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长椅上,就剩下辛亚和肖纪。
肖纪调小些电视的声音:“丫头,我今天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辛亚说完,才想起来几乎被她遗忘的,陈斯新的异样情绪。‘
她往楼梯那边看,陈斯新已经不在了。
辛亚纳闷儿地想,到底什么事让他今天那么不开心。
“你不懂。”肖纪趁所有人都不在,告诉了辛亚真相。
“斯新从小就跟何粒……”对于陈斯新和何粒的关系,肖纪很难找到合适的措辞,“你说不对付吧,也没见他们真打起来。但是你说对付吧,陈斯新一见何粒跟看见鬼似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其实,今天中午让斯新邀请你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何粒来月城了。所以斯南接到何粒电话,告诉我们的时候,斯新突然变得很不开心。这件事,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辛亚摇头,“但是我感觉的到他情绪不对。”
“嗯?情绪不对。他怎么了?”
“跟神经病似的。说您邀请我来吃饭,但是他不希望我来。”
“这个傻小子啊。”肖纪恨铁不成钢地说,“傻透了。”
“不过啊,也不能全怪他。斯新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家庭原因。”肖纪不见外地把陈家的往事徐徐道来,“斯新小时候,他亲爹亲妈就总吵架。感情不和,闹起来的时候那是说翻桌子就翻桌子啊。斯新五六岁的时候,这俩人忍不住,离婚了。大概有个一年多吧,他爸把何粒领回了家,让何粒跟斯新见个面。那时候斯新小,不懂事。不知道听哪个碎嘴的说的,说何粒破坏了陈家这个家庭,斯新就当真了,就变着法儿地跟何粒作对啊。何粒这人你看着文文静静的,却不惯着他,是是非非非得摆明面上让大家都清楚,斯新也没什么法子。等斯新大点儿了,明白事儿了,逐渐也知道他亲爸亲妈怎么回事儿了,其实心里也觉得何粒这人其实也挺好的。但是青春期和男孩子这个自尊心这两样东西,真是叫人没法说。”
肖纪叹息:“你看都这个年头了,这俩一见面还不怎么说话呢。丫头,不瞒你说,我都怕他俩今天吃饭的时候打起来。”
辛亚咽了咽:“不至于吧,这么严重。”
“诶,就是这么严重。”肖纪认真地说,“斯南那孩子,不会缓和气氛。我呢,毕竟是个外人。要不是你,今天家里不会这么热闹。说起来,我得感谢你。”
“您这么说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就是来蹭饭的,有好吃的饭就很开心了。”
“哈哈哈哈!孩子,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跟你说话。”肖纪心情不错,便试着探口风,“话说,丫头,你觉得我们斯新怎么样啊?”
辛亚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什么怎么样?”
他真心欣赏辛亚这个后辈。肖纪不介意把话说透:“比如,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不怎么样。爷爷你怎么还弄包办这一套啊。”
“不是我包办。”肖纪乐呵呵地,“爷爷就是觉得你俩般配。”
辛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肖爷爷,您还是别吓我了。这茶都吓没味儿了。”
“哈哈哈哈……”
“发生什么了?怎么还吓没味儿了?”陈斯新喂完猫忍不住放在怀里顺了会儿毛,姗姗来迟的他刚好错过了这段与他非常相关的对话。
辛亚强作镇定地啜了口茶:“说你。不用公筷给我夹菜,现在想想茶都觉得没味儿了。”
“不至于吧。”陈斯新苦恼地挤坐在辛亚身边:“几筷子菜,我就被嫌弃成这样。”
辛亚往椅背上一靠,笑嘻嘻地捧着茶杯不说话。
肖纪有意促成这一对儿。想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就借困了的由头说要回屋睡觉去了。
座椅的空间被腾出来,辛亚往更宽敞的另一边挪了挪。
“你好点了?”
