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仇人做妾——择木而栖
时间:2022-04-26 09:27:43

 
大哥眉飞色舞地说着,又莫名苦笑了声:「……虽然她不会回来了。」
 
「会回来。」
 
我半天都没说话,但这个我想坚定回答他。
 
「大嫂一定会回来。」
 
大哥懵了会儿,揉了揉我的头:「是吗?」
 
他望向对面海上发出汽笛声的轮船,目光是虔诚的。
 
再看向我时,双眼亮起来笑着说:
 
「那大哥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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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的生活诡异般地回归了平静,比以前还要静。
 
大哥一天干得比一天顺手,他性格冲,经常和其他工人们起冲突,但打完架第二天还是能蹲在一起吃饭,扛不动的时候会黑着脸互相帮忙抬一脚。
 
和老板讨工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板骂他们死穷鬼烂泥扶不上墙,他第一个冲上去动手,其他人跟着帮忙。
 
拳头打出来的感情可比以前银子砸出来的感情深厚得多。
 
用大哥的话来说,无产阶级就是比资产阶级团结,资产阶级抢那点面包抢得头破血流,无产阶级想的是分面包。
 
母亲骂他乱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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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揽了些绣活,她经常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眯着眼绣东西,爹爹走过来问她,你干什么呢?
 
母亲回答:「绣花呢。」
 
爹爹板着脸:「绣那玩意儿干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你,老子可是上海首富!」
 
母亲笑着摇摇头:「还首富呢,这个老头子。」
 
我坐在母亲身边帮她一起绣,她不停地催促我让我赶紧回督军府,别惹陆执生气。
 
母亲实在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又被毁了。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陆执很容易生气,可这么久以来,我看到的陆执都很平淡,他很少为某个人某件事牵动情绪,仿佛都不值得。
 
我每天都要待到晚上才肯回督军府,司机开着汽车坚持来接,胡同的人都小声议论我命好,宋家倒台,只有我受了陆执庇佑安然无恙。
 
我记得曾几何时我还在被人嘲讽奚落,宋家千金命不好,只能委身做妾,整个上海都等着看我离奇死亡的笑话。
 
原来同一样事情换个处境就是天壤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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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份工作,被陆执抓了个现行,他问我是不是缺钱。
 
我跟他说缺,我还有父母要养。
 
陆执看了我好久,还是说了句:「等我查过了你再去。」
 
我从来不用陆执给的钱接济宋家,一来没这个道理,二来宋家不好过才是陆执更想要的,一旦他发现宋家又好过了,我怕他又会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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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银行记账,更多的是端茶送水,也东跑西跑地送些单子,工资不高,经常加夜,身体有些熬不住,老是好端端地流鼻血,佣人每天都给我煮难闻的中药喝。
 
经理说我是做惯了前呼后拥的大小姐,所以干不来事,不如趁早回去当姨太太。
 
我不服气,硬是干了三个月流了三个月的鼻血转正了,转正的那天真的是我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我兴奋地回去告诉母亲,母亲低着头纳鞋底就是不理我。
 
我凑过去瞧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哭了。
 
我一下子傻了。
 
她半天才说,看到我和大哥都过得那么苦,心里难过。
 
其实我不觉得苦,和大哥一样,也觉得挺踏实。
 
比起从前,我更喜欢现在。
 
母亲叹着气,过了会儿又让我赶紧回督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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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现在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再不好过的日子,过着过着也能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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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被佐藤阴了一把,盖陆执的章走了一批鸦片,陆执受查,虽说没那么严重,但陆执明白过来自己身边有奸细,揪人费心费力,弄得人心惶惶的。
 
陆执和佐藤现在已经彻底对立,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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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把写给许君初的信拿出来数了一遍,发现我居然已经写了两百一十三封。
 
许君初和黎音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的信从未寄出去过,总是不知该寄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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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初,今年的上海没有下雪,宋家过年没有了往年的门庭若市、张灯结彩,门对子都是隔壁教书先生送的。
 
但我吃的是自己亲手包的饺子,还吃了娘亲炸的春卷,大哥炸了好几个焦的,也炫耀地乐了半天。
 
我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爹爹吃年饭时就一直吵着要去见什么副署长,闹到最后我只好陪着他去。
 
我牵着爹爹的手走了好久的路。
 
走过油墩子摊前,爹爹硬是走不动道儿了。
 
油墩子一个个炸得金黄酥脆,在油锅里起着泡泡翻着面。
 
感觉爹爹现在跟小孩似的,我笑着给他买了两个,他拿了两张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捂在衣服里。
 
我让他趁热就吃,爹爹扯开我的手严肃的说:「带回去,给小丫头吃。」
 
我怔怔地望着他。
 
爹爹以前就喜欢叫我小丫头。
 
看着他喃喃自语的模样,我才恍然大悟,那位他吵着要见的副署长姓刘,是爹爹的故交,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我的父亲,他好像连他自己都快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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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督军府反而比平常还冷清,就留了一个老妈妈,我带了些饺子回督军府,她尝过之后一个劲地夸我,还说督军回来一定高兴。
 
我等了半夜也没能等到陆执,实在熬不住去睡觉了,想着第二天再热点给他尝尝。
 
结果第二天起来发现,陆执已经把凉了的饺子都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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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就发觉不对劲,日本人穿得再像中国人,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味道,我任由他们跟着,故意走人多的地方,绕了半天才得空进了家裁缝店借电话。
 
