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的失重让她瞬时惊醒,但下一瞬,她便落入了一个坚硬却又温暖的怀抱。
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扑满鼻尖,昔日少年身上的淡淡檀香味犹存,不同的是他身上又添了几分硝烟的气息,带着肃杀的寒意。
谭嘉月还有些发懵,方才的慌张让她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地倒在男人怀中,她茫茫然抬头看去,那张每日每夜都会梦到的脸映入眼帘。
“太子哥哥?”她呢喃唤道。
“呦呦。”
但下一瞬,她便回过神来,撑着他猛然直起了身,退出了他的怀抱。
晏晗想要触碰她的手落入了虚空。
似乎退出他的怀抱还不够,谭嘉月撑着石桌站了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
四年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谭嘉月心中滋味是说不清的难受,惊诧、欢喜、气恼、怨愤,各种滋味揉杂在一起,就像她最讨厌吃的五仁馅月饼里的馅。
闻着难受,吃着难受。
“呦呦!”晏晗沉着声音唤她,面色有些发黑。
谭嘉月哑声,手足无措站着,不知该做何反应,好半晌她才唇齿轻启,嗫嚅了许久,最终与他行礼,垂下头唤道:“见过,殿下。”
晏晗瞬时间面色彻底阴沉下来,锐利的眸子紧紧勾着她,他脸色一沉,身上的肃杀之气便被带出,“你唤本宫什么?”
一旁的丫鬟侍卫皆是低下了头,瑟缩着身子。
谭嘉月也被他这模样骇住,战场上染了血回来的男人,其噬血的气势与威压是她这个处于闺阁中的小姑娘所不能承受的。
她看着他,双眼渐渐泛红,眸中染上了惧意。
晏晗见她被吓着,忙敛了身上的气势。
“呦呦。”他轻声唤她。
“我回来了。”
他看着她,目光柔和缱绻,仍好似当年亮着眸子看她的少年,眼中深藏的情意似乎能将人溺浸其中,无法脱身。
谭嘉月忍不住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眼睫快速眨了眨,将眼中湿意掩下,她稳着颤抖的声音道:“恭喜殿下,达成所愿。”
晏晗蓦得攥紧了拳,这种疏离的语气,让他忍不住心腔中灌满了怒火。
“呦呦。”他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别这样。”
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婷婷袅袅如枝头盛放的海棠,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
郑培风正要开口,卢攸宁却突然拉住了他,扬着下巴向他示意凉亭的方向。
见他看去,她道:“你看,见了他们心中气吧?”
郑培风看着凉亭中的一对男女,耳边听到卢攸宁的话,嘴角忍不住一扯。
他以前确实看着心中有气。
“殿下与呦呦我虽绝不允许你插足,但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其实是呦呦,所以咱们的婚事啊,还是退了的好。”
“你听过剃头挑子一头热吗?”他冷不丁说了句俗语。
“什么?”卢攸宁不解,这种市井间流传的话,是她这种高门显贵的大小姐从不曾听过的,她甚至不懂何为剃头挑子,因而她问道:“什么意思?”
“我虽面皮厚,但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可是做不长久的。”郑培风见她这满脸茫然的模样,只觉有趣。
“什么意思?”卢攸宁皱下眉来。
“意思便是,你若想退婚,大可去与你爹娘提便是,我没意见。”郑培风歪头,勾唇一笑。
卢攸宁“嚯”了一声,气笑了。
她要是找她爹娘有用,还用的着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都不喊本宫太子哥哥了!!
呦呦:哦。
第78章 一个吻
“呦呦, 别这样。”低沉冷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落英湖畔, 踏青的人们欢声笑语,惬意舒畅的心情感染着每一个人, 但沸沸人声离得这凉亭许远,早有人将其余游人隔在外头,亭内的婢女们也全都退远了。
胳膊上的手攥得她有些发疼, 谭嘉月原本还有些瑟瑟,但抬眸见他眼中隐隐含着的怒气与压抑, 她忽的心中的胆怯瞬时散却, 一股莫名的底气涌上心头来。
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谭嘉月昂头道:“哪样?”
晏晗抿紧了唇, 唇线崩得僵直,姑娘昂头看她,眼中带着满满的怨愤与委屈,顾盼生辉的美目无声地倾诉着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忽得他心中的怒火尽数化为了喟叹,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泄散, 他将谭嘉月揽入怀中, 沉声低语, “对不起。”
这话一出谭嘉月瞬时怒从心头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她这几年的难受便眼不做数了吗?
