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黑僵处理一下,再挖个深坑放火烧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被无视的海燕南气得牙痒痒,往前追了几步,忽然想到身上的狼狈,仓促停下脚步。
他心有不甘,冷着脸寻问:“谭叙知,那家伙什么人?”
谭叙知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动:“姜前辈。”
海燕南皱眉:“前辈?”
那丫头看着还没他大,难不成辈分很高?
谭叙知面无表情:“姜前辈好像是她的名字。”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海燕南信以为真,嘴里嘟囔着:“姜前辈,还真是个占便宜的名字。”
谭叙知作势转身去处理地上的黑僵尸体,宽阔的肩背遮挡住了所有面部表情。
第114章
黑僵与随处游荡的邪祟不同, 有实体却没有意识,若非被人故意带到此地,那就只能是原本就在山中活动。
姜芜走出不远, 再次施展神行术, 用最快的速度搜索过周围,群山占地几千亩, 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全部查看一遍, 只能在黑僵出现的范围里进行探查。
这个过程并没有进行很久, 确定没有发现第二只僵尸,姜芜便离开与文清榕他们汇合。
处理黑僵尸体比搜山还要麻烦的多,姜芜回来时, 谭叙知他们几个还不见踪影。
姜芜可没有那么好心陪着风水门的弟子等人,传递出他们同伴平安的消息后便带着文清榕他们离开。
约摸走了四十多分钟后, 前方岔路口出现一男一女, 皆身着苗族服饰。
“从这里开始就是我们苗寨养蛊的区域,再往里走, 随处都有可能遇到蛊虫。”苗空灵领着他们走到族人面前,“这两天所有玄门大师都会被安排到寨子里休息,等到人数足够后,我们再进行分配守护天灵山的任务。”
皮肤黝黑的苗族青年彬彬有礼:“三位大师你们好, 越接近寨子, 周边的蛊虫就越多, 为防止意外, 族里的年轻人会充当引路人的角色,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 几位这几日都将留宿在我的家里。”
“你好你好。”褚蔚热情地搭上青年的肩膀,“那个你们寨子离得远吗?我都走大半天了,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不远,再走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褚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碍于男子汉颜面,没敢开口,这会儿听到马上就有饭吃,再顾不上面子,迫不及待招呼文清榕快走。
苗空灵喊住姜芜:“姜前辈,请随我前往天灵山。”
玄门上下皆知,外人不得进入天灵山,文清榕心里好奇,但也仅仅是有点好奇而已,并没有要窥探的意思。
“前辈,我们先去苗寨。”她大步追上前面的褚蔚。
姜芜收回目光,扫向一旁还在等待客人的苗族少女:“山里进了僵尸,你们最好提前最好防范。”
少女下意识看向苗空灵,见她微微颔首,缓缓举起双手,数不清的黑色蛊虫从她的袖口钻出,顺直落入地面,密密麻麻趴倒一大片,宛若训练有素的队伍,井然有序的分散爬进林间。
蛊虫既可侦查,也可报信,在苗寨里是很重要的通信工具。
天灵山和苗寨的所在方向相反,苗空灵在前面带路,从背影看,她的身姿轻盈,步伐不紧不慢,看似没有任何变化,速度却越来越快。
夕阳仿佛在追随着她们的身影移动,眨眼的功夫便落入地平线下,昏暗的余光铺满大地,月光探出微微痕迹,天空呈现诡秘的幽蓝。
转瞬她们来到天灵山脚下,还未靠近,浑厚汹涌的保护屏障气息已扑面而来。
无数黑色烟雾游荡在屏障外面,窥探着林间能量波动变化,伺机而动。
苗空灵微微呼出口气,仰面打量天空聚集的黑雾,明澈的双眸缓缓沉下,眸光中多出几分黯然:“屏障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数不清的黑雾气势汹汹奔涌而来,它们有恃无恐,无声欢庆着神明的陨落。
黑雾是尘世间各种欲念凝聚而成,贪嗔痴恨,周而复始,散而不尽。
苗空灵收回心思,向姜芜示意过轻松迈进屏障内。
从肉眼来看,她不过是往前走了两步而已。
然而轮到姜芜时,屏障上的力量却陡然暴涨,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处,近乎幻化出实体,浅绿色的流光象征着勃勃生机,汇聚成一扇沉重的大门。
姜芜站着门外,正面感受着铺天盖地的压迫力,她不慌不忙,仅用单手推门,这本该是一场力量的较量,然而设下路障的神明却不堪一击。
进入天灵山境内,富饶充沛的灵气瞬间包裹全身,仿佛置身于松软的云朵,舒服到让人忍不住发出喟叹。
久渊被充盈的灵气吸引,离开桃木珠后显出身形,他对月凝神,浅尝辄止,对上姜芜笑意盈盈的目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他心中懊恼,居然没抵住灵气的诱惑,在其他神明的领地忘乎所以。
这样不矜持的举动,实在有损他作为神明的颜面。
姜芜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经七拐八绕到找不到边,在她眼中,狐狸不过是浅吸了两口灵气,不过就是呼吸吐纳的功夫,还没她吸的多呢。
进入天灵山后,苗空灵便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直到到达目的地,才安耐不住好奇心扭过头。
冷不丁瞧见多出一个银发男人,呆愣地瞪大双眼。
看清男人的模样后,她又有些迷茫,男人散发的气息很奇怪,不像人也不像妖,说不上是什么东西。
姜芜此时已走上前,望着不远处巨大如山般高耸的神明,他的身体已完全和地面同化,只剩下牛头在外面。
随着陌生的气息靠近,牛头缓缓睁开眼眸,金色的瞳孔毫无光泽,暮气沉沉,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的声音威严无比:“你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中的最强者?”
