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路知寻转过身，眼神在她的手臂上游荡。
临近五月的天气，草长莺飞，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气息。
白瑛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袖子挽到了关节处，露出一片白皙干净的皮肤。
在确认她无虞后，路知寻才回答道：“你那时候的伤是他干的吧？”
白瑛不解：“伤？”
她努力回忆着，在记忆定格在那一关键帧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看到白瑛这幅哭笑不得的模样，路知寻感觉到自己原本的肌肉瞬间松软了下来，整个人如同幽灵一般轻飘飘的。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懊恼。
高兴的是她并没有被秦淮伤害，懊恼的是自己又给张怀瑜甩了个大锅。
路知寻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你的伤是谁弄的？”
白瑛似乎不愿回答，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在看到路知寻坚定的眼神后，白瑛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是我爸干的，喝酒赌博家暴他是一个没落下。”
路知寻刚想开口，却被白瑛连忙打断：“不过现在已经全都解决了。”
对于这位师弟的性格，大概没有比白瑛更了解的人了。
她生怕自己说慢了半分钟，路知寻又要做出什么荒谬的举动来。
但他没有，他只是走上一步，轻轻摸了摸白瑛的头。
温柔地，带有一丝怜爱和心疼。
“做得好。”
他随口一说的这句夸奖，如同一块突然坠落于平静湖面的石头，惊起了无数涟漪，打破了她费尽心机假装的无坚不摧。
她走到身旁的椅子旁坐下，掏出手机给路知寻发过去一大段文字。
“这是......”
等看完前三行，路知寻才意识到这是一篇情深意切的道歉信。
“虽然张怀瑜替你跟秦老师道过歉了，但你还是要公开表示一下。”
然而路知寻的重点却不在这篇道歉信上。
他蹲在白瑛面前，仰起头笑嘻嘻地望着她：“这是你写的吗？”
“这么长一段？”
白瑛哭笑不得，本想拿手机去砸他那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脑袋，但又怕弄疼他，只好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这场风波，明白吗？”
路知寻头如捣蒜，像极了聆听着老师谆谆教诲的好学生。
“我明白了白老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路知寻登时露出了一副狡黠的笑容：“到时候我发完你可以帮我转发吗？”
白瑛皱了皱眉：“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到这个举动的高明之处。
如今路知寻正处于风口浪尖，这个行为无异于把他推向另一个话题顶峰。
路知寻假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嘟着嘴说道：“反正现在网上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曾经追过你，但是我不想看上去太可怜。”
白瑛伸手扶额，“你脑子里只有这种东西吗？”
“不是啊，只是我感觉我现在的形象好像很卑微。”
白瑛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知寻。
“你要是真在乎形象，就不应该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连事实真相都没搞清楚就忙着逞英雄，最后只会连累别人。”
路知寻低下了头，“师姐教育的是。”
等到白瑛离开后，他才打开自己的主页开始认真编辑起正文内容，反复阅读了好几遍才按下了发送键。
*
不知过了多久，路知寻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在他拉上拉链准备起身的那一刻，余光瞥到了站在门口的高歆瑶。
他此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和她攀谈，便视若无睹地往门口走去。
路知寻面无表情地对堵在门口的高歆瑶说道：“让一下。”
高歆瑶眼角低垂，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伤害到你。”
路知寻显然并不吃她这一套，“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仍然一心想往门外走去，高歆瑶见状拉住了他的手臂。
“没关系的，这种时候只要不回应就好了，过不了多久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网友就是这样的。”
看似是一条好心的建议，或许深处娱乐圈多年的高歆瑶确实对这类丑闻有种丰富的处理经验，但路知寻的眉头却更加紧蹙。
“谢谢你的建议，但是不用了。”
他想要甩开高歆瑶的手，却反而被对方拉得更紧。
“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路知寻回过头，看见高歆瑶紧咬着下唇，一双本就明亮的眼睛此刻更加清澈，确实是一副引人怜爱的表情。
但他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或许比起讨厌，漠然才更加伤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是不明白，你那么出名，有那么多粉丝，大多数观众都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还要跟白瑛争这点流量。”
