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龄转了个身,幽幽落座。“我娘当年是怀着身子去的清风庵,那庵也不远,族老们去打探一下便知我娘有没有生下儿子?”
“这么多年了,谁能保证那孩子还活着?我看就是世侄女你肆意推脱,不肯将家产交回公中。”
苏祁龄冷笑,“我已有婚约,父亲便枉死,不知公中给不给我出嫁妆?”
对面人一个个如鹌鹑,缩着脖子吹胡子瞪眼,“房产铺子我一个没有,银子我爹也没给我,嫁妆就指望着各位叔叔伯伯了,到时候嫁妆一抬都没有,可别怪大将军一家家的要银子。”
手指点了一下表哥的脑袋,“是吧,表哥。”
第29章
弟弟
那表哥颤抖如筛糠,一动不动的看着其他人,脸红的好似能滴出水来,手紧紧握着拳头,呼气如牛。
“这群刁民,冲撞了县主,还不跪下!”无遥一袭黑衣,外面穿着黑色滚边大氅,手持马鞭,急匆匆的走来,三两步上了台阶,见苏祁龄穿的如此清凉,脱下大氅,给她披上。
语气温柔,“怎么不派个人来叫我?”自然的握住双手,暗暗给她暖着。
“我厉害着呢。”说罢抬手一呼,府衙外面振臂高呼。
苏家族老见人多势众,心肝俱颤,当时的一时之勇瞬间土崩瓦解,灰溜溜的跟知府请辞。
人都走了,淮准道,“我还以为表嫂应付不了那些老顽固,没想到四两拨千斤,让这些人无话可说。”
苏祁龄笑了笑,“夜长梦多,明日就将我爹安葬了吧。直接请府衙的人拉到苏家祖坟,葬了就是,一切银子我来付,请大人费心了。”
淮准拍了拍胸脯,“我知道他以前对你不好,他下葬的事你放心,下面捕快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他的银票我都给你们晒干了,拿去换银子吧。”
苏祁龄深深行了一礼,“要不我给衙门捐几匹办案的骏马,明日中午再送两桌酒席来?”
淮准回了一礼,“那就替下面人多谢表嫂了。”
无遥是骑马来的,回去的时候带着苏祁龄骑着马慢慢走回去。
“明日我得买几个家丁小厮来,最近太惹眼,出来进去得有人跟着,不然保不齐哪个不长眼的就撞上来。”
“那明日让人牙子带来给你挑。”热气吹的耳朵痒痒的。
“总住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把苏家大宅卖了,再买一个可心的,丫鬟婆子也都备上。”
“都听夫人的。”
“再买个大铺面,我以后要行医,然后卖药,还想教两个徒弟。”
“夫人悬壶济世,堪称仙女降世。”
苏祁龄回过头,“今天怎么毛这么顺,说的话十分中听。”
无遥在耳边闷闷的说,“鸮齐人蠢蠢欲动,我明日得去几个地方巡视,得三五日才能回来,估计山里得你自己去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
“去吧,你去保家卫国,我在家里花银子。”
无遥伸出手环住苏祁龄,下巴放在肩膀上,“最近世道乱,你在家要好好的,多带两个人手,花银子也别太惹眼,有事就去找淮准,他会给你撑腰。”
“行了行了老头子就是废话多,不用担心我将你银子都花光,我花了还给你赚回来。”
无遥在耳边闷闷道,“反正我赚的都送到你这里来,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够的,我再差人回上京拿。”
翌日,阳光照满床铺,苏祁龄翻来覆去,还是觉得空落落的,他,这几日都不在……
“小荷,起床啦,咱们今日花银子去。”
小荷急匆匆跑来,“小姐,您可别买了,衣裳首饰都装不下了。”
“谁说我要买衣裳首饰了,咱今日买房子去,到时候给你分个房间,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小荷两眼发亮,“当真?可是姑娘咱们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苏祁龄一拍小荷肩膀,“咱们把手里那些铺面都卖了,再重新买好的,再到山里盖栋大宅,夏日去避暑,再打些野味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叫小二叫了房产经纪来,一顶小轿载着苏祁龄晃悠悠的在凉城最繁华的位置停了下来,小荷抬头一看,这不是那天出了人命官司的酒楼对面,房产经纪当即就面色尴尬起来。
因为苏祁龄只要地脚好的宅子铺面,所以经纪就找了这一处,本来还想喊喊价。
没想到前几日正红火的酒楼出了人命,这对面的铺子一下就无人问津。
本来凉城多年打仗,房子就不值钱,可下不打仗了,商人买铺子开始有点起色,这又出了人命官司,经纪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姑娘,您先进去看看呀,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铺面了,里面院子还大,是前房主将两间阔成了一间,铺面大院子大房间也多,价格却只是一件的价格,您现在入手,可太合适了。”
小荷扶着苏祁龄,淡淡道,“我们小姐可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你别拿差的来哄骗。”
经纪点头哈腰,“那小的哪敢啊,咱们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您看看这铺面,做点什么生意不好啊,三间房的大开间,窗户大,采光好,您前面开着铺子,后面还能住着伙计,这旁边啊,还有一个门,供您日常出入车马。”
小荷拿帕子捂着嘴,“大是挺大,冬日也费柴火,我要是做个成衣铺子,炭火钱都够上这房钱了,不然冬天冰凉的,哪个愿意来?”