“这话问的。”陈斯新挑着果盘里的水果,“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辛亚捧着茶杯暖手:“没什么不好的啊。那今天跟活在梦里人没醒似的?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请我吃饭明说让我别来的呢。”
陈斯新尴尬地说:“你这记忆力还挺不错的。”
“回答问题。”
陈斯新回顾了今天的行为,好像是有点缺心眼儿。他挎着脸解释:“我那会儿,实在不不开心。爷爷请你吃饭,按道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本身也欢迎你来。但是我没想到,她来了。我不舒服,我不是怕你也不舒服吗。”
和肖纪说得差不多。
辛亚心里没那么生气,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那么不喜欢她啊?”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陈斯新拿过遥控器换台找想看的节目,“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跟我爸在一起了。我就是从小就跟她拧着来,长大之后……习惯了。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爱和她顶着,但是见面确实没什么话可说。反正她嫁的是我爸,对我爸好就行了。我这里,无所谓。”
“还是有所谓的吧,毕竟你们是一家人了。你……”
“诶?这个电视剧复播了,别说了别说了,快来看剧。”
陈斯新不合时宜地打岔,显然表明了他不想再提的态度。
清官难断家务事。辛亚放弃深谈的想法,带着些许挫败感跟陈斯新一起看这个黄金档的狗血电视剧。
画面里,主人公一家在客厅里吵得不可开交,堪称歇斯底里的教学典范。
辛亚边看边惊讶感慨,陈斯新居然喜欢看这种类型。
正演到冲突全面爆发的桥段,陈斯新裤子口袋里面的手机嗡嗡震响。他看了来电显示,本想起身去别处,避开辛亚。但是看到辛亚投来的清澈眼神,愣是没好意思走。
“喂?”
“嗯。”
“在老肖家。”
“您教训的对。我在肖爷爷家,行了吧。”
“她也在。”
“厨房。”
“谁知道她干嘛呢?”
陈斯新慵懒地一句一句说着话,辛亚拿过遥控器默默调低声音。
陈斯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话。
“我知道啊。”
“您不是不喜欢我嘛,我回去干嘛?”
“哼,又不是我请她来的。”
“对,我不识好歹,我狼心狗肺。既然这样,您还搭理我干嘛?”
辛亚见证了身侧的陈斯新从语调慵懒到声音隐含薄怒的全过程。
她几次侧头看向情绪变得激动的陈斯新。他这样打电话,她还哪有心情看电视啊。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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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去!”最后的最后,陈斯新几乎是怄气一般甩出这么一句话。
陈斯新早就等不及挂断电话。他深呼吸一口气:“喝酒去吗?”
“现在?”辛亚瞥了瞥厨房,“何阿姨刚才不是说要给你做什么吗?不等她吗?”
“她爱做什么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辛亚静静地注视着如同炸毛的猫一样的陈斯新,她平静地说:“说起来,我还有点生气。”
陈斯新满腔怒火即刻消了一半。
“你生什么气?”
“你居然还来问我。”辛亚右拳微握拄着侧脸,胳膊肘堪堪定在腿上,“我好端端一个假期,明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可你打着肖爷爷请我吃饭的名号,却明示我别来,我心里非常受伤。我看在肖爷爷的面子上来了吧,又遇见你明明知道会在,却没告诉过我她会在的继母。我替你转移注意力替你挡枪,你连句谢谢都没有,现在居然又随口让我陪你喝酒。”
辛亚明显不满地抱怨:“这位同志,我认为你的为人处世很有问题。”
陈斯新汗颜:“我好像是有点对不起你。”
“真诚点,把那个‘有点’拿掉。”
陈斯新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终于坦诚道:“其实,我今天以为我爸也会来。”
“你爸?”
