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景有个很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喜欢闲逛大街,然后观察路上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会观察。
通过他们的衣着打扮,以及言谈举止,大致判断出是哪一类人。她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但她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她有点毛病。
她不以为意。
站在十字路口,斑马线的尽头亮着红灯。
她停下脚步来,静静地等着。
绿灯亮起,她抬眸迈步,忽地脚步一顿,目光聚到迎面而来那个男子身上。
是路晨阳?
她往前走,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男人,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她。
过了马路,于景景自嘲地笑了笑,居然会把人给看错。
不过话说回来,自她从伊德列回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没有过多的去想异国发生的那些事,包括路晨阳,仿佛之前在伊德列经历的那些事无足轻重,让人过目即忘。
重新投入工作中,她认真且积极。
工作间隙,她偶尔会和同事下班去逛街,喝咖啡,但更多时候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城市中瞎逛。
从伊德列回来后不久,于景景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
于家父母知道女儿身处异国,又逢战乱,十分担忧,一直劝女儿尽早回国。
后来于景景回来了,此时正在外地旅游的于家父母兴奋采烈地坐大巴赶回来。
然而那辆大巴出了事故,整辆大巴侧翻下山,全车人,无一生还。
于家父母就这样死于意外。
出事那天,于景景正在医院值班,半夜收到一通陌生电话。
来电的人是通知于景景去认领尸骨的。
那时候,她才知道父母已经去世了。
父母的离世让她悲恸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
之后,她带着父母的骨灰回了老家青桥安葬,自此,她在世上再无亲人,就像路晨阳一样。
现在想想,父母的死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自己早就释怀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她总能想起父母。
尤其是高一那年,父母在当着自己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闹离婚,而自己受不了这样,一气之下跑上教学楼要跳楼。
每每想到这里她又是哭又是笑。
第23章 当暴雪来临时
放年假那天已经是年二廿九了,除夕的前一天。
她并不着急回老家青桥过年的,所以从医院下班回到家,她先是点了个外卖,然后去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出来,外卖也刚好到了。
她是自己开车回青桥,春运火车高票都难买,唯有自驾。
于景景是晚上九点多上的高速。
堵了半个小时才渐渐通畅起来,赶在除夕前回家的人真不少。
于景景大概开出了一百多公里路后,天空下起了雪。
雪天路滑,车流量又多,没一会儿又堵了。
于景景寻思这下估计要堵个一个小时起步,现在的她有点急着上厕所,不由心里有些烦燥。
看导航说前方五百米有个服务站。
她只好祈祷堵车能快些畅通,她好去服务站上厕所。
正想着,前车开动了,于景景紧跟上,慢慢车速都快了起来,没有再堵塞了,她一脚油门就飞到服务站。
一下车就飞奔厕所。
从厕所出来后,雪下大了。
于景景站在檐廊下,伸手出去接了一把雪,揉碎了在手心,感觉冰冰凉凉。
那一刹那,她想起了高中的路晨阳,在雪天,站在自己家门前,伸手去接雪。
他现在还在伊德列吗?于景景看着飘雪的夜空在想。
她呆站着好一会儿才冻得要回车里继续上路。
走到停车处,她掏出车钥匙,摁下开锁键,车灯了一下。
正当她要开车门时,身后陡然传来男人吼叫声:“别跑!”
