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焯望着她那微隆的肚子,就不安,将人拉近怀里,下巴抵在乌黑的头顶上这才有了心情,问道“孩子闹你没?”
一说到肚子里的孩子,宜兰像个枝头上的喜鹊,饶是有说不完得话:“这一胎乖觉着,吃得好,睡得好”
“你瞅我这身段,胖了一圈”
还不忘展示丰盈许多的孕肚,她越是开心,顾老爷越是害怕,思忖了片刻,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么说了夫人这是想到我们头上了?”
同为女人,宜兰多少能猜到各中缘由,只是她明明很乖觉了,夫人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头上。
顾老爷见宜兰那狐狸眼微眯,知道她上心了,自己放心些,毕竟光靠自己,全然护不住,要是心爱之人能立起来,多少能过得舒坦些。
“当初,要不是孙家,你早就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哪里还轮到孙琴那个粗鄙的女人”
宜兰听着话风不对,用柔伊挡在顾郎面前,深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辞,然事情不是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门外的珠帘被人掀起来,那人盈盈走过来,唬得顾老爷惊坐起,闪了腰,“夫…夫人”
“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地将宜兰小娘护在身后,唇瓣微颤,盯着眼前这个步步逼近的女人,滚了滚喉头。
“好啊…”
孙氏面色如蜡,凄怆地诘问道:“顾焯,我就问你:当初娶我有人逼你不成?”一口气硬是憋红了脸。
顾焯扶着身子,呐呐道:“自是…没有”
“既是自愿,缘何背后说我孙家的不是!”
“这些年,你东家楚馆多看一眼娘子,我给你纳进门来”
“西家红楼小蹄子摸摸小手,找上门来!哪个不是你我点头答应,吃了茶,迎进门来”
说着说着,孙氏就哭起来,失了魂般瘫倒在地上,低低啜泣着。
一旁的红蝉担心大娘子寒气过身,忙想扶她起来,一向护住的红绸瞥见自家老爷护着身后那狐媚小妾就来气,杏眼微瞪,气呼呼道:“难怪老爷如今这般模样,我道是宜兰小娘天仙模样,菩萨心肠,哄得老爷收了心”
“今儿一瞧,奴婢算是明白了:娘子怕不是狐媚子投胎不成,瞅瞅这狐面粉腮,专勾得老爷迷了魂,丢了心,全然不顾夫人的半分体面”
话头一转,小丫头说话字字珠玑,专戳人心窝子,将矛头直指宜兰小娘。
宜兰本就是散漫性子,眼看着老爷夫人闹僵,面色晒然,忙起身徐徐走到夫人跟前,放低了姿态,柔柔道:“请夫人安”
未等小娘子反应,孙氏倏地站起来,深深地打量着她,便拂袖离去了。
红绸跺跺脚,临走前还不忘刺宜兰小娘一顿:“夫人听说宜兰小娘见红,带着上好补品来看看小娘来着,谁知道人家瞧不上来着,真是狐媚子!”
“对了,从明儿起,不管是香的,还是臭的,都得去蔷薇院那边请安去”
“妾身遵命,谢谢…”红绸姑娘,小娘话还没有说话,屈着身子,抬眼就发现那丫鬟顾自离去了。
孙氏一群人乌乌泱泱走了,宜兰送走至门外,见到自己院里的两个婆子被人捂住了嘴,这才没得早早报信儿。
“哎哟!我的老腰…”
婆子见老爷脸色不好看,歪着身子靠在小榻上,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小娘,指望她给个主意。
宜兰捂着肚子,满腹心事,自是听见老爷的嚎叫声,转头就吩咐顾钱家婆子,找大夫“去吧!就说我肚子不太舒服”
顾钱家也不敢耽误,怕是影响老爷与小娘的感情,只得连声答应:“哎,娘子,我去去就来”
索性顾家药房离这里不远,她自然应了。
“嗤!”老爷见心心念念的人儿这般模样,像是芦苇荡里的失孤鸥鹭,可怜极了,忍俊不禁笑了。
宜兰本就不安,听见笑声,很懊恼,鼓起腮帮子,施施然走到老爷跟前,小手一拧,“嘶”“疼疼…”
别看老爷一身肥肉,刚扭着了不敢乱动弹,只得由着宜兰使小性子,去去火气,等人安分些便认真道:“当初,你我相识于微末,正是郎情妻愿,你侬我侬时,因着盛京主□□边需要点上好的笔墨纸砚,这才使得我与父亲亲自购置一应物品,而后送至那边”
“说好在那边逗留几天便归家,那时候主家长子成人礼,那边想着要举办曲水流觞,邀请不少豪门公子,世家姑娘,明着说是赏荷垂钓,吟诗作画,暗自里竟是为了那些个世家看门户,当时我本没有出门,奈何孙琴好似迷路,摸到我所下榻之处,我让随从给她指了明路,隔着帘子打了招呼,本以为全了姑娘家的面子”
第17章
“谁知道第二天,顾家就有奴仆私下议论,说我品行不端,竟私下会孙家大姑娘,还藏匿了孙家姑娘的贴身帕子…”
“后来,父亲怕事情闹大,捆着我去了孙家,任由孙家那边处置,孙家态度很强势,孙岳母很是说了一通狠话。最后却答应将女儿嫁给我”