“我出道这么久，所有人都只关心我是不是完美无瑕，是否符合他们的期待。”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只有你关心我是否难受。”
路知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出：“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帮你了。”
听到这句话后，高歆瑶原本紧紧握着路知寻手臂的双手顿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小人一般，随着风被吹得七倒八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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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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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路知寻退出了比赛，但随着白瑛毫不避嫌的转发，“白路成双”的粉丝还是在超话里建起了高楼。
【是不是之前节目组有规定不能秀恩爱啊，怎么路知寻退赛以后反而互动多起来了？】
【以路宝的性格要他憋那么久真是辛苦了，以后请多多发糖吧！！】
【不仅捧皇族还为难我们小情侣，节目组biss】
【不是吧，路知寻还有人粉？不怕冲出屏幕来打你吗？】
【路宝已经道歉了啊，而且那个秦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为了捧皇族把无辜的学员淘汰，把其他人的人生还来：）】
【路宝打得好，早就看秦淮不爽了，倚老卖老。】
路知寻看着令人舒适的评论区，刚想用小号加入战局，却被不打一声招呼就推门而入的张怀瑜给打断了。
他有些懊恼地抬起头抱怨道：“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张怀瑜瞪大了眼，“这好像是我的办公室吧？”
他走上前凑到路知寻的身边，好奇地观察着他屏幕里的动态，却发现他仍然津津有味地翻看着CP超话里粉丝PS的情侣照片。
张怀瑜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还有心思看这些，今天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路知寻终于舍得将视线离开手机屏幕，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一副假装在思考的模样，问道：“什么日子，你的离婚纪念日吗？”
张怀瑜伸出手就要去打他，路知寻却笑嘻嘻地迎上了自己的脸。
“开个玩笑嘛张主编，我当然记得啊。”
今天是秦淮画展的开幕式。
也是他们准备实施计划的日子。
虽说如此，但张怀瑜才是这次计划的关键人物，路知寻只不过是看热闹罢了。
他看出了张怀瑜的紧张，便跳下椅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这种事情多做几次就熟练了。”
张怀瑜一把推开路知寻的手，冲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这种人要是再多几个，我怕是活不到四十岁。”
路知寻摊开双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惩恶扬善，多正能量的事情啊！”
张怀瑜已经连着好几晚没有睡好觉，此时他的黑眼圈已经快掉到下巴。
被路知寻这么一说，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就是一顿骂：“你还好意思跟我贫嘴，整天就知道惹事，你看那个小吴，人家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已经是杰出青年画家了，你呢？”
张怀瑜一不爽就拿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路知寻早就习惯，但他还是耍宝似的嘀咕了一句：“脾气这么大，难怪老婆跟别人跑了。”
张怀瑜“嘶”了一声，拎着路知寻的衣领一脚将他踢出了办公室。
*
距离开幕式还有一段时间，路知寻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出版社门口的樱花大道上，只不过到了这个时节，早已不是樱花最盛的时分，唯有地上散落的花瓣仍彰显着自己的身份。
路知寻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保存下来发送给了白瑛。
密密麻麻的花瓣，稍微露出的帆布鞋的一脚，不管是构图还是颜色都恰到好处。
每当看见些什么有趣的，或者是美丽的，他总想发给她看看。
这是延续多年的老习惯了，他至今仍保留着。
相册里保存着快超过十个G的图片，如今终于有一张能顺利地发出去了。
没过多久，白瑛便回复了。
她同样回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她似乎是在节目录制现场——能看到双下巴的死亡角度，只露出一截衣领的奇怪构图，眼神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很显然，这是一张手忙脚乱的偷偷自拍。
