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情急之下,谁还顾得上形象。辛亚惊惧地当街喊出声来,引来继落雪后的第二轮路人目光。
“哎呦,可真得加点小心。这雪化的啊!你看看那小姑娘。”
“可不是,多吓人啊。这要砸着人!啧啧。”
目击的路人们见辛亚远离落雪后平安无事便纷纷议论起来。
辛亚吓得小脸苍白。她抬起头,看着把她从落雪边缘及时拉走的陈斯新,双手无力,身体直打哆嗦。
“吓坏了吧。”陈斯新担忧地询问辛亚的状况,“没事了。”
辛亚呆愣愣地,有些缓不过来神。
“一天两次。”辛亚面色凝重地说,“老天爷是想吓死我吗?”
见辛亚确实被吓得不轻,陈斯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把他们两人的行李叠放在一起。另一只手在她肩膀上方停了停,终于还是落下去。
陈斯新揽着辛亚:“走,先离开这儿。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
辛亚仰头望了望楼顶屋檐,她后怕地咽了咽。
肩膀上承担着往日不曾有过的重量,辛亚拘谨地浑身僵硬。
“走走走,赶紧走。”她刚才真的以为,她今天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把辛亚送回她租住的房子,陈斯新去肖纪那儿把新购的风湿贴给老爷子送了过去,才匆匆赶到机场。
飞机不出预料的晚点,陈斯新拿着手机发呆。
记得以前看过很多电影,一些重要的情节总发生在火车站。
重聚,离别。人来人往的地方总有说不尽的故事。
如今交通工具越发多样,便利。
就在机场这个同样承载着无数来往旅客记忆的地方,在这个似乎很平常的时刻,陈斯新想的是他的前女友温娇。
上学的时候他年轻气盛,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露面出头。成天跟着公司的老销售们走南闯北,学习和人打交道的技巧、了解市场和自家产品的优劣势,同时想要掌握公司的一切细节。
那时候但凡他跟着出差,温娇总会抽时间送他。不论他要去哪儿,不论他要去多久。
陈斯新打开社交软件。那天,他在分手后头一遭主动给温娇留言,跟温娇联系。
“照片拍得不错。”
第二天清晨,温娇便给了他回复。
“盛景拍的,你直接夸他吧。一个大男人比我手机像素还高,还会精修图。论精致我都有点自愧不如。”
后面跟了个微笑的颜文字表情。
陈斯新感慨万千。当初那个哭得眼睛都肿了,许久以来对他避之不及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可以跟他谈笑风生了。
毫无疑问,温娇已经放下了。
他呢?
陈斯新看着照片中温娇的笑颜。
喜欢吗?
当然还是喜欢的。即便不是男女朋友,温娇也是一个很难让人挑出大缺点的人。
放下了吗?
他望着机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儿。
每个人,亦有自己的命运。
陈斯新淡淡地笑着退出软件。
他的命运,也随着他自己的,以及很多人的选择,改变了。
他的心意,其实更是早在时间的冲刷下,有所转移。
只是他沉于往事,忽略了自己的内心。
把手机放回口袋,陈斯新捏着辛亚送他的棒棒糖,释然地走向登机口。
不论以后的日子如何,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他重新把手机拿出来,给辛亚发了消息。
“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很快,辛亚回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
明白自己心意之后,陈斯新心情开阔不少。
“怕你今天被吓傻了,找不到回家的道儿。”
“!”