姜芜站在高山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她不卑不亢,淡然答道:“按排名来说,确实是我。”
先前的试探,已让辛夷见识过姜芜的本事,他的声如晨钟:“此番邀你前来的来意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我的力量已走到尽头,这就是天灵山下一位守护山神,我希望你能守候在这里,直到他出世。”
牛头下的草地上,有一个凸起的土包,单从外形来看毫不起眼,脆弱到一击就铲平。
事实上,但凡姜芜有那么一点点心思,就能够毁掉土包,将整座天灵山的灵气据为己有。
若能得到天灵山上的全部灵气,成神或许都不是难事。
这样的诱惑太大,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不止是游荡在外界的邪物,躲在暗处的人类同样危险,姜芜心里有数:“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这座山,直至新的守护神出世。”
“人类是贪婪的,你永远预料不到他们什么时候会背叛诺言。”辛夷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安,“我可以相信初次见面的你吗?”
“放心吧,我没那么贪婪,更何况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了。”姜芜转身就走,“我肚子饿了,先去吃顿饱饭,等玄门的人到齐了再过来。”
信任从来不是建立在一两句话里。
在新神明将要出世前,天灵山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那近乎和地面融为一体,气若游丝的神明,久渊破天荒地帮姜芜说起话:“放心吧,她是个好人。”
辛夷浅浅打量眼前那白发男人,从中感觉到神明的气息,虽然很薄弱,但却意外有说服力。
出于信任,他安心地阖上眸不再言语。
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
久渊驻足在原地,凝视着那衰弱的神明,感受着他生命的流逝。
明明都已经衰退到只剩下一口气,却还在源源不断向四周屏障输送力量。
这样做无非是在加快死亡的进度罢了。
良久后,久渊缓缓转身离开。
当姜芜踏出天灵山那一瞬间,久渊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心情复杂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神明以这种方式陨落。”
天灵山的守护山神从出生到陨落不到短短数百年,他们承载数以万计生灵的祝愿,无时无刻都在守护那一片土地。
以燃烧生命的方式。
同为山神,久渊自认做不到,这世间或许再找不出第二个神明做到这种程度。
人是复杂多变的,神明同样如此,姜芜掷地有声:“所以,只有他才是那片土地的守护神。”
天灵山中不仅有药材,还有许多别处寻不见的生灵,要想让它们长久生存下去,就必须维护好山中的环境,保护它们也是身为神明的责任。
到达苗寨时,夜色已完成降临,沉甸甸的夜空中时不时能看到几缕窜行的黑雾。
如鬼魅般的身影,压抑着不祥与邪晦的气息。
领路的苗家姑娘将姜芜往寨子里走。
听到响动,姜芜回过身,苗族的房子都是老式的黑瓦红墙,家家户户紧挨在一起,从远处看由低处往上,连成一片。
房子外面,几个年轻人手持符箓在净化空中的邪气,他们似乎在暗暗较着劲,谁也不服谁。
“姜前辈!”
远远传来叫声,姜芜寻声望去,看见褚蔚正兴致昂扬地朝她招手。
坐在台阶上的文清榕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姜芜走过去,发现谭叙知也站在屋檐下,几步外还有个身形微胖的男人。
再走近一些,就见地上散落了好些瓜子壳。
所以他们几个是在这边磕瓜子边看人家斗法?
真不怕挨揍吗?
褚蔚手里还捧着一把瓜子,笑眯眯说道:“我姐跟海燕南打起来了。”
姜芜转过头,果然看见正在卖力清除阴气的褚灿。
旁边那个身着月牙白长衫的就是海燕南。
他们附近还有几个年轻人,分不出是哪门哪派。
姜芜对他们为什么较上劲并不感兴趣,朝屋内看去:“年轻人运动运动也好,还有吃的吗?”