他立刻打开了视频软件，点进《大艺术家》的直播，镜头刚好停留在白瑛的脸上。
此时正好到她点评画作的环节，一如往常般，白瑛秉持着认真严谨的态度，对所有学员的画作都提出了中肯的建议。
路知寻看到这里，忍不住发送了一条弹幕。
【白老师人美心善，以后请走花路吧！】
然而等到发出去的那一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切换账号，当“路知寻”三个大字飘过去后，其他观众都沸腾了。
【？？？这是路知寻本人吗？】
【应该不是吧，可能是同名？】
【现在秀恩爱都已经这么猖狂了吗？】
【我只不过是看个综艺而已，为什么要把我骗进来杀？】
【我磕疯了！！都别管我了！！！】
【啊啊啊啊谁还敢说白路成双不是真的！！路知寻都亲自盖章了啊！！】
【啊？cpf这么疯吗？我觉得这只是对老师的敬爱而已吧......】
路知寻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十分有趣，便把这一幕截了下来发给了白瑛。
于是他看到镜头中的白瑛低着头不知在看着什么，随后她的表情从震惊转向无措，随后又努力恢复回一开始的平静。
她回了两个字：“别闹。”
那天经过这条路的路人们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一位打扮时尚、长相帅气的年轻人对着手机屏幕痴傻地笑着，不时地伴以跺脚、摇晃身体等怪异动作。
樱花继续以原本的速度飘落着，伴随着一阵微风，恰好落在了路知寻的肩头。
*
和路知寻的悠闲想比，张怀瑜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开幕式与其他画展相比算是比较隆重的了，不仅邀请到了业内知名画家和评论家，更有很多报社出版社前来捧场。
光是迎接来宾这一项工作都已经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实在是分身乏术。
明明方才还在自己办公室无所事事的路知寻此时却没了踪影，这可把他气坏了。
趁着第一波人潮散去，他立刻掏出手机给路知寻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路知寻就听到对面连招呼都懒得打地直奔主题：“你人呢？赶紧滚过来。”
路知寻挂了电话就以百米冲刺地速度来到了会场，在看到门口穿着西服的张怀瑜后，便小跑着来到了他的身边。
作为多年旧时，他们之间仍然保持着最基本的默契。
还没等张怀瑜开口，路知寻便接过了他从身后递过来的录音笔，转身往场馆内走去。
*
一个小时之后，开幕式如期举行。
首先，由馆长进行致辞。
张怀瑜身为主办方的一员，虽然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却时不时地往后排的方向瞭望着，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只见台上馆长声情并茂地朗读着：“秦淮是一个爱思考、善于思考的艺术家，并且善于把思考和认知转化为创作，是一个开放型的有创新精神的画家。”
台下张怀瑜不停地给路知寻发着信息。
“你在哪？”
“怎么样，成功了吗？”
“看到速回。”
发完消息后，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他后排的一位年迈画家看到张怀瑜这幅焦急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张怀瑜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在看人到齐了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美术协会副主席的发言结束后，便轮到了此次开幕式主角秦淮闪亮登场。
而此时，路知寻仍然没有回复刚才的消息。
张怀瑜看着秦淮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在所有人的祝贺中缓缓走上舞台。
他的脸色发白，透着隐约的青灰，眼神紧张不安，死死地盯着前方，拼命压制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按照流程，此时广播里应该播放关于秦淮的介绍音频，但当秦淮早已站在话筒跟前时，场馆内仍一片寂静。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一声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人们纷纷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是想要找寻这声响的来源。
混合着嘈杂的电波声，广播里继续传来和画展丝毫不相干的声音。
“你就画这种东西给我看？当我瞎啊？”
“学了三年，就学成这个狗屁样子？我看你要不还是退学算了。”
听到秦淮的声音后，场馆内瞬间陷入死寂，就连站在台上的秦淮本人的傻眼了。
“三天内，画五幅画给我。”
像是沉寂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一般，秦淮这才声嘶力竭地吼叫道：“工作人员！快！快把广播关了！”
然而现场早已乱作一团，他这才从台上下来，跑到张怀瑜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赶紧把这广播关了！”
张怀瑜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拂去了他的手，冲着秦淮微笑道：“秦老师别急，工作人员已经在处理了。”
秦淮刚想说些什么，那声巴掌声应声响起，如同一根沾满了毒液的箭一般刺穿了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