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潘衍回道:“你不用替我收整,就些穿戴之物和笔墨纸砚书籍,给个箱子装进去即可。”
  潘莺弯唇道:“你莫忘提醒燕十三也一道收整。”
  他斜眼睃她的表情,问道:“能搬离这里令你如此开心么?”
  潘莺笑而不语,拿帕子替巧姐儿擦拭淌到衣襟的瓜汁,前世里她三番五次央求常燕熹带她搬离这里,却总是不可得,郁怒积聚,令本就情薄的二人愈发离心,才酿成日后大错。
  如今轻取而获,她又怎能不喜呢!默少顷看着他道:“我同二爷说了,要把玉器铺和京货铺的门面收回,并开一家绣坊做营生,你觉得可妥?”
  潘衍不答反问:“常二他能允肯?”
  “尚未呢!”潘莺笑道:“不过他乃一员武将,胸襟气度豪迈敞亮,绝非墨守成规的文官所能媲及,我摆事实讲道理,多提几次,他定会答应的。”
  “拭目以待。”潘衍并不看好,他闲时把她从桂陇县至京城这段崎岖坎坷的命运细细琢磨,常燕熹行迹待考,其间诸多巧合,定存蹊跷,不是天赐,必有阴谋。
  这边不表,又过数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潘莺就唤起巧姐儿梳洗用饭,大件箱笼早就搬走了,余下一些零零碎碎,仆子也都装上马车。
  她领着巧姐儿先去安国府,和蒋氏告辞,丫鬟掀帘通传,再来禀道:“昨晚夫人有些风寒,现刚醒,你们等一等吧。”语毕就返房内去了。
  潘莺只得站廊前等待,栏杆上挂着画眉笼子,巧姐儿就在那嘀嘀咕咕逗鸟儿玩倒也不厌,婆子进出倒了两遍水,还是先前那丫鬟打起帘子:“夫人请呢!”
  潘莺唤巧姐儿一道进房里,蒋氏正坐在桌前吃茶,遂上前问安,道明来意,蒋氏也没多说什么,态度不冷不暖,只把巧姐儿瞪了几眼。
  待她俩走出院门,常燕熹正由远及近大步过来,显然才下朝,官服也没换,巧姐儿见是他就很高兴,挣脱阿姐的手,笑嘻嘻地跑过去:“老爷,老爷!”哥哥的教诲要时刻记心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贰伍章 乘吉日潘娘子搬巢    得喜讯常燕熹诫训
  怎又叫老爷了?!常燕熹皱起眉宇,目光犀利地看向潘莺,以为是她教授的,沉声问:“不在房里待着,到处乱跑什么?”
  潘莺就不信丫鬟春柳不告诉他她去哪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懒与他计较,抿唇回话:“双亲故去,尊堂兄嫂为长,既然分家搬离,总是好聚好散。”这话说的有歧义,她便添了一句:“日后再见不难。”
  常燕熹待要开口,余光瞟见堂哥与其长随迎面近前,他拱手作揖,以示见礼。
  常元敬才下朝回来,有些恍然地问:“今就要搬走么?”
  见他颌首,遂叹了口气:“我实在难捉摸透你,这府邸宽阔敞大,院子众多,仆人成群,你爱住哪里皆随心意,为何非要另僻旁宅单住。你大嫂为了这事,身子都清减许多,唯恐外头生出闲言碎语,说我们终非嫡亲,而偏待了你。”
  常燕熹淡笑:“你们倒是多想,我那几个妾不是在么!”他下巴朝着他,目光却瞅向潘莺:“堂哥定会好生关照她们。”
  潘莺的心骤然一缩,像有什么从脑中划过、却迅即溜远而没有捉住,常元敬蹙眉低叱:“又在胡言乱语,我能关照她们做什么,至多衣食无忧。”
  转而面看潘莺,严厉道:“若是对燕熹照顾不周,拿你是问。”不由愣了下神儿,细看这妇人着实好颜色。
  常燕熹神情阴晴不定,却也没再多言语,甩袖道:“走了!”
  日阳但得升腾即光芒万丈,照得满园花红柳绿,潘莺不晓他可有去和肖姨娘等告别,暗忖定是没有,否则还不哭啼啼的来卖惨,又觉自己想多了,他要来见谁也就隔两条街的事,数只大蝴蝶翩跹飞至身前,她拿扇子一扑,纷纷惊散逃开,有一只飞进那废院半开的院门,不晓眼花还是怎地,门内冷清清站着个年轻妇人,面容憔悴,正落寞地望过来,面容身段与她颇为相似,不由怔了怔,就听巧姐儿的唤声:“阿姐快些走!”
