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手谕,南骁王夜宴饮酒过多,夜间不慎身染风寒,暂留宫中由御医医治,可请两名部下入宫随侍,另附南骁王随身玉佩以证。”老太监尖锐的嗓音划过营帐,几名心腹下跪领旨,一时也不知作何应对。只好选两名稳重的将领随老太监入宫,其余部下按兵不动。
到了十六日夜间,李少陵与部下与南洋一行百人部队会和,与为首将领稍商议计划,遂又领兵三十人,只带了轻弓火石,由密林绕至南骁王营地后方。此行目的不为正面冲突,放火毁了粮草便大功告成。
所幸南骁王部下这边忧心主公处境,完全没有防备另有部队偷袭粮草,加上深夜守卫松懈,待发现粮草营火势旺盛时,李少陵一行已远远退回。
天干物燥,大火连绵蔓延十几处营帐,五百人的部队骚动不已,忙乱的扑了一夜的火。
十七日辰时,几名脾气火爆的将领对着烧毁的营地破口大骂,边要备马召集部下闯皇宫,救王爷。与此人同级的将领自有分歧,一番吵闹,义愤填膺的一支百人部队整装待发直指皇城。
这边李少陵稍事休息,与皇宫快马传信,里应外合,欲攻皇城的南骁王部队还未进得城门,便被皇城涌来的禁卫军,和后方南洋军团团包围,不敌片刻便束手就擒。
留待原地的不足四百人乱作一团,不敢与两支军队硬碰,又失主公带领,失粮草,自是丢盔弃甲退往莽川。
这边皇帝当朝下令:南骁王年迈,不宜远途南下,留在京城别院安享晚年,但其部下妄自犯上作乱,调京城兵马千人追击,平定莽川叛党奸佞。
一时天下哗然,消息自京城传回怀阳已是二十日。
杜辞在书房中看了同僚来信拍手叫好:“好极,圣上此举收复藩地,先擒王后乱其兵马,大显明君风范,更警示其余藩王,实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极好极!”
我听后安心不已,顺利就好,想必他心里也能卸下重担,活的轻松些。
这时李少陵以南洋军中副校尉的身份进宫面圣,皇帝当即点明,知晓其本是李巍之子,暗中留意此子作为,不负李巍将军为国鞠躬尽瘁,小小年纪颇具将领风范,特赐重修李将军京中故宅,李少陵任御前军队长,掌百人,留京城。
李少陵当即表示,南骁王余党未除,心中难安,请批准随部队返南洋,重塑莽川境内安宁。
圣上欣然应允,并对其赞赏有加。
二十三日有快马传回书信,一封是李少陵寄与杜府千金:已随南洋部队返程,不日抵达怀阳,贺杜先生升迁之喜。
一封是皇帝手谕,提拔一批言官进京问职,杜辞赫然在列。
我一边替父亲高兴些,升至六品,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不辱没他满腔抱负,一边隐隐期待与李少陵再见。
这是八月二十五日,巳时一刻,李少陵携侍卫两名,扣响杜府的大门。
贺儿急冲冲的从屋外跑进来:“小姐小姐,他来了,快起来!”
我不急不缓的从床上爬起来道:“这么激动做什么,不怕别人看了笑话,笨丫头。”
“是是是,贺儿一点也不着急,毕竟想见李公子的人,又不是我~”她嬉笑着说。
“谁、谁想见了,你别胡说,小心我揍你。”这丫头嘴越来越皮了,我无奈的起身整理衣衫,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想了想还是簪上一支珠花。
少顷有下人送来一小箱子,称李公子专送姑娘的礼物,又通知杜老爷请小姐同进午饭。
我了然一笑,前往主厅。
尚未到午时,杜辞与李少陵端坐客厅主位饮茶,余氏与四岁大的瑞儿坐在一侧,我过去施礼问好,坐在余氏一侧。
杜辞不擅长说那些官场客套话,这也是他朋友不多,官场不得意的缘由,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李少陵在南洋的经历,李少陵简略作答,也没什么表情变化,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我不由趁众人无话时发问:“京城——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吧?”见余氏斜撇我,我故作单纯一笑,看向李少陵。
他坐直了些,回道:“嗯,京城占地面积及大,四通八达,毗邻运河,更拥护皇宫,是我华国最为繁华的城市。”
杜辞也附和道:“嗯,知道你贪玩,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就是,嗯,夫人与瑞儿也去。”又稍作沉吟对着李少陵道:“此次去京问职,我倒想请任通直,做个闲散谏官,届时可举家迁至京都,李公子以为如何。”
众人都没想到杜辞有迁居的想法,李少陵更没想到此等大事,身为长辈的询问小辈的意见,有些踟躇的回道:“京城风水甚好,只是于少陵来说,官场未免诸事繁杂,遂已辞去御前队长,愿从军历练。”
杜辞点头道:“你能有此稳重的心思已是难得,莽川尚未安定,也是个收拢人心,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先生所言极是......”
