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从未有异性宾客来过她这儿。辛亚往日除了正常的收纳,摆放东西向来不避讳。
可谁又能想到,她一脚踩空,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而陈斯新,居然就断断续续照顾了她一个多月,还把她送回家来。
卧室那边连着的阳台还挂着她上次忘记收回来的小衣服,一进门就能看的到。
辛亚闹了个大红脸儿。她尴尬地别开目光,就当没看见。
完了。
大型社死现场啊这是。
辛亚低垂个头,不敢再看陈斯新一眼。
陈斯新当然也看到了。
这间卧室面积不大,房间里的陈设站在门口便可一览无余。
他敏感地察觉到辛亚的蜷缩。
“辛亚。”
“啊,啊?”
果然,他随便一开口,就试出了她的慌乱。
陈斯新犹豫着,要不要向她表白。
其实这段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也察觉到了她的好感。他早就想试图和她确定关系。
这样,他的很多行为可以更加理所应当。
她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拘谨。
可是也偏偏因为这段时间,辛亚太需要人陪伴,照顾。
他很担心,她会因为他的照顾,错误的判断她对他的感情,或者因为不想失去他的照顾而违心地做出选择。
思来想去,他才一直没有行动。
陈斯新看了看手下的轮椅。
显然,现在依然不是个好时机。
她依然需要照顾。
他把轮椅推到床边,像往日一样把她抱上去,再帮她盖好被子。
“辛亚。”
“嗯?”
“中午想吃什么?”
辛亚半躺着,静静看了他有几秒才说:“你是不是该回公司上班了?”
陈斯新坐在她床沿:“我不是说了,我好歹是个空降。我真有事,跟盛景打个招呼就行了。再说,他那个公司,并不是没我不行。”
“你这些天,都在照顾我。”辛亚担忧地说,“就算你跟盛总关系好,但你毕竟在他这儿挂名工作。时间久了,总归不好。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挺有钱的。我不习惯陌生护工总陪着,但叫个临时工总没什么问题。”
陈斯新注视着辛亚,只回了一句:“辛亚,你在撵我吗?”
“不是。”
陈斯新这样问,辛亚才意识到自己那些话听起来是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
她着急地解释:“真的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和盛景,还有你家里。你说你自己一个人来月城……”
辛亚欲言又止。下面的话,她显然不该继续说了。
陈斯新静静地看着辛亚看了好半天,才琢磨过来辛亚那句“还有你家里”是什么意思。
他揉了揉辛亚的头发。
“放心。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挺有钱的。”陈斯新感慨于辛亚心思的细腻。
他没有犹豫,便透了底:“就算我跟盛景闹掰,又和家里闹掰。我还是挺有钱的。”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没事儿轻易不想拿出来用而已。”
“再说,我跟盛景闹不掰。我和盛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跟家里……更闹不掰。”
直到这一刻,陈斯新忽然有种醒悟的感觉。他刚才其实非常自信地想告诉辛亚他和家里再怎么闹也不会真的出问题,可是话要出口却不由地中止了。
不是因为他心里没底。反而是因为心里太有底了。
即便他每次跟家里吵得鸡飞狗跳,他也依然能确信,那个家,始终有他的位置。
而这种莫名的自信。
它的来源。
陈斯新想通以后,忍不住捏了捏辛亚的衣袖:“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辛亚糊涂了:“你突然说什么呢?”
陈斯新释然笑道:“有些很多年想不明白的事儿,突然想明白了。”
他站起来,看上去心情大好:“想吃什么?陈大厨今天打算亲自下厨。”
“你这情绪,是不是变得有点快?”
“情绪这东西,跟阴天晴天似的,有变化不很正常?”陈斯新伸了个懒腰,“诶?糖醋排骨爱吃吗?爱吃我现在就下楼买排骨去。”
“这个菜太麻烦了吧。”
陈斯新比出大拇指:“陈大厨今天心情好。百依百顺,百求百应!”
辛亚被陈斯新的情绪感染,她展颜笑问:“那就,糖醋排骨?”
