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舒适的环境，这些人的穿着反而更加吸睛，有的是厚重冬装，有的是轻薄吊带裙，还有人穿着繁复的古装。
他们个个肤色白净，照明灯光打在脸上，就像是涂了层□□，不见活人的气色。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的萌大咩双手交叉抱紧胳膊，眼皮上翻打量四周，疑神疑鬼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别冷？”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自带回声般传开，离楼梯较近的几人侧眸看来，好奇地打量他们。
【好多人啊，这是在办派对吗？】
【一张张白花花的脸看过来的时候，我的寒毛都竖起来来了】
【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人”啊？】
【不管是人是鬼，在早已经废弃的工厂底下聚集这么多人，事情肯定不简单】
屏幕前的网友惊惧他们误入贼窝，心提到嗓子眼，惴惴不安。
姜芜淡淡扫过周围，顺着阶梯继续向下。
“这里是负一二层，已经算是建在地下了，温度低一些很正常。”褚蔚从背后搭上萌大咩的肩膀，露出一口白牙，“你别想太多了。”
带有温度的身体陡然靠近，一瞬间驱散周遭侵蚀入骨的寒意，萌大咩低眉瑟缩，两股战战。
他不敢反驳，但心里跟明境似的。
这个地方一看就不正常！
第111章
楼梯口靠墙的位置放着把棕灰色旧皮椅, 皮革上皲裂斑驳，如同村口二大爷似的中年男人懒洋洋躺在上面，伸长着腿拦住去路。
姜芜目不斜视, 抬脚就踩了下去。
男人心惊, 猛地缩回腿，在第二个人下来前, 蹿到边上, 紧贴墙壁移动, 见鬼似的叫唤：“我靠，有气的。”
似乎听懂话中深意，萌大咩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在心里求神拜佛，如果今天晚上他能活着回去, 他保证, 以后再也不蹭这种要命的热度了。
平地一声雷，动静传开, 前排的人纷纷回过头，比起防备，他们眼神中更多的是探究。
姜芜也不管他们，径直朝着前头的小队伍走去。
台式桌后坐着一男一女, 身着白色西装, 五官深邃, 是很常见的西方人长相。
桌前排的队伍只有五人, 松散错落站开，探着脑袋观察前边的动静。
穿着西装的女性双手放在笔记本电脑上, 飞速打字。
“我怕冷，下辈子想出生在比较暖和的地方, 城市不用太大，不然很有压力，最好能给我安排个有钱的家庭，这样我就可以赢在人生起跑线上。”
“行，那我就给你标注一个四季如春，二线城市，富豪家庭。”
“等等，我还想成为万人迷那样的美女。”
“要改变外形的话就需要给我们打工了，美女也是分等级的，越美打工的年限就越长，你是想要三个月美女，还是六个月美女？”
“……六个月的吧。”
“好的，你的要求已经登记完毕，请到右侧稍等片刻，下一位。”
下一个是个年轻男人，他把手按在桌前的小机器上，直到边上外国面孔的男人点头示意，他才收回手。
“你好，我觉得这辈子过得太寡淡无趣了，我不想在这个世界转世。我想去异世，最好是有精灵天使的那种，我还想要开局就满级，打遍天下无敌手那种。”
“你这要求有些高，需要帮我们打工两百天才可以实现，如果没意见的话请到右侧稍等片刻。”
……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进，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对周边动静视而不见，当队伍缩短到只剩下两人时，后方又走来了几人补位。
所有人不争不抢，都不需要现场维护秩序，见队伍满员，就收回视线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看到五人队伍排满，索性站在旁边等，余光瞥见姜芜几人，好奇凑过去：“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她的目光扫过一圈，多看了将手机举在胸前的男人几眼，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们该不会是来拍视频，做宣传的吧？”
褚蔚也是自来熟，把萌大咩往师兄身上一推，走上前搭话：“没错，就是你想象中那样，我们就是来给你们做宣传的，不过你们这管事的在哪，没人招待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着重拍什么内容。”
“那肯定是拍我们这的心愿登记处啊。”女孩朝前方队伍抬了抬下巴，满心向往道，“只要向那两位天使登记过心愿，下辈子就能够投胎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天使？”褚蔚强忍下吐槽的欲望，嘴角微微下压，好声好气道，“那他们刚刚说的打工是什么意思？”
女孩见退伍里少了个人，急着要加入其中，语速加快不少：“实现心愿的代价非常昂贵，天使只能无偿帮我们实现其中一部分，更多的需要我们用劳力来换取。”
说完她就要往前走。
褚蔚眼疾手快把人拉住：“等等，打工，打什么工，去哪打工？”
