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从来不懂她。
“你们帮我转告他,既然要彻底分开,就没必要做这种事了。我不会做傻事的,至少,不会为了他。”这些话句句带刺,多少有点决裂的意味。也许,她是怨了,那个对孩子说“喜欢她”的人,终是狠心地抛弃了她。
“彻底分开?你俩分手了?”“二傻”一脸难以置信,跟当初杜梓扬听了是同一个反应,“那个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陪你的家伙舍得跟你分手?”
穆彤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受他的蛊惑了。
“是不是因为他?”“大傻”突然指着言睿,脑洞大开地猜测道。
“啊?”穆彤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阵,然后故意不可置否地说,“你们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就是了!”“二傻”为室友“失恋”找到“根源”了。
“你们别再跟着我了,回去转达吧。”时间不早了,穆彤不愿在旧人旧事中消磨,便回头叫了一声,“言睿,我们走吧。”
言睿像个真保镖一样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两人走出一段路,言睿才问:“前男友?”
“嗯,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她也不避讳上一段感情,只是觉得卷入陌生人有些不道德。
“分手了还差人跟踪你,人品也不怎么样,你离开他是对的。”言睿就事论事,没想到穆彤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不是那种人!”她急于为杜梓牧开脱,眼眶也红了。
从来只有他,才能让她这么不像她。
“那个……刚刚是个误会,其实他人还不错的……”尴尬的气氛蔓延在两人之间,再说“前男友”恐怕不合适了。穆彤故意挑起了另一个话头,问:“对了,你怎么这么厉害,一个人制服他们两个……”
“算是练过吧。”省级青少年武术冠军,似乎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头衔――他并不想提,以免暴露了什么。
他捋起衣袖,露出了古铜色的健硕手臂,他稍稍用劲,分明的肌肉线条便一览无遗。
“你也藏得太好了吧,完全看不出来!”穆彤惊叹,调侃道,“往后我可不敢得罪你,你给一拳我也够受的了。”
言睿一笑,幽默地说:“这拳头,是对准面试官的,保证面试无往不利。”
穆彤被他逗乐,直替面试官摇头。“别说面试官了,老板也得投降,金骅这小池子可养不起你这条大鱼。”这话无心,言睿眼中却多了一份沉默。
两人说说笑笑,经过了金骅广场的荣誉墙、名人堂和功勋石,来到了面试的副楼之下。言睿转头,远眺着右侧华丽的主楼若有所思:“你知道为什么面试地点要定在用作仓库的副楼吗?”
穆彤摇头。
言睿向她解释:“老板是想让我们知道,能走进主楼,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穆彤眺望着那一座淡金色的大楼,明明是一座中式建筑,却有着新古典主义的端庄和雅致,窗明几净,琉璃碧瓦,毫无风吹雨打的痕迹,如同壁画般美好。“真好看……”穆彤承认,这种看似触手可及的遥望,远比进去面试要让人着迷。
面试时间将近,两人驾轻就熟地从副楼北梯而上,回到了上次面试的会议室。
会议室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比上回多了两组名牌,分别在会议室的两侧。
面试者纷纷在对应的名牌处落坐,穆彤和言睿刚好在一组上,只是隔了一个座位。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西裙的中短发女人走了进来,穆彤记得她是上回的主考官,名叫“爱莎”。而爱莎身旁是一个看起来尚算和善的中年男人,没有秃头,没有发胖,只是单纯的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
爱莎轻轻地拍了拍麦克风,确认有声音以后,便对大家说:“各位亲爱的同学,我是金骅集团人事部总监爱莎,首先恭喜各位获得了复试的资格,在座的同学,都是笔试前十六名的精英……”爱莎的目光刚好落在穆彤身上,不知为何穆彤心里有些发虚。
“等一下,我们会按照现在的分组,八人一组,分两组来进行面试,A组由我负责,B组由这一位――我们的内务部总监李总监来负责。”爱莎面向B组,把身边的中年男人介绍了出去。“面试以口头问答为主,我们会根据问答的质量来判定,谁更适合入职金骅。”
爱莎大抵把规矩说了一遍,便来到了穆彤所在的A组。
“大家放轻松,不用有压力,我们就聊聊天,把个人观点说出来就行。”爱莎和穆彤想象中的面试官不太一样,没有凌厉的眼神,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仅有三分作为高层的优越感,以及这个职位自带的气势。
面试问答在一片“祥和”中开始。
爱莎开始提问企业发展方向的问题,坐在穆彤和言睿之间的小姐姐“蟑螂”,哦不,“章岚”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自信地阐述:“我先来!金骅集团的产品大多数是快消品,近几年快消品市场的基本面稳健,但消费者对大品牌的依赖度下降了不少,未来资本大概率会追逐碳中和经济,我们不妨对准这片新蓝海来研发与包装,提高消费者对大品牌的黏着度。”
