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晨昏时——狐言先生
时间:2022-04-26 09:34:08

话声落下不到一秒,巨大的爆炸引发的冲击波迅速迎面扫来,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爆破引发的火团与浓烟自爆。炸点四面八方延伸。
猝然的爆破震得周遭的玻璃门窗都瞬间迸成无数碎片,围观在前排的人都被热浪冲击得东倒西歪。
在爆炸那一瞬,爆破的轰鸣声传入耳窝时,路晨阳体内沉寂的神经猛然间被唤醒,全身的血液,却像是凝结住不再流动。
那一刻,他耳朵忍受着剧烈的耳鸣,眼睛里的瞳孔仿佛映着伊德列战场上的轰炸。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喀达城被空袭的那一天,举目四望皆是被炸得肢体破碎的断肢残躯,到处都是死尸横行,血流成河。
那些残忍又血腥的画面无情地冲他席卷而来。他吃痛地抱住自己的头,跪在地上弯着腰,痛苦得就像被烈火焚烧。
于景景回头那一刹那不自觉怔了怔。只见路晨阳浑身都在颤抖,半张着嘴,喉咙间发出一声嘶哑而压抑的闷哼声。
她下意识飞奔到路晨阳身边。
当她的手触到路晨阳那一刻,他应激性地抖擞着身子,随后一把将于景景推开。
路晨阳好像没用多大力气,却是让于景景重重地摔到了一边去。她手掌撑地,擦得皮破血流,痛得咬牙切齿。
但现在她根本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忍着疼痛,她径自爬过路晨阳身边,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不管于景景怎么喊,路晨阳都像失心疯一样,沉浸在那些战争带来的痛苦中,嘴里自言自语,剧烈的头痛让他不停地锤打自己的头部。
于景景看到他这样,感觉心脏被砍刀给劈开了两半,眼角湿了起来。
路晨阳握紧的拳头死命地往自己脑袋上砸,最后居然以头撞到坚实的地面,磕得头破血流。
即便已经头破血流了,他仍是控制不住头部的欲裂的刺痛和眼前一幕幕的战争场面。
“不要这样了,求你不要这样!”于景景泪崩地冲过去抱住他,紧紧地抱住自,尽管他用力全身将自己挣开。
于景景被挣开后,又爬起来去抱住他,死死不肯放手。
路晨阳彻底撑不下去了,嚎啕嘶鸣起来,声音悲怆而无助,每一声都像冷箭射来,恶狠狠地穿透于景景的五脏六腑。
路晨阳疯癫到精疲力竭后,全身紧绷的肌肉一下放松,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于景景身上,双眸似一潭死水般空洞无神。
于景景握住他的双肩,试图唤醒他,却见他那空洞的眼神中充盈着陌生与冰冷。
这让于景景感到前所未来的恐惧。
她大口地喘着气,一动不敢动地盯着路晨阳,全身的神经都绷紧成一条直线。
路晨阳眼底那涣散的目光骤然一收紧,瞳孔内映照着的人仿佛是洪水猛兽。只见他猛一推开于景景,头摇得像拨浪鼓。
摔到一边的于景景慌乱地看向兀自神智不清的路晨阳,强忍着眼泪:“路晨阳,你到底怎么了?我是于景景呀!”
