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边缘——月行安
时间:2022-04-26 08:27:35

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辛亚蜷缩着,很快陷入睡眠。
 
这个漫长的梦境从一个多年前真实经历过的场景开始,逐渐变得光怪陆离。随着梦境的延续,又夹杂着她担心的种种,让她在梦境中也能感受到极度哀伤的情绪,让她在梦里一遍遍疑惑,为什么她已经如此悲伤却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叮叮铃~”不知隔了多久,手机的铃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辛亚身体猛得一颤。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梦里带给她的感伤还没退去。
并不十分隔光的窗帘挡不住外面的大亮,想必今天是个好天气。
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巨大的空虚和经历噩梦后的低落让她打不起精神,她有气无力地拿过床头的手机,接通了这个来自陈斯新的电话。
 
“喂?”
电话那边,声音冷冷淡淡。辛亚“嗯”了一声,回应了陈斯新不高的情绪。
“肖爷爷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的排骨。”他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温度。
辛亚听到陈斯新的语气,心情更加烦躁:“爷爷客气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陈斯新半天没说话,再开口,只是淡淡叫了她的名字:“辛亚。”
“嗯?”
“这个饭,我不想让你去。”
 
顿时,一种苦涩的、委屈的心绪让辛亚差点儿哭出来。
“不去就不去。”辛亚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的不那么在乎这件事儿,“正好我最近太累,本来就想睡个回笼觉。”
陈斯新久久未应,辛亚觉得没意思,摁下挂断,重新窝回被子里。
 
盯着窗帘,发呆很久。一翻身,眼泪却不听话地自己跑了出来。
她开始回忆昨晚那个梦。
梦里是她家那个老宅。
 
其实多年前她曾把老宅的钥匙从三叔三婶那里收回来过,但是有一次同条街有栋楼失火,失火的人家那天家里那天没住人,被人发现的晚。再加上这片住宅本就是老房子,电路老化年久失修,等被人发现被人扑灭时房子都烧了大半。
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将钥匙再度给了三叔他们。直到今天,再没往回要过。
 
而在她最近的这个梦里,那个被烧掉大半,面目全非的,是她家的房子。
那个承载着她和她父母最后记忆的房子。
 
“她怎么来了?告诉她,没事别来咱家。”
“那个,我妈妈可能对你……有误会,要不咱们改天?”
“额,他们二老不是不喜欢你,你别多想,他们那是不喜欢我。唉,要不咱今天换个地方吧。”
“这个不孝女啊!”
“我可得让我儿子好好教育我孙女,可别跟这丫头似的,没心啊……”
 
昔日的场景历历在目,昔日那些伤人的话言犹在耳。
辛亚趴在枕头上,放纵自己肆意发泄心中的情绪,嚎啕大哭。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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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厨艺精湛的人,就吃了盒泡面度过了大半个白天。
傍晚,手机叮铃铃的响,辛亚一看,还是陈斯新。
辛亚置气似的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置之不理,她跑进卧室,铺开被子缩到被窝里,就当听不见任何声音。
 
辛亚难过地抱紧了床上的毛绒玩具。
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前一天还喜笑颜开嘻嘻哈哈的,后一天就莫名其妙冷冷淡淡。而且请客吃饭这种事,你不愿意请就不请吧,不告诉她不就好了。她还头一次见到,邀请人吃饭还能明着说不希望你来的。
辛亚闭上眼睛。
生气!睡觉。
 
只是陈斯新颇有耐心,一个电话不成就两个,两个不成就打三个。辛亚被他闹得心烦,终于忍无可忍,接了电话没好气儿地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对方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惊讶,
陈斯新的声音明显比上午那个电话缓和太多。
“请你吃饭。”
“陈斯新你!”辛亚气得牙根儿痒痒,“陈斯新你没毛病吧!”
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心中有数。陈斯新心中有愧,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今天不正常,何况辛亚。
她生气说他几句实属情理之中。
“对不起。”陈斯新诚恳道歉,“我自己去吧。”
陈斯新就这样挂了电话。
 
这种反常的行为让辛亚变得非常烦躁。
她坐在沙发上默默缓解情绪。好好一个假期,怎么过成了这样?
 
