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慈城……”
“清明回,偶尔回。”
褚遥叹气:“挺好的,以后我来睿州找你玩呀。”
“你不是要辞职换新工作嘛。”温岁喝了一口水,“睿州近几年在开发,前景好机会多,不如试试?”
对面惆怅:“买房啊忒困难,我的钱都压在慈城了,又不想去合租。”
“我有房,不收你房租,跟我住。”
富婆姐姐。褚遥星星眼:“大小姐你居然还有钱?”
温岁比了个秘密的手势。
虽说知道不该问,但褚遥还是忍不住:“那……祁鹤怎么办?”
女孩弯弯的笑眼一凝。
“不怎么办。”她说,“我跟他本来就没有关系。”
褚遥欲言又止,她想告诉温岁什么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算了,岁岁还是别知道的好,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去睿州吧,和江随一起过一段崭新的人生。
祁鹤不会再找到她。
褚遥也不会说——
两天前她在商场遇到祁鹤,亲眼看见他驻足在芝娅的门店前。
男人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珠宝,走了进去。
她很奇怪,他是minteton的老板,要买什么珠宝没有,何必来对家的。
难道去窃取商业机密?
好朴素的商战。
褚遥稍加遮掩也跟了进去。
她看见他停在芝娅钻戒的专柜前,低头认认真真地看。
钻戒……钻戒……
褚遥倏地止步。
导购笑容满面地推销,询问他的需求。
他的目光幽远,双手搭在玻璃柜面上细细地挑选,一个一个都不错过地看。
祁鹤他还能买钻戒给谁呢。
褚遥都不用想,答案就立马浮现出来。
而离这最近的最特殊的日子就是在跨年夜。
褚遥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
但后来她有点想通了。
可能,对于祁鹤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导购用英语问他:“您好,请问您未婚妻手指的尺寸可以告诉我们吗?”
他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怔愣许久。
那一刻,褚遥错觉听出祁鹤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否定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男人的英腔纯正流利,告诉她尺寸,告诉她妻子喜欢六爪戒型。
“行业内只有minteton六爪型做的最好,经典耐看。”导购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六爪型钻戒最优秀的瑰宝就在minteton,minteton的skyto,或许您的妻子会喜欢。”
导购也是实诚,大概看出面前男人挑选得郑重,想推荐给他最好的。
但祁鹤摇了摇头。
他是minteton的老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纵使不喜欢芝娅,不喜欢江随,他还是走进了这家店。
原因无他,温岁不会喜欢minteton。
他发消息给温岁,问她跨年夜有没有空。
他祈祷她有空。
温岁回得很快,这是她回消息最快的一次,说可以。
“就约在我家楼下的咖啡厅,下午两点。”女孩一手拿着手机跟他通话,垂着眼睛看桌上的机票。
时间:12月31日中午 地点:中国
她笑:“祁鹤,我不会失约。”
第34章 宋词/
Chapter 34
新的一年就快到了。
倒数第二个夜晚, 旧历翻到了最后一张,李云佟帮温岁收拾好了行李,暮色四合, 英国迎来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公寓仅开了两盏灯, 阳台连接客厅, 光线昏黄。李云佟冲了杯热可可,她看见温岁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背对着她眺望鹅毛雪纷纷。
身影纤瘦,长发黑而密地自然垂落在腰旁,雪满华都,人间呓梦, 她是歌谣里最清冷的宋词。
李云佟走到女孩身边坐下。
“还会回来吗。”
“别说的那么伤感。”她的眼睛里很安静,“下半年我还要上课。”
白, 无瑕的白,落不尽, 落不完, 单调地织就一面大幕, 看久了也疲劳, 李云佟揉揉眼角:“你挺喜欢下雪的吧。”
“还好吧,只是见得少,印象里小时候就下过一场雪, 我跑出去玩还摔进坑里, 记得蛮深的。”
热水的蒸汽翻涌, 模糊视线,温岁眨掉睫毛上的湿意, “吃了一嘴的雪,呸, 没味道。不过冷也是真冷啊,小时候犯矫情,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她歪头,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突然扯嘴笑了笑:“到最后,还是个小少爷拉我起来的。”
李云佟看向她。
“长得帅。”温岁释然地喟叹,“可惜挺混蛋。”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见过的第一次雪和唯一一次雪。所以我说嘛缘分兜兜转转是莫比乌斯环,从雪开始就要从雪结束,早就注定。”
李云佟听不太懂,但大概意思可能是温岁决定斩断某条缘分,友情还是爱情?
