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泽见女子五官同了了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般,心中疑惑,正要追上去,却见少女忽然停下脚步,眸光淡淡地穿过他,看向身后。
见她冷冷道,“半妖,别耍花招,你打不过我。”
寂泽望去,见少年身形偏瘦,长得却是高挑,只面色显苍白,一双漆黑的眸毫无温度的盯着少女。
寂泽只觉少年模样似曾相识,却如何想不起在哪处见过。
“喂,爷饿了,要吃糖葫芦。”只见少年声音略显颓然,指了指一旁的小贩,黑眸却紧盯少女,死皮赖脸的说道。
“你是妖,妖不需要吃凡间的食物。”少女瞥了眼少年,淡淡说道。
“爷是魔,爷不是妖。”少年本赖坐在地上,一听说他是妖,急着跳起,恼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抓错了,爷是魔不是妖。”
少女淡淡的看他半响,才说道,“你半妖半魔,西王母又不收你,便先将你关押去东尽水栏,等我回禀了神祖,看怎么处置你。”
说完,少年脚上的银圈蓦地一紧,便见一圈暗红色纹底闪现,不管少年心中如何不愿,便拽着他往前拖行。
“爷要吃糖葫芦,爷不走。”少年情急下,忙挣扎着抱住一旁的柳树,大喊道,“妖也好,魔也罢,爷又没伤人,凭什么抓爷。”
少女忽然定住,思酌半响,转身去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少年。
少年看一眼少女手中的糖葫芦,却仍抱着柳树不放,身出五根手指,呵呵笑道,“五串,爷要五串糖葫芦,一串还不够塞牙缝呢。”
少女面色一冷,知他又在戏耍她,便将糖葫芦丢过去,拽着少年的衣领往前走。
少年却忽然安静下来,任由少女拽着拖行,在泥土路上留下一排崎岖的小坑,他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咬了一口糖葫芦,甜腻腻,仿佛甜入心口,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眼见着,半空中阴云密布,虽才入夏,雨水已很充沛,不过片刻,雷鸣轰隆,便掉了几粒豆大的雨点下来。
少女一手拖着少年,仍在雨中行走,视这都豆大的雨如无物,被迫前行的少年却不大乐意。
“喂,雨下那么大,爷可不做那落汤鸡。”说着,将糖葫芦好生收好,抹去面上的水珠,猛一挣扎,飞快的跑入春来客栈。
少女见他的身影跑的飞快,竟完全不受脚上禁制所累,眉目微拢,脚上快步跟了上去。
才进了屋,瓢泼大雨如注而下,地面上溅起两丈高的水雾,两边的摊贩早收了摊,急匆匆的安置妥当,未赶早的,便一同挤入这春来客栈。
少女进入,便见瞒住的人,人声鼎沸,熙熙囔囔的挤了满楼。
却见少年大咧咧的坐在中堂,朝店小二喊道,“小二,快给爷整壶酒来,再来五斤牛肉,一碗花生米。”
说完,见少女在他对面落座,便又喊道,“再来个炒时素,一碗冰镇绿豆汤。”
等小二将菜上齐,少年瞟一眼少女,将冰镇绿豆汤推到她面前,笑眯眯说道,“你不试试?做个神仙,啥也不吃,也腻没意思的。”
说完,再不管少女,将酒一口闷了,再往嘴里送上一大口的牛肉,吃的面红耳赤,一双眼醉醺醺的望着少女。
