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小山集——楚山杳杳
时间:2022-05-02 11:11:04

  而在承担校对文字的环节,总要了解书中内容才行,能校验这书的人,还真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得触类旁通,各类知识都了解一些才行。
  碧树凉秋书院有非常多学识颇深的学生,「自古临川出大儒」,占尽天时、人和,只是在地利上短了一些,好在这书制作的周期会很长,这样第一卷 在东京印起,往后的卷目可以延伸到临川去校对、刊印。 
  寻常小印坊只是根据定稿的内容去刊印,极易出差错,司天监也早有声明。
  因此书卷目庞大,内容繁杂,是必须有类似书目印刷经验的书坊来胜任。
  简单来说,若是一个只印桃符年画的印坊,是绝对接不了这样涵盖各类旁学的书卷印刷的。
  晏亭柔在这点上对自家印坊充满自信,要将书做好,就需要各个环节的配合,她以前经验丰富,倒是不怕,只愿司天监能在书类制作经验上择优选取,那青萝斋的胜算就很大。
  她今日特将此前印坊出的天文、地理、医学等方方面面的书,精选了最佳的那部分,各拿了一本送过来。
  晏亭柔选书就足足选了两日,她把重点放在,到底哪几本才更能凸显优势。
  可到了司天监,在官署里递样书,不过就是一炷香时间。很快,她就在衙役的陪同下退了出来。
  只见她袖笼中还留了一本书,问随行的衙役,“不知今日沈监丞可在?”【1】
  那衙役边走边回:“沈监丞母亲病逝,他辞官护送灵柩回杭州钱塘了。小娘子可与沈监丞是旧识?”
  晏亭柔莞尔,想来今日手里这书送不出去了,笑着说:“先前曾见过沈监丞的文章,本想着此来同他讨教一番的,竟不巧是这般光景。”
  那衙役是个健谈的,笑说:“他守孝期满可要三年呢。不过好在小娘子遇到了我,同你指个明路。”
  “哦?愿闻其详。”
  “沈监丞博学,虽先前是这司天监里最小的官员,可时常有爱学问的人来同他讨教。你们一众书坊来做的那新书,据说需要好多大儒生一起分门别类才能成呢!虽说他是辞官守孝,可他的学识也不能闲置啊,听说有些内容是要送去杭州,与他校验的。”
  《地理新书》一书之复杂,实在是集合了各类杂学,关于天文、地理、阴阳、术数均有涉及,有此考量也是应当。
  晏亭柔从前辗转看过沈存中沈监丞的文章,觉得他颇有自己的见地,因晏亭柔涉猎极广,少有能在读书一事上欣赏于人。
  巧她有些想法,想讨教一番,不想确实这般没缘分。只求若是有机会拿下这《地理新书》雕版印刷的事情。届时能在书信里结识一下这位能人才是。
  她走出司天监,正朝着马车去时,就听身后有人喊她,“小柔!”
  晏亭柔回头,不禁叹了口气,“你也来了。”
  只见这日的高水阔,穿的十分规矩,鹤灰的圆领衫,系了黑色宝石腰带,头发束到银色发冠里,倒是显得稳重不少。
  可他冲着晏亭柔咧嘴大笑,一下就回到先时那模样:“我爹爹说这个可是个大活儿,我得出来露露脸。听闻司天监选的三家书坊里有青萝斋,我就想着去找你呢。咱两人的缘分真是神乎其神啊!这临近大中元节的都能遇见。还是在东京!”
  晏亭柔觉得自己上辈子同高水阔定是冤家,这辈子何其路窄啊。
  不论是在临川还是洪州,亦或是到了东京,都如影随行。她也懒得多说,只道:“那你赶紧去送书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高水阔忙拦她,“别走啊,难得咱们东京相遇,晚上一起过节啊!”
  晏亭柔无奈一笑,“两个活人,过中元节啊。”
  高水阔也笑了,自己着急就说错话了,“我真有要紧事同你说呢,你等会我罢。”
  晏亭柔问:“何事?若是着急,你现在说吧。”
  高水阔将他随行的家仆支开远远的。然后偷偷摸摸的晏亭柔小声说:“今日我听了个趣事,关于那个小王爷赵拾雨的。”
  “说……”
  “早前官家派去秦凤路兰州那的吴通判不是死在任上了?他一家老小过了孝期回东京了。你说巧不巧?”高水阔一脸要卖关子。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晏亭柔有些不耐烦。
  “先前官家不就把那什么大将军的妹妹指给赵拾雨了么?这回又是,那吴通判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只一女儿,年方十六,官家念他有功,不能让功臣之后回了东京无立足之地啊。就要给怀王府说亲呢!”
  晏亭柔脑中一震,“你怎么知道?当真?”
  高水阔一脸得意:“我高家在东京的势力,这点子事,下了早朝都传遍了,我能不知晓?你看啊,赵拾雨那厮,自己根本做不得主嘛,当初还在临川缠着你!这人,不行啊!”