下人适时来询问是否布菜,杜辞也起身招呼众人入座。
饭间几乎无话,饭菜撤下又换了糕点、花茶来,余氏称带瑞儿午睡离席,李少陵饮罢茶水也起身告辞,杜辞竟回道:“让小女送李公子一程吧。”言语间嘴角含笑,我正咬着桂花糕心下一愣,虽疑惑,但也欣然应允。
十一、 暂别
八月末,秋高气爽,出了府门阳光正好、清风徐来,我伸了个懒腰,见李少陵缓缓回头,目光柔和的俯视着我道:“姑娘就送到这里吧。”
我歪头轻笑,目送他的侍卫牵了马来,问道:“怎么不乘马车。”
“这个快些,我即刻便要赶往南洋了,姑娘珍重。”他朗声道。接着帅气的掀起衣摆翻身上马。
我笑着注视他,知道我们仍要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只轻声道:“你也是,好好保重。”
他轻勒缰绳调转马头,回头复看我一眼,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接着向前离去。
马蹄声伴着少年挺拔的脊背渐行渐远,我想起了一句略矫情的句子来: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
十六岁的少年孤身踏入世俗泥流,上天啊,你一定要保佑他,平安顺遂。
九月中旬,杜辞离家进京,城里断断续续传着莽川南骁王余党作乱,于南洋边界多有交战。
十月,朝廷派了新的莽川刺史任职,南骁王旧部于莽川周边地区屡作恶。
十一月末,叛乱渐平,城中渐渐有了新年的气息,我终于想起了被我耽搁的“花灯设计师”事业来,花了几日粗略的画些草图和构思,样式都是按照现代动物头的卡通气球画的,下一步就是找个靠谱的工匠师傅做出样品,这样春节前后就能售卖了。
行走于街道观察灯笼店铺,我意外的在一处僻静的街巷处,遇见了上元节时河边折荷花灯的妇人,她手牵一稚童迎面而来,我遂上前招呼,又得知他的丈夫经营了一间杂货铺,我顺势
询问叔叔可会手工制作灯笼,她便带我行至巷子尽头,说一看便知。
原来这名吴氏妇人的丈夫一只腿是跛脚的,开了间小小的铺子,做些木工、纸艺,卖些日常杂物。
我站在铺子里称赞:“叔叔手艺真好,只是这店铺僻静了些,人流太少。”
两夫妻局促的称家中不甚宽裕,还要供儿子入学堂,只租的起这处店面。
我掏出画册索性说明来意:“叔叔你看,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花灯样式,与街上流行的不甚相同,颇有些巧思,若能做出来售卖,肯定独占商机。”
和善的中年男子接过画册研究,应道:“确实是不曾见过的样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的和图上一样。”
“只要外形相仿,能看出来形状就可以,这些鸟啊、蛙啊、小猫的形状,小孩子肯定喜欢。”我亲昵的指给夫妇的小儿子看,他从吴氏身后探出脑袋看了,咧嘴笑了起来,嘴里说着:“爹爹做、□□灯。”
众人都笑了起来,我接着对吴叔说道:“不急着做好,如果图上有不清楚的地方,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们罢。”说着掏出随身银两塞给吴氏“无缘无故麻烦嬢嬢,这点心意请一定收下,就当给小孩子添几件新衣裳。”
善良的夫妇不敢受着意外之财,万般推辞,我干脆将银两塞到小孩儿衣兜,快步跑出门,一家三口看着我的背影面面相觑。
五日后,我让贺儿备些瓜果糕点,去吴氏夫妇那处验收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以软竹片为框架,染了颜料的彩纸层层糊上,像表情包一样的青蛙头、小羊头、鸟雀头都被做了出来。
吴叔席地而坐,周边堆着些工具,见我来访,忙起身迎接,我看他正研墨准备勾勒动物的五官,心血来潮要亲手画来试试,。
想着卡通片里的动物形象,我给动物脑袋画了大大的眼睛,嘴巴画成咧嘴笑,贺儿和吴叔都说好,于是初代动物灯的五官都以我画的定下模板,我心中颇有成就感。又留下几张动物样式,我们都憧憬着成品在春节时的售卖成果。
年关将近,杜辞未归,只传了几封家书问候,称新职繁忙,暂无归期。
陆陆续续下了好几日的雪,道路结冰,车马难行。
我突然想念起李少陵,不知道没有家人陪伴的他,过的好不好,会不会难过呢。翻出初次写给李少陵的回信,看着我稚嫩的字迹有些黯然,索性扔进炭盆子烧去。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家仆送来些食盒,称府外有人转交于小姐。我连忙询问那人走了没有,下人不明所以的摇头,我一路小跑到府外,却只见一侍卫牵马正欲离开。
我认出他所属李少陵部下,心中一喜,忙叫住他,称有话请代为转达。我低声说道:“请李公子一见,在城外大黄寺,时间就、大后天、啊不,十二日吧。”
侍卫了然一笑,我不做多反应又返回闺房。
李少陵送来的依旧是些吃食,我嘴上不禁吐槽“没新意的直男”,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十二、这算是约会吗?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早起洗漱装扮一番,又觉得小女儿心思表现得也太刻意了,还是抹了淡妆,寻常装扮即可。心中不免忐忑起来,古代男女私下见面是不是于礼不合,私相授受?胡乱思考间,余氏房中丫鬟前来问安,称近日夫人多见小姐院中无人,可有外出玩耍,天气湿寒,请小姐万勿贪玩。说着关心的话语,那丫鬟却眼神往我房间乱瞟。
我不悦的轻拍桌子:“替我谢小娘关心,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最近研读诗书,无心外出,让她放心就是。”
丫鬟悻悻告退,我心说余氏最近怎么关心起我的动向,难道我外出还要告知于她。不过出于尊重杜府女主人的身份,我确实不好违背她的意思招摇过市,叫来贺儿商量一番,干脆让贺儿掩护我从后门出府,贺儿留在院内装作与我一起,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睡着了。
“小姐......这样不好吧,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贺儿带着哭腔反对我的想法。
我安慰的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我有手有脚的,遇到麻烦跑就是了,别担心了,我快去快去回,”说罢将一方纱巾围在脸上,玩笑道:“贺儿你看这样行吗,有没有神秘高手的感觉,我再戴个斗笠可好?”