郁薇的婚礼上褚遥说没有女生会拒绝婚纱和钻戒,温岁附和地轻声说自己也不会拒绝。
恐怕连祁鹤本人都不会知道,温岁知道他会听见。
在他和褚遥前后脚离开芝娅品牌店后,温岁在公司看见了七位数金额的定制六爪型钻戒订购单,落款的签名洋洋洒洒,一撇一捺锋芒毕现。
江随拿着那张单子,视线越过人群沉沉地落在温岁身上。
跨年夜约会的电话如期而至,温岁其实早就预料到他会做什么。
如果他说的要复合不是假话,他说的有她的未来不是诳语,他说不可以和他断,他会难过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对她产生了迟来的爱。
就此粉碎吧,不重要了。
温岁要的东西已经得到,颜明萤转来的钱够她拿去毫无压力地抚养孩子一辈子。
她玩够了,从此,不想再看见他了。
回忆里的雪停,温岁起身去睡觉,她将撕完的日历扔进垃圾桶,犹如将过去一年的失望和苦痛也一并丢弃,她如释重负。
“未来的三天内如果有个男人来找我,你就把我房间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拿给他。”
“告诉他,这次,他不会有可能找到我了。”
——
minteton分公司,上午九点。
年末的最后一天,老板罕见地给全公司放假。
张存澜可高兴,自己原本还担心晚上加班没法跟老婆去约会呢,出于保险他小心翼翼地问祁鹤:“祁总,今晚真没加班?”
在得到确定的回复后,他努力抑制住狂笑,嘴角疯狂抽动:“谢谢…谢谢祁总!”
不过今天都没有会议要开,自家老板倒规规矩矩地穿起西装,拾掇得比出席资本峰会还要隆重,最重要的是,他今天心情好。
张存澜跟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会见风使舵、察言观色,这几个月老板忙着签约谈合作,还有和温小姐……的那些事,总显得疲惫。
除了今天,是久违的容光焕发。
老板心情好,他这个当助理的自然也替老板高兴,临走前张存澜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祁总,约会快乐啊。”
“回去陪老婆吧。”阳光拨云,温煦地打在男人侧脸,映照得脸上绒毛栩栩生动。他柔和地笑,望向沙发角的首饰盒和手捧玫瑰。
卸下棱角,添了平凡的烟火气和人情味,眉眼的冷戾和凉薄被柔化,丝丝缕缕地沁着憧憬和向往。
张存澜私心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他出去替他阖上门。
窗外暖阳依旧。
温岁和江随踏上了回国的班机,指针指向十二点,女孩走上台阶的脚轻顿,回头没有焦点地望了一眼远方。
“在看什么?”江随问她。
“没什么。”她毫无留念地回头,“走吧。”
祁鹤按照约定来到咖啡店,他郑重其事地将花和戒指藏在旁边的椅子,坐得端正。
十二点,进来的不是温岁,是褚遥。
褚遥进来后坐在他正对面,没有表情。
祁鹤没反应过来,脱口问:“岁岁呢?”
