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贵女三问千岁楼 师叔与我骨血交融
江远辞知道戚瑶一直念着那个姓徐的叛徒, 他虽不能理解,但还是低声问道:“你想去救他?”
戚瑶不遮不掩:“是。”
江远辞犹豫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戚瑶:“我要离开揽月峰,去外边找找办法。我不在的这些天, 邵棠会扮成我的样子在此应付三十三门的人。”
她顿了一下,续道:“此前, 我同她说明了叛徒一事的真相,她虽仍有疑虑, 但还是答应帮我一把。”
江远辞点头:“师兄也是一样的态度。师兄不相信他,但师兄相信你。”
戚瑶闻言,心头一震。
江远辞垂眼看着她:“需要师兄帮你做什么?”
戚瑶抿了下唇角:“师兄掩护我离开揽月峰即可, 此后天高海阔, 任何罪责都与师兄无关。”
江远辞皱眉:“阿瑶……”
“师兄, ”戚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这是冒险, 所以更不能拖再多的人下水。”
江远辞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戚瑶继续道:“此事牵涉太多,只能我一人独行。若成, 不仅能救师叔性命, 还能洗刷我宗白白蒙受的冤屈;若败,不过多陪师叔一程,我们一起上路, 也算个伴……”
“阿瑶,”江远辞急急按住戚瑶的肩, “莫要说这些晦气的话。”
戚瑶垂下眼,拍了拍江远辞的手:“好,我听师兄的。”
江远辞叹了口气——
他再不忍,也还是遵从着戚瑶的心意, 掩护她离开了揽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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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远辞拜别后,戚瑶独自驾鹤,来到了仙市之中。
仙市熙来攘往,一如往昔,戚瑶随着人潮走到第二座牌坊前,特意去瞧了眼三十三门的排名碑。
如江远辞所言,受叛徒一事的影响,琢光宗的声望大不如前,排名也一路下滑到了第二十一位。
显然,戚瑶那可怜的“英雄”之名,并不足以抵消“叛徒”带来的恶劣影响。
戚瑶站在第二座牌坊前,望着后半条街市,心说徐令老贼,你还是失策了啊。
叹完这一句,她果断转身,向着岩壁上开出的岔路走去。
寻津问道之事,当然要去千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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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黑市的地界,周遭的血腥味道便浓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四下里一声人语都没有,却是处处惊心动魄、处处暗潮汹涌。
戚瑶目不斜视,一直走到那幢雕梁画栋的小楼前。
小楼内人满为患,戚瑶却旁若无人地走着直线——
她戴着面具,旁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一身清贵的气质,料想这定是位招惹不起的大能,于是纷纷让路。
戚瑶沿着这条自觉分出的路,来到大堂正中央。
她从腰间拽下一只麂皮袋子,举起,向着八张高桌后的伙计道:“今日的千岁楼,我包了。”
她声音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到了。
甚至不止千岁楼内,对面血店里的人也都听到了,一个个探出头来看——
黑市不语,是规矩,更是忌讳。
这小丫头听声音年纪不大,却竟敢在黑市高声说话,说的还是要包下千岁楼这种大话,真是牛皮吹上天了,有趣。
“天”字桌的伙计将楼内楼外的情形通通看在眼底,他“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道:“大胆。千岁楼乃天下第一情报处,概不接受承包。”
他操着一口奇怪的腔调,将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拉得细细长长。
戚瑶平举着手臂,单手拉开麂皮袋口,两根指头提着袋底向下一倒——
五光十色的上等灵石落如倾盆大雨,“叮咚”之声响彻七层千岁楼,不一会儿,就落成了一座高及戚瑶胸口的灵石小山。
小山将蜡烛的光反射至四面八方,略显幽暗的千岁楼登时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在场众人又低又齐地“哇——”了一声。
戚瑶倒完最后一颗灵石,手指一松,麂皮袋子像落叶一样飘零而下。
八张高桌后的伙计目送麂皮袋子落到戚瑶靴旁,不约而同地推了推脸上的面具。
“天”字桌的伙计吞了口唾沫:“承包……也不是不行……”
诸位伙计心照不宣,八张狐狸脸正正地摆在八张高桌之上,齐声唱喝:
“闭门——送——客——”
那气氛和调门,不像送客,更像是送葬。
桌下众客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就往楼外逃——
倒不是多给那位出手阔绰的富姑娘面子,也不是多怕那几个鬼气森森的狐狸脸伙计,主要是千岁楼每晚到点关门时都会唱上这么一句,识相的老主顾听了皆转头就走,谁也不想平白招惹千岁楼主。
毕竟,那位楼主可是黑市上出名的疯癫乖戾、杀人不眨眼呐。
人散如潮退,戚瑶在面具下挑起一边眉毛——
老不正经他好大的淫威。
八个伙计从高桌上跳下,仔细合好大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戚瑶推平灵石小山的尖顶,踩着晶莹剔透的坡,一掀后摆坐到了顶上。
八个伙计蹲伏在灵石山脚,围成个半圆,仰着脸看戚瑶。
眯着眼的狐狸面具好像在笑。
“贵客想问些什么?千岁楼无所不知,知无不答。”
戚瑶开门见山:“你们楼主如今所在何处?”