  她看见几辆马车停在不远处,潘衍和燕十三站在树荫下说话,常嬷嬷带春柳夏莺两丫头数着箱笼,她拿扇子遮在额头挡日阳儿,想想再回首,哪里还有什么妇人,不过是困顿自己的心魔罢了。
  这正是:许多境界无来去,百花园中一只蝶。
  又有诗曰:窗间新换蝉翼纱,门外拂尘万事新。
  潘莺搬入定府大街的宅子,吩咐佣仆清扫房间、搬弄家俱,修剪花园,里外整治的焕然一新时,已数日掠过。
  且说这日,她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卷棚内边替睡午觉的巧姐儿打扇,边看着春柳夏荷两丫头蹲在台阶上抓石子玩,一缕缕花香萦绕鼻息,就想起收回两间铺子这桩事来。
  她把扇子递给常嬷嬷,自去换了衣裙,叫上夏荷陪她一路沿着树荫走出外门,正是酷阳当头的时候,火云烈烈,蝉声分外喧闹,待进了玉器铺子,却冷冷清清的,只有个小伙计,头栽在桌面上盹着了。
  夏荷屈指“咚咚”敲桌面儿,那小伙计唬得惊跳起来:“打雷啦,打雷啦!”潘莺看他那迷糊样子,噗嗤笑出声来,择把椅子坐了,问:“你家掌柜呢?”
  那小伙计连忙过来斟茶,听得回答:“掌柜去了城外,还需过两日才回来。不晓夫人寻他有何事?”
  潘莺道:“怎我但凡来寻他,总是不见人,可是故意躲着?”
  小伙计道:“夫人多意了,确实是出城去。”
  潘莺指指柜里摆的各色玉镯子及嵌玉摆件,道:“倒想问你,这些打我头次见,至今也未卖出去一件,生意如此清淡,你那掌柜怎撑得起这门面、雇得动你呢?”
  小伙计脱口而出:“我家掌柜不指望这个挣钱。”
  她追问:“那他指望哪个挣钱?”
  小伙计顿觉失言,连忙笑着圆说:“我自个猜测的,只要掌柜按月给工钱,我就替他做事,哪里还管旁的许多!”
  她又问:“前次龚府的二奶奶到你这里买得什么玉器?”
  小伙计只回话忘记了,潘莺知他难再透风声,遂不勉强,站起身告辞出来,一路沉思地走回宅里,恰在二门遇见燕十三,招手叫住他:“随我往卷棚吃瓜去,晌午即湃在井里,这会定透心凉了。”
  燕十三正也要找她,一面随着走,一面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当讲?”
  潘莺笑问:“你直说就是,无需这般客套。”
  燕十三方嗫嚅地说:“夫人可记得我曾提起还有个师兄么?”
  潘莺点头:“记得,你说过他曾在宣平候府捉妖反被噬,身受重伤,不知如今可有安好?”
  燕十三道:“已安好,他原借宿在相国寺中,既然伤愈不便多待,一时也无宿可去,能否来宅里借住两日,但求头上有片屋瓦遮风挡雨即可。”
  潘莺倒是无谓:“并无多余房间给他,只能与你同处一室,若愿意就来罢。”
  燕十三连忙称谢,说话间到了卷棚,巧姐儿才困醒,坐在矮榻上揉眼睛,看见他很高兴,脆生生地叫燕哥哥。
  春柳打来水伺候巧姐儿盥洗手脸,常嬷嬷也把切好的瓜盛在水晶盘里端上桌,墨绿皮鲜红瓤乌黑的籽,潘莺择了片递给燕十三,一片挑净瓜籽给了巧姐儿。
  她看向燕十三,再道:“上趟你说龚府的高夫人满身冲天的怨念,若沾惹必陪一条性命,我一直琢磨此事,因她实在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从前我也多受她照顾,实难眼睁睁的见死不救。你可有什么法子呢?”
