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放了我吧!”女人披头散发,脸上在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对着男人祈求,“求求你!”
她撕心裂肺的喊着,声音里是绝望与无助。
那男人嘿嘿笑着,像拎小鸡一样拖着女人在地上走:“别想了,一个女人还想东想西,再敢叫唤,老子打死你!”
女人蹬着腿,一路哭喊。
“站住!”人群后,一个女子走出来,烟青色衣衫,右脸颊横着一条伤疤,正是刚过来的沈妙意。
男人很不耐烦,瞪着沈妙意:“给老子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沈妙意不惧男人,当年比这泼皮厉害百倍的人她都没有退过:“看得出,你会的也就只有打人了,还是打女人,当真厉害!”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可不嘛?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一口一个打女人,倒是叫人笑话。
“娘子?”秦嫂走过来,一脸戒备,“他刚才跑进咱们作坊里,好一顿打砸……”
“对!”男人大嗓门吼着,“你们藏了我的女人,胆子不小,我要报官!”
沈妙意上下打量着男人,知道不是善茬儿:“凡事讲道理,当日可是你亲口放人走的,银子你收了,字据你按了手印儿,还有人证明。你要报官,我差人送你过去!”
男人脸色一变,赖皮的啐了一口:“老子当日喝多了,不认!别以为你是东家,我就不敢,臭女人,不捏死你!”
说着攥了拳头,晃到了沈妙意面前。
这时候,作坊里的女人们齐齐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各种家伙什儿,纷纷站到沈妙意身旁,将那男人围住。
沈妙意抬手,制止女人们。体力上,女子毕竟较弱,再说和这种无赖犯不上动手。
“打死我?”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脸笑了笑,“你试试?”
无赖男人咽了口唾沫,也就是欺软怕硬,眼前的女人他当然知道是谁,当日交银子换人,她就在场。他也听过传言,这青梳娘子的背后是国师府……
“松开!”沈妙意上去扶起地上的女人,一把拉来自己身后。
“你敢?”男人抬手指着哭泣的女人,恶狠狠的威胁。
“敢不敢,她现在自己说的算,倒是你,”沈妙意故意一顿,眼神往旁边一撇,“冯叔,作坊里的损失有多少?”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来,手里端着一个算盘,捋了一把胡须:“我这就算算。”
说着,手里噼里啪啦的敲得算盘,行云流水。
“娘子,这不少啊!”冯叔颇为同情的瞅了眼无赖男人,“哎呀,怕是你当日收的银子,要加一倍才行!”
“胡说!”男人一声怒吼,“你里面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啧啧,话不能这么说,看东西你能看表面?”冯叔摇头,“杜三儿,你刚才砸烂的,那可是要送去国师府的香料。你说,你是不是闯大祸了?”
围观的人一听,看去男人的目光带了怜悯,送去国师府的东西,那还有次的?这下子他可完咯!
很快,闻讯而来的衙官,便把木楞的男人给绑走了。
一场闹剧收场,沈妙意把女人交给了秦嫂,又叮嘱了一番。
这边没事了,她就想着去买些海鱼回去,给穆崈炖汤。
转身时余光一扫,沈妙意肩头一僵,连着呼吸都凝住了。
她没有乱看,迈着脚步往前走,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可是她真真确定,后面有人跟着她。
路上,隔着两丈远,沈妙意脚步越来越急,干脆直接转进一条巷子。
她停下脚步,面前的竟是一条死路,根本不通,而身后脚步声渐近。她知道入口被堵上了。
“妙意?”
一声轻唤,那声音犹似当年,清润中掺着几丝冷淡。却直叫得沈妙意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现在是真是幻?
她狠狠掐了掐手心,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变了模样,多年来,从没有人识破过的。
抱着这一点,沈妙意转身,重新往巷子入口走去。
那人站在墙边,一身素袍,身姿颀长,背对着清晨的阳光,一层光圈镀在身上。
沈妙意没有看,就当这里没有人,可是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她经过他的时候,他的手臂伸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殷铮觉得自己身体的血液在翻腾,两只手忍不住的抖着。天还没亮,他就到了那药草作坊外等着,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妙意,是你吗?”他又试探的叫了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尽管那相貌已变,可是殷铮听见了,那声音他永远不会忘的。是他的妙意!
