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燕赤北不答,反手拔下髻间插的桃木发簪朝她打去,她掷出一张黄符,符中字泛红燃火,挟裹发簪烧成木灰,轻覆桌面。
  他不再动作,唯沉沉盯她半晌,冷声道:“原来是你!”燕门曾逐出一名法力深厚的师姑,听闻收狐妖之后为徒,因得师令,见者她俩必诛之,不得心慈手软。
  潘莺不高兴:“什么原来是你!我不认得你。原尊你是燕少侠的师兄,竟这般不知好歹。我也没必要留你,自寻他处去吧!”喝令一声:“送客!”
  但见帘子掀起,进来三四侍卫,身型高大,面色不善,其中一人道:“请吧!”
  燕赤北并不看他们,只问:“燕云师姑今在何处?”
  潘莺抿唇:“不知你在说什么?”
  燕赤北缓缓站起,淡道:“提点你一句,若想活命,离开京城、自隐身份为上策。”
  她微怔,待得追问,他却不答,转身出房,回到宿院,收拾包袱,也未同燕十三交待什么,不告而别了。
  此事暂不表它。
  且说光阴迅速,几场雨几多晴后,这日潘莺正和巧姐儿一起用晚膳,忽听房外人声喧杂,巧姐儿眨巴眼儿,兴奋道:“是老爷回来啦!”饭也不肯再吃,滑下花凳,朝外面跑去。
  潘莺心底也很高兴,站起欲往外走,却见福安匆匆掀帘进来,他面色苍白,额覆热汗,嘴唇打着哆嗦:“夫人莫慌张。”
  她笑道:“我不慌张,你瞧着倒有些慌张呢!”
  福安道:“夫人,老爷....老爷陪皇上在亦庄围猎....被老虎抓伤了。”
  潘莺脸色微变,追问:“抓伤哪里了?胳臂?腿?还是脸?”
  福安抬袖抹抹眼睛:“老爷为救皇上.....被老虎一爪掏在心窝上!”
  顿时耳边如响起一声炸雷。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肆贰章     潘衍自有心意    燕熹梦里前尘
  潘莺乍闻噩耗,腿软的差点站不住,只急问:“老爷他,他现在在哪里....可有性命之虞?”
  “暂住在外院厢房。”
  “怎不抬到这里?”她追问。
  “是老爷的意思。”福安解释:“皇上遣了数位太医前来问诊,还有大老爷及旁的官儿在,进内院着实不便。”
  “他还清醒着?”潘莺松口气,便朝外走。
  福安急忙阻拦:“老爷还交待,让夫人毋庸去看他,只管等候听信儿就好。”
  潘莺不理睬,甩帘踏出门槛,福安一溜小跑跟在后:“夫人,老爷伤重,经不得生气。”
  “我就远远地瞟一眼。”她越走越快,脚底如生风:“这样他若还气恼,我再回来。”
  福安拦不住,也就随她去,半晌功夫便到垂花门,常嬷嬷领着巧姐儿迎面至跟前,她说:“外面皆是侍卫,戒备森严,不让靠近呢。”巧姐儿抱住潘莺的腿,仰脸儿有些委屈:“老爷不要见我!我很想他!”
  潘莺摸摸她的头劝慰:“老爷被猛虎挠了一爪,太医正诊治伤口,没闲空见你,不妨去找燕生玩儿,我方才来时瞧见他在园子里练剑。”
  小孩子多愁的情绪、来的快散的更快,听闻燕生在,高高兴兴由常嬷嬷牵着走了。
  潘莺自知出不去,就站在垂花门前透过缕空的墙面朝外望着。她晓得常燕熹养着暗卫,今来了不少,有几个颇面熟,皆散在四围带刀把守,太医拈着方子让人去抓药,医女从房里出来再进去,倒掉满盆血水再换清的。又见常元敬同三位官儿站在廊上叫住太医,似在询问,面容皆严肃,太医离开,他们仍然不走,嘀咕着什么,潘莺站的腿都发麻了,忽闻马跑声不一,不多时进来四五个太监,常元敬等几见到为首太监,连忙迎上撩袍跪下,其余人等也跪,那太监拿出诏书念了会儿,众人再起身,围簇一起说话,她也听不清,看天色渐暗,再待着无甚意义,同福安简单交待两句,便怏怏地往回走了,一进院门,夏荷迎上道:“舅爷等了许久。”
  潘莺进到房里,见潘衍坐在桌前,正把玩常燕熹的青龙剑,她去扯他的衣袖,急促地问:“围猎到底发生了什么?二爷武艺高强,怎会被老虎所伤?!”