经纪一看这是懂行的,忙往后面带,“您二位看看院子,姑娘家种点花养点鱼,晒晒粮食多齐整,后面还有三间正房,偏房能住人能做饭,后院还有小菜地,再没有比这更好了。”
小荷跟苏祁龄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好是挺好,就是这房子时间太久了,买了房得先盖房子,这房不合适,咱们再看看。”
经纪抹了一头汗,带着二人出了门,“成,您慢慢看,咱这旁边还有好的。”
对面出了人命案,商家怕影响日后生意,特意请了郊外无量山的法师来普渡亡魂,听说这无量山上山顶是道观、山脚下是尼姑庵,出了多位普度众生的得道高人,所以大家都来看热闹。
听说今日来的乃是年轻却道行高的「轻尘法师」,小小年纪便能主持斋戒,度人入道,道法高强,最主要的是,面若辰星,清风朗月,却自持而不矜骄。
苏祁龄躲在大姑娘小媳妇身后听着八卦,这些人都从哪整这么些词来赞美一个小帅哥的,远远望去,确实是身形舒展,好一个美少年,不由得也看得呆了。
小荷推了推苏祁龄,“小姐,大将军才走一天,你就移情别恋了。”
苏祁龄揪着身上的丝带,幽幽回答,“他是我弟弟。”
第30章
暴盲
“啊?弟弟?这,这就是那个?”小荷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前方做法事的小法师,面向苏祁龄。
“嗯,就是那个,我妈妈肚子里的孩子,他好好长大了。”嘴角漾着微笑。
“可是,可是这么多年,小姐怎么认的他?”
苏祁龄扬起笑脸,“我从小就认得他,知道他过的不错,就行。”
法事需点燃香火,烟雾迷漫,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忽然就起风了,符咒随风飞散,风吹的香烛一下就燃起了一截,趁乱中,有人爬到了上风口的桅杆,扔了个包袱到香烛堆中,包袱皮沾了火星,「呼」一下就燃起来,「嘭」一声,在桌子上炸了。
轻尘跟几个小师傅就站在桌子旁边,爆炸来的突然,来不及阻挡,就被焰火熏伤了眼睛,昏倒在地。
苏祈龄拎着随身的小药包,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一跃跳上了高台,再一爬上了二楼。
人群中一片惊呼,苏祈龄这辈子如果为谁拼过命的话,无遥是一个,轻尘是第二个。
“轻尘,轻尘,能听见吗?”苏祈龄扶着他的手,一把就拽了起来,只见脸上都是血,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苏祈龄弯腰一把背起轻尘,往后面的客房里走去。白皙的手垂在耳侧,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苏祈龄有些体力不支,十几岁的少年,扛在肩上格外的沉,咬着牙,硬是将人扛进了屋里。
摸着冰冷白皙的手,“别怕,是我。相信我一定将你治好。”
轻尘陡然间遇到巨变,世界一片黑暗,黑暗中摸到了一双温热的手。
虽然男女有别,但是他还是贪恋这一点温暖,轻轻的回握了一下。
苏祈龄愣了一下,血液中的灵魂狠狠的苏醒了一把,让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虽然自己已经不是真正的苏祈龄,但是身体能够感知到亲人的存在,血脉亲情的相连让人倍觉温暖。
小荷跑了上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道袍的小师傅,脸上个个带着茫然的神色,站在门口惴惴不安却又不敢问,小荷去撵又不肯后退。
“就让他们在那呆着吧,把门关上,别让人进来了。”
手术刀一字排开,轻尘一直流泪,血水混着泪水,染湿了衣襟,嘴里却不肯喊一声疼。
莫名的心酸,手里的动作加快,药棉清洁着眼周围的伤口,外面有喧闹的声音传来,吵得人心烦意乱。
官兵在外面取证调查,小道士们拦着不让进,两相冲突,外面吵个不停,直到听到了捕快拿刀的声音。
苏祁龄放下手中药棉,给轻尘盖上了被子,走了出去。“怎么了?”