“你认错人了!”沈妙意后退一步。
她不知道,殷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三年了,她已经重生了,他为何还要出现?
“青梳,”殷铮并没有逼上去,反而给了沈妙意一方位置,“不是你原本的名字吗?”
第53章
斑驳的墙下, 女子静静站立,秀肩柳腰,双手绞在一起。
“我不认识你!”沈妙意抬脸, 刻意将脸上的伤疤露出来, 送进殷铮的眼里。她不知道,殷铮是如何知道她的本名, 那名字早就被埋没。
殷铮呼吸一滞,原本遥遥看着并没有什么, 现在女子的脸暴露在阳光下,才发现那伤疤又长又深,应当是什么药也挽回不了的。
以前,他最喜欢捧着那张无暇的白玉脸蛋, 落上自己的吻……
“你好吗?”殷铮问,心里有无数话要说, 最终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沈妙意皱眉, 看看殷铮身后,似乎没带什么人, 这里又是东番,不是东陵, 并不受他掌控。
这样细想下来,何必在这儿跟他废话, 反倒衬得她害怕一样。
“让让!”沈妙意身子一斜,绕过了殷铮。
“我错了!”殷铮转身,看着那纤细身影,“妙意,对不起!我刚看到了,那个男人……我当年和他一样混蛋!”
无数的情绪在身体里碰撞, 昔日的愧疚自责,遇见她的欣喜……他想挽留她,无比的想。
而殷铮明白了,他以前全错了。沈妙意宁愿诈死逃离他,也不留下来享受着他所给她的安逸美好。错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是他的金丝雀,她可以迎接风雨的。
喜欢她就困住她,多么可悲的想法?他往昔何曾看见过这样张扬的沈妙意?不惧那高大男人,凭着自己解决困境。
“我真的错了,别不理我!”殷铮又说了遍,突然就不敢回想那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沈妙意脚下不停,出了巷子,鼻子却是一酸。
阳光刺眼,路旁的摊主热情的招呼着,用着东番话,说那鱼刚捞上来,新鲜的……
仇浮寻到自家主子的时候,就看见殷铮坐在墙角边,不顾地上的脏污。双臂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脸上笑着。
自从跟着殷铮,仇浮从没见过人那样笑,像个孩子一样。
“公子,是否启程去都城?”
殷铮扬起脸,好看的嘴角勾着:“仇浮,我找到她了,她没死。你看她多聪明?连所有人都骗过了。”
仇浮看看走远的女子,轻叹一声:“公子,那位女子有孩子的,那模样也不像。再说,当日下葬,许多人都看见了。”
对于仇浮的怀疑,殷铮不在乎,他有自己的判断。就算容貌变了,可他怎么可能认错她?她的每一处,连着她的点点气息,他都记着清清楚楚。
“我要留在这里。”殷铮从地上起来,抬手扫着衣衫上的尘灰,“都城的事,你带人去办。”
“侯爷!”仇浮情急之下喊出声来,粗眉皱起,“咱们是偷着来东番的,据属下所知,这青梳娘子与东番国师府有来往。若是被人知道你来了,恐怕东番会有人暗中来对付你。”
殷铮点点头,表示赞同:“即便这样,我还是要留下来。”
她可能不会轻易原谅他,但他可是试,可以等,可以改变。就像治水一样,一味地堵拦并没有用,反而会崩坏的更快,正确的是找到疏导的方法,理通顺。
仇浮简直以为主子是魔障了,不就是个女人:“公子,不然我带几个人把那娘子绑回东陵?”
“不成,”殷铮摇头,长长舒出一口气,“她,不是绑着就能留得下的,我不能再吓跑她。”
说着,他走到街上,看着沈妙意离去的方向,目光温柔。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但是现在肯定她是诈死。
“妙意,青梳。”殷铮笑笑,“看看,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
沈妙意回去作坊,坐在桌前大半天,愣是没静下心来看账本。一旁的管事冯叔,说干了口水,她也没听进去。
“娘子?”冯叔弯下腰,查看着沈妙意的脸色,“你不用担心,杜三儿那泼皮不敢再来的。他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喝了酒打女人他最厉害。”
“那就好,”沈妙意端起茶盏,稳了稳心神,“看来杜嫂子是被打怕了。”
她在那些女人身上看见过自己的影子,无助,弱势。其实有时只要有人站出来帮一手,何来对女子那么多的不公?