望着窗边的几株绿植,辛亚决定给花修修枝桠修生养性。
她拿出专用的剪刀,刚站在窗边,余光往楼下扫了一眼便愣住。
 
陈斯新一袭黑色长款呢子大衣,靠在肖纪那辆车旁,一手插在口袋里,抽着一根烟。
午后下起薄薄的雪,在路面结成一层浅淡的白。
有进出这栋楼的路人从他身旁经过,几个人陆续都看了他一眼,而他,只顾着抽着那根烟。
不大一会儿,从楼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孩子。一边往暂且无人留下足迹的雪地里跑,一边对楼里勾手。
不多时,一男一女从楼里走出来,想来他们是一家三口。
 
小孩子玩心重,跑得急切,围着几棵树来回乱转。他忽然兴奋地想要爬上身边的那棵树,可惜丝毫没有技巧,人一点都没爬上去,还自己坐了个皮墩儿。
挺直但单薄的树随之不断摇晃,将树梢的积雪簌簌摇下。
陈斯新摸了摸脖子那里突然天降的冰凉,猛地转身去找害他变得更冷的来源。可当他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他无可奈何地转回身来。
辛亚在楼上看他,甚至能看见他双肩有起伏。
这是气得深呼吸了吧。
 
辛亚忽然笑出了声。
她瞧着雪中那道身影,手指揪在一起。待陈斯新无意中一偏头,一直偷看的她心虚地退了一步。
又一步。
犹豫片刻,她终究进屋化了个淡妆。
 
一个塑料袋里只放了一个泡面盒,辛亚拎着这个略显空荡的垃圾袋就下了楼。
然后直视前方,堪堪从看见她之后站直了身体的陈斯新身边走过去,将垃圾袋扔进最近的垃圾桶里。
 
“辛亚!”许是辛亚的表现让陈斯新担心她真的会不理他自己上楼去,陈斯新开口叫住她。
辛亚应声停在陈斯新身前,足尖一转,略抬些头看他。
不知道陈斯新这会儿抽了几根烟,他夹在手里这根居然还挺长,显然是新拿的一根。
陈斯新吐了口烟:“想请你吃饭。”
辛亚眉间疏淡:“不是不想让我去吗?”
“今天,特殊。”
“有多特殊?”
陈斯新服软似的放轻语气:“辛亚。”
“看在爷爷的份儿上,你去吧。你只吃饭不说话都行。”
 
辛亚心中动摇。她曾见过他在月城街头喝到呕吐的样子,也见过他明明心里不开心却非要装出不开心的样子。
而眼前,这个面带忧郁的表情哪像是好端端没心事?
“开车。”辛亚绕到副驾那侧。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斯新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只是停车以后,进肖家门前,他嘱咐辛亚说:“待会儿,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想留想走都直接跟我说,我来安排。”
辛亚解开安全带,对陈斯新这两句显得有些多余的嘱托有些不解。
 
这份不解并未持续多久。
她和陈斯新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坐在客厅看报的肖纪,还有一个穿了围裙,正将烧好的菜从厨房端到餐桌的保养极佳的女人。
 
而反过来看,就连肖纪见到辛亚都颇感意外,更别说对辛亚的到来全无所知的何粒。
“小亚来啦!快进来。”肖纪把报纸放下,推了推老花镜,眉目慈祥地招呼着辛亚。可他心里却直打鼓。一是他听陈斯新说,辛亚不知道为什么,不来吃饭了,然而这会儿人明明就在。还有,今天何粒也在。
他一把年纪,心内连声叹息。也不知道今天这顿饭能不能顺顺当当的吃。
 
“肖爷爷好!”辛亚笑容甜美地跟肖纪打了个招呼。
其后,辛亚不可避免地将视线落到了那个戴围裙的女人身上。
“这位是?”辛亚迷惑地看着陈斯新。
陈斯新不说话,还是肖纪出面解释道:“斯新的继母,何粒。”
“何粒,这是斯新现在的同事,辛亚。”
 
好年轻啊。
改良过的旗袍裙做成冬天穿看起来也不冷的款式,修饰出良好的身材。面部富有光泽,笑时眼角虽难免出现皱纹,可不细看,谁都看不出来她脸上岁月的痕迹。
何粒给辛亚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阿姨好!”辛亚同样跟何粒颔首微笑。
眉目间惊讶退去的何粒优雅从容,她将乘着菜的盘子放到餐桌上,迈下台阶,走到辛亚旁边:“小姑娘真漂亮。快去洗手,阿姨今天做了拿手菜,待会儿多吃点。”
“嗯,谢谢阿姨。”
 