文清榕把手上的瓜子塞给褚蔚,拍了拍手后领着姜芜进屋:“我们给前辈留了饭。”
苗寨今天接待了数十位玄门的客人,晚饭准备不过来,只有简单的烤肉配大米饭,还有腌制过的野山菜。
“看到烤肉,我又饿了。”那位身材微胖的青年眼巴巴望过来。
在灯光下一看,姜芜只觉得他有些眼熟,想来先前也是见过的。
褚蔚忙把人往外推:“杨师兄,你到外面看着点褚灿,别真跟风水门的打起来了。”
杨士土架不住褚蔚一个劲把他往外推,刚走到屋里,又被推了出去。
文清榕坐到姜芜旁边的位置,帮忙倒了杯茶水:“褚蔚他们家派了褚灿和杨士土两位过来,他们比我们还早到一会儿。”
姜芜端过茶杯,先品了一口,眸光朝靠着门站的谭叙知示意:“仙师家就来了他一个?”
文清榕觉得有必要向姜芜报备当前情况,把重要部分都挑出来说:“仙师家是苏仙姑亲自带着弟子来的,只有谭叙知是单独行动,褚蔚跟他关系好,见到人就薅过来了。
他当时跟风水门的人在一起,然后褚灿姐忽然笑眯眯地凑上前打招呼,一来二去就跟海燕南对上了。”
褚蔚正好从外面进来:“褚灿总想着谈恋爱,折腾来折腾去就是找不着男朋友,后来有些魔怔,看到眉清目秀的适龄男孩子就要凑上去搭几句话。
不过她也是天玑大人的死忠粉,总爱挂在嘴边,她前脚刚提,海燕南就来了个充满讥讽的笑容,直接撞枪口了。”
杨士土不死心地从外面探进头:“得亏海燕南他爷爷是海掌门,不然褚灿非得咬死他不可。”
姜芜借着喝茶的姿势掩盖眸中深思。
这么看来事情也很简单,无非是海燕南态度不好惹恼了褚灿,两个人动起手来。
只不过这个动手不是肉搏,而是斗法。
文清榕小小声嘀咕:“海燕南总是用鼻孔看人,心高气傲处处想着压人,就应该让褚灿姐好好收拾他。”
正是因为吃过亏,受过气,她才耿耿于怀到现在。
要是能有人把海燕南收拾一顿,她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褚蔚心思转了一圈,神秘兮兮地拉过凳子凑到姜芜身边:“前辈,你还记得先前一直缠着我的鬼修吗?”
姜芜示意他继续。
褚蔚又把凳子往前拉了点:“那个鬼修不是跟着褚灿走了吗,我原先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今天见到褚灿,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鬼修从某种意义来说比人修难上数十倍,更难得的是静喑那种上百年的鬼修。
“她一直缠着我们,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文清榕好奇:“难道你们家出事了?”
褚蔚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刚刚看到褚灿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可能是危机意识在提醒我什么。”
姜芜放下茶杯,观褚蔚面相:“我只能说那个鬼修身上没有害人因果,她走的是正途,从表面上看,应该是个好鬼。至于她心里有什么想法,在盘算什么,或者未来会发生什么,以她的道行我看不透。”
人心复杂,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除了他本人,外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窥探透彻。
若那鬼修真在打什么主意,在事情没有发生前,再厉害的卦师也不可能提前预知。
文清榕后知后觉:“仔细想想,一个强大的鬼修死乞白赖非跟着你们家,确实有点可疑。”
当初静喑跟在他们身边时表现得太过无害,危机关头又出手救下褚蔚,以至于所有人都对她放下了戒心。
褚蔚还记着静喑的救命之恩,心里又没底,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他习惯性摆烂,微微叹了口气道:“算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再找褚灿谈谈。”
“你要和我谈什么?”褚灿垮着一张不怎么高兴的脸走进来。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斗法没讨着便宜。
“谈……”
“谈个屁,没心情!”褚灿心里不爽,平等迁怒在场每一个人。
“褚灿。”海燕南从外面追了进来,得意全写在脸上,“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也就是嘴皮子功夫。”
褚灿气得牙痒痒,偏偏又无力反驳。
见褚灿吃瘪,海燕南心情大好,转而看向桌前的姜芜,前两次被压一头的事情赫然浮上心头。
赢了他,少不了要在外面吹嘘一番,说不定眼前这些人都知道他被压的事情。
海燕南心里计较,忍不住要找回颜面:“姜前辈,先前我都是让着你,不如我们现在到外面比划比划?”
姜芜可没闲功夫陪小孩子玩过家家,只是就这么拒绝对方只怕会更来劲。
思忖片刻,姜芜点点头:“可以,比试的事就放在助力天灵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