是马副官接的,我告诉他有人跟着我。
 
马副官立刻会意,亲自带人过来接我,而那些日本人还在蹲点等我出来就动手,我迅速上车,霎时间子弹飞起,硝烟味直冲鼻,路人尖叫着抱头鼠窜,马副官一直紧紧护着我,可子弹还是在所难免地擦了我的胳膊。
 
不严重,但流了好多血。
 
陆执破天荒地让母亲进来看了我,母亲抱怨我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她问我难道都不怕的嘛。
 
看着母亲哭过的脸,我还是没说出我怕得要死这种话。
 
怕得手心一直出汗,刚刚闭了会儿眼硬是做了三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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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后,我一觉睡到了晚上,还做了个十分荒唐的梦,睁开眼缓了半天神。
 
外面好像下了雨。
 
窗外竹叶的影子透着苍白的月光正映在墙面上,相互配合得像一副年代久远的古墨。
 
我回忆着那个荒唐的梦,思考着乱七八糟的问题,喃喃地就叫出了许君初的名字。
 
仿佛是习惯性似的。
 
我叹着气翻过身,一翻过身就看到陆执正躺在对面,他四肢蜷缩着,睡得离我很远。
 
我喉头微涩,咽了咽口水才问他。
 
「你干什么?」
 
「我没碰到你,一会儿就好。」
 
他大概是刚洗好澡,声音有些沙哑,没了那身军装加持,头发湿漉漉地挡在额前,看着竟小了许多。
 
陆执的目光总是那么坚定,深邃透彻,复杂却干净,可他的眼神默默垂移到我手臂上的伤口时,仅剩的半丝光也敛去了。
 
他忽然说:「好像自从你来到我身边,不是在生病受伤,就是在哭。」
 
我把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挪开,下意识地回答:「我从小就爱哭。」
 
「真的吗?」
 
他莫名苦笑了声:「那你现在还喜欢吃甜的吗?」
 
甜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平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珠:「不喜欢了。」
 
他整个人都颤了下,静默后又问:「你还记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下一句是什么吗?」
 
我偏头看他:「欧阳修的诗?」
 
见他不说话,我放轻声音补全了下一句:「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是这句吧?」我问他。
 
他眉眼低垂,埋在自己手边,像是在难过。
 
他没有回答我是不是这句,外面重新下起了雨,雨声淅沥,掩去了黑夜中的静,也沒去了记忆中的答案。
 
我转过身子去,继续欣赏墙上那幅沉寂在夜色的古画,风轻轻的,似乎能让人置身其中心随其静。
 
事实是,我心里头已经莫名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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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副官叮嘱我最近都别出去,很显然,佐藤手段下三滥,找不到陆执的弱点,慌不择路,竟然把出气的目标定在我身上。
 
跟银行请了长假,给母亲大哥打了招呼,我又开始了吃完就去院子里赏花的每天。
 
陆执买了好多书,实在没事干就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翻书,看着看着就打瞌睡,再醒来已经在床上。
 
实际上我真不喜欢看书,许君初还给我起过一个外号,叫秒书人,意思看书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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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真以为是在做梦。
 
佣人传故人来访,我警惕地问她姓名,佣人思考半天说那人叫我然然。
 
我清醒过来,立刻甩下书跑出去。
 
黎音背对着我,还是走时的齐肩短发,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袄裙,背影窈窕,勾勒出娉婷有致的身姿,气质却淡雅如菊,与我初见她时一样惊艳。
 
黎音是我生于幼年懵懂时,对女性美的启蒙,我后来认知里的美都比不上她给我的。
 
听到我的声音后,她转过身来,眼眶含泪,叫着我「然然」。
 
不是骗人的吧?
 
不是我拿着书在院子里睡着之后做的一个梦吧?
 
就算是梦我也顾不得了。
 
我冲过去抱住她,她也紧紧抱住了我,即便有千言万语的思念,互相有数不尽的诉说倾吐,但此刻我也只想抱抱她就好。
 
我知道,黎音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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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音去了好些地方,她跟我说她当过一段时间的战地记者,拍了胆战心惊的照片,还用笔名写了十几篇文章报道。
 
后来她去了皖南,跟着军队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又去北方看了她姐姐。
 
我光是听她的经历,都听得心慌。
 
不敢相信我那个温婉贤良的大嫂居然会干出那么多事。
 
她说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握着我的手问:「子尧……怎么样?」
 
我跟她说了大哥的改变,也说了宋家现在的情况,把该说的都说了。
 
听到大哥去码头做事的时候,黎音茫然了片刻,抬头自言自语地说:「他真的在改……」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怪我。」
 
「怎么可能!」我紧紧拉着她的手:「我大哥不可能会怪你的,他那么喜欢你。」
 
黎音摇摇头:「我对子尧就没好过,他对我失望放我走,而我也在他最难的时候毫不犹豫离开他,他再喜欢我,也不会原谅我了。」
 
「不可能,无论如何,无论你做什么,我大哥都不会怪你,他放你走不是失望,是成全,他舍不得的,你相信我,现在就去见我大哥!」
 
我以为黎音一直不回来是因为她不爱,现在我才敢笃定,她爱着大哥,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大哥。
 
大哥真的一直一直在等她啊。
 
就算他内心深处认为黎音不会回来了,可他就是无定期地等。
 
那张他和黎音的合影他时常就放在胸口,跟工友们喝醉叫的都是黎音的名字。
 
大哥从年少至如今,从混沌到清醒,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爱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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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都不想再耽搁,拉着黎音就去了码头,佣人在后面喊着要先通知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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