闻声,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然而就在她回头那一瞬,一张狰狞的脸出现自己面前。
她吓得尖叫一声,脚步踉踉跄跄地后退。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皮肤黝黑暗沉,目光凶戾可怖。
于景景还没搞清楚状态,那男人就拽着于景景,将她拉到自己胸前,与此同时,手上亮出了一柄闪着银光的锋利刀器。
寒冷如冰的刀刃触碰到于景景喉咙时,于景景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头发发麻,吓得唇齿发抖。
“别过来,再过来就杀了她。”
劫持于景景的男人凶神恶煞,面对追捕的警察丝毫不畏惧,直接劫持了人质。
追来的警察顿时不敢轻举妄动,警告男人不要乱来。
那男人却一直冲警察大吼,让警察不要过来,否则就杀人这样的话。
警察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能为力。
服务站的人纷纷围过来看着,但又不敢走太近,生怕自己成了歹徒的目标,只敢远远看着。
于景景强忍着惊恐的情绪,喘气的声音克制得很轻,似乎害怕自己沉重的呼吸会激怒歹徒。
彼时,警察耐着性子劝说那男人,让他先放人,不要一错再错。
一边警察在好言相劝,一边警察悄然潜在四周伺机而动。
那男人目光敏锐,很快看破了警察的计谋,立马喝止住旁边的警察,嘶吼着让警察不要乱来。
说话间,男人持刀的手往于景景的喉间一用力,只见于景景脖子陡然出现一条血痕。
这一举动吓坏了警察。
喉间的血痕微微渗出的血在凛冽的风雪中像是被冻住,于景景没感觉到痛,只感觉到刺骨的冷。
两边一直在僵持着,时间过去了几分钟。
这时,站在那男人面前的警察脸色大变,惊讶地瞪大眼睛。
男人顿觉不妙,正要回头时,就见一只如疾风般快速的手扼住自己握刀的手。
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袭来的手已经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掰得几乎要断了。
那男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手中刀器脱力落地。
紧接着,突袭的人长腿一扫,抓住那男人的肩,死死将人按倒在雪地上。警察见状,立马冲上来,将于景景解救下来,又将那男人扣住双手。
刚才发生的如同电光火石般迅速,于景景根本来不及聚焦看清楚,那男人就已经被制服。
一时间,于景景对那个身后突袭而来的人充满了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有这样快的身手。
她正想着,刚刚突袭的人走过来。
“你还好吧?”
是个男人的声音。
正确来说,是个熟悉的男声。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于景景瞳孔骤然扩大,猛地一下抬起头来。
风雪中,撞进自己眼眸的身影,不是别人,是路晨阳!
居然是路晨阳!
于景景觉得自己在做梦,不自觉地咬了下舌头,是痛的。
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路晨阳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于景景心底已经巨浪滔天了,但她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
在风雪的夜晚,于景景的小脸鼻子都冻得通红,看上去像是刚哭过一样惹人怜爱心动。
看到这样的于景景,路晨阳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警察将犯人压上警车后,过来和路晨阳打招呼。
警察夸他身手敏捷,多亏了你。路晨阳说了自己是军人,出手是应该的。
二人简单地交流一下,警察就带犯人走了。
原来那个男人是潜逃在外的通缉犯,被大数据监测到出现在这个高速服务区,最近的警局派出警察前往追捕,这才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警察带人走后,路晨阳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于景景。
“没被吓到吧。”路晨阳问。
他认为于景景经历过伊德列战火,应该不太会被这种事情吓到的。
然而,于景景的回答却是:“吓到了。”
路晨阳皱了皱眉。
于景景不疾不徐地说:“我在伊德列再怎样也没被劫持绑架过。”
路晨阳顿时噎住。
于景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渍,转身去车里拿急救箱给自己的喉间那一抹血痕上药,最后贴上了个创可贴才完事。
路晨阳没有走,一直站在雪中,眼神一直没离开过于景景。
于景景关了车门,锁了车,径自走过来。
“坐下聊聊?”
路晨阳不多想就点了点头。
他们到了服务站的一个小小的咖啡店里坐着。
那家咖啡店小到堂食只有三张桌子,桌与桌之间还有些挤着。
尽管环境一言难尽,于景景和路晨阳都没有嫌弃。
落地窗外景风雪交加的深夜,坐落在高速路段的服务站,不停有人开车进来,同时也不停地有人开车离开。
于景景收回窗外的视线,轻轻搅动了杯中的咖啡,将精致好看的拉花搅散。
“你怎么能有时间回来呀?”
话落,她举杯轻啜了一口,热咖啡下肚,胃一下子暖了起来。
“我们这一期的维和任务结束了,所有回来了。”
“那你还回去吗?”于景景搁下咖啡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他默了默:“不了吧。”
于景景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在伊德列时,路晨阳说过希望一直在那里的,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路晨阳笑了笑,说:“因为我不想错过一些东西。”
“嗯?”