她当初等这句对不起等了两年,他当初既要去北疆,去便是,如何去了后就不能给她来封信吗?当初做这些有那么困难吗?现在又来轻轻松松道一句对不起!她接受不了!
谭嘉月双手拍着他的胸膛挣扎,努力挣脱他的怀抱。
“放开!放开我!”
晏晗见她又气又急,眼眶红红鼻头红红, 小脸上尽带着委屈,眉头可怜地蹙着,他不敢再惹得她难受,只得松了手。
“呦呦!”
谭嘉月吸着鼻子,退了他半丈远,含着朦胧泪珠瞪他道:“大庭广众之下,殿下对我动手动脚,将我名声搁在了何处?!”
晏晗一愣,今日上巳节,说来更是情人节,年轻男女今日相伴出玩,不必有太多忌讳,大俞的男女大防并未有那么严重。
若是往前的晏晗,或许会扯着嘴角笑笑,什么也不说,或者会低声哄哄,但他在军营里待了四年,军中的糙汉哪里要他温柔对待?且与那些糙汉相处,从前行事精致的太子爷也变得糙了许多,思维也学的他们直来直去,脱口直接。
他下意识接道:“我们订婚了。”
说到这个谭嘉月更气,订婚本来是让她欢欢喜喜的事,结果他是怕她寻人另嫁,拿这婚事绑着她,她只感觉自己的心意全都受了辱。
她与他怒道:“不做数!”
言罢,她提裙转身便走,气冲冲往凉亭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她被一直铁臂紧紧攥住,猛的一拉,眼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发现她被晏晗拉进了一处乱石角落处。
缝隙逼仄,他将她紧紧抵着,背后是凸起的石头,咯得她的背有些发疼,原本在凉亭的宽敞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她眼前的一方世界里只有他一人,他用他的身体,隔绝了所有外物。
锐利的眸子终于浸上了怒意,犹若深潭的眸子里暗色幽幽,他盯着她,低沉的声嗓带着怒气,“呦呦,不许再说这种话。”
谭嘉月眼睫颤了颤,偏过头不看他。
晏晗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颌,指腹在她的颊上摩挲,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他不发一语。
小姑娘眉眼更长开了些,秀气的雾眉微微蹙着,好不可怜,含情的美目蕴着山雾,泛红的眼尾为她添了几分媚意,看着委屈,一张水润樱唇被她咬着,泛着白,带着红,晏晗眸色又深了几分。
被他这样静静看着,谭嘉月眼睫颤了颤,忍不住脸上泛起了燥热,白皙的脸上染了红意,是最动人的胭脂色。
晏晗再也忍不住,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微凉的唇带着迫人的气息一同袭来,瞬时让她有些头脑发晕,手脚微软,慌忙闭上了眼,她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他却揽过她纤细的腰肢,紧紧箍着,微微往后一仰,让她趴在他的胸膛上,不容有一丝缝隙。
逼仄的空间内没有任何杂音,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他从开始的轻轻碰触,到后来肆意起来,不容反抗地撬开她的唇齿,肆意的大舌窜了进来,侵入她口壁的每一处,掠夺着她的滋味,最后勾着她的舌纠缠不止,谭嘉月只感觉被他吻得全身无力,忍不住随他沉沦。
“呦呦!”
突然的唤声惊醒了她,谭嘉月从沉沦中回过神来,忙偏头错过他的吻,她红着眼泪光莹莹看着他,眼睫又是颤了颤,反应过来自己全身都贴在他身上,她面一下通红,慌忙扭动着,挣脱他的桎梏,晏晗松开了胳膊,谭嘉月瞪了他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晏晗没有追去,方才那一眼毫无力道,好似娇嗔,勾人心肠,她甜美的气息还停留在唇齿间,丝丝缕缕,与他每一寸思绪纠缠,他往后一靠,长呼了一口气,男人的欲望已经勃发,若她不走,他真怕自己忍不住。
谭嘉月慌乱地逃离方才旖旎的地方,迎面见卢攸宁走来,她匆匆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便往我远处停着的马车方向走去。
“攸宁,我们回去!”
卢攸宁随着她走,小心往谭嘉月的来处觑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卢攸宁手肘撑在小几上,捧着脸歪头看着眼波粼粼,满脸通红的谭嘉月,她微微挑眉,试探问道:“殿下他……欺负你了?”
谭嘉月脸上当即浮上怒气与羞涩,“唔”了一声,没有开口。
方才的那个坚硬与滚烫贴在抵在她的小腹上,她绕是再不懂,也知道那是什么,一回想,她臊得愈发厉害。
卢攸宁见她这模样,小心又问:“殿下他……亲你了?”