贺儿被我逗笑:“这样更像蒙面大盗吧~”
步行出了府门,闹市有出租车马,类似现代的打车,我租了一普通青布马车,付了单程的铜钱,去往大黄寺。
路程不算远,但因为不逢节日,一路车马很少,出城路过几处密集的村庄,才见青松环绕,榜着小山的明黄色庙宇来。寺庙小具规模,想来有达官贵人供奉些香火,才能维持寺庙常新。
进得寺庙院里,也不见游人,只供着大佛的殿内偶有僧人的身影。穿过一殿又一堂,诸多佛像分别威严伫立,殿前有额匾说明该佛掌佑什么。
闲转半晌,有一十几岁的僧人叫住我询问:“敢问姑娘,可是在等人。”
我一愣,“算、是吧。”
那僧人了然一笑,手掌指向曲径通幽的后殿。
我不疑有他,走过拱门,才见后殿是一排露天的石佛,再往前有一八角亭,一亭一树一马,还有一翩然少年。
我快步走过去,少年轻倚石柱,嘴角含笑。
“李少陵,你骑马来的吗,路可好走。”
“还好,未失约。”
“你最近怎样,听说莽川屡有乱党,你有没有交战,有没有受伤。”
“嗯——并无大碍。”他稍作沉吟,不作否认,我立刻知道他有意隐瞒。追问伤了哪里,好全没有。“只是皮外伤,行军之人在所难免,不必挂怀。”
“皮外伤也要重视啊!要好好消毒,万一破伤风...”我戛然而止,他不解的抬头看我。
我对着他清澈的眸子,编不出所以然来,那一刻恨不得袒露所有心声。
“李少陵,你相信吗,在我在娘胎之前,我有一段记忆。”我找了个通俗的说法,认真的看着他说。
他稍作反应,点头道:“我信你。”
“那是一段很长的记忆,但是也不太长,就好比我只活了22岁那么长。”我组织措辞,他轻皱眉不语。我接着说:“那段记忆发生在另一个,朝代,那里更先进,嗯,人人平等,不分尊卑,男女都可以出门学习、工作,做一番事业。我呢,就没什么出息,只是完成了学业,刚步入社会工作赚钱,还没来得及谈恋爱,就好像睡梦中被人拉到我娘的肚子里,就成了杜春儿了。”
我露出伤感的表情,眨巴眼看他。
他努力地理解我说的话,问:“谈恋爱是指......”
我一笑,给他解答道:“谈恋爱就是男女之间互相喜欢,暂时的交往相处,先恋爱后成婚,如果谈恋爱期间两人分道扬镳,就可以与另一个人谈恋爱,成婚婚。一个人规定只能与一个人成婚,没有三妻四妾,所以这是一个神圣的决定,人们会慎重的选择成婚对象。这都是那段记忆的规则,跟这里很不一样吧?”
他反应片刻,说:“那样或许更好,每个人都遵从喜好选择成亲。”
我长呼一口气:“可惜,这里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人三妻四妾。”
他盯着我不语,半晌后说道:“如果可以,我也愿与一人终老。”
我嗤笑他:“喂,你才几岁,就想那么长远了,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叫,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摇头。
“男女谈恋爱时保持距离的美感,一旦步入婚姻,朝夕相处,恋爱时没有发现的矛盾便蜂拥而至,再加上男人总是习惯女人主内,自己在外花天酒地,忙事业忙赚钱,感情就被世俗打败了。”我宛如一个老学究,徐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