“我以为没有人问过彼此的感受,成亲后这才对她多是让着些,不求夫妻多恩爱,只愿家事和泰,这人成亲后就像是变了般,今儿我约人谈生意,多看了一眼唱曲儿的小娘子,明儿就被聘进了府邸,明儿我夸小馆子的丫鬟嗓音美,明儿就能在家里碰个面…”
宜兰听了一席话,唏嘘不已,感慨道:“老爷当时与夫人说清楚多好”
“你这傻丫头,我说这些话,是希望你明白着:这家里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小娘们都是她弄进来,你夫君我…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你的人”
顾焯很愁伤,这些年凭着钰哥和孙家,他多番忍让孙氏,只是如今:心爱之人被她逼成贱妾,蜗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家不成家,太糟心。
“当初,与她成亲,合房皆是被迫而为,幸亏你一直在身后陪着,只是如今苦了你,没了良家契,被迫成为妾,摁了卖身契,拴在屋里没个舒服日子喏”
这时,门外脚步声传来,宜兰小娘即刻起身,将顾焯扶到外间小榻上,大夫来了,她在里边,看着点。
“你这人,最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见血”
顾大夫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家子今天这个病了,明天那个伤了,就跟踩到狗屎般倒霉,不忘调侃道。
顾焯听大夫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垂眸想着什么,没支声儿。
“正好,你来了,顺便把宜兰的平安脉也看了”
顾大夫刚上摸完药,一听这话,这才有功夫扫了一下屋子里,便答应了。
隔着帘子,顾大夫眉头不展,正准备开口,宜兰小娘右手猛地地缩回,撒娇般说道:“老爷,我就说孩子好着呢,你不信”
“你看顾大夫现在定是被我这虎膀圆腰吓着了…”
宜兰迈着小步子徐徐走向自家老爷,小脸红扑扑,瞧着确实没什么问题。
顾老爷见大夫愣在那里以为是吓着了,就戏谑道:“顾大夫,是不是胎儿长得快,吓着你了”
顾大夫嗫喏着唇瓣,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喃喃:“小娘子,体子好着呢”
“以后还是多走走”
婆子眼尖儿,留意到屋里两口子气氛不错,就做主送走了大夫。
“婆婆,小娘子饮食可还好?”
婆婆以为大夫要做日志,便把近日宜兰小娘子的气色,吃食一应说了些,“娘子,最近迷上看话本”
“之前爱到处走动,自从老爷带了一些话本回来,小娘总爱在睡前让老奴读读话本,才将将谁知道呢”
顾大夫心不在焉,没发现什么异常,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顾焯躺在床上无聊,宜兰正整理衣衫,发现老爷衣服里有本染血的话本子,吓一跳。
“这…《桃园记》?.”
“老爷,这话本子从哪里来得?”
顾焯一瞅那血迹觉得晦气,伸手想夺过去,谁知道宜兰向上一蹬,他够不着,气笑了,闷闷说:“这玩意是从顾钱那里得来”
“谁知道这小子准备做什么呢…就这玩意儿害人不浅”
宜兰却认真地拉着顾焯得手,面容难得露出认真神色,她说:“不如我出钱,焯郎出面把这个买下来,人家呆在屋子里闷死了,又不是吟诗作画,弹琴复长啸,整日只得听听话本子打发打发时间”狐狸眼狡黠一动,很是灵动逼人,说着说着还不忘磨挲着话本上的一撇一捺,痴迷不已。
心上人许久没有这般娇憨,顾焯看入迷,自是无一不应,还提出睡前要给宜兰读一段,说是培养培养感情。
这厢,孙氏出了宜兰院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寰宇院,杵在门口不曾迈一步。
良久,遇到外出采买补品的商嬷嬷,这才回了神,“钰哥,今儿可好转些”
商嬷嬷弓着身子,外头套白披风,行礼丝毫不差,很恭敬回禀:“回夫人~大公子烧退了,还能吃咽些流食,过不了几日就可以下床走走”
许久没有听到回音,商嬷嬷见眼前锦衣浮动,便打算问个安回去,谁料那人问话:“母亲那边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商嬷嬷这才发现自家小主子着披风,目光追着不知何时离开的孙氏,心有不郁,便淡淡回道:“夫人这般神色,怕是给后院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小娘们气着了”
一行人回屋时,顾钰打发了丫鬟们,徒留商嬷嬷和贴身丫鬟翘楚。
翘楚见外头人走远,跪在地上,细声回道:“禀公子,刚刚线人来报:夫人今天打了老爷的贴身护卫顾钱,说是顾钱家婆子没有按时领月钱,耽误账房对帐,顾钱身上搜出来话本子,稍晚去宜兰院那边,遇到了老爷在那,正巧听着了私房话,满脸怒气回来”
顾钰端坐在上面,眉头一挑,疑窦道:“说什么私房话能把母亲气成这样?”