“得嘞诶!”陈斯新略一抱拳,潇洒地溜达出去。
“百依百顺?百求百应?”辛亚抱着手边的小猫靠枕,那她,可不可以问问他以前的事?
把脸埋在靠枕上,辛亚纠结地叹气。
她好在意啊!
陈斯新这顿午饭,从筹备到做好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辛亚困倦的几次都要睡过去,最后干脆找了个相声听,醒神儿。
只可惜她太累了。
听了十几分钟便靠在床头,以一个相当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陈斯新端着刚出锅的糖醋排骨进来找她的时候,就看见她那样睡着。
他有点心疼。
把排骨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他拍了拍辛亚的肩膀:“辛亚,醒醒。吃饭了。”
辛亚朦胧间看见陈斯新的脸:“好困啊。”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辛亚住院以来,陈斯新的脾气被她磨了个七七八八。
“不吃就不吃了,你至少躺下再睡。”
陈斯新刚揽住她的肩膀,辛亚慢慢睁开眼睛:“那还是先吃吧。”
辛亚侧头,看了看色香味俱全的那盘糖醋排骨:“闻着味儿了。”
陈斯新用手把眼镜顶开,边笑边揉了揉眼睛:“你和斯南,真的有一拼。不管多困多累,知道有好吃的都可以坚持坚持。”
“陈斯南也这样?”辛亚半眯着眼睛,努力克服困意。
“嗯,从小看见爱吃的就走不动道。我奶生前开玩笑说过斯南,说他怕不是馋死鬼托生。”
辛亚乐了。
她头脑清醒许多。
看到床头柜上的排骨盘旁边只放了一碗米饭一双筷子:“你不吃吗?”
“我待会儿再吃。”陈斯新把米饭递给辛亚,“你先吃完。”
辛亚拿过米饭,却没法心安理得地吃独食。
“你折腾半天,不能让你光看着我吃啊。一起吧。”
“没事,我等一会再吃就行。”陈斯新督促说,“快吃,一会儿凉了。”
辛亚皱眉:“我吃不了那么多,一起吃吧。”
陈斯新见辛亚迟迟不动筷子,便妥协道:“行,那我去盛碗饭。”
陈斯新再从厨房回来,一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另一只手拿着两双筷子。
“你,筷子怎么拿了两双?”辛亚不解。
“公筷啊。”陈斯新悠然坐下,“想给人夹菜,还怕被人再嫌弃一回。所以自己有了自知之明,早点预备出来。”
“还挺记仇。”辛亚失笑,“我那天,并不是针对你。我爸妈……”
辛亚脸上的笑不自觉收敛了七八分:“我爸妈在世的时候,我家一直都是分餐制。就算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吃饭,给对方夹菜也是用公筷的。我,并不是嫌弃你,不过是习惯。”
“那你很辛苦吧。”陈斯新不愿她提起不开心的往事,“你指定碰见过那种爱给人夹菜还不用公筷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
“概率。从上学到工作,什么样的人碰不着啊。”
“也是。”
“那你,遇见那种情况怎么办?”
“尽量不吃呗。胃疼,肚子疼,或者吃撑了。说谎确实不好,但是这种事即便解释了,也还会有人以为你就是嫌弃人家。我是个有道德底线但虚伪不爱得罪人的人。如果用肚子疼,胃疼,吃撑了这样的理由就能避开彼此的尴尬,我会选择说谎。毕竟如果有人问,我给你夹的菜你怎么不吃啊,我总不能对人微微一笑,跟人说‘这是秘密’吧。”
“知道了知道了。”陈斯新拿起公筷给辛亚碗里夹了几块排骨,“快吃吧。再不吃一会儿可真凉了。”
“嗯。你也吃。”
陈斯新端起碗啃了口自己做的排骨。别说,今天味道调的还真不错。
他跟着吃了碗米饭,舒心地品味着饭菜的香气,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陈斯新吃饭的速度总比她快。
辛亚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陈斯新已经在一旁等她有一会儿了。
“吃完了?”
“嗯。”
“碗给我,我去刷碗。”
“辛苦你了。”
陈斯新一边收拾碗,一边斜睨了她一眼:“这么长时间了,还跟我客气?”