谭嘉月郁躁的“哎呀!”一声,低头将脸埋在了膝间。
卢攸宁忙抬头道:“我不问便是!不问了不问了!”
过了许多,待快到谭府时,谭嘉月才缓过了羞臊的情绪,与卢攸宁告别,滋味复杂地回了府。
但一进门,便被人请去了荷华院中。
钟氏与谭济元都在,见她来了,钟氏招呼她做到了自己身旁。
“爹爹,阿娘,你们寻呦呦有何事啊?”谭嘉月来回看着二人。
钟氏蹙着眉头,谭济元倒是面上带着释然与笑意,他伸手,慈和地抚着她的头,道。
“方才钦天监来了,陛下让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提上议程,钦天监送来日期,将你们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七那日,你与殿下在那日大婚。”
言罢,谭济元怅然一叹,“爹爹的呦呦还是要嫁了。”
“大婚?”谭嘉月愣住。
“是太子催的!”钟氏在一旁冷冷道:“咱们呦呦被拖了四年,该给个交代了。”
“殿下那是因为北疆的事耽误了嘛!而且现在也不迟,若是我,还想让呦呦留两年呢!”
“你还想再留两年!呦呦一个姑娘家,耽误得起吗?”钟氏瞪他。
二人打着嘴皮官司,谭嘉月却仍是楞楞的。
她咬着唇,唇上强势迫人的感觉还在,她不禁慌张起来。
——就,就要成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二更~ 我难得双更确定不给我留言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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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万寿节
太子回朝, 同德帝病体未愈, 下令让太子辅政,与此同时太子的婚事也提上了议程, 钦天监择了几个好日子,太子挑了个最近的七月七日,七夕。
京中众人心道, 这谭家姑娘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于是婚事开始筹备起来,若说谭嘉月开始变忙, 忙着与宫里的嬷嬷学习宫规、学习礼仪, 学着这个学着那个, 那么晏晗便更忙了。
同德帝的风寒很严重,上朝时也撑不了多久,听不完臣子讲完,就让退朝,只命人将处理的事宜交至崇政殿, 然后全交给太子处理。
婚礼之事晏晗不想敷衍, 时常抓着钦天监司礼监还有礼部一日三问, 谭济元身为礼部尚书, 都赶不上他的认真。
而晏晗回朝后最重要的一事,就是收回郑巍手中兵权之事了。
在晏晗回来半月的时候,这日上朝,郑巍恭谨上前,提出交还兵权之事。
他一提出,大殿内一片哗然, 诧异的同时却也心知肚明。
若说太子离京的前两年还不明白他为何要去北疆,但后来随着太子的名声在北疆越来越大,渐渐的还传至了京城,众臣这才皆明白,是为了兵权之事。
郑巍手执兵权几十年,兵士早已是只知郑大将军不知皇族晏家了,若是贸然收回兵权,少不得兵士不满,恐生乱子,同德帝让晏晗去北疆,是要他将自己身后代表的天子皇族再次深深烙入他们心中,令他们臣服。
大将军自是看得明白,兵权旁落太久,到底惹了嫌隙,他知晓同德帝虽心生忌惮,但到底不会对郑家下手,他便也识相,在晏晗回京后,提出年岁已高,只想含饴弄孙,请求告老卸职,交还兵权。
众人交头接耳,有想反对者,但无人敢冒头开口。
同德帝适时正要应下,立于殿中的霖王突然来了口。
“陛下,臣以为此事,略有不妥。”他与同德帝恭谨一揖,再直起身时面上带着不明的笑意。
同德帝阴下脸来,他看着霖王,沉声问道:“有个不妥?”
“回陛下,臣以为在郑大将军治下,军纪严明,操守有序,因而能够抵抗瓦剌,护我大俞,若是大将军告老,臣只怕会生却乱子,瓦剌趁虚而入,卷土重来。”霖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此时又有人站了出来,是兵部尚书,他却是向郑巍恭谨一拜,“大将军为国为民一生,如今年岁已大,自该颐享天年,但我朝中将士皆是年岁尚轻,经验不足,大将军沙场磨炼几十载,心中自有天地,还望大将军能够暂且留下,指教后生。”
他三言两语说话,其余人纷纷附和,赞同者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殿内一时起了争辩。
高座上的同德帝突然觉得喉头奇痒无比,他忍不住急促咳了起来。
争执的众人见状慌忙停下,忧心问道:“陛下,可是身体有恙?”
同德帝捂唇咳着,看着这些人实在是糟心,他甩袖道:“此事容后再议。”
言罢他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