穆彤听后是目瞪口呆,她可说不出这么专业的话来。考虑到再拖下去她只懂的那么一点也会被说完,她决定“先下口为强”――当爱莎问到广告投放策略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我觉得,广告投放方面,可以不限于传统媒体,自媒体也可以考虑一下。”
穆彤以为“抛书包”就能博得面试官的好感,谁知道爱莎回上一句:“自媒体这一块我们一直是很重视的。”
正所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这样一来穆彤的建议就显得特别蠢了,她一下子也没什么要补充。
“哎哟!”这时候,隔壁B组有个微胖的小姐姐摔了一跤,天知道坐着的她是怎么做到的,大伙儿只是笑。
众人回过神来,爱莎又问到了企业发展的不足之处,言睿主动站了起来,挺拔的身躯更显得庄重。他有礼地向爱莎鞠了一躬,用那浑厚的嗓音说:“我的话可能有点失礼,请不要介意。我一直认为金骅的产品营销是做得不到位的,例如‘丝诗’这个洗浴的子品牌,从定价来看走的是高端路线,但是目标圈层上的推广远远不够,没有名人效应加持,没有KOL营销,甚至除了官网以外没有其他私域平台去输出产品理念,我认为这一块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间。”
爱莎连连点头,默默地记录着发言内容,露出了别样的赞赏之色。
就这样,组员们在言睿的“万丈光芒”之下完成了自己的发言,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平庸之辈”。
可见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穆彤不得不感慨,她这种连专业名词都没听过的人,注定只能是陪衬吧。
这一场面试像做梦一样过去了。
言睿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面试者。他在离开之前,曾短暂地立在了爱莎身后,神情轻松而自在。那一刻,爱莎如有默契一般拿起圆珠笔,在穆彤的名字后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最后的结果。
第15章 Chapter 14
杜梓牧再次接到“大傻”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新的办公室里摆放私人物品――那一部摔得支离破碎的旧手机,被很好地保管在抽屉里,而一个竖摆的小相框,则与几盆多肉盆栽一道,被整齐地摆放在电脑边上。
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成为爷爷的刀了,无论挥下向谁,都将“血流成河”。
可他没有退缩之意。
明知道会有员工家庭因此陷入困境,骨子里良善的他竟也没有一丝迟疑和怜悯。
大概,人都是自私的。
既然决定了要为杜梓扬开创“太平盛世”,他就没有畏缩的余地。往后,无论他在与不在,家里人最终都能过上安逸的日子。
电话中,“大傻”毫无保留地转达了穆彤狠心的话,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她的“新恋情”。
杜梓牧听后,只是淡淡地回应:“我知道了,你们不要再打扰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就像一张假的脸皮,无法表现喜乐与哀愁。
其实,他是该开心的。
他比谁都清楚,她最终不可能属于他。
他当初无非是希望她平静地离开他的世界。如今,他做到了,他终于做到了……至少,他知道她是平安的,她是幸福的……
那些理智的想法越是浓烈,胸口的钝痛便越是蔓延。随着痛彻心扉的感觉开始泛滥,回忆又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把他彻底地禁锢在往昔里。
是谁,像一只卷尾的小猫一样窝在他背上。
是谁,在编辑部的窗外痴痴地看着他读书。
是谁,怀着救人之心惊恐地撞倒在他怀里。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傻的女人,不曾听他说过一个“爱”字,却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他不是不懂她的不甘与委屈,他就像一个渴望吃糖却又害怕蛀牙的孩子,在放纵与克制的漩涡中沉沦,最终弄丢了自己最初的心意。
当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在桌面的亚克力水晶相框上,泪水便顺着那张苍白的脸滑落下来。
承认吧杜梓牧,你妒忌了。
妒忌那个能与她携手一生的男人。
相框中的她,是那样的美好。
美好得,让他今生都无法高攀。
三年前。
校刊征文大赛审稿过后,杜梓牧和穆彤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至少在文学社里,两人不再“避讳”那样的称呼了。
只是在文学社外,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直到那一天――
杜梓牧如常背着书包下课,他没想到会在教学楼门口遇上穆彤。看着那个小巧得几乎要淹没在人群里的身影缓缓靠近,他的脚就像生了根。
“哟,黄牛!”若不是连瑾瑜这么一喊,他不会意识到她就在穆彤身旁,“没课了吗?”