“还有一件事,”冯叔脸上现了为难,手往袖子下一缩,“我早上去找了镇东的老秀才,说了你办学堂意思。”
“他怎么说的?”沈妙意放下账本,找回了些精神。
“他说,给女娃儿教课,不想来。”冯叔道,“要不咱再找找旁人?”
冯叔的话说得委婉,沈妙意其实能猜出当时的场景。那老秀才想必古板迂腐,觉得给这些平民孩子教书,损了他的学问,尤其是对女娃儿有偏见。
“不愿来便罢了,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沈妙意笑笑。
世人终究偏见,即便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女,当初也是浅浅的学些字而已,书里高深的道理那是家中男孩才能学的。
冯叔交代完事情,便去了外面。
屋里只剩沈妙意一人,心中怎能不担忧,生怕殷铮会冲进来,像以往那样,把她抓回去。
她知道,就算顶着一张假脸,也骗不过他。又想想,这里是东番,自己好歹有些人手,而殷铮是偷的过来的,更在劣势才是。
如此,一天过去,作坊里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平静祥和的度过。
黄昏,沈妙意从账房出来,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
“穆崈!”她喊了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赶紧走去紫檀树下,抬头看着偌大树冠,也没找到小娃儿的影子。
沈妙意暗道一声坏了,抬步就往街上跑。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穆崈站在作坊外的墙下,小脑袋歪着,正对着蹲在他面前的男人摆手。
“我娘不让我和生人说话!”
殷铮笑笑,对着小孩摊开自己的掌心,上面躺着一个泥人儿:“你这不是同我说了吗?你跟我说说,你爹是谁?”
“我才不要!”穆崈胖胖的小指头含进嘴里,眨巴着眼睛看着泥人儿。
“你爹姓穆?”殷铮不舍弃,眼前这孩子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可爱。
沈妙意脑子嗡的一声,几步冲了上去,一把将穆崈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抱住。
“娘,”穆崈唬了一跳,小手抓着沈妙意的袖子,“我没要他的泥人儿。”
“娘知道,咱们回家。”说着,沈妙意拉着孩子就走,没再看殷铮一眼。
“妙意!”
殷铮岂能就此让人离开,两步赶上去,倒也没逼着太紧,只是又看看穆崈:“他是谁的孩子?”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沈妙意紧紧护住穆崈,生怕孩子被抢走。
“我不会做别的,我只想和你说说话。”殷铮脸上一派平和,像现在柔和的夕阳。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里已经疯了。不管是这个女人,还是这个孩子,他心中甚至在痴心妄想这孩子是他的。
沈妙意皱眉,脸上的疤痕跟着一扯:“这里是东番,不要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
正说着,作坊里走出几个拉货的伙计,为首的五大三粗:“青梳娘子,这泼皮在找你麻烦吗?”
殷铮嘴角一抿,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泼皮?他一个堂堂东陵侯,哪里带着一点儿泼皮相了?
再回头来看看沈妙意,的确变了许多。不再娇弱,还有许多人听她号令……
“没事儿,你们继续忙!”沈妙意边说,便拉着穆崈离开了。
她看出来了,殷铮在这里是有束缚的,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妙意……”殷铮见人离开,叫了声。
“喂,你有完没完!”那汉子又冲着吼了声,顺势举起自己粗壮的手臂,“你这种小白脸儿别再来纠缠!”
在一群汉子的拦截下,沈妙意带着孩子安然离开。
晚霞染透半边天,殷铮落在地上的身影拉得老长。
“仇浮,你看她现在,好有生气。”他笑了,刚才那些粗鲁汉子的言语并未有惹怒他。
仇浮倒是想的另一件事,刻意压低了嗓门儿:“公子,那叫穆崈的小公子他……”
“他?”殷铮手攥起,那个小小的泥人儿握在手心。
仇浮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那孩子个眉眼,和殷铮岂止是像?那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连他都怀疑,那叫青梳的女子是沈妙意。
想到这儿,又偷偷打量了殷铮两眼,再次确定是真的像。
殷铮脸上松缓,双手背后:“老天带我总算不薄,让我寻回了她。”
说到这里,仇浮不解了:“可当日,沈姑娘明明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