“地”字桌伙计笑嘻嘻地答她:“三十三门有座秘密的死牢,楼主现下正在此处。”
戚瑶:“可有具体位置?”
“地”字桌伙计:“当然。所谓的秘密也只能防得住仙界那些蠢材,咱们这可是千岁楼……”
戚瑶:“少废话。”
她语气冷极,骇得八个伙计缩了缩颈子。
“地”字桌伙计:“那是个很偏很远的地方,驾鹤踏云都很难去到。”
戚瑶眯起眼:“别唬我,若是那么难去到,你们楼主人是怎么被押解过去的?”
“地”字桌伙计摊了摊手:“三十三门的人总有另外的办法。”
戚瑶:“什么办法?”
“神”字桌伙计接道:“仙器,归去来。”
戚瑶微怔:“那是什么?”
“神”字桌伙计:“一种能够去往任何地方,又能从任何地方回来的高级仙器,举世罕见,连三十三门手里都没有几只。”
戚瑶:“这是到达三十三门死牢的唯一办法?”
“神”字桌伙计:“唯一办法。”
戚瑶咬紧下唇,一时无言。
现下徐令即将被提审,为防疏漏,张不周一定会严加看管“归去来”,她不可能从三十三门那里拿到这种仙器。
偌大的千岁楼静了一阵,“地”字桌伙计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贵客莫要垂头丧气,您福气好,前些日子黑市上刚刚放出消息,说是有一只‘归去来’流落于世,即将要被拿到对面的血店里当赌注……”
戚瑶微微抬起下巴,自上而下看着“地”字桌伙计。
“地”字桌伙计:“您若是手气好的话,可以去一试。”
戚瑶:……
她想起自己在大比前夜,一举抽出烧火棍的神仙手气。
戚瑶踩实靴跟,欲站起:“手气不好,也要一试。”
“地”字桌伙计张开一只手来拦:“贵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用几根指头在一起捻了捻:“算来,那仙器明日才会露面当赌注,贵客要等到彼时再去。”
明日?那时候还早。
戚瑶又坐了回去,调整坐姿,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肘拄着膝头。
这便是要长谈。
八张狐狸面具依然笑眯眯的,丝毫不怕她发问。
戚瑶也并未客气:“还有一事。我此前有一奇遇,有个人谎称蜂蜜水,骗着我喝下一琉璃盏的不明之物,转天我就一连升了两三个小境界,这是什么道理?”
“神”字桌伙计立即道:“那可不是什么琉璃盏,那是容膝樽。此物可以将灵力引出体外并囤积起来,以达到降低个人境界的目的。”
这仙器的功用虽有些离经叛道,但戚瑶并不感到意外——
邵棠所言非虚,老不正经的实力果真远在金丹之上。
“神”字桌伙计:“据千岁楼所载,不少大能都曾借用容膝樽降低境界,以图低调行事,或是扮猪吃老虎。”
他说到这里,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我们楼主便是其中之一。”
戚瑶缓缓点头。
巧了,她说的正是他们那位好楼主。
“神”字桌伙计:“至于这囤积起来的灵力,可以自用,也可以馈赠于人。当然了,修行不易,灵力就如同修士的命,这人连命都可以送给贵客,想必是将贵客看得很重很重了。”
戚瑶没有答话。
她垂下眼,越想越不是滋味。
徐令的灵力正在她的经脉里流淌,这种感觉一言难尽,她捏着自己的脉门,竭力遏制住皮肉上的颤栗之感——
原来,徐令早已与她骨血交融。
戚瑶默了一阵,另起一问:“你们可知……你们楼主的玉烟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人”字桌伙计立起身子:“这题简单,不过……”
他两手扶在灵石小山上,将脸凑近戚瑶:“贵客为何三句不离我们楼主?莫不是……贵客您爱慕于他?”
