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边缘——月行安
时间:2022-04-26 08:27:35

陈斯南暗恼至极自己说错话了:“哥……”他不是故意的。气氛太好,他一不小心说走嘴了。
陈斯新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我去抽根烟。”
 
陈斯南默默注视着那个孤独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一如过去的许多年。
 
进屋的时候脱了外套挂在玄关,此刻陈斯新只穿了件高领的毛衣。
打火机被他放在外套口袋里,陈斯新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点了个寂寞。
把烟塞回烟盒,他站在风雪的边际发呆,
 
一楼的开放阳台,往常是肖纪用来放杂物种花草的地方。正值冬季,那些花盆都光秃秃的,覆着或薄或厚的雪。
陈斯新忽然想起学生年代的一个冬天,那年他沉迷于代码编程。恨不得在书籍和电脑中扎下根来,并为此乐此不疲。
她的前女友温娇,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为了他的健康成日的研究菜谱,学习营养搭配为他做羹汤。
那一年冬天,温娇拿到了营养师资格。而他,在次年的春天也成功拿到了计算机证书。
可令人无奈的是,他的视力因为长期对着电子设备变得相当糟糕。
温娇担心他,每天想尽各种理由将他带到户外,放松视力。
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他漫步在看了两年的校园中感到十分无聊。
“每天上课经过这里好几回,有什么好看的?”
许是自己也清楚光秃秃的校园中没什么景致,温娇苦恼地嘟着嘴想了半天,最后捂着脸跟他撒娇道:“我呀!我不好看吗?”
 
拿出手机,找到温娇的名字。
他凝视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许久,终于点开了这几年一直不敢点开的她的动态。
正如他所想,温娇依然喜欢在社交网络上分享她的衣食住行。
从无意间吃到的一餐美味的甜点,到雨后不经意看到的一抹彩虹。这个女孩儿总是生机勃勃富有活力。
 
往下滑,是一张合照。十几个人中有一半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是他昔日的熟人甚至朋友。
站在最中间的温娇,笑容灿烂如记忆中美好。
而她的肩上,搭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允东家的独子。斯新,她不在你身边依然过得很好。而且据说他们已经见过彼此的家长,就快订婚了。不论你对当初的事情有多遗憾,该放下了。”
上次年庆的时候,盛景跟他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怕他独自在一段逝去的感情中执着。
陈斯新试图释然于陈年旧事,他在那张合照底下留了分手后的第一个留言。
“照片拍得不错。”
 
留言过后,陈斯新慌乱地退出界面,捏着手机背过手去。他不知道自己慌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否还期待什么。
良久,手机突然有响声。
陈斯新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眸中的光大盛。他赶紧把背到身后的手机拿到身前,在看清楚来电显示之后,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灭下去。
 
“喂?”
“妈。”
“对,我在月城。”
声音平平淡淡的,从无波无澜趋于死寂。
 
“我很好。”
“嗯。”
“你怎么知道?”
“她就待了半天,而且已经走了。”
“妈,你都跟我爸离婚了你管这些干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平时基本见不到她。再说,她是跟斯南来的。”
“妈,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你才是我亲妈。”
 
陈斯新从短暂的情绪激动逐渐变得无可奈何,他听着电话那边撕心裂肺地哭诉,只觉得看不到未来的光亮。
他开始思考夫妻关系这个问题。
两个人相互吸引,往往才能走到一起。可共同面对柴米油盐,看到对方生活中真实的一面时,感到对方和恋爱时印象不同,又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倾慕一个人,往往会收敛己身,会下意识地想办法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和缺点藏起来,不让喜欢的那个人看到,亦是人之常情。然而在漫长的时间中,即便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也未必事事能让另一半觉得心意被完全满足。
如果认为自己认清了另一半,无法继续忍受,如若没有深仇大恨,何不好聚好散。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电话那边的哭声聒噪刺耳,陈斯新苦笑。他爸倒是早早从失败的婚姻走了出来,找了何粒,为此他从小还经常为他母亲鸣不平。
可十多年过去了,显然,他的母亲还沉浸在上一段婚姻中。宁可埋没自己的青春与才华,也不愿放下芥蒂重新开始。反观在他爸和何粒那里,互相照顾互相体贴反而更像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陈斯新忽然觉得人生本就带有莫名的讽刺意味。
他可以叫人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也可以让人溺于水底无法喘息。
可以让人在困境中重塑希望,也可以让一个原本恬静的人喋喋不休湎于旧事。
 