小侍卫见是县主在此,连忙行礼,紧接着说这里是命案现场,刚又发生了爆炸,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在此逗留。
苏祁龄掏了一块元宝出来,“二位行个方便?我屋内还有病人。”两个官差忙摆手,“姑娘的银子可不敢收,只是刚才爆炸炸穿了楼板,实在不能留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是这的老板呢?住这里可行?”
两位官差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苏祁龄扭身进屋,“小荷,请老板来。”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小荷看了看官差,又看了一眼暴怒的苏祁龄,开了门,去寻老板。
老板正在一楼抹眼泪,红火的大酒楼从发生了命案,客人就不敢来了,到今日想做场法事驱驱邪,没想到又天降横祸。一时间,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你可是老板?”
头发花白的老板,沧桑了几分,忙点头。
“县主有请。”
来找自己的不是官差而是县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小荷一跺脚,“快走吧,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呢。”
老板抹了一把脸,心想我还能有什么好事。
走进房门,一股血腥气加硫磺的味道扑面而来,法师还在床上躺着,道袍上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滴,看的人触目惊心。
老板一个心惊,不是要我来付医药费的吧。眼瞅着县主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摞银票,上面堆着一堆金元宝,苏祁龄叹了口气,“你这三层的客栈,本来能值个几万两银子,现在非常时期,我也就有一万多两,想兑了你这客栈,你看可好?”
还有这等好事。上一秒还愁容满面,下一秒就乐开了花,忙着往怀里揣银子,“县主的眼光可真独到,要不是老儿我想换个地方做生意,这么好的客栈可不能便宜了县主,我现在就去县衙给你过字据,一会就给你送来。”
今日来勘验现场的捕快、侍卫颇多,小荷找了个眼熟的让跟着,将怀里最后一块碎银子给了小侍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地契拿回来。
县衙颇近,没一会就拿回了地契。小荷望着大酒楼的地契有些哭笑不得,今日本来出来买房的,却没想到将身家花了个底朝天,买了个炸穿了楼板的大酒楼。
小荷回来的时候,苏祁龄刚包扎完,人还在睡着,叫了小师傅看着。自己挽了袖子背着手四处查看。
小荷将地契往苏祁龄面前一拍,“我的小姐,你小心一点吧,这楼板是碎的,你别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自己可治不了自己。”
这大酒楼每一层都有个百十来平米,三层酒楼后面还有二十几间客房,另外有马厩、小厮房、偏房、柴房、厨房十几间屋子,到了晚上就这么几个人睡觉的话,可不得吓死。
顿时有些后悔了,楼板修葺需要银子,整个酒楼装修没个几千两银子下不来。
况且自己根本不会经营酒楼,这么大个酒楼变成医院地方绰绰有余,来上十几个大夫同时坐诊都够用。
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趴在栏杆上望着对面的三间铺面,差一点啊,就差一点。
想了想,一拍栏杆,“小荷,叫那两个房产经纪回来。”
小荷皱了皱眉,“小姐,我们可没银子了。”
“银子没有,我们还有房契啊,告诉他们,苏家大宅我要脱手。”
第31章
危险
“现在脱手,那苏家族老不一下子知道房契在你这里,岂能善罢甘休?不如我们等大将军回来。”
苏祁龄趴在栏杆前,望着远方。“你怎么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他们干的,我那天说错了话,陷轻尘法师于陷阱里了。”眉心带着淡淡的忧愁。
小荷沉默了一下,跑着去找房产经纪。苏祁龄活动了一下肩膀,推开门,去看轻尘醒没醒。
几位小师傅见了苏祁龄,诚惶诚恐,不敢抬头,耳边却悄悄红了起来。
“几位小师傅,不知道怎么称呼?”
有一个胆大的,看了苏祁龄一眼,又赶快低下了头,“我们几个是了字辈,苏大夫叫我了凡即可。”
“那你们的师兄弟间,可有会武的?”坐在椅子上,轻轻道。
“我们师兄弟中,是有专门习武的师兄弟,他们跟着师叔在山脚训练。”
苏祁龄摘了头上金钗,又翻翻找找找了贵重的,拿帕子包好,“那就劳烦小师傅去请一趟,轻尘小师傅眼疾未愈,不便挪动,这宅子这么大,晚上恐怕有危险对小师傅不利,请了凡小师傅速速去请师兄弟,然后换了银子买了便装悄悄的来,不要惊动任何人,今日我们来个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