  晏亭柔脑中混乱,一早起来赵拾雨心心念念的大事就是这件?
  那神情绝对不是这样的结果啊。可他三年前不是也这般,许下诺言后,就同旁的女子定了婚事去。她忽觉心上无比委屈,想自己静一静,“哦。说完了你走吧。”
  “没啊,我重点不是同你说这个。”
  晏亭柔已转身,高水阔晓得自己说的话她能听见,就站她身后说:“我最想跟你说的是这《地理新书》,咱两个书坊一起做,你这边有学识的人多,我这边刊工印厂规模大啊。你考虑考虑?若是咱们一起拿下,我都听你的!”
  晏亭柔心上已经乱了,可仍听得进去这话,就说:“再议吧。”她踩上脚蹬,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1】沈括:字存中。北宋杭州钱塘人。
 
 
第47章 鹧鸪天·无凭语
  到了怀王府时,马车要经过正门才能入暮疏阁外面开的侧门。
  才到怀王府正门,马车就停了,阮六郎说:“小姐,前面路堵了,我去看看。”
  “好……”
  阮六郎没一会就回来了,支支吾吾的说:“据,据说是兰州吴通判的一家,得了官家赏赐,客居怀王府,准备婚事呢。”
  晏亭柔听了不禁愣了半晌,先前高水阔的话她寻思了一路,可赵拾雨早上那副神情也不像是假的,她心中还抱了一丝幻想,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眼下,吴家小娘子已经到了怀王府门口。自己无论如何想,好似都可笑的很。
  车室之中有些昏暗,似要将她吞没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幽幽的说:“六郎你去将暮疏阁里我的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吧。这离晏府不远,我想走走。”
  晏亭柔才走了十来步,就被从怀王府里出来的花减春喊住了,“晏姐姐!”
  晏亭柔想着前几日,花二夫人还带着花减春去暮疏阁耀武扬威呢,眼下她唤住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若是可以,她真想转身就走,可毕竟那日已经打过照面了,算是相识,不好拂她面子去。于是晏亭柔只好掬着一个假笑,客气道:“花姑娘。”
  花减春才过十八,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她无比亲昵的拉过晏亭柔的胳膊,“晏姐姐叫的好生分,花姑娘更是奇怪,这府里头又没几个人,我姨母又不在,你叫我减减就行,我唤你小柔好不好。”
  两人算上今日不过只见过二回,上次花减春的姨母花二夫人带她去暮疏阁,明摆着是有意将她许给赵拾雨的,她那日基本上都没怎么说话。
  怎么今日与自己这般亲切起来了。晏亭柔觉得很是奇怪,只「嗯」了一声。
  花减春见她答应,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小梨涡来,“小柔往哪里去?”
  晏亭柔虚长她两岁,万没想到她这般直接,只好说:“回晏府。”
  “怎么不留下?今日府上来了吴家小娘子,可是要嫁给哥哥的,可热闹呢。”
  晏亭柔看了一眼花减春的面色,不像是看她笑话来的啊,而且还一脸真诚,就说:“我书斋里有事,有些急。热闹我就不瞧了。”说着拽开了花减春手里的自己的衣衫,转身就走。
  花减春听闻晏亭柔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估计她是真有事情忙,还自言自语的说:“不是说回晏府么?又要去书斋了?小柔可真够忙的。”
  晏亭柔想着自己回晏府也是胡思乱想,她走到晏府门口,却不入家门,等着阮六郎收好行李,驾了马车到府门口时,就唤住了阮六郎,奔青萝斋而去。
  青萝斋的管事也是晏府的管家,他见晏亭柔走来,知她今日会去司天监,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是那新书的事情没成,就问道:“姑娘可是从司天监回来了?怎生如此不悦呢?可是没成?”