“同行了多日,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说着,先呵呵傻笑道,“我叫峥星辰,你呢。”
“云苏。”少女吐出二字,犹豫下,舀了一勺绿豆汤,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随后眉目不由舒展。
而后,二人陷入沉默,各自吃着手中食物。
第40章卷轴
夏日的雨来去本就极快,云苏见窗外早已去了阴沉,已是明亮一片。
见峥星辰酒足饭饱,如今懒懒的趴在酒桌上,眯眼打盹,她定了定神,心道,已出来一月有余,若耽搁太久,只怕神祖姐姐怪罪下来。
便拽起少年的后领,拽如一滩烂泥般,继续往极北方向前去。
寂泽见二人离去,脚步微驻,盯着少女的身影消失,眉目微折,思量片刻,亦跟了上去。
刚踏出客栈,只见才出晴的天际,被大片阴影遮住,仔细望去,却是一片茂密森林。林中树木直通天顶,将大半的光遮了去,只折了些徐不起眼的光线进来。
寂泽往一处斜坡走去,见隆起的小丘下,背阳处,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覆盖着黏湿的苔藓,洞口处的石块却堆积的很是平整。
寂泽心中好奇,便往洞内走去,走了数十步,才在黑暗中寻得一丝幽暗的火光。
再走近时,便见少年蹲坐在地上,围着火光,只见四只人面兽身的小妖,手中各自抱着一颗裹了糖霜,一个个伸着小舍,正舔的欢愉。
寂泽细看去,不过是几只才幻了半身的小刺猬,虽后背上覆一层密匝的小刺,在他眼中,却是毫无防护能力。
突然,峥星辰猛的抬头,直直的望向他。
寂泽身形微定,黑眸亦盯着少年。
峥星辰忽然开口道,“你们神族难道就喜鬼鬼祟祟,偷鸡盗狗,跟了我一路了,又何必藏头藏尾的。”
云苏立了半响,微叹口气,才从拐角处现身。
少年望着她,良久,无奈笑道,“你消息倒是得的快,不过才出来一个时辰不到,就又被你抓着了。”
云苏看了眼他的脚腕,走近同峥星辰一般,蹲坐在火堆旁,盯着火焰,淡淡道,“你脚上的禁制不除,便永远逃脱不掉。”
少年低头,极不削的瞧了眼脚上那串隐隐闪着红芒的链子,忽然痞笑一声,将脚懒懒往云苏身前伸去,道,“那不如,你现在帮爷解了。”
云苏静静的盯着少年片刻,转头看向那几只缩在角落里的小妖物,一张美艳的颜,淡如秋色,突然开口道,“你跑回来,是为了照看这几只小刺猬。”
心中仿佛早已了然,眼前的少年虽桀骜,行事怪张,却甘心忍受脚踝上扎骨疼痛,也要不远千万里,行将过来。
少年忽然去了往日里的嬉笑,面色冷然,看向云苏,“云苏,你生来就是神,那你可觉得这些小妖兽,何处绊了你的脚,扰了你的路?”
“还是说,将它们赶尽杀绝了,便可给你立上一个登峰造极上的功勋,好一步一步登上‘神兽’至高无上的地位。”
少年狠狠重咬‘神兽’二字,说完,盯着云苏,耸着肩,冷戾地笑了起来。
云苏亦望着少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冷风从洞口灌入,啸啸惊鸣,混着少年阴鸷的面孔,她心不知为何,蓦的一疼。
云苏自幼时,便被告知,与他们神兽而言,便只是个神字,而非兽族,斩妖除魔,便是神族应尽的责任。
如今被峥星辰咄咄逼问,却也不知,神兽同妖兽,为何必得是这等杀伐血腥的处境。