第38章 血店豪赌归去来 她不想玩钱,想玩命……
“一派胡言!”
戚瑶冷冷驳道。
她摘下面具, 大大方方地给八个伙计看:“我是你们楼主座下唯一弟子,自是会多留意他些。”
“人”字桌伙计伏在小山上,仔细地打量她的脸:“我见过你。不过……楼主弟子什么的……没听说过。”
他转过头, 向着其余七个伙计:“你们听说过楼主的弟子吗?”
七个伙计齐齐摇头。
“人”字桌伙计回看戚瑶,耸了耸肩:“很遗憾。”
戚瑶心头微凉, 暗道老不正经在外边居然不承认自己,这账回头可得找他好好清算。
她面上一如既往全无波澜, 冷冷道:“不知也罢。我只是想说明,我与你们楼主只有长幼之情,你们不要胡乱揣度。”
“人”字桌伙计连声应是:“小的们自是不敢揣度楼主的。”
他坐回原处, 沉吟道:“说到楼主的玉烟斗……那里边其实不是烟草, 是药。”
戚瑶闻言心头一震——
她猜中了。
“人”字桌伙计顿了一顿, 又补充道:“吊命的药。”
戚瑶皱眉:“吊命?”
老不正经一个月挨三顿鞭子抽, 都能兴高采烈地跑去凡世逛花楼喝春酒当卧底, 怎么看怎么不像拿药吊命、随时归西的病秧子。
“人”字桌伙计:“楼主遮掩得极好,贵客用眼睛看是看不出来的。但其实,他身上有很严重的旧疾, 日日用药吊着倒还好, 一旦没了药,他的五脏六腑就会迅速衰竭,即使拼上一身灵力, 也最多只能撑上半个月光景。”
戚瑶眉心更紧:“他的旧疾是如何来的?”
“人”字桌伙计咯咯笑道:“与那位忌讳有关,具体不可说。”
戚瑶知道, 千岁楼的忌讳是玉清。
徐令的旧疾,与玉清仙尊有关。
会是因她所罚吗?
这时,“往”字桌伙计慢悠悠地开口:“楼主当年是自己走回来的,回来时浑身是血, 还剩最后一口气,刚进千岁楼的门就一头栽了下去。他伤得太重,我们倾尽千岁楼所知所学,都回天乏术。最后,只能用一味返照草,把他那一口气吊了这么多年。”
戚瑶听着,不自觉地攥紧手指。
“今”字桌伙计插话道:“他从前那是心有挂念、大仇未解,如今挂念已去、旧仇得报,身如浮萍衰草,死了也好。”
“来”字桌伙计笑嘻嘻地应和:“对,对,死了也好。”
“够了!”
戚瑶低低喝了一声,整幢千岁楼霎时静了下来。
“时候差不多了,我的问题也问完了。”
她将面具重新扣回脸上,站起身,踩着灵石下坡,一步一个璀璨的浅坑。
细小灵石不断滚落,八个伙计手忙脚乱地去捡,等捡完再抬头时,戚瑶已经走到了千岁楼门前。
楼门对开,天边星河渐散,日头低悬,又是新的一天。
戚瑶看着对面门槛上的血迹,毫不犹豫地迈开靴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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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店门户洞开,迎面是一扇华丽屏风,屏风遮住内里光景。
戚瑶绕过屏风,喧哗与谩骂之声凭空出现,倏而在她耳边炸裂开来,她忍不住用手按了按刺痛的耳朵,回头看那扇屏风——
好强的隔音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