“你走开……你走开……”
路晨阳大吼大叫地驱逐着于景景,旋即自己从地上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大路中走去。
似疯魔般的路晨阳横穿马路,于景景都吓傻了,二话不说追着他就跑。
马路中央,路晨阳无视红绿灯,嘴里喃喃自语,眼睛呆滞,脚步虚浮地闯过红灯。
驶来的车见状,一个急刹下来,然后开窗探头出来骂骂咧咧。
然而不管司机骂得多难听,路晨阳都像听不见,径自往前走。
又一辆车正常行驶过来,见路晨阳晃晃悠悠的身影,吓得一脚刹车,轮胎拖出一道长长黑印。
但刹车时,车子已经碰到了路晨阳。
于景景追上去时,已经看到路晨阳倒在马路中央,头部枕着一摊血水。
她嘶声尖叫,迈腿疾奔过去,抱起路晨阳,捂住路晨阳头部冒血的伤口,任由血水浸湿自己的衣服。
撞到路晨阳的车子停在路上,围着不少人,道路登时堵成停车场,车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于景景哭着喊人帮她打120电话,一遍一遍地喊。
她感觉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喊了,却总感觉声音被掩盖住,没一个能听得见。
 
第30章 带我走
 
抢救室外。
于景景背靠冰冷的墙壁,浑身上下都沾着路晨阳的血,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直到抢救室的灯灭了,门开了,她才恢复一丝神识。
于景景扭头看过来,就见路晨阳被推了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路晨阳,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手术顺利,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听到这样的话,于景景瞬间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那场车祸并没有很严重,司机有撞到人那一刹那已经刹稳了车,只是那时已经碰到了路晨阳,路晨阳受到撞击而倒地。
好在那撞击并不强烈,不然路晨阳就当场死亡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让人胆战心惊。
于景景在路晨阳醒过来之前罗了一趟酒店。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收拾干净自己再去医院。
她从酒店出来,上了计程车,天色就开始阴沉起,耳畔传来几声骤响的冬雷后,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落。
于景景没带伞,所以到了医院门口,是冒着冬天的冰雨冲进医院大楼的。
雨水淋得她头发半湿,脸颊都是水珠。
狼狈的她顾不得那么多,只随手抹了一把脸就按电梯上楼了。
来到病房门口时,路晨阳已经醒转过来了。
于景景一进门就看到路晨阳睁开了眼,不由笑了出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地醒过来就什么都好说了。
路晨阳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抬眸看过去,不由地目光黯淡下来。
从路晨阳的眼神中,于景景感觉到一股清冷的疏离感。看到这个眼神时,于景景脸上的笑容骤然僵硬住,眼神不禁沉了下来。
路晨阳移开眼睛不去看她,亦闭口不言,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一个陌生的路人。
路晨阳的反应让于景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种感觉就好像昨天那种,很折磨人。
于景景静静地站在病床前,定神地望着路晨阳没有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她轻垂下眼睫来,心想也许他现在刚刚醒来,意识混乱,神智不明才会对自己这样。
她认为自己不该去苛责一个刚刚经历了车祸的病人。
于景景整理了一下情绪,努力地让自己脸上带着笑容。
她坐到床边去,温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路晨阳没吭声,偏着头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暴雨,听着雨打玻璃的声音。
于景景低了低头,想去握一下路晨阳的手,却在触碰到他的手那一刻,他猛地缩了手。
于景景定住动作,有些难受地抿着双唇。
半晌过后,忽听路晨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很好,我没事。”
于景景不明所以地抬眸望他。
路晨阳却不再说话了。
于景景咬了咬牙,起身,稳住情绪:“那行,我先回去,你有什么事随后叫我。”
他没吭声。
于景景深深望了眼路晨阳,心中有千万句话与不解却无从说出口,最后只能作罢。
转身走出病房时,路晨阳叫住了她。
她笑着回头,等来的却是一句:“之后你都不用来了,我想一个个安静地待着。”
于景景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失落与凄然的神色。
她鼻子发酸,眼眸被腾起的泪雾遮挡住视线,但她倔强地昂着头,努力控制住眼泪,将语气放得极其自然平缓,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了,不打扰你了。”
从病房出来,于景景温温吞吞地走在医疗长长的走廊上,像是失了魂魄一样,眼睛没有聚焦眼前事物。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湿润的空气越发的肃杀了。
于景景却像和谁赌气一样,不管雨下得多大,天气多冷,径自往雨里走,任由雨水将自己淋得浑身湿透。
她是淋着雨走回到酒店的,当晚就半夜突发高烧,烧得死去活来。
迷迷糊糊中从床上爬了起来吃了退烧药才能安然入睡。
她这一病就病了五天,青桥的冬雨也接连下了五天。
还没好全她就又跑去了医院去找路晨阳。
她之所以会去找路晨阳是因为今天一早她收到了路晨阳的短信。
短信内容是路晨阳让她来一趟医院,有事找她。
看到短信后,于景景想都不多想就顶着头痛掀被起床去洗漱换衣服。
室外的雨小了很多,但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于景景下到酒店门口才发现又忘掉伞了,想要折回去拿伞时,自己网上叫的车已经到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冒着雨上了车,然后到了医院门口,还要冒着雨跑进医院。
路晨阳没有在病房的床上躺着,而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身后传来脸步声。
他回头,就见于景景站在门前,头发和衣襟都沾了雨水。
于景景拨了拨额头半湿的刘海,走进病房去,笑吟吟地说:“你好多了吧,应该很快出院了。”
他轻声嗯了一下:“我打算过几天出院,然后回漠河。”
于景景点头:“好呀,我也想回去了,这些天在青桥待着挺不舒服的,天天下雨。”
“我说的是,我一个人回去。”路晨阳强调了自己的意思。
闻言,于景景懵然:“什么意思?“
路晨阳缓了缓神,悠悠说道:我们分手吧。”
于景景满脸疑惑,觉得他在开玩笑,不由笑了出来:“你被车撞傻了?开什么玩笑?”