  晏亭柔经这样一提醒,才缓了缓心神,兴致缺缺的说:“成不成,还需要等消息。今日遇到高水阔了,还说要两家书坊一起做呢,这事我需再想想。”
  鲁翁是晏府老人,以为晏亭柔是见了高水阔,不想被他看扁了去,才不开心的,就安慰道:“姑娘莫要理他。我这就要去外城的印坊里,清点一下去年存的木材,司天监这活儿是大了一点,咱们东京这分号确实规模小些。
  可那工期定是长啊,若是能拿下,忙不过来的话,洛阳分号里的人一起来做,也是能行的。你不必为那泼皮说的话,而妄自菲薄。”
  眼下才过晌午,这一日过的漫长又煎熬,晏亭柔觉自己心烦意乱的,还不如去找些事做,“鲁翁你在这里看书斋吧,我爹爹前几日来信说已经北上,保不齐这两日就能到,你守着家里等着迎接他。我正好这次回来还未去过外城的印坊,我现下过去转转。”
  青萝斋开在开封府地界,是寸土寸金的地儿。因此只是一个铺面,里面卖晏家在各路的书坊、印坊出版的书籍。
  而东京城里的青萝印坊部分,是在城外寻了一处租金极低廉的去处,就在百姓的里坊之中。
  东京城分三重,最核心是皇宫大内——宫城,往外是内城,内城中聚集了开封府、大相国寺、还有达官显贵住的地方,待出了朱雀门,就是第三重——外城了,外城里住的多为百姓,只有一处显赫的地方,就是国子监。
  因早年晏三叔离开东京回了临川时,将精力都扑在临川的碧树凉秋书院和临川印坊,当时是有意不再扩大东京的青萝斋规模的。
  是以青萝斋外城的印坊,这些年就一直没动过,就在国子监附近。周遭住着很多太学的学生,房租相对低廉,也便于学生买书。
  外城的青萝印坊极简单,不过就是两行平房,配了两竖耳房,中间圈了很大的空地,用来晾晒书籍,避免虫蠹。
  晏亭柔到了外城的印坊时已是日落之时,接下来是官定的三日中元节休沐,印坊的刊工都已早早回了家。
  她心情很是低落,总要寻些事情来消遣。于是就去了存放杂物的库房,想将不同种类的木材、纸张、墨块都清点一遍,阮六郎来催她几次,都不见她停下,就只好出去买了吃的东西来。
  晏亭柔一脸汗涔涔,从库房出来,和阮六郎一起在院中石桌点了灯烛,随便吃了些东西。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阮六郎这一日已经看出问题来了,一早小姐是开开心心上了马车。
  可从怀王府出来的时候,面色已然不好,“小姐,可是小王爷那边出了什么事?”
  晏亭柔微微一笑,瞧着冷意很甚,“喜事,他赵拾雨要娶别人了。”
  “啊?”阮六郎不禁一惊,“小王爷不是一直要娶小姐么?这?其中怕是有些什么误会吧。”
  晏亭柔故作冷静,“我就不该信他。白搭我这大半年纠结的心思了。不过,也无碍的,我心若磐石,谁又能伤的了我呢。”
  她嘴上说的坚强,可说完就想哭,就支走阮六郎,“你去收拾一下这印坊里的客房,今夜咱们在此凑合一下,那个库房和账目我还没对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提前准备好,司天监看过样书,下一步肯定就是问工期了,第一卷 若是开始雕刻,肯定是在东京做的,我得提前安排好了。若是这边的木材不够,还得去洛阳的书斋运些过来。” 
  “好,我这就去安排。小姐莫要太伤心了……”阮六郎是个孤儿,自小被晏宣礼收养,虽明面上是晏府的马童,其实不论是晏三叔还是晏亭柔对他都很好。
  他日日跟随小姐身边,他晓得小姐是拿他当弟弟看待的,他吃穿用度从来不少,还跟着小姐读书识字,哪里是个马童的待遇。
  他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可还是觉得不能这样放任下去,心想着若是表小姐丰秀儿在就好了,她定有法子的。
  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想着,若是表小姐在,要怎么处理这事呢。
  赵拾雨出了皇宫,撇了马车,只身轻骑,一路绝尘到了怀王府门口。跳下马时,仍是一脸喜悦,未曾落下。
  他正门都没过,直接从侧门去了暮疏阁。听潇月说,小柔未曾回来过,倒是阮六郎来了一趟,将行李打点好了,扬长而去。
  赵拾雨想着同晏亭柔分享自己今日快事,就朝着晏府跑去。东京入秋的夜里还是很冷的,可他竟跑出了一身汗去。
  这可惜这般努力亦未等到他想见的人。
  去晏府找人扑空,他又去了书斋找人,夜里青萝斋早早的关了门。
  赵拾雨隐隐便觉有什么不对,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匆匆忙忙穿了衣衫,让武同架着马车,到了青萝斋。
  赵拾雨下马时,青萝斋还未开门,只见高水阔蹲坐在青萝斋门槛上,一身花里花哨的深红洒金长衫,让他这样一蜷,活活穿出了金蟾吞币的气势来。他嘴里正叼着一个胡饼嚼着,显得无比浪荡。
  高水阔见赵拾雨下马,忙用空着的手,拍了拍靴子上的土,另一只手仍是往嘴里塞着胡饼,一边嚼一边囔囔着:“赵拾雨你个假把式!怎么着?又要定亲了,又来耍小柔玩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拾雨不屑的瞧了他一眼,“胡诌什么呢!吃你的饼吧!”
  “你啊,别费劲了!我昨日去司天监碰见小柔了,同她说了你要娶吴家小娘子的事,你当你还能瞒谁啊?我高家在东京什么排面啊,这消息,你们还没下早朝呢!我都听了好多去了!”
  赵拾雨总算明白了,为何昨日一早同小柔说好了,晚上又不找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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