她懵然看着路晨阳。
他兀自神色平静:“有些人和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我不想让自己遗憾,所以,我选择回到这里,回来这里找你,赌一把。”
在路晨阳眼中,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成败与否,全在于她。
在伊德列尼拉城,他出院那天听到战友说今天是援非医疗队回国的日子。
当时的他心一紧,神情蓦然变得复杂起来,不过这样的神情很快就消纵即逝。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选择放下,那就不必如此。
于景景走后,他的伤势也好全了,伊德列的战火依旧,而他维和任务也在继续。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好像回到之前的状态,像是从未在伊德列遇到过于景景一样。
直到某一天出去执行维和任务时,他的心被搅乱了,乱了得一塌糊涂。
那时的他例行巡逻时,在哈亚城战区救下了一个中国的战地记者,战地记者受了枪伤,路晨阳火急火燎将人送到了医院。
在送院就医途中,那个战地记者一直拉着路晨阳说:“让我走,我不要去医院,我要去机场,我要回去找她!”
路晨阳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好,费了不少劲儿。
事后,路晨阳来看那个战地记者,已经醒了过来,但看上去虚弱憔悴,有气无力。
路晨阳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挺不过来呢。
他看都没看路晨阳:“我不能死,我要回去见她。”
路晨阳挑眉:“你口中的那个她……是你喜欢的人?”
他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看来你很爱她。”路晨阳感叹,“你受伤后一直在说你要回去见她,怎么,?你们异地?”
只见他冷笑地点了点头:“只是我觉得我们快完了。”
路晨阳眯着眼,猜测道:“因为你的职业?”
闻言,他这才看向路晨阳。
“你怎么知道?”
路晨阳忽而一笑。
通常像战地记者这些危险的职业,和爱人分开的原因,大多一样。
战地记者叹了声。
路晨阳这一刻想到了自己。
他也是因为职业和理想而没有向于景景表明一切。
“战地记者是我的工作,我想做好这份工作,将最真实的战争还原给世人,只是现在我不想了,我只想回到她身边……”
“你要为了她放弃你的职业?”路晨阳感觉诧异。
他笃定地点头:“有些事,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我不想和她错过,她值得我放弃一切。”
这个决定,他早早就做下来。他那天正要赶往机场回国,只是不幸地受了枪伤。如果不是路晨阳,他估计已经死了吧。
“如果你后悔了呢?”路晨阳问他。
他淡然一笑:“好像人生怎么选择最后都是后悔的,既然都会后悔,那一开始就应该随着自己心意,我的心意是她。”
面前的战地记者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埋藏在心里的真心话。
这让旁观的路晨阳想到了于景景。那一瞬,他心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雾,让人看不清。
如果所有的选择最后都会奔赴同一个结果,那就是后悔。
那么路晨阳想,他应该也会像眼前这位战地记者一样遵循自己的心意。
而他的心意,是于景景。
战地记者住院养伤期间,他来了维和部队驻地找了路晨阳。
他和路晨阳道谢,感谢路晨阳出手救了自己。
路晨阳见他仍是虚弱却出了院,不禁问了句:“你怎么跑了过来?”
“我来和你道谢的!”他笑着说。
“那都是我们身为军人应该做的。”说着,路晨阳抬了抬下巴,“你是打算伤好了就回去?”
“嗯,伤一好就回去,我不想让她等那么久。”
路晨阳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好的,你的选择很勇敢,相信她不会辜负你的。”
他低头轻笑:“没什么勇不勇敢,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心思罢了,遗憾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终生耿耿于怀的心,所以,自己的心是最重要的,希望你也能听从自己的心去做事。”
路晨阳沉默了。
那日之后,路晨阳闲暇下来都会去想一些人和事,都是关于于景景的。
后来,维和任务到期了,他们回到国内。
回到国内部队,他萌生了转业的念头。
或许,他也可以像那个战地记者一样,勇敢地听从自己的心意,去追寻奔赴自己的爱情,哪怕是放弃所谓理想。
在过年休假前,路晨阳递交了转业申请书。
除夕前夜,高速下起了大雪。
那时他自己开车回青桥找于景景,遇到雪天,不得不停到服务区去避一下,等雪小些再启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再一次和于景景奇迹般相遇。
不过回想起来,自己每一次和于景景重逢都是危险关头。
在伊德列乌日城难民营相遇是难民暴动。
今天的在高速服务区是被通缉犯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