“嗯。”他讶异于自己的失礼,而这份失礼,恰恰证明了某种情感的存在。
他其实不想承认,穆彤在他心里,有别于其他人。
可他最近好像连欺骗自己也做不到了。
如果说高二“那件事”以后,他是悬于现实之上而活的话,那穆彤恐怕就是他着陆的梯子了。
因为她,他的生活开始有了实感。
此时的穆彤,似乎有些紧张,一直拨弄着碎刘海。
连瑾瑜用滑稽的表情取笑了一下两人躲闪的目光,随即向他们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我去上课了,你们家穆彤到下午五点才有课,慢慢玩哦!”
连瑾瑜果真是“好闺蜜”,把穆彤“卖”了个干净。穆彤恼得顾不上她的“好意”,马上戳穿:“你课表不是跟我的一样吗?你还有什么课?”
“我双学位呢!”连瑾瑜没有回头,只是使劲地朝后面挥手。
连瑾瑜走后,剩下的两个人就傻站在教学楼门口,似乎在等着对方开口。
很明显两个榆木脑袋在一起不会变得更聪明。“你……饿吗?”杜梓牧在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问这样的问题显然有点“不合时宜”,然而穆彤似乎没看出来他真正关心的是她是否“跳过”了早饭。
“不饿。”她仍不敢看他,低着头回答。
“那……走走吧。”两人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从教学楼到图书馆,从图书馆到情人湖,一路并肩走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他们这一场偶遇式的约会,看起来更像是两个老年人在饭后散步。
杜梓牧有些后悔前些日子自作主张跟家里人说了“女朋友”的事。也许,穆彤并不认可他的“新身份”,也许,这段关系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坦然接受和断然拒绝之间,他从来没有投身一处的果敢。
两人来到校内的情人湖边,凭栏而望,和煦的阳光在一点一点地熨平波粼,留下浮光在远处微漾。湖中清冷的树影摇曳着杨柳干枯的轮廓,展现出一种枯竭的绝美。
每当他来到湖边,就有一种归家的亲切感,仿佛大湖才是他的生身之母。
“看过顾城的诗吗?”他记得诗里的冰湖和鲈鱼,深刻地感受过诗人幻想中的热爱,只是不确定她是否有共鸣。
“那个什么‘黑色的眼睛’是不是?”她显然对顾城的诗不熟悉,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算了,没什么。”他也不强求她知晓一切,甚至有点庆幸她并不熟知。这样,他就能隐藏一份微不足道的爱。
带她来到这里,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他何曾如此,让一个女生,那么轻易地跟随他走进心中的朝圣地……
初冬的寒风是真的冷,尤其在湖边当风,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他见她只穿了一件宽身的毛衣,配上单薄的牛仔裤,毫无御寒之力,于是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毫不起眼的卡其色大衣,递了过去。“湖边冷,穿上吧。”
穆彤是块不知情趣的“木头”,非但不接,还把大衣推了回去,实诚地说:“不用了,我不冷。”
情境有些尴尬。
杜梓牧望着湖边的石凳上,几双情侣你侬我侬地挨在一起,甚是温暖,甚是甜蜜。他不是做不到那样,只是他不能。
他怕自己一旦把这双手伸了出去,便断了她重回人间的路。
他最终没有“尊重”她的意愿,直接把大衣轻披在了她身上,在她耳后低语:“披上吧,你要是病了,我没法照顾你。”
他不认为这是什么挑逗的话语,可她的脸上却泛起了淡淡的桃粉。那晶莹的发色,长长的睫毛,水灵的眼眸,通通落在他的记忆里,仿佛带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