得更低。
  从战场下来,便是一路回邺城,殷铮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眼中布满血丝。
  “咔嚓”,天空划破一声响雷,电光照亮了城郊这一片昏暗,紧接着隆隆雷声滚滚而来,就好像在人的头顶上。
  随行侍卫有人开始心惊,怕刚才墓室的事被上天怪责。
  殷铮恍若不知,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手里皮鞭抽打两下,催促骏马加快。
  大雨瞬间而至,瓢泼一样落下,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泥泞道路前行艰难,马儿们因着雷声儿感到不安,焦躁的踏着蹄子不肯前行。
  这样的天气根本不适合赶路,几个侍卫很快拉在后面。
  殷铮的马也受到惊吓,几次想要停下,奈何背上的主子紧拽缰绳就是不松,只能吃疼的往前跑。
  跑到一处下坡,骏马前蹄不慎陷进泥中,痛苦的嘶鸣一声,整个马身摔进路旁沟中。
  殷铮身子落地,在泥浆中翻滚几圈,整个人躺在泥水中。
  大雨冲刷着他的脸,泥垢散净是一张好看又苍白的脸。
  他抬手捂住胸口,隔着衣料攥紧那枚小盒子。
  “你不能!”殷铮支撑着从地上站起,仰起脸冲着天空吼着,“你别想带走她,别想!”
  雷声更响,殷铮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泥泞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
  储镶院。
  沈妙意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脖子又疼又酸,那是小川下的一金一银两根长针,分别从勃颈两侧扎入肉中。
  她不能动,不会喘息,却能听见一些动静。
  就像现在,有不少人在忙活着布置,不知是谁在她身上搭了薄薄的绫绸。后面仔细一听,原是在为她布置灵堂,而她躺的地方正是一方棺材。
  太好了,她死了!
  这一切刚刚好,殷铮去了东海,正好给了她机会。如果他在邺城,她不敢保证自己计划会这么顺利。
  外面好大的雷声,雨水砸得哗哗响。
  全身除了听觉,沈妙意再不剩别的,只是这听觉也很模糊,而且很快又想睡过去。
  “谁准你们做的?”
  一声怒吼刺激了沈妙意,把她从即将再次沉睡中拉了回来。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她的阿兄,殷铮!
  半日过去,灵堂已经搭了起来,一方棺椁横在厅堂正中,前面摆着祭奠的火盆,正在燃着火星。
  殷铮一身水冲进去,一脚踢开火盆,手里撕扯着垂挂下来的白布,发了疯一样。
  见此情景,下人们根本不敢留在这儿,纷纷垂下头退了出去。
  “妙意,”殷铮扶去棺椁上,手探进自己的衣襟,捏着那个红色小木盒出来,“阿兄给你把药找来了,我从母亲那里拿来的,快起来!”
  他的发梢滴着水,嘴唇泡得发白,双腿几乎无力支撑,全部身子靠在那儿。
  “你别丢下我,你答应过的。”殷铮喉咙发涩,一只手想去碰触沈妙意的脸,要唤醒她。
  刘盖一步上来将人拦住,连忙劝道:“使不得啊!主子,让姑娘干干净净的走吧!”
  供台上,点着两只白色的蜡烛。中间小碟里装了菜油,探出一根引线染着,是代表沈妙意魂魄的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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