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反派的软肋(双重生)——夸小言【完结】
时间:2023-06-02 14:46:27

  “没疯。”
  戚尚坤捡起水壶,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沾土的壶口。
  “太子要减军。”
  五个字,劈到沈东流的肩上,压着他又沉下去了脊骨。
  “你…不愿意?”沈东流垂着头,“你凭什么不愿意……?”
  他忽地抬头,疯了似的抓着戚尚坤的衣领,将戚尚坤拽的趔趄:“你看看你的戚家军罢!他们的建立耗了多少民力民财,又导致了多少商贾破家荡产?!”
  “还有将士们!”沈东流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们又死了多少人,才换得你这个戚将军的美称!戚尚坤,你不要太忘本!”
  沈东流双目充血,额角青筋暴起,“一个兜鍪,一把银枪,一只盾,就是一户人家五年的开支,戚尚坤,你少一个将士不会死的,但少了这些银两,是一家饿死,是一家卖儿鬻女,是一家的支离破碎!”
  沈东流匆匆抹了把眼睛:“姓戚的,你太自私了。”
  “我?”戚尚坤任他拽着,“还行罢。”
  “我爹在北疆守了三十年,战乱未消,江南有江南军,叛乱频发,剩下南疆、西域也各有军驻守,然后呢?很太平吗?”戚尚坤淡淡道。
  “西域三五年来犯一次,被打走就进贡,进一段时间,又来。南疆最有意思,自成一派,表面恭敬内藏祸端,秦肃就是最好的例子。”
  戚尚坤一根一根掰开沈东流的手指:“前朝皇子,身中南疆密蛊,你不害怕吗?”
  沈东流不说话。
  “你害怕”,戚尚坤盘膝坐下,与沈东流面对面,“大家都害怕。”
  “东流,你读过那么多书,你明白巫蛊之事的可怕可恨之处――恐慌、悚惧,这是平常人,杀人、灭族,这是上位者,但无论是什么,到最后,都是混乱,是覆亡。”
  沈东流怔怔的。
  戚尚坤注视着他的神情,少顷说道:“但好在,这些事不归我管,有文臣言官给出主意。”
  “那我管什么呢。”戚尚坤盯着沾在膝盖上的灰土,“东流,我管什么呢?”
  沈东流喘气,“你管个头。”
  “对”,戚尚坤笑道,“我管他们的头儿,教他们死也不敢跨过我朝边线。”
  “所以,我需要兵马。”
  戚尚坤摊手,“我不可能单枪匹马唬住这些人的。”
  沈东流别过头,不想看他。
  戚尚坤双手一边一只,把沈东流的头掰正了回来:“减军可以是我平定四海之后,可以是单提我的名号就让敌军两股战战的时候,可以是天下格局固定、众敌不敢来犯的时候,但绝不是现在,不是这个内忧外患无休无止的时候。”
  “二十年”,戚尚坤郑重承诺道,“我只要二十年,二十年后一定让你看见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的我朝。”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得把这句话写下来,让寇清清拿好,万一我平四海路上中道崩殂,她好拿着这东西让我孩儿继承我的遗志。”
  沈东流习惯性呸了呸。
  戚尚坤不设防,被他呸了一脸。
  “……”戚尚坤果断拿起清水壶,照着自己的脸浇了上去。
  沈东流又沉默了一会,良久,他才有些艰难的开口:“我……”
  他还在跪着,手指微弯,陷在清水流过的泥土里。
  沈东流一点一点挪出来,看着污泥遍布的指尖,有点颤抖:“属下明白你的想法,戚将军。”
  这是沈东流第一次,郑重的叫他“戚将军”。
  戚尚坤紧紧抿起唇。
  沈东流喘着粗气,一字一字缓慢说道:“但属下,曾为太子党羽。”
  “虽调来戚家军数年,但真的涉及到夺嫡,太子不可能放过我。”
  戚尚坤悬着的心落了一点:“这点事,我保你就是了。”
  “不”,沈东流摇头,“没有这么简单,我之下,还有我的爹娘、氏族。”
  戚尚坤:“二皇子不会在意――”
  “会。”沈东流认真道:“没有人会不在意,任何人都不希望身边有二臣。”
  “你不是二臣。”戚尚坤气短,“有我在,你怕什么?”