“对啊,我爸。”陈斯新瞥了眼仍在厨房忙碌的何粒,“你不知道,我爸那个人糙得很。工作上一丝不苟,生活上一塌糊涂。没有何粒,他连衣服搭配都懒得做。所以这么多年,他对何粒……”
陈斯新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虽然我不能否认,在他心里我依然处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但是事实上,的确每次家里有冲突我爸都会先训我,指责我一通。哪怕有时候我其实没做错什么。”
“所以你选择什么都不告诉我?”辛亚有些气愤地说,“你不愿意跟我说,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陈斯新,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天一不小心可就把你爸还有何阿姨见了个遍。”
辛亚一巴掌拍在自己锁骨上:“我就是你一同事,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我太难了。”
辛亚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把陈斯新逗笑了:“这不挺好嘛!我爸没来,咱们热热闹闹吃个饭。预想的那些让人恨不得心梗的糟心事一件都没发生,你简直是年度最佳吉祥物。”
“越说越离谱了,还吉祥物,连人都不是了是吗?”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
何粒坚持要给陈斯新做完带走的,是一摞厚厚的肉饼。
“你不是爱吃这个吗?我给你做点。你放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就热一个。”何粒递给辛亚相同分量的一份,“这份是辛亚的,别推辞,尝尝阿姨的手艺。”
“我在月城又不是没吃的。”陈斯新双手插兜,看起来并不领情。
何粒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辛亚,你替我帮他拿着。天冷了,这东西解馋扛饿。”
“谢谢阿姨。我特别爱吃这个。”
这么多年何粒鲜少遇见很快有台阶下的时候:“爱吃就好,多吃点。来,都拿着。”
刚出锅的肉饼不时散发出诱人的肉香,金黄的外皮还留有微烫的热量。
辛亚被稍许烫到“嘶”了一声,陈斯新立即伸出双手接过来:“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辛亚搓着手,无奈地吐槽:“你倒是有那个金刚钻,那你早点伸手啊!”
陈斯新拎了一袋肉饼,举起来:“我的?”
何粒后知后觉,陈斯新是在主动跟她说话:“对!这份是你的。”
陈斯新把属于他的那份转手放在桌子上:“走吧,送你回去。”这句,是跟辛亚说的。
何粒急道:“斯新,看在阿姨辛苦做出来的份儿上,你至少把它们带走。哪怕就吃一块呢?肖叔我给他也做了一份,你不用惦念。你把肉饼带到你住的地方,放冰箱里,慢慢吃。不碍事的。”
辛亚听得奇怪,什么叫把肉饼带到陈斯新住的地方。她戳了戳陈斯新的手臂:“什么情况?你不就住这儿吗?阿姨不知道吗?”
“嗯?”何粒疑惑地问陈斯新,“你不是说你不住这儿吗?”
陈斯新顺手就收着劲儿在辛亚头侧弹了个脑瓜蹦儿,换来辛亚一个嫌弃的表情:“都怪你,全露馅了。”
陈斯新破罐子破摔般承认下来:“对,我之前胡说八道了。我就住这儿,而且每逢放假都住这儿。所以肉饼先放这儿,我先送她回家,行了嘛?”
何粒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行,行!你俩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何阿姨再见。”辛亚挥手跟何粒告别,“诶?肖爷爷呢?”
陈斯南不知何时下的楼:“爷爷太困了,靠床边睡了。”
“好。”辛亚跟陈斯南也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陈斯南浅笑挥手,跟她告别。
“辛亚啊,我常年居住在星城。哪天有机会,一定去阿姨那儿坐坐。”何粒热情地做出邀请。
这个对她来讲似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辛亚同样抱以感谢:“谢谢阿姨,有机会我去看您。”
陈斯新和辛亚一前一后走了,玄关处,何粒问陈斯南:“斯南。”
“嗯?”
“你觉得你哥和辛亚,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
陈斯南表情向来不十分丰富:“不知道。”
何粒坦诚自己的想法:“反正我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个性不太张扬,体贴,遇事心中有主意。挺好。”
听何粒这么说,陈斯南也仔细想了想:“她种花种的好,我也喜欢她。哥看起来在她面前也很放松,但是不知道哥怎么想的。毕竟温娇姐的事情,在他心里可能还没过去。”
“对啊,温娇。”何粒才想起来这个许多年未见的后辈,那个勇敢懂事的小丫头。
“希望你哥哥最终有个好姻缘吧。”
陈斯南重重地点头:“嗯。”
“一定会的。”陈斯南莫名地笃信。
陈斯新没把辛亚直接送回家,而是中途停在了一家甜品店。
辛亚看着车窗外闪着金黄灯光的灯牌,问说:“怎么停这儿了?”
“良心发现。想感谢你陪我家人吃饭,帮我解围,毕竟你没有这个义务,但是你今天来了。”
辛亚手指指着窗外:“所以呢?请我吃这个?”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而且晚饭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太多选择。”陈斯新追问道,“是不是不想吃?不想吃咱们换一家。”
辛亚失笑:“我从来到月城就住齐雾月家。她家的甜品店店面虽然不大,但是味道还是数一数二的。你觉得,我在齐雾月家住那么久,我还能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