  潘衍慢腾腾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本是在山腰猎虎,却遭刺客围攻,激战正酣时,老虎于从林中跃出,直往皇帝扑去,常燕熹为救驾挡其身前,顿了顿:“我拉弓射死老虎,救了他俩一命。”
  潘莺怔了片刻,打量他的神色,开口道:“以你的身手,应能让二爷免受皮肉之苦。”
  “我什么身手?”潘衍眸光微敛,笑了笑:“你又知道?”
  她镇定心绪,坐到桌前倒了盏茶吃,不答只道:“就算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你也不该.....
  "我以为你嫁他为妻,这份救命之恩已经偿还。" 潘衍把剑啪得入鞘,淡道:“我当时一念之间,倒是犹豫救他不救,若是不救,你便可解脱,我和巧姐儿也毋庸仰人鼻息,恰是一举两得的幸事。”
  他微顿,继续说:“但我的官途需要皇帝提拔,是以救常燕熹的,是皇帝,绝非我甘愿。我素来不喜坦露心迹,因视你为至亲,才说这些。依我猜测,自桂陇县始,他对你设下无数阴谋诡计,意欲徐徐图之。若只为美色,他未免用心过度。”
  潘莺苦笑:“我除了美色,他还有什么可图?”
  “命!”潘衍冷道:“你的命,我和巧姐儿的命,他皆攥在手里,我很不喜受操控之感!他必须死,我们方保命!”
  潘莺摇头:“你错看了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怎样的人?我洗耳恭听!”
  她沉默半晌,才开口:“勿要再多问,原是我欠对与他,你只要晓得,他纵是再作恶,也决不会要我们三人的性命。”
  想想又添加了一句:“你不许动他,若他折你手里,我也不活了。”
  潘衍眼底涌浮一股子怒气,果然妇人心肠,难成大事,他突然撩袍起身,朝门外去,快至帘前又顿住,道:“再给你提个醒儿,皇上赐了教坊司的歌姬给常燕熹,不日就要入府。”语毕便离开。
  潘莺呆呆坐了会儿,窗牖一轮白月移过,听见夏荷隔着帘子禀话:“肖姨娘,两位董姨娘来见。”
  “请她们进来吧!”她抬手理了理鬓发,仍旧坐着,肖姨娘哭哭啼啼地抹眼泪,董氏姐妹还算镇定,朝她俯身见礼。
  她请她们坐了,又令夏荷斟茶,一面道:“天色这般暗晚,还劳烦你们过来。”
  “怎能不来呢。”肖姨娘哽咽着说:“听闻老爷伤重,我差点昏晕了,无论如何都得见他一面。”
  潘莺抿唇道:“你们今来的不巧,外院那边皆是侍卫,老爷有命,除太医和官儿,旁人不得进去。”
  肖姨娘问:“也不让你去么?”看她点头,心底好受些,想想又问:“老爷怎受的伤?”