这次辛亚回复的,依然是单独的一个标点符号。可陈斯新居然能清晰地脑补出辛亚发这两次标点时,别样丰富的表情。
陈斯新有些高兴,也有些懊恼。
其实他早就该清楚了。
那么多的时刻,他和辛亚有那么多次本不会有交集,有接触。
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居然见的越来越频繁,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多。
回头想想,从他的角度去看,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他想向她靠近。
尤其,他其实已经在主动向她靠近。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日楼顶落雪时,辛亚慌乱地往他这边躲的样子。
陈斯新有些惭愧。
他那时候,真的很想抱住她。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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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新当初负气离开星城,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一路颠簸,临到自己家门前才想起来家里那位不苟言笑的老爹记仇的很。
他甚至做好了三言两语就跟老爹吵起来的准备。
岂料见了他回家,那个几乎从来不下厨房的人居然把正在厨房做卫生收尾的何粒赶出来,要临时给他加个菜。
陈斯新坐在客厅,漫无目的地一直在给电视换台。何粒见状,特意挤了挤坐在陈斯新旁边玩手机的陈斯南:“不看电视就坐边上去。”
陈斯南一步到位直接贴着沙发扶手坐。何粒便如愿地隔着段距离,坐在了离陈斯新算不上近也算不上远的地方。
“你爸今天早上四点就醒了,睡不着,满屋子乱转。”
陈斯新意识到何粒在跟自己说话,“嗯”了一声。
“上次跟你发完脾气,他自己后悔很久。但是你爸那个脾性你也知道,他拉不下脸主动联系你。你别生他气。他今天亲自下厨,爱吃不爱吃的,你一会儿吃点。”
陈斯新捏着遥控器,点点头,权当答应下来。
他很难说清自己内心的矛盾。
他父母离婚的时候,他还太小。那时不懂得情爱,更不懂婚姻。
虽说他长大以后才明白,不是两个善良的人组成一个家庭就一定能有好结果。可有相当多的年份,他天天巴望着他爹跟何粒离婚,他爹和他妈能复合,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即便只有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才认为那样的生活和美。
于是,他明里暗里的跟何粒作对。
何粒敷面膜,他就刻意用打过篮球的脏手假装好奇面膜成分,伸手进去搅和。
何粒开车送他和斯南上学,他故意唉声叹气明示何粒车技不行,可能会让他们迟到。
那时候的何粒,生机勃勃,顽强地像一颗仙人掌。不论他做什么,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非常生动。
她察觉到他的故意,会逮着他,拎着他衣服领子非让他跟她那瓶好贵的面膜赔礼道歉,一点儿都不惯着他。
也会在他无奈之下赔礼道歉之后拿出成分更天然的面膜,督促他也贴上,告诉他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的皮肤。
等在红灯前,她会烦躁地吵吵着“你行你上”。
又会在周末休息时拉着能找到的任何会开车的人,反复练习。
就是那种性子随心的何粒,现在也会温润地跟他说话,调和他和他爸的矛盾。
可陈斯新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这样。
似乎这些年何粒为人处世一直趋于公正,只不过他心有执念,不肯承认罢了。
电视里,经典的相声逗得何粒捧腹大笑。
陈斯新捕捉到何粒脸上的笑纹。
原来,何粒都这么老了。
他忽然想起,在月城,在肖纪家。
何粒拎着刚出锅的肉饼,焦急地劝他:“斯新,看在阿姨辛苦做出来的份儿上,你至少把它们带走。哪怕就吃一块呢?”
他那时候,难道心里真的没有一丝感动和松动吗?
陈斯新突然发觉自己的可笑。
许久以来,他自以为自己聪明,通透。认为自己成熟,见识也不算太浅薄。
可他的行为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呢?
二十年来,居然还在幻想自己亲爹亲妈重组成一家。甚至因为怀揣这样的念头,对别人的善意视而不见。
太差劲了。
陈斯新张口便问了句:“什么面膜比较好用?”
何粒明显一愣:“你要用吗?”
陈斯新没及时否认,何粒便以为真的是陈斯新要用。
“小伙子有长进啊,知道护肤了。让我想想,你们年轻人用什么样的比较好……”
何粒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梳理着品牌和相应的效用。
陈斯新坐在一旁,看何粒认真的样子,他感慨万千。
一家人。
时隔多年,他开始重新构建对这三个字的认知。
吃过饭,陈斯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
因为自己儿子特给面子,把他做的那盘酥肉吃了大半。一心想跟儿子讲和的陈木柏知足地催陈斯新上楼。要他回房消化消化食儿,再冲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陈斯新确实累了。
他站在阳台远眺窗外一会儿。冲了个澡,睡了一小觉。
醒来,习惯性地先捞过手机。
上面有辛亚报平安的消息。
“我已经到家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斯新却还记得睡觉前记挂的事情。
“辛亚,你知不知道什么化妆品比较好用?五十多岁用的,抗皱或者去皱效果好一点的。”
辛亚一路劳顿,到家就抱着毛绒玩偶,趴在卧室的床上。
看到陈斯新发来的消息,她强忍困意。
“谁要用?皮肤易敏吗?干皮还是油皮?大概什么价位?”