辛亚拿过抱枕:“总得说点什么。再说我真觉得你太辛苦了。”
陈斯新弯起唇,目光柔和至极:“先别急着躺下,我给你倒杯水,你喝完再睡。”
“嗯。”辛亚瞧着陈斯新的背影。
细致暖心。能做到他这份儿上,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也不容易。
辛亚咬咬唇。
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心中乱七八糟的,充满杂念。陈斯新把水杯递给她的时候,她还有些晃神儿。
水杯外壁挂着些水珠,想必陈斯新倒水之前刚刚清洗过杯子。辛亚手一滑,整杯水差点脱手落下来。
“诶!”陈斯新眼疾手快,及时帮辛亚稳住水杯。
辛亚低头,懊悔不已。不只因为溅在被子上的几颗水珠,还因为陈斯新手指上清晰可见的红肿和水泡。
“是不是水太烫了?”陈斯新紧张道。
“你的手,给我看看。”辛亚把水杯放在柜子上,指着陈斯新收回的手说。
“你说你一个女孩儿,看一个大老爷们的手干什么?”陈斯新痞气地说道。
“手给我!”辛亚担忧地看着反而背过手去的陈斯新。
陈斯新嬉皮笑脸的:“怎么?你会算卦啊。”
“对,我会算卦,手给我。”
陈斯新叹息一声,默默伸出手来。
当陈斯新真的伸出手,辛亚反倒有些怯缩。
她小心翼翼地掰开陈斯新握拳的手。
果然,她没看错。
陈斯新食指和中指都红着,尤其食指,水泡已经成型。
仔细看,拇指似乎有些发白。
辛亚仔细回想。他给她倒的那杯是温水,根本不烫。
而且他刚才扶她躺下的时候,手上还没像现在这样。
“怎么回事儿?”辛亚用指腹轻轻点了点他水泡的边缘。
“就知道不能给你看。”陈斯新无奈地说,“有日子没做饭了,手艺有点生疏。处理排骨的时候,你家那个大铁锅烫的。”
“所以刚才才不吃饭?不是不想,是用筷子手会疼对不对?”
陈斯新别过眼去:“咳。”猜的真准。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陈斯新叉着腰,在辛亚面前很放得开:“我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喂我吃吗?”
辛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推开陈斯新的手,用表情表示自己的心情。
“让一让,我要睡觉了。”
陈斯新默了默,然后忽然俯身。凑到辛亚耳边,离辛亚的脸很近很近:“有你愿意喂我吃饭的时候。”
说完,没看辛亚的表情,乐乐呵呵地大步走出去。
辛亚摸了摸自己的脸。
热得厉害。
她拿出手机开了照相机,设置摄像头前置。
脸好红。
辛亚甚至有些佩服陈斯新。
他是如何能够轻而易举说出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而自己毫无所觉的。
“对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来自客厅,由远而近。
辛亚连忙给手机锁了屏,往后一靠假装休憩。
“忘了先帮你躺下了。”陈斯新速速来到辛亚床边,“先别睡,你先躺下。”
“嗯。”辛亚故作困倦状,配合陈斯新慢慢移动。
只不过,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看清之后,辛亚愣住一瞬,随即她定睛确认。
在陈斯新察觉到她在看他之前,又慌张地重新闭上眼睛。
熟练地调整好辛亚的睡姿,替她把被子盖好,陈斯新复又出去。
被子下面,辛亚抓着手机极力压低自己的笑音。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从容。
原来,他脸也挺红的。
第 34 章
——======
虽说辛亚已经可以拄着拐杖短距离的行走,但她毕竟行动不便。
所以即便辛亚请了临时护工来照料她,陈斯新还是在征求了她的意见后,拿了她家一把备用钥匙。以免辛亚的腿意外出了岔子,一时找不到人。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陈斯新充分地让这把备用钥匙发挥了作用。
不一定哪一天,辛亚总能提前接到他的电话,然后不久就能看到他拎着大包小包进门来,跑到她家跟度假似的。在她家吃,在她家玩,在她家办公。晚上给她做完晚饭,陪她吃完再返回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