“离开英国了。”褚遥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至于去哪儿——你无权知晓。”
她余光瞥见玫瑰花束露出来的一角,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残忍,但必须要说。
“祁鹤,我来是为了替她转告你,你们分手了。”
他脑子轰地一下。
不死心地追问:“她去哪儿,要分也是她亲自来跟我说分,我不接受。”
“亲自?你多大脸啊。”褚遥嫌咖啡太苦多加了几勺糖,“你大可以动用一切关系去找她,看找不找得到,岁岁从开始就没想过跟你认真。”
“很难接受吗?腻了厌了而已,祁鹤你们家之前是怎么对她的,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真那么天真啊。”
我不相信。他一遍遍地重复:“她说过不会失约……”
“骗你的啦。”褚遥嬉笑着挑眉,“喜欢吗,这种给你希望又给你绝望的感觉?你一厢情愿而已,补上钻戒?哈哈哈,你补得上她碎掉的心吗。”
“你承认过她是你的妻子吗?你维护过她吗?那些酸女指指点点,诅咒她早点离婚早点让小三上位的时候你在哪儿?钟姒一次次地去挑衅她你又在哪儿,你有解释过自己和钟姒的关系吗?”
“她生日那天你回来过吗?你答应的东西你转头就忘,你有在乎过她吗?她满心欢喜地等你回家,等了一夜,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有创伤性幻想症,她最痛最难的时候才会喊爸爸。”褚遥的眼眶红了,“她爸爸对她最好,她爸爸用自己的命换她。你是怎么做的?”
创伤性幻想。祁鹤呆住。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褚遥稍稍仰头让即将汹涌的泪水回去,“她会记日记,编辑短信发给她爸爸,那个根本不会有人回应的号码,她接受不了她爸爸的死,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祁鹤你告诉我,她怎么可能会原谅你。”
“我不知道……”面前的男人自责地抱头,“我不知道她有创伤性幻想症,我真的不知道……是我不对岁岁,是我不对。”
“我在改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祁鹤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不要这样对我,岁岁,求你。”
他轻声地呢喃。
调匙撞到咖啡杯壁,褚遥抬起头,正好看到一滴泪落在男人的手背。
他颓败地不敢看她,无声地哭泣。
能让他真情实感地掉眼泪,褚遥想,温岁真算发挥超常了。
但自己一点都不可怜他,他活该,活该被骗,活该被分手。
活该被温岁磋磨自负和傲气,活该心痛后悔到无以复加。
他应该学学怎么追人,应该学学怎么去爱。
褚遥拎包就走。
咖啡店祁鹤一个人坐到黑。
跨年夜,人们和爱的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烟火缤纷盛开在天际。
他带着七位数的钻戒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游魂似的没有终点。
走着走着,祁鹤走到了温岁的公寓楼下,他抬头望。
房间黑着灯。
于是他又走啊走,走到芝娅公司楼下,值班的人说江总和温小姐她们的项目组都已调任去别的分公司了。
祁鹤又走回温岁的公寓,这一次他上了楼。
他从没有上过楼,从没有站在过温岁的家门前,他举起手要敲门,他希望门会开,门后是她。
可自己的手灌满了铅,他举不动,沉默地面对紧闭的大门。
男人沿着门面缓缓地滑坐。
月夜凄清,他的目光彻底涣散。
飞往中国的飞机,温岁随行带了一个医生,她现在坐在江随身边,在补觉。
江随其实有点疑惑她为什么要带医生,几次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终于温岁睡醒了。
离跨年还有半个小时。
女孩透过窗望了一眼乌黑的云层,“没想到跨年夜要在飞机上过了。”
“不喜欢吗?”江随笑,“反正对我来说,都是跟你过,在哪儿都无所谓。”
“比书店好啦。”温岁开玩笑挤兑他,“直男才约女生去那里,我一看书就头痛。”
江随无奈地摇头。
温岁还在看外面的风景,听见身旁男人问她:“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她想了想说没有。
“快乐平安幸福。年年都是这几个愿望,不过挺难实现的,后来就不许了。”
江随看了一眼腕表,“说不定明年就实现了,岁岁平安,岁岁快乐,岁岁幸福。”
他挑眉:“这么说来,我们岁岁这个愿望年年都能实现。”
分针指向59,窗外出现了月亮。
在一众灰黑的云层里,它皎洁明亮,月辉漫布在周围,小片天空都纯白澄净,它庄重清冷,独自发光。
机舱里的人都在看,温岁也在看,被它寂静的美所震撼。江随靠过来跟她一起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