辛亚这四连问可把陈斯新难倒了。
不就是化妆品吗?怎么这么多说法。
他满脸问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辛亚等不到陈斯新的细节,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她一想陈斯新给她的年龄范围,琢磨这八成是要买给她妈妈或者是何粒阿姨的。
想通这件事,辛亚顿时无法安心睡去。
她坚持着爬起来,捧着手机强打起精神。
大年三十,全国各地许多城市都飘着祥和宁谧的雪花。
星城陈家一早就有人来访。
是陈斯新预先订好的各种年货,按时送货上门。
陈家其他人不知道,陈木柏派了陈斯南把熟睡中的陈斯新叫醒,得到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陈斯新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斯新这一觉睡得很熟,被陈斯南叫醒,他一万个不情愿。
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嘟嘟囔囔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可一转身,陈斯新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放平心态躺好了,陈斯新闭着眼,安稳地打算补一觉。
没过多久,他气愤地发现,他真的睡不着了。
气乎乎地坐起来,陈斯新靠在床头一拳锤到床骂了一句:“哥哥我爬了一晚上的山,刚梦到快登上山顶!”
他揉着眼睛,简单地做了洗漱。拎着手机,正打算下楼看看开饭了没。
辛亚的未读消息提醒,让他陡然清醒。
陈斯新立时点开。
入眼的是密密麻麻的一条长消息。从所谓的敏感肌,到干皮和油皮分别的适用。
看里面的措辞,显然自己手打的比复制粘贴的地方还多。
陈斯新把消息往上拉,确认了这条消息发送的时间以及自己发消息向她求助的时间。
他皱着眉,有些愧疚。
那么晚了,他打扰她干嘛?
陈斯新拿着手机,心事重重地下了楼。
就见陈斯南在客厅比比划划地,口中嘟囔着“买了一个西瓜,从中间切成两半。“
陈斯新站在陈斯南身后:“他们呢?”
陈斯南动作未停:“爸在屋里,可能浇花呢。妈在厨房做早饭,说半小时后吃饭。”
陈斯新探头向一楼深处一看,卧室开着门。
他把手机揣兜里,心想着辛亚昨晚给他发的最后一句话,抬步往那道门走去。
在门口敲了敲门,陈木柏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来”把陈斯新逗笑了。
清早起来说话比他都有劲,看来身体还算不错。
走进门一看,果然不出陈斯南所料,陈木柏当真在窗户前浇花。
“是你呀。”陈木柏回头看了眼,继续拿着小喷壶给窗台的那盆竹子喷水。
陈斯新瞧着花盆里干裂的土壤,以及竹叶上面明显被喷的过的的水,他笑道:“会浇花吗?哪有光给叶子浇水,不浇土的。”
“说得跟你会养花似的。”陈木柏认真地喷水,“你何阿姨上个月送我的。光送我,但她不让我浇水不让我养。非说我养不好。嘿,我就养给她看看。我就不信,我养不好一盆竹子。”
“我就算再不会养花,也知道花土没水不行啊。您这么养,迟早得给养死。”陈斯新挑眉调侃。
“你小子,不盼你爹好是不是?我都问过了,花儿不能总浇水,偶尔也得缓一缓,免得把根系泡烂了。”
“不是,你看,那土,都裂开了。”
陈木柏陡然转头,不满地瞪着陈斯新。
“裂,裂开了。”陈斯新尴尬地把指着花盆的手收回来,摸在自己的后脑勺,“我去卫生间看看。”
“臭小子!”陈木柏突然展颜笑道,“就知道你个混球做不出什么暖心事儿来。还以为你大早上是来看我的,原来来我屋就为了上我这儿上个厕所?!”
陈斯新从小到大总被骂,陈木柏哪句话是真骂哪句话是随口一说他一听就能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