林瑜边哭,边一遍遍絮叨自打离婚后跟陈斯新絮叨过的无数遍的旧事。
最后自己实在哭累了,困了,才嚎着嗓子说了句“我就不该在你们爷俩身上付出那么多,都是白眼狼!”
电话被单方面的挂断,陈斯新的眼眶居然有点热。
他以后,绝对绝对不要成为他妈妈现在这个样子。
绝对不要。
 
陈斯新不愿在阳台上继续保持这种沉重的心情,他握了握拳,又松开,打算上楼洗洗睡觉。
转过身,陈斯南拿着他的大衣外套,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谁家的小伙儿啊?这么有眼力见儿?”陈斯新居然还有心情调侃陈斯南。
陈斯南瞧着陈斯新脸上那个一见到他立即绽开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年,无论他这个哥哥对家里有多少不满,但是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充满善意的。
所以,面对这个司空见惯的笑容,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在内,总是忽视了这其实是一个从小就跟亲生母亲分开了的人。
 
“哥。”
“嗯?”
“就算你只有一个母亲,可我也是你的亲弟弟。”
陈斯新很想笑话陈斯南关于这个句子的转折用法,但是他清楚陈斯南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他这个语言多少有些匮乏的弟弟,能说出这句话就很不容易。
可能在那里酝酿了有一会儿,但说出来的时候仍旧有些紧张。
陈斯新拍了拍陈斯南的后背:“走吧,睡觉去。”
“嗯。”陈斯南脸上浮现纯良的笑。
 
何粒本来打算借陈斯南在陈斯新心目中的位置,把陈斯新劝回星城。或者,至少能回家过个元旦。
岂料月城一行后,何粒似乎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把陈斯南也叫了回去。
元旦前一天,仅是问问陈斯新确定不回星城就轻易地不再纠缠。就连他那个严肃的不像样子的亲爹也没特地打电话来数落他,非常反常。
他怀着疑问,跟肖纪过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元旦,倒也十分自在。
 
三天假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天。
最后那一天,陈斯新想起来上次跟辛亚出去吃烧烤,辛亚说有个购物广场即将开业。
换下常服,陈斯新挑了件比较薄的大衣外套,先去问了肖纪。
 
“我陪你?逛街?”正在给花修剪枝叶的肖纪乐得牙花子都恨不得露出来,“我就说,让你收收你那个臭脾气。不然也不会像这样,想逛街还得找我这个老头子。不去不去!自己玩儿去!”
“不去就不去呗。”陈斯新讪讪地,走出肖家大门。
 
他平日不怎么逛街,逛也是陪人瞎晃。若是他自己想买东西,总是先去自己熟悉的那几家店,买不到想要的再随便看看。
新装修的购物广场富丽堂皇,干净的瓷砖光可鉴人。陈斯新在一楼简单转了一圈,价格确实微高。
寻思再上楼上看一遍,没有喜欢的就回家。
“小亚阿姨!西西穿这个好看吗?”
 
陈斯新因声驻足。
透过层层货架,他很快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陈斯新浅浅一笑,倒是走哪儿都能遇见。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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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这个是大人穿的,你还太小,对你来说这鞋太大了。”
郝西西把那双镶满碎钻的高跟鞋不舍地抱在怀里:“可是西西真的好喜欢这双鞋啊。”
“乖,西西,把鞋给小亚阿姨。西西喜欢,我们去西西能穿的鞋店看看,有没有类似的。”
郝西西仍舍不得放手:“会有吗?”
辛亚认真地说:“不知道啊!不过有没有,不是得看过才知道吗?”
郝西西终于肯把鞋交出来,她咬着唇,看着辛亚把那双高跟鞋递还给导购。
“小亚阿姨,你不能买下来穿吗?”
 