翘楚下意识地瞥了一样商嬷嬷,温温吞吞:“说…当初,要不是孙家,你早就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哪里还轮到孙琴那个粗鄙的女人”
话音未落,翘楚吓坏了跪在地上直叩头,生怕自己遭殃,商嬷嬷瞄了一眼主子,瞧不上翘楚那唯唯诺诺的做派,使了话头:“行了,大好日子哭嚷嚷什么”
“公子素来和善,不会责怪于你,下去吧”
翘楚走了,屋里彻底静谧了,顾钰血色全无,嘴角泛白,在商嬷嬷的服侍下喝了点暖身汤,这才有点气色,便看向奶嬷嬷商氏问道:“我瞧着母亲怕不是怀疑宜兰院那边”
商氏募地想起刚刚见到顾夫人的举动,顿时有了苗头,“公子真是内外中惠”
“老奴刚刚匆匆见了夫人一面,依着夫人这一系列操作,怕是盯上宜兰院那边了”
顾钰抱着汤婆子,面色稍霁,在屋子里活泛活泛筋骨,拧着眉头:“如此这般下去,母亲怕是与老爷离心”
“对了,你这番出去宜兰院那边底子查得如何?”
他突然想起商嬷嬷这段时间出去,这么快回来会不会有什么漏子?
商嬷嬷将自己搜寻到得的东西捧到小主子跟前,“说来也巧,那人这些日子在县里活动,蛛丝马迹查得清清楚楚,合该没什么遗漏”
顾钰本对那外室子没什么兴趣,但见这人近日这动作顿觉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得讲给商氏,一起分析分析。
“嬷嬷,您看!墨方书斋的原掌柜是元明,三年前落地于此,便开了书斋,元明这脉是分支 ,元明有才学,偏爱经商,奈何有个“元散财童子之名”,想找他合作的人数不胜数,缘何找了这么一个没甚背景的顾怀之?”
“还有既然墨方对外说是易主了,为何衙门那边的店铺地契上还是元明的名讳?”
商嬷嬷听了这么一通,拿起那手抄写的地契签名对着窗外行至窗口,扬起来这才明白:“真真如此”
“好个狡猾的小子!他怕顾家对暗地动手,这才抱上了元家的大腿”
“嗤”顾钰却笑了,许是久久板着脸,这一笑颇有山花烂漫之感,虽然稍纵即逝,商嬷嬷已经很满足,这么多年哥儿苦着,少有笑颜。
“我倒是觉得这人胸有城府,若是好好教养,指不定能成大事”假借元家之钱,生自己的蛋,好个借鸡生蛋!妙极~
商嬷嬷不理解,疑惑道:“哥儿,就算是那位以后有出息,断断也轮不到夫人欢喜”
顾钰就指着那沓沓信笺,若有所思,“他或许不知自己找了什么东家”
“借用元明之势有安身之所,元明借他的脑子得来滚滚财源”
“他和元清虽有师徒之实,没有师徒之名”
商嬷嬷看着上面的记录,推断大抵是那人真是傻人有傻福,不禁喟叹:“人人都道元家多出状元之才,那都是对元三郎的溢美之词,当年元家三郎元宴三元及第的场子多热闹至今还被盛京儿郎争相推崇,元清多年跻身秀才之名,跟着他能顶多混个秀才名头,自从辞去菏泽县县令之位,前儿在菏泽那边隐居,得了个“荷安居士”的美名,自是没有三郎有出息”
顾钰从这这里一桩桩,一件件小事便觉得此人果然不容小觑,若是不为之所用,恐怕进了顾家宅子迟早生事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想细细研究一下这人,然后再做打算。
于是想了个由头打发奶娘,自个儿琢磨琢磨,“嬷嬷,我今儿想吃点你亲手做的奶酥”
商氏明白小主子的用心,不碍眼了,正准备离去时,窝在床上睡大觉的狸奴嗒嗒趁着两人不注意钻出去。
“阿狸!”“阿狸!”
“你这小家伙,整日想着出去溜达,也不知随谁了”
追不上灵活的小肥猫,商氏也懒得管,使唤贴身婢子注意点,看见狸奴就带回去前必得洗洗才让进屋。
……
将话本送到顾钱手里,顾怀之也算了心安些,下午状态不错,打马射猎很尽兴,赢了先生喜不自胜。
两人流了一身汗,这会儿正帮给马洗洗澡,闲聊中。
第18章
“先生,你是不是输不起?”
这话自是一句火苗子点燃了元先生那点傲气,他哼哼着“为师像是那么小气之人?”
“说吧!你要什么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