  沈东流重复道:“怕太子不放过我。”
  沈东流故作轻松,“你放心,本三元去哪都一样。”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要说”,沈东流道,“太子想要变革,却不知从何变起,但他知道,二皇子有想法。”
  戚尚坤本不想理他,但见他神色严肃,只能沉吟少顷,道:“我大概了解的,是二皇子要更改粮税策,收回部分产业的民商权力,统一为朝廷所有,还有良田、水地,和――兵书。”
  “兵书?”沈东流问。
  “是”,戚尚坤点头,“我们的兵书不行。”
  “前面那些已有雏形,唯有兵书,尚是二皇子的心头之忧。”戚尚坤捡根小木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很快勾出一地的兵书书名,“不成套系、不成体制,难用。”
  沈东流道,“原来如此。”
  他笑笑:“这也是将军愿意跟随二皇子的原因罢。”
  这段对话被沈东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牵着走,戚尚坤却明白,沈东流是想套话、套二皇子对黎民有无真心。
  果然,沈东流神色一松。
  他杵着戚尚坤的肩膀站起,掸掸膝间污泥,可他手也不净,拍来拍去,整衣都污糟糟的。
  沈东流有点晃,他站直,阖眼喘了喘,“那将军,我们说好了,等尘埃落定,我便奏请辞官回乡。”
  “鬼才跟你说好了”,戚尚坤咬牙,“辞什么,不许辞。”
  沈东流呲牙乐了,他也不顾衣服上的泥,回身抱了抱戚尚坤:“祖宗,我得活命啊。”
  “我连中三元,仕途也走了,兵营也去了,塞北风雪与江南烟雨都见过了,我挺值了。”
  沈东流放开手,扭身向回走。
  “真挺值了。”
第69章 终战
  又五日后。
  江陵寇府。
  哐当一声, 寇靖跌落椅中,半晌才缓过来。
  他指尖颤抖,握着的信笺被捏出成片的褶皱, 上面的墨字夹杂在白纸间,混乱一片。
  寇靖闭了闭眼, 吩咐道:“去请戚将军来。”
  家丁得令,骑马往军营去,不过炷香,家丁又苦着脸回来了。
  他回禀说:“老爷, 戚将军不在。”
  寇靖一愣,忙问:“可有说去哪了?”
  家丁观察着寇靖的脸色, 见他一时半会不会晕过去,才赶紧道:“去琅州了。”
  “琅州?”寇靖又问, “沈军师呢?”
  “沈军师在五日前去往莘县了, 现在只剩韶安公主还在大营, 不过小的看营里还有许多戚家军的将士!”
  家丁忧心道:“老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寇靖镇静了下,“无事,你先下去罢。”
  家丁刚要走, 又被寇靖叫住。
  “去跟念儿说,我要前往中都, 即刻动身。”
  家丁犹疑:“可是大小姐还在病中……”
  叩叩叩。
  书房门响了三声。
  门被打开半扇, 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是寇清清。
  寇清清说:“爹爹, 念姐不让你去中都。”
  寇靖站起,走到门边, 拍拍寇清清的脑袋:“兹事体大,不要撒娇了。”
  寇清清示意家丁先出去。
  她迈进来, 将荷包中的字条递给寇靖:“爹爹,你看。”
  字体上是念念的字迹:我已在中都。
  五个字,骇了寇靖一跳。
  他不可置信:“念儿不是在西院养病?!”
  寇清清叹息一下,乖巧道:“念姐半月前就离开江陵了,算起来,已是能在中都吃上好几日的早点了。”
  她双手一伸,拦住寇靖,“念姐答应我,拦住爹,奖励我十两银子。”
  寇靖捏住寇清清的脸颊,揉了揉,“跟你爹说清楚,你姐怎么跑的,爹给你二十两。”
  “三十两”,寇清清讨价还价,“我还能告诉爹,谁是下一位皇帝。”
  *
  中都。
  起兵三日,太子控制住了整个皇宫。
  他甲胄齐全,手上却未着兵器,面对着时日无多的父皇,是跪也跪了,哭也哭了。
  圣上虽老病,如今却死不愿将位子传给太子,圣旨藏着,整个皇宫遍寻不到。
  不知道多少次,太子的咆哮响彻殿内。
  “本宫是太子!早晚都是坐上龙椅的人,父皇你糊涂!”
  太子又泪泣涟涟,“父皇,您可是最疼爱孩儿了,更是早早就立孩儿为储君,可事到如今,您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秦渊如立于殿外,靠着墙柱,十分悠闲。
  旁边大眼瞪小眼的是周仲怀,一身素衣,连盔甲都没穿戴。
  秦渊如也没问他,全当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直到殿内又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周仲怀合着手,若有所思道:“这一路,好顺利啊。”
  确实。
  青临门外的兵马入城时毫无阻碍,快马乱蹄风似的刮进宫门,羽林军守备松懈,几乎不抗一击。
  四个时辰不到,他们便一头扎进了皇宫,剩下的两日,就是太子时而扮孝子,时而扮疯子了。
  秦渊如无所谓道:“太子圣德,吉人自有天相。”
  “哦?”周仲怀笑道,“是吗?”
  “不然呢?”,秦渊如学他的语气,也反问,“周大人有何独特的见解?”