  燕十三啃着瓜皮:“自古器物化怪颇多,它们前身或枉死或冤屈未报,时间愈久,怨念愈积深,进而作妖害人。夫人若真想救她,定要亲见她一面、细加盘问,或许一枝凤簪,一串耳环,一枚戒指,一副镯子甚衣裙袜鞋,皆有可疑之处,待问明源头,我再帮你不迟。”
  潘莺觉他的说法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便打定主意怎么都要见她一面,以报前世的恩情。
  过几日后,吏部派人传来捷报,潘衍经皇帝亲自考选,与其他二十七员进士为庶吉士。
  潘莺喜不自胜。
  且说这日日西时分,彩霞满天,常燕熹与同僚吃毕酒,骑马回家,进房见她与常嬷嬷正嘀咕,他来倒不言语了,遂坐下随口问:“在说什么?”
  “巧姐儿吵着要买只白鹤放园子里,我正在算家用,不够便罢,也非必买不可。”潘莺回话,一面吩咐春柳打铜盆子水来伺候他盥洗,观他面无红晕,酒并未多饮,给常嬷嬷使个眼色,常嬷嬷会意退下了。
  常燕熹略沉吟:“你不用买,宫中御花园内白鹤无数,膘肥体壮,我问皇上讨几只来。”
  潘莺拧干棉巾递给他,抿嘴笑问:“你明儿申时能否早些回来,我打算整治一桌酒菜为阿弟庆贺。”
  他接过擦干面庞水渍,冷哼一声:“不过区区庶吉士,有什么可庆贺的!”坐回桌前自斟了盏凉茶一饮而尽。
  潘莺默了默,方说:“你或许觉得无谓,与衍哥儿却是来之不易,今后总算前途无量了。”
  “前途无量?”常燕熹谑笑:“妇人之见,若他也自认为如此,便是坐井观天一只蛙。”又道:“康定五年,庶吉士郑尚官至右佥都御史,因其行为不检,依附掌印太监陆琛,少詹事兼大学士陈贤,得骤升用,引众不平,后皇帝亲谕其有罪下狱,谪放陈放辽东。天顺二年,庶吉士李响,官至大学士吏部尚书,但其性凶险,惟事阿附,潜通掌印太监陆琛,除去内阁四员阁老,终引九卿率百僚纷争,世事大乱,皇权不稳,后死于万箭穿心。更有近的,前年庶吉士西门岳才任刑部侍郎,因急于立功而罔顾律例,至一门冤假错案行刑数人,皇上大怒,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仕途从来都是艰难多险阻,我等为将数年,尚如履薄冰,他一脚还未踏进官坎,有何高枕无忧的!”
  潘莺被他堵的哑口无言,稍顷才说:“我的阿弟我当然知晓他的斤两。”她对潘衍一向很有自知知明,若在从前,他也没这能耐,但如今改了魂魄,前程反倒飘摇不定起来。抬眼看常燕熹唇边有抹薄蔑,心起恼怒却不表,只淡笑道:“我不过问一句话的事,你倒噼里啪啦教训这许多,我若不问,你又嫌他(她)们不当你是姐夫。罢了,你爱回不回,到时遣福安报个讯儿。”
  她摇着团扇欲走到窗前去看月亮。常燕熹偏不让她走,握住她的胳臂往怀里带,摁坐在自个的腿上,潘莺挣脱不得,别过脸到一旁:“这样贴靠着,汗黏哒哒的,不嫌热么?”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贰陆章     潘娘子鹿血伺郎    常燕熹一试身手
  常燕熹挟抬她的下巴打量:“生气了?”潘莺拿扇柄拨他的手:“哪有什么气生!”说实在话,衍哥儿讨厌他不要不要的,巴不得眼不见为净呢!
  忽觉手腕一凉,瞟去是个翠玉镯子,衬得肌肤雪白柔润,不明所以,只怔怔地看他,平白无故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么!
  常燕熹沉眸微厉:“以为我买来送你?多情!是太后过寿辰赏赐给众朝臣女眷。”这话倒也无错,他没瞧见中意的,让堂哥拿去分给肖姨娘她们,自去金银玉器铺子挑了只镯子送她。当然,他是打死也不会告诉她,以免以为他多欢喜她似的。
  哪知他这些别扭心思,潘莺就单纯多了,这镯子看着颇值银钱,戴着也好看,就很高兴,对着灯烛晃来晃去地欣赏。
  常嬷嬷端着个碗进房递给她,她接过摆到常燕熹面前,常燕熹见是一碗鲜红红的生血,闻着膻腥,蹙眉问:“这是要做甚?”
  潘莺待四下无人,才低声道:“这是鹿血,《本草纲目》记载它主治萎而不举,你若每日喝一碗,不出半月,定能雄风大振,金枪不倒!”
  这正是:
  他故把硬当软内含千秋,她誓将软做硬外出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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