她沉默半响,起身背对着少年,走了几步,才缓缓说道,“你得同我回水栏去。”说完,往洞外走去。
少年盯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洞口,手指在空中轻弹,四只小妖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才悠悠站起,脚步懒散的跟了上去。
寂泽盯着火苗渐熄,他亦未曾深思,妖与神之间有何不同,只他的世界,妖早已被困禁于妖兽深林,早已经失去了自由。
思绪忽远,再回神时,眼前黑压的洞穴不见,只一片荒芜的沙漠,蔓延至天边,斗转星空,几颗烁亮的星子高悬,将地面上零星的几株冰草斜斜投出细枝莫干来。
寂泽抓过一把细沙,手腹碾压,昏暗的光线,依旧折着晶莹,闪闪发亮,一霎,刺骨的阴寒直往掌心刺入,手指瞬间僵麻,失了知觉。
寂泽忙在手掌上聚了炎火,将冰晶逼出,过了半响,指腹才恢复了知觉。
寂泽站起身,望向夜空,只见星辰排列有条不紊,细看下,却是伏羲星阵图,心念片刻,便朝一簇晦暗的星辰走去。
大约走了有半炷香的时辰,眼前出现一片冰蓝色的海面,如白日里的天际,轻云下极淡的色。
寂泽站立片刻,便纵身一跃,飞向海的深处,直至成一个渺小模糊的黑点。
他站在海面上空,白玉指盖轻落,彷如在半空中撕开一片帷幔,掀开进入,已是别样的境地。
依然是冰蓝的色,却已然凝结在一处,如棉絮层层绵密,漂浮在半空,内里却是潺潺流水,由着洞顶一路淌向深处,形成一片巨幅水帘屏障。
脚下,流水亦潺潺,漆黑的巨石,匐在溪面上,一路引着寂泽往冰洞的深处走去。
忽见,一抹蓝衣飞快的穿过水帘,转瞬即逝。
“师姐。”少年笑着唤道,蓝色身影骤然在少女面前停下,“好久不见你来,甚是想念。”
云苏见少年又长高了几分,笑道,“胥玉,你又长高了。”
少年黑眸微敛,笑了笑问道,“师姐,神祖可有说何时放我回盖因山去?”
云苏静看少年,说道,“你何时想明白了,便可回去。”
“可是…”胥玉踟蹰半响,斩钉截铁道,“我如何不明白,不过是你们所认定的同我所认知不一样罢了,但是…那并不能说明我所认为的道,便是错误。”
“你同情妖物,私放了盖因祭山妖兽,本该受千劫雷刑,神祖念你年幼,罚你至水栏思过,你却全无长进。”云苏冷喝打断。
“今日又私自放了这妖兽。”说话间,峥星辰俊朗眉目从少女的身后探出,笑着同胥玉摆了摆手。
胥玉瞥了眼峥星辰,拧眉道,“他是魔,不是妖,水栏只关妖物。”
“哈哈,对啊,爷是魔,不是妖。”峥星辰亦附和说道,闪身挨近少年,笑望云苏,“你师弟可比你聪慧多了。”
云苏冷睇眼峥星辰,又对胥玉训道,“东尽水栏,神界受罚刑地,何人不是心甘情愿受了罚戒,自行离开。”
“你如此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神祖罚你来此,自是让你好生自醒,如今却是善恶不分,越发不可理喻起来。”
胥玉见她真置了气,低声哀怨道,“如今,连师姐你都不帮我了吗?”
“你若去认了错,师傅他老人家自然会原谅你。”云苏说道。
胥玉抬起头盯着云苏,眸内漆黑一片,“盖因山兽囚与山底数万年,不见日月星辰,不闻风霜雨露,数万年沉睡在黑暗中,何时见过天日,就因一个妖字,未免太过武断,这又将生灵万物置于何地?”