女孩抽回手，见没有人要来占位，收回眼神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当然是天堂啊，天堂的打工跟我们这里可不一样，没有996，环境好，非常人性化，工作内容只需要照顾刚投胎出来的天使宝宝就行了。”
褚蔚再次忍下吐槽的冲动：“……所以你们来这都是为了去天堂打工？”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是假的好吧，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
女孩煞有介事：“只是打几个月工就能换来下辈子的荣华富贵，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是打工几个月工，就能让下辈子赢在人生起跑线，我真的愿意干】
【直播地点在哪？我现在过去报名还来得及吗？】
【不会真有人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吧？】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件事一看就有猫腻】
【这该不会是境外新型骗局吧，就是把人忽悠出去，然后嘎腰子那种】
【细思极恐，带出去就回不来，可不就上天堂了吗！】
【废弃工厂，大晚上还在招工，门口还有四个装鬼的男人守着，妥妥的致命陷阱】
【永远不要低估骗子的手段，现实中很多离谱的案例，都是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落套，等你反应过来就被骗了！】
面对极致的诱惑，人往往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理智，不经意的一个念头，就会被牵着鼻子走，落入事先埋伏好的陷阱。
姜芜走到边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穿着西装两个外国人。
仓库里鬼气很重，各种气息糅杂在一起，容易麻痹人的神经，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两个负责登记信息的是外国人也是鬼。
文清榕小小声吐槽：“弄两个外国人过来装天使，他们还挺严谨。”
“这年头骗人的方式各种各样，就是不知道搞出这出的人目的是什么。”见先前同他们说话的女孩走到队伍后面，姜芜朝着方知余勾勾手指，示意她跟过去。
正好五人队伍又登记完一个，方知余带着一脸怪笑加入其中，她本就社恐，不习惯主动搭话，收敛气息缩着肩膀在后面探头探脑，观察流程。
眼看前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到右侧等候，方知余慌里慌张凑到桌前，眼珠子不安乱转。
两个外国面孔神色古怪打量了她一眼，迟迟未等到她有所行动，男人忍不住提醒：“手放在上面登记个人信息。”
方知余后知后觉，慌忙将手按到桌上的小机器上，流露出很没见识的神态，好奇打量：“哇，你们这边好高级啊，手一按真的能知道我的全部信息吗？”
“为保护隐私明面上看不到，但主系统那边都能对应上。”男人游刃有余答道，“先说说你下辈子的需求是什么？”
方知余思来想去，腼腆地裂开嘴：“什么都可以吗？你们真的什么都可以帮忙实现？”
男人肯定点头：“当然，上帝他无所不能。”
方知余不敢直视他英俊的面孔，扭捏歪过头：“嘿嘿嘿，我下辈子想当尼姑！”
负责登记的外国女人手一顿，狐疑抬头。
方知余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合十，虔诚望天：“经过几个月的佛光洗礼，我希望下辈子能够继续常伴青灯古佛，普度众生。”
外国女人眼角狠狠一抽，她在这待了好几天，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求名不求利，下辈子想出家当尼姑的特例。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排在方知余身后的阿姨似乎是被感动到，也跟着双手合十，“我虽然没有出家，但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吃斋念佛，小姑娘，你要是成为普度众生的出家人，我一定到你的庵堂上香。”
身后有人调笑：“你们别闹了，上帝管不了佛教。”
方知余闹了个大红脸，小声反驳：“怎么会，外国人都能管我们投胎转世，怎么就管不了佛教？”
刚刚说话那人面色一僵，眼底浮现诧异，原本澎湃的心情平静下来，不自禁认真思考起来。
所以外国鬼究竟为什么能管他们投胎的事？
在场等候排队的所有人都是经熟人介绍，或是口口相传规则后迫不及待前来。
有前人铺路，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跟在后头，沉浸于如何投个好胎，迫不及待编织出理想中的新身份，从未生出念头质疑。
“蠢货，上帝可不管你们怎么投胎！”
冷不丁响起的讥笑声响起，仓库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静若止水。
随着方知余远离，恢复状态的耿杰迎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像看傻子般，极尽嘲讽：“他们的上帝连自己人都不管，还能管你们，你当你们脸上镶金，是金窝窝呢，有点自知之明吧！”