  潘莺简述一遍,几人听得胆颤心惊,皆道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见过才回去。
  她无法,吩咐春柳把巧姐儿房收拾出来,供董氏姐妹宿住,再把耳房整理给肖姨娘,巧姐儿来和她睡。
  肖姨娘想想道:“来时在二门瞧到大爷的轿子,他不是在么,我去求他,没准就能允我见老爷。”
  说着起身便走,董氏姐妹也要跟,她皱眉道:“人多恐大爷不肯通融,你们等我的信儿吧。”自顾走了。
  潘莺招呼她俩继续坐,一起说话,其实也无什么可讲,前世里就很疏淡,恰常嬷嬷领着巧姐儿进来,她揉着眼睛往阿姐怀里钻,疲累了要困觉,董氏俩识相地告辞,由夏荷领着去西厢房歇息。
  潘莺替巧姐儿洗漱,抱着她上床安寝,春柳移灯下帘,蹑手蹑脚地出门,房里很安静,巧姐儿和燕十三玩狠了,这会睡得沉,小声打着呼噜。
  潘莺则醒着替她打扇,听见窗外有雨打芭蕉声,雷声隆隆挟带一缕阴凉的风,直到三更,也没见肖姨娘回院来,暗忖定是在老爷屋里了,遂不再等,搂住巧姐儿渐渐地睡熟了。
  常燕熹睡得很不踏实,梦里的自己戍边回京,兴冲冲打马返府,一别一年半有余,不知阿莺可如他这般思念她。
  今儿恰元宵节,火树银花,人潮涌动,一片热闹街景。
  这正是:年年乐事竞华灯,万门笑语人月圆。
  他进到府门首,叫开门,把马递给小厮,大步朝桂香院走,园子里挂满各式花灯,很漂亮,却没有人赏。
  觉得奇怪,巧遇着个做粗使的老嬷嬷,这嬷嬷人老眼花,也没认出他来,听得问,只笑道:“大夫人她们都在西院的赏月楼观灯,那里临街,更热闹。”
  他想阿莺不惯爱凑热闹,每年元宵节都躲在房里早早歇下,继续朝前行,快至院门前时,那停着一乘暖轿,常嬷嬷和三两丫鬟拢着袖候在边上,听闻靴足声响望过来,皆惊睁双目,失语片刻,才急忙俯身见礼。他问:“这是谁的轿子?”
  常嬷嬷等几面面相觑,未待开言,潘莺穿着紫红镶银灰鼠毛边的斗篷走了出来,见到他也是一愣,但嘴角勾了勾,说道:“既然回来,怎不先报个讯儿?”他没答话,只问:“你要去哪里?”
  潘莺回道:“去看灯!”常燕熹思忖从这里去赏月楼何需坐轿子,欲待要问,身后传来熟悉地嗓音:“怎还在这?再晚些烟花都放完了。”
  他面色一沉,回首却见堂兄常元敬走近来,披着青色大氅,常年的养尊处优,浑身尽显优雅之态,看到是他,依旧从容淡定,甚而笑道:“怎突然就回来,早报个讯儿,也好替你接风洗尘。”
  常燕熹自幼亡了双亲,由堂兄嫂抚养长大,是而长兄如父,他是极敬重和信任的。
  遂拱手作揖道:“一路风雪难行,本不知归期,因此未曾报讯,这几日突然天气晴好,行的快了,也就不用报讯。”
  常元敬颌首,笑了笑:“你风尘仆仆地,去沐浴更衣早些歇息吧!”又朝潘莺催促:“还不走么?”
  潘莺迟疑了一下,眸光闪闪地看向常燕熹:“老爷既然回来......
  话未说完,便被常元敬打断,他拍拍常燕熹的肩膀:“阿莺病了许久,这两日才渐愈,我恰带你嫂子和侄儿去街上看灯,也顺便让她去散散心。”
  常燕熹这才察觉潘莺面庞发白,似乎瘦了,颇娇弱的样子,心疼,便微笑:“这样也好,就有劳堂哥了。”
  “谁来伺候你.....” 潘莺待他素来清寡,话也说的含糊。
  常燕熹想摸摸她的脸,但晓得她爱干净,还是算罢,笑道:“你毋庸挂心,我去肖姨娘那里。”
  潘莺抿紧嘴唇,常嬷嬷提来红笼,映亮她的颊腮,白里透出淡淡的青色,眼神黯着,也没有再说什么,更没再看他,由丫鬟扶着上轿,放下帘子,轿夫撑起滑杆,嘎吱嘎吱地离去。
  常元敬随在后也走了。
  常燕熹远远看着那个自己的蠢相,气怒难抑,整颗心像被只大手揪住狠狠地拧捏,蓦得睁开双目,还有些昏昏沉沉,竟见肖姨娘坐在榻前撑着腮睡着,他恍惚以为还在梦里,挣扎地要起身,去追那对奸夫淫妇,却呻吟一声倒回枕上,胸前像被剜了个大窟窿,动一动就拉扯地很是疼痛。
  肖姨娘被惊醒了,抬手抚他的额面:“谢天谢地,终于不烧了,老爷要喝茶么?”
  他点点头,喝过茶水后,忽然感觉很疲累,又神志朦胧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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