路晨阳咬牙道:“我说真的,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于景景笑容敛去,神色沉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
路晨阳没说话。
“不是……”于景景笑了出来,“到底怎么了,你莫名其妙地和我说分手是几个意思呀?”
于景景抬眸看着路晨阳,迫切地希望能从路晨阳口中知道他说这一切的动机,然而路晨阳去缄口不言,选择沉默。
于景景一下子被激怒,她冲他大吼:“你他妈有病呀!你到底几个意思呀!干嘛要分手!”
“因为你不是于景景!”
这句话路晨阳也是吼出来的,像是憋了好久的话。
路晨阳这话瞬间把于景景逗笑了。
于景景笑着问他:“那你说说我是谁?我不是于景景我是谁?”
路晨阳默了声音,答不上来了。
于景景从口袋掏出身份证:“你自己看,我的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就是于景景。你就算找借口也找点让人信服的借口呀。”
“难道我忘记了之前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我就不是于景景了?”
路晨阳还是不说话。
两人僵持着,谁都没再说话,空气中静得可怕。
隔了一会儿,路晨阳忽而开口:“于景景,我们结束了,就这样了,就当我是精神有病,不想耽误了你。”
于景景拧眉:“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到你这儿那么多模棱两可的说法了呀?”
路晨阳下定决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于景景目光软了下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她忽然红了眼睛,眼眶里溢满泪水。
“路晨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在我失去记忆,一无所知时闯进来,现在又狠心地抛弃我,将我重新推回那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孤独世界里,最后仅仅是一句云淡风轻的对不起,你真行!”
路晨阳低着头,眼圈泛红,声音哽咽:除了对不起,我无话可说,不管他接受与否,那句对不起我还是要说。”
他说这话时,于景景早就忍不住眼泪了,已经泪流满面,神情痛苦不堪,心像被老虎钳夹着旋扭一般阵阵疼痛。
听到于景景心如刀绞的抽泣声,路晨阳不忍直视泪眼婆娑的于景景。
长时间的沉默,病房中唯在哭声与窗外的雨声。
“走吧,我要休息了。”
路晨阳坐到床上,背对着于景景。
于景景早已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定定瞅着路晨阳的后背,心中有千千万万的不愤却无从释放。
她终于是闹不起来,她不希望局面变得难看。
既然要分开了,那就体面一点吧。
只是不甘的情绪像野草疯长,一下子长满她的心,压得她几乎要窒息。
从医院出来,雨好像变大了。
这次于景景没有像上次那样淋着雨回去,而是站在住院大楼前,呆呆地等着雨停。
只是这场雨下得长久,没完没了的,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渐渐停了。
于景景是那个时候才回到酒店。
当晚,于景景又发了高烧,病情再次加重。
未来三天,于景景都在酒店养病,像个病秧子。
在养病的间隙,她在想自己能去哪里。
现在的她无父无母,没有一个人认识,除了路晨阳,没有一个记得。
她想了很多,实在想不到自己可以去哪儿。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来一开始那里吧。
一开始,她就是从川城去的漠河。
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好像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对面房间传来声响,动静不小。
于景景下意识掀被下床,光着脚丫跑过去开门。
房门一开,她就看到路晨阳拖着行李从房间出来。
他出院了,要离开了。
路晨阳看到对面房门打开,愣了片刻。
“你真的要走了?一个人就这样走掉?”于景景紧紧盯着路晨阳手中的行李箱子。
路晨阳嗯了声,没带太多的感情在里头。
“我再给你一次做选择的机会,带我走。”于景景还是不死心。
当她听到对面房间传来声音时,她在想是在新的客人住进来了,还是路晨阳退房离开。
那一刹那,她在心里打起了赌。
如果开门看到的不是路晨阳,而是新住进来的客人,那么就是命中注定他们要分手,她也就认了。
如果是路晨阳的话,那么,她想再挽留一下。
算是最后为自己努力一把。
于景景说出那句话后,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路晨阳,希望能听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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