这期间,陈斯新换了拖鞋就站在玄关冷眼看着。待何粒将辛亚带进屋子里,他才慢吞吞地走进屋,故意忽视掉辛亚递给他的那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眼神儿。
坐在肖纪边儿上,陈斯新环顾四周:“斯南呢?”
“看你躲在外面不回来,他跑到楼上逗猫去了。”肖纪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他撑着扶手站起,“吃饭喽吃饭喽!去,上楼把你弟叫下来。”
“我没躲,我为什么躲?”
肖纪但笑不语,不跟他争执这个问题。
拍拍肚子,肖纪径直往餐厅走。
 
陈斯新往餐厅那边看,何粒正在笑着说什么,而辛亚边摆筷子边在旁边听,看上去其乐融融。
他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似乎只有他自己,跟这种和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斯南在肖纪家见到辛亚也很意外,不过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向来话少,最后也仅是跟辛亚打了招呼,顺便询问辛亚几句养多肉的技巧,告知她他之前自己养的那几盆多肉又死了。
何粒一见这个叫辛亚的女孩居然能和自己这两个脾气多少有些怪异的儿子都相处的很好,给辛亚夹菜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问了问辛亚的家庭背景。
可家庭背景这种事情怎么能逃得了父母,陈斯新不悦地阻止着何粒的继续问话:“说来说去,菜都凉了。”
“没事儿,菜凉了我再去热。”何粒笑盈盈地说道。
陈斯新气闷。在座的只有他知道辛亚父母的事儿,也知道关于这件事她心里有多痛。可何粒就像一团棉花,软硬不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不太会跟她打交道。
夹了一大块鱼给辛亚,又夹了一筷糯米排骨。陈斯新蹙着眉头。
既然堵不住何粒的嘴,那就堵辛亚的吧。
 
他还想往辛亚的碗里夹一筷子蒜苔,辛亚却忽然用手捂住了碗口。
陈斯新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辛亚欲言又止地做出一个很为难的表情。
 
“不爱吃?”陈斯新筷子悬在那里。
“不是。”辛亚扬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的另一双筷子,“你没用公筷。”
旁观的陈斯南突然笑开了,肖纪更是不留情面地取笑他:“遭嫌弃了吧。”
陈斯新瞥了眼弯唇嚼东西的何粒,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我不埋汰。”
 
辛亚哭笑不得:“我知道。”
陈斯新瞅着她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碗口:“那你吃呀。”
“你没用公筷。”辛亚坚持道。
“那不还是嫌我埋汰嘛!”
辛亚小声提醒:“你耍赖。不是你说我想干嘛就干嘛的吗?”
陈斯新一时语塞。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何粒简直看不下去,便出面缓和道:“辛亚,你别理他,他就那样。”
何粒继续用面前的公筷给辛亚夹菜,辛亚乖巧地把手移开。
陈斯新见状忍不住“啧“了一声,辛亚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小时候他们哥俩啊,可难伺候了。斯南他喜欢什么,就总可一样吃,恨不得天天吃。你怕他吃伤了,不给他做,他还不乐意。”何粒回忆着往事。
“妈~”
“怎么?做了还不让人说啊。”
陈斯南认怂地做了“请”的手势,请她继续。
“斯新呢,就不怎么挑食。他疼斯南。桌上要是有斯南爱吃的,他就总说味道不好,他不爱吃,然后想着法儿地把斯南爱吃的往斯南碗里塞,还以为我和他们爸爸看不出来。”
“我才没有。”陈斯新傲娇地否认。
 
辛亚见陈斯新否认,偷偷跟坐在她对面的陈斯南使眼色确认真相,她低低发声:“真的呀?”
陈斯南偷笑着点点头。
“你俩行了啊,我都看着呢。”陈斯新不满地直咬筷子。
此言一出,再配上他丰富的表情。除了陈斯新,其他人都真心地绽开笑颜。
 
肖纪笑出声来:“多好啊,这才是一家人。”
陈斯新别开眼,没说话,却有些压不住一直想上扬的嘴角。
 
就这样在说说笑笑中,结束了这顿晚饭。
陈斯南留在厨房刷碗。何粒说要做什么东西,就把陈斯新和辛亚从厨房赶出去。
肖纪提醒陈斯新,今天猫还没喂。陈斯新人在屋檐下,认命地去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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