“对啊!不是挺好看的吗?”陈斯新突然出现,参与进她们的对话。
辛亚惊异于陈斯新的出现:“你怎么在这儿?”
“太无聊了,出来逛逛街。”
“就你自己?”辛亚往他身后看了看。
“斯南回星城了。”陈斯新叹息一声,然后撇撇嘴,“老肖嫌弃我,不肯跟我一起来。”
辛亚失笑。
这两代人一同逛商场的场景,确实很难想象。
“你呢?怎么就你带着孩子?”陈斯新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其他顾客。
“啊。”辛亚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她妈妈上厕所去了。”
 
“咦?你是那个叔叔?”眨着大眼睛的郝西西抬着头,观察陈斯新观察半天后忽然说道。
“还记得我?”陈斯新朗然笑道。
“记得。”郝西西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牙的一口牙齿,“鞋可脏了。”
陈斯新擦着郝西西头顶摸了把她的头发:“净说什么大实话。”
 
辛亚笑着搂了搂郝西西:“走吧,我们去别家看看。”
“好吧。”
 
陈斯新就手把辛亚之前试穿过的那双镶满碎钻的银色高跟鞋拿到手心:“真的不考虑吗?挺好看。”
导购趁机继续劝说:“就是,这位小姐穿着真的很好看。而且这是当季新品,整个星城也没有几双。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陈斯新把高跟鞋往外推了推,示意辛亚:“嗯?”
 
辛亚摇头:“确实好看。但是跟太高太细了,我穿不惯。”
“如果非让我选。”辛亚从货架上拿起一双黑色绒面中跟鞋,“我会选择这样的高度。”
辛亚选的那双鞋,脚面的部分朴素至极。但是脚腕那里做了类似藤蔓图样的绕腕设计,倒也不失雅致。
“你选的这双也很好看。”陈斯新拎着银色高跟鞋的鞋带,“但是我还是建议买这双。”
“你只是不自己穿。”辛亚直言,“你拿的那种鞋,对我来讲美观性极强但实用性不足。穿那么高跟的鞋走一天,我的脚会废掉的。”
“那么严重?”陈斯新反复审视着手里的鞋。
辛亚思忖后说道:“虽然没试过。但是几年前比这个更低一些的跟,我上脚两个小时都恨不得当街扔了。这种指定不行。”
“几年前啊。”陈斯新琢磨了一番,“那你其实可以试一下。说不定你现在耐受力强了呢?”
辛亚无奈笑说:“看出来了,你就是想让我买这双。”
“因为我们都觉得好看啊。”陈斯新摸了摸郝西西的头顶,“对不对?”
“对。”奶声奶气的郝西西很认真地点了三次头。
辛亚犹豫地看了看郝西西,又看了看积极相劝的陈斯新。她放弃一般地往后面坐了坐,侧过头跟导购确认了鞋码。
“给我包上吧。”
“耶!”郝西西开心地抱住辛亚。
 
遥遥可见,齐雾月从远而近。
陈斯新低头告别:“我去楼上看看,你们逛吧。”
“嗯。”辛亚点头。
“叔叔再见!”郝西西一点都不怕生地出声。
陈斯新瞧着郝西西缺失的两颗小牙,实实在在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头发:“再见了。”
陈斯新就这样促使辛亚买了一双华丽精美,但短时间内由于气候原因根本穿不到外面的鞋就走了。
 
齐雾月回来,看到辛亚手里的鞋盒:“都买完了?!”
“妈妈妈妈,小亚阿姨买了一双可漂亮的鞋了。”郝西西兴奋地通风报信。
齐雾月跟辛亚说:“给我看看。”
辛亚把鞋盒拉开。
“呦,这不是‘活受罪’吗?小亚,你向来不爱穿这么高跟的鞋啊,今天怎么了?”齐雾月纳闷儿道。
“什么活受罪?”辛亚试图辩解,“也就咱们这样的穿低跟鞋穿习惯了,好多女孩子穿这种高跟鞋可是如履平地呢。”
辛亚这般改了口风儿,齐雾月总觉得不对劲。
她把郝西西拉过来:“西西,告诉妈妈,你刚才是不是又淘气了?这双鞋,是不是你闹着让小亚阿姨买的?”
齐雾月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郝西西有点害怕:“妈妈,叔叔也说小亚阿姨穿着好看,让小亚阿姨买。西西,西西……”
郝西西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叔叔?什么叔叔?”
辛亚把郝西西抱在怀里:“你别把西西吓到了。跟西西没关系,刚才碰见我一个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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