  周仲怀不语,下一刻,他手腕疾驰而出,飞快捏住了秦渊如搭在剑柄上的脉搏。
  虽一触即离,却引的秦渊如一阵脊背发凉。
  他连撤数步,指尖一转,冷剑已搭在了周仲怀颈间。
  周仲怀不惊不惧,反而两手摊开,做无辜状:“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蛊。”
  秦渊如狠狠盯着他,手下用力,兵刃锋利,压出了一道血线。
  周仲怀“嘶”了一声,苦笑道:“秦王爷,我是文臣,不抗疼的。”
  秦渊如不言,仍看着他。
  周仲怀说:“我以为王爷知道我出身南疆呢。”
  秦渊如抿唇:“知道。”
  周仲怀想躲开致命的刀锋,可他动刀动,躲来躲去也始终只隔着一层肉皮。
  周仲怀果断放弃,老实站着,“南疆的蛊大多是凶蛊,中蛊人非死即残,有侥幸寻到母蛊的,也解不了。”
  秦渊如眼神渐冷。
  周仲怀摩挲着手指,“我一直有猜测,方才切脉,倒是确定了我的想法。”
  周仲怀嘀咕出一串听不懂的语句,随后解释道:“译过来讲,大致是……重劫?”
  他本注意着秦渊如的神情,“重劫”二字一出,秦渊如的眉峰明显压了压。
  周仲怀了然,叹息道:“王爷该庆幸,下蛊之人还算是有些善心。”
  “在南疆,不讲究生与死的界限,人们将生看作死者的轮回,将死当作生者的磨难,两者都会带来痛苦,所以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周仲怀声音里有些无奈:“这种想法流传千年,以至于南疆众蛊都未区别生死,换句话讲,中蛊者的痛苦是介于生死之间的,要么求不得生,要么生不如死。”
  “但重劫不同,它有生路”,周仲怀笑笑,“重劫的另一个名字,我想王爷也是知道的。”
  秦渊如从齿间迸出几个字:“阴阳生死线。”
  周仲怀目光充满了赞赏:“打听到这些已是不易了。”
  秦渊如很想吼一句,我他娘的找了两世,不易到头了都。
  他忍住了。
  但藏不住的眸光不善,盯着周仲怀的眼神隐隐透着阴冷。
  周仲怀恍若未觉,“重劫就这样规刻了界限,这界限是阴阳生死,是善恶两端。”
  “是”,秦渊如勾唇,强行把面颊上本就不多的肉堆在颧骨,“说完了么?”
  “没说完”,周仲怀心平气和,“王爷若不想听,我可以闭嘴的。”
  “那就闭上。”秦渊如转转刀面,勾来日光反在周仲怀脸上,刺的他本能地闭紧双眸,“本王听腻了。”
  周仲怀果然安静了会,可不足盏茶,他又问道:“肋下不疼?”
  秦渊如恢复懒散的模样,靠着柱子权当听不见。
  周仲怀思索了会,“看来,王爷此行,是做了选择的。”
  “是善是恶?”周仲怀面容上堆满好奇。
  “与你无关。”
  “王爷与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会无关?”周仲怀背手而立,“阴阳生死线对善恶的界定尤为苛刻,我当然想听听王爷对此行的看法了。”
  听他说话,秦渊如忽地想起念念给他看的那张字条。
  字条内容记不太准,但他脑子里突然开始回荡的,是那一下、轻轻的“逾矩”。
  秦渊如的耳尖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红蕴。
  “……?”
  这下换周仲怀不敢言语了。
  片刻后,他才颇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我问的过于直白了?”
  光芒一闪,才歇下去的刀刃,又搭在了周仲怀颈侧。
  压着那条血线,周仲怀身体僵硬。
  “是善是恶,太子都已入主金銮殿,周大人现在问本王,是想把本王当龟甲,替苍生黎民卜一卦,算算太子是否当得起个明君?”
  秦渊如冷冷发问:“你有疾?”
  周仲怀:“……”
  他双手抬起,做认错状:“思虑不周,王爷莫怪。”
  “不”,秦渊如讥笑一声,“你挺周的。”
  秦渊如上下扫了周仲怀一眼,见他还是那般坦然自若的样子,也懒得与他再装。
  “周大人,我们所行皆为同一人,你说是善是恶?”
  周仲怀明显一怔。
  “你说想求太子的八瓣荷莲,可本王听说的却是,你的发妻染疾早亡。”秦渊如看向周仲怀腰间的玉佩,玉佩纹路是十几年前成风的模子,边缘早已模糊,还有明显的划痕,“佩很久了罢,都舍不得摘。”
  周仲怀下意识垂下宽大的袖袍,遮住那枚清竹样式的玉佩。
  “所以,周大人的八瓣荷莲,难不成是为续弦的夫人求的?”
  “胡说!”
  周仲怀脸色苍白,“我只有…”
  他咬死下唇,渗出唯一的一点血色。
  “既然不是诚意求药,那周大人跟随太子的心,想必也不是情真意切的罢。”
  秦渊如手腕一动,收刀入鞘。
  “李霄安起兵那日,本王即收到了两份信笺,一份来自太子,另一份,周大人猜猜看?”
  周仲怀未加思索:“是戚将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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