“妖物,生无良知,心性残…”‘暴’字未及吐露,云苏忽然定住,余光瞥向峥星辰,后者眸内早已布满寒霜。
云苏微叹口气,不再多言,径直往水栏深处走去,身后二人对望一眼,亦无声跟上。
穿过一片挂满庞杂冰锥的洞窟,甬道越走越窄小,却在逼近尽头时豁然空旷。
赫然立着一座九层冰封锁妖塔,整个塔身覆盖着一层薄冰,却是出奇的坚硬,何种刀剑利器,或砍或刺,破不了分毫。
塔尖上一颗琉璃冰珠缓缓转动,冰寒的光芒不时射向几人,仿是在巡视着周围。
几人走近,云苏淡淡说道,“你自己进去吧。”不曾回看一眼少年。
峥星辰微顿,余光瞥了眼云苏,脚步洒脱,径直走向塔内。
只待塔门缓缓关上时,转身对云苏冷笑道,“云苏,你不该心软的。”
云苏一怔,看向少年,却只见一双漆黑的冷眸,在黑暗中,随着踏门紧闭,恍然消失。
她垂眸,指尖轻微动弹了下,却依然定在原地,半响,才猛的转身。
寂泽盯着少女离开的背景……少女垂眸时,晶莹一闪而过,秋水剪眸,与平日里那双含娇带嗔的眸,蓦然重合在一处,心口不禁几分悸动。
忽听得,耳面上几声娇软的呼唤,猛转身,已是泱喜院的书房。
晨光初乍,几缕暖阳穿过半阖的窗牖,覆在小姑娘的身后,晕染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寂泽微微眯眼,心口蓦然一紧,仔细端看着小姑娘密睫下灵动的杏眼,挺翘的小鼻,嫣粉樱唇,满月面两片淡粉桃腮,与梦中的少女缓缓重合。
他指腹揉上女孩圆胖的面颊上,心道,便是五官长得神似,但这轮廓却截然不同,性格上更是大相径庭。
寂了了见男子黑眸沉沉的盯着她,一只粗粝大掌来回在她面颊上摩挲,揉捏的生疼,心中不喜,趁着寂泽分神,一口咬入男子的虎口处。
手掌上细细的疼痛,寂泽回神,顿了片刻,才懒懒的靠上床榻,舒了口气,笑的慵懒道,“了了,今日起的甚早,如何不多睡会。”
寂了了瘪瘪嘴,往门外瞟了眼。
寂泽顺着她的眸光望去,却是两个少女立在摇门处。
凤凝初微微敛头,杏眸不时往屋内瞟眼,却与寂泽四目撞个正着,杏脸上乍然飞上一片红晕,忙别过头去,往院子里小巧的跑了几步远。
温蓓蓓原本望着葡萄上的冰屋子,过了一夜,厚实的冰砖融的只剩一层薄薄的冰片,不由心中担忧,却见少年的身影从冰片中透出,抱着圆胖的白毛兽,懒懒的翻了个身,朝着她,微微睁眼。
她心中一惊,忙转头,却见凤凝初面颊飞红,疾步往院子走去,便好奇的往屋内望去。
这一瞧,亦是刹那满面滕红。
寂泽今日因那梦境,确是睡过了时辰,只心中思虑幽深,便管不得其他,一心只盯着眼前的娃儿瞧。
如今入夏已深,便是有玄力护体,亦是难忍炎热,夜间入寝,便只身下着了条长裤,却是赤着上身。
腰间随意撘了一条薄被,坐在床沿,满头青丝用黑玉簪随意挽在身后,肩背挺括,一双长臂结实有力,将胖了了抱坐在膝盖上。
忽听得几声杂碎的脚步声,寂泽才回神,自身衣衫不整,房门却是敞亮亮的大开,若院中无人亦无畏,如今却是住了两位绮年玉貌的女子,却是不合时宜。
只一个眼神过去,那摇门便从外紧紧闭上,男子眸中些许尴尬,起身穿了衣服。
见小姑娘亦不知为何满面红晕,眼前忽的闪过梦中女子的面容,心念一动,弯腰盯着寂了了戏谑道,“了了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哥哥的身子可是被别人看了去,如今如何是好。”
咫尺间一张俊脸越靠越近,寂了了杏眸微微一痴,不过片刻,却是拧眉怒道,“寂泽,难不成你想以身相许,将两位姐姐娶进门,好将我一把丢开了去。”
男子本只逗趣逗趣小姑娘,却不想反被将了局,神色一愣,忙道,“不是同你说了,哥哥如何都不会丢开你,如今怎又生出这样的想法。”
长臂一挥,抱住小姑娘肉鼓鼓的腰身,带到桌前,打开桌子上的锦盒,挑了快嫩肉铺,塞入小姑娘的口中。
寂了了嘴上含肉,闻着肉香,不觉满口云津,却是瞪着男子不放,亦将那美滋滋的肉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