几句话，瞬间引燃周遭怒火，铺天盖地的谩骂声随之而来。
“你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不管是不是被骗，这人我忍不了！”
愤怒情绪蔓延，群情激奋骂声不断，陆续有人拿起手边的东西往耿杰方向丢，氛围带动起来，场面乱作一团。
气流涌动，人流穿行生出的阴风猎猎作响，仓库内的温度持续下降，萌大咩和好兄弟互相依偎，两人冻得牙关打颤，瑟瑟发抖。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寻找安全位置的时候，头顶的大照明灯霎时间全部熄灭，左右两侧频频遭到推搡，正在进行直播的手机失手飞出。
“啪嗒。”屏幕碎裂的声音响起。
数秒后，大照明灯恢复正常，楼梯方向却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被吓得定在原地。
一群穿着运动服的男人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姜芜见办事处的人到了，向褚蔚说道：“带着你师兄还有他们先出去，我暂时留下看看情况。”
办事处的人进来，想必外面的四只厉鬼都已经解决。
接下来的事情萌大咩和他团队的工作人员确实不适合知道。
褚蔚和文清榕对视一眼，一个朝耿杰走去，一个朝萌大咩他们走去。
萌大咩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得知可以离开，丧魂落魄地往楼梯方向跑。
耿杰倒是很不情愿，但还是被褚蔚连拉带拽给拖走了。
待他们几个离开后，角落的影子处浮现几个黑影，他们手持拘魂索，一抛就圈起一大串。
带队的皮夹克跟吃了枪药似的，任你哭天抹泪，抓起鬼来毫不手软。
一头卷毛的风衣男懒洋洋走到姜芜旁边，跟着她一块监督同事干活。
姜芜朝边上斜睨一眼：“你不去帮忙？”
风衣男象征性拽了拽手里的拘魂索：“我得看着他们两个。”
姜芜顺着拘魂索回头，看到了被捆起来的两个白西装外国人。
风衣男抱怨着：“祁城这边的活可真不好干，这么大的丢魂事故，今年都出两起了。”
姜芜淡淡收回目光：“我才倒霉吧，你们每次丢魂都被我撞到。”
风衣男想了想，郑重其事道：“加个联系方式吧，下次丢魂，我们还找你。”
姜芜：“……”
想得倒挺美！
“老大，找到人了。”办事处的人从仓库的另一个门进来，手里还押着一个男人。
那人不到三十，长相还算斯文，额前的刘海挑染了几缕藏蓝色。
姜芜一眼就觉得他很眼熟，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对号入座。
这不就是地府通行处初次丢魂时，那个想要划清界限，装网卡的谢七！
姜芜冷眼朝齐初正看过去。
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
齐初正俨然也认出了谢七，心虚到大步冲向前，一把扯住谢七的衣领，质问道：“好小子，藏的够深啊。”
谢七被迫仰着头，扯开嘴角，有恃无恐地笑道：“我可没藏，上次的事我是真没插手，不过蒋元驰是我邀请进七星社的，劫鬼也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齐初正狠狠拧眉：“你们也是那个七星社的人？”
谢七得意洋洋：“对呀，我要招鬼，他要报复玄门，我们一拍即合。”
齐初正：“说，你的目的。”
谢七配合道：“炼鬼啊，我想炼个鬼王，需要很多很多鬼，四处搜罗太慢，从通行处下手最方便，祁城这边的通行处是新班子，到处都是漏洞，好弄。”
他的计划是干一票就跑，结果跑得太慢被抓了个现行。
“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走，我要跟着天使们，我要投胎到他们的国家。”
“我也不要在这，你们放开我，我要和天使们走，我要换个地方投胎。”
鬼群中有几只鬼骚动起来。
谢七一个活人想哄来这么多鬼，少不了找几个帮手在中间斡旋，看大门的那四个，还有闹事的几个都是他的同伙。
同伙在外面忽悠其他鬼，把人哄过来走个过场，亲眼见证过正规程序的孤魂野鬼再到外面呼朋唤友，将范围扩大到周边几个城市。
这样做虽然需要多花费些时间，但不容易翻车，还能让鬼主动送上门，自动跳入陷阱。
谢七听到他们的惨叫，忽地大笑起来，就像是在嘲笑那些人的愚蠢。
齐初正冷眼看他：“你该不会也觉得自己进去两天，就能够出来吧？”
“当然，天玑大人一定会把我放出去的。”谢七见齐初正变了脸色，再次发出爆笑，双眼充血，近乎癫狂的嘲讽着，“很可笑的借口吧，站在玄门顶尖位置的人，怎么可能需要弄个七星社来彰显地位！”
“我们只是借他的名义，释放天性，为所欲为罢了。他的名号很好用，玄门第一人，好多傻子都信了……”
他开始像中邪般又哭又笑，齐初正见状不对，施了个安魂术将人弄晕，接着示意手下先将他先带回去。
谢七被带走，鬼差们将逃跑的孤魂野鬼抓获后也相继离开。
齐初正头疼地在原地踱步。
先前他误判谢七身份，把其当做普通的玄学爱好者，轻描淡写忽略过去，他上任不过几个月，就犯下这么大的失误，这次的事情，一份检讨报告怕是交代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