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纱张了张嘴,还未发出音节,忽而见季屿生眉眼舒展,莞尔道:“如果还失眠,可以试着……多听我唱戏。”
“啊?”
果然还记得剧院那件事……
明纱如鲠在喉,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最后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的建议,但事先声明,我绝对不要写什么听后感!”
季屿生似乎笑了:“放心,不会让你做那种事情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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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床不比自己家里的舒适,但这一夜明纱没有失眠,睡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早上,她意识朦胧间收到了季屿生的一条消息提醒。
季屿生:【我出门办点私事,下午回酒店,你今天可以自由行动,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
私事?
还需要特意避开她这个助理?
难道是……又被长辈抓去相亲了?
明纱惊得从床上坐起来,瞬间清醒。
她又把那条短信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得有些莫明其妙。
“我一个拿着几千工资的小助理,瞎操心老板的人生大事干嘛?还不如思考一下早餐吃什么来得实在呢。”
念及此,她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粥和流沙包。
离外卖送上门还有一段时间,明纱起床洗漱,顺便查看昨晚没回复的几家公众号有无动静。
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忙活了一会儿,外卖就到了。
明纱边吃早餐边打开手机。
她平时挺宅的,除了工作就是打游戏,恰好今天有款常玩的游戏更新了角色卡池,游戏行业交流群的水友都在分享战果,什么一发入魂十连双金,看得人眼红。
暴躁华仔:【操,我就单抽试试手感,没想到出金了喂!】
我是傻逼别理我:【尼玛,这是我迄今为止出货率最高的卡池,今天暂停骂狗策划一分钟。】
连群里公认的非洲双簧都抽到了新角色,真是天降大运。
明纱的DNA动了,她摩拳擦掌地登录游戏。
抽卡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仪式感。
BGM来一首。
幸运圣水喝一口。
风水宝地走一走。
准备妥当,点出抽卡界面,把积攒几个月的抽卡代币一股脑儿丢进去。
几分钟后,明纱欲哭无泪地退出游戏,将抽卡记录截图往群里一发。
明纱:【楼上都是死托,看看我,一百几十发快保底了毛都没有!】
懒鬼摸鱼中:【哈哈哈哈哈好惨,熏疼你一秒。】
嘟了个嘟:【@策划各位快出来挨骂!】
明纱抽卡坠机,整个人郁闷得像只鸵鸟,没有心情再继续水群,她放下手机,搬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执行季屿生昨晚托付给她的任务。
法贝热成立至今已有百余年,作为知名珠宝品牌,他们在世界几个大城市都有店面。
明纱没找到客服电话,只能摸到他们在国内的公众号,尝试私聊。
【您好,冒昧打扰一下。我有位朋友因缘巧合获得了一枚俄罗斯珐琅彩蛋吊坠,它的设计风格与faberge珐琅彩蛋系列极为相似,可惜我们对珠宝领域所知甚少,无法辨别出它的设计者和制造商,不知道faberge可以提供鉴定服务吗?我们真的很需要帮助,期待您回复,谢谢。附图:123】
明纱发完私信,转回法贝热珠宝品牌的公众号主页面,发现对方最新一条博文的时间显示是在三个月前。她不死心,于是又摸去faberge的官网给他们留言,然后不抱任何希望地进入漫长的等待模式。
几个小时后,faberge公众号皮下终于在下午三点多回复了私信。
明纱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一个红点是如此的具有诱惑力。
她深呼吸,满怀期待地点开私信。
【您的需求我们已经收到,这边建议您将实物带到faberge的线下门店进行鉴别,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您提供优质的服务哦~】
嗯……非常官方的回复,敬语用得比她还溜。
明纱将私信内容截图发给季屿生,也不等他回消息,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下午五点,明纱在卫生间洗衣服,酒店房间的门铃突然叮铃铃响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像极了被人掐住脖子的野鸡在哀叫,她手一抖,被自来水溅了一脸。
“哪位?”明纱苦恼地丢下衣服,扭头朝门口喊道。
铃声戛然而止,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季屿生。”
明纱就喜欢这种会自报名字而不是让她听声辨人的行为,很省心。
她胡乱地扯了条毛巾,边擦脸边走过去开门。
季屿生风尘仆仆,似乎刚回酒店,眉宇间还留有一丝倦意,也不等明纱开口,就率先说:“你发的消息我收到了,禾莉那边同意把实物寄到faberge进行鉴别,但结果没那么快出来,所以在此期间,我们要先北上去一趟滨城。”
他们在楚庭待了不到三天时间,竟然又要北上了吗?
明纱神情茫然地用毛巾捂着下巴,眯起眼睛稍作回想:“滨城,信里提到的那座城市?”
季屿生:“嗯,我托朋友调查过,林书荛还住在滨城道厘街绣隆路21号。”
“噢,这样。”明纱擦了擦鬓角有些潮湿的发丝,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被拉去……相亲。”
“相亲”两个字她只做了嘴型没出声,季屿生听不清,问她:“以为什么?”
“没。”明纱摇头,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季屿生说:“越快越好,这次时间比较紧急,又临近年底,飞机票和火车票都不太好买,我们可能需要努力一下。”
明纱:“???”
第15章 长夜渡雪
从楚庭坐火车直达滨城需要三十多个小时,而坐飞机只需要六个小时,但飞机票是火车票的四倍多。
季屿生说,夙愿委托是一场双方都认可的平等交易,当委托完成后,委托人会支付一笔钱给夙愿师,里面包括劳务费、路费以及住宿和伙食等费用。
可禾莉毕竟也是普通人,他们觉得没必要次次出行都坐飞机增加对方的经济负担,两人商讨后,决定优先选择火车。
明纱梦回大学寒暑假全宿舍人通宵达旦抢火车票的混乱场面,那可真是不堪回首。
想当初,她高中要是有抢票时那悬梁刺股的劲儿,说不定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摸到五道口技术学院的门边边。
不过,也得益于过往的经历,让她在抢票这件事上显得很有经验,气势很足。
傍晚,两人吃完饭,坐在酒店隔壁的咖啡馆里消食,顺便“努力”。
这里网络通畅,不像酒店房间的网速那么“乌龟”。
明纱手机电脑双开,十指并用,数次刷新网络后,购票页面突然显示余票几张。
她心里一喜,眼疾手快地点击预定仅剩的两张卧票,窗口弹出,结果提示:售完。
“……”
什么母胎solo手速!!!
明纱心梗,在内心吐槽的同时,迅速转战其他车次,终于不负重众望地抢到了两张――硬座。
明纱把待支付的订单详情页面截图发给季屿生,耀武扬威道:“已经很努力了。”
季屿生坐在她对面,左手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垂眸看向手机屏幕,也给她发了两张截图。
明纱点开,放大,两张新鲜热乎的卧票映入眼帘,还是她刚才没抢到的那班车次,连下单时间都――相差无几。
“……”
片刻后,明纱默默取消掉硬座订单,干笑:“老板,你也很努力嘛。”
季屿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顺手把自己常用的抢票软件分享给她,说:“今晚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一早出发。”
“好的。”明纱挠挠耳垂,飞快地点开链接下载软件,心想这辈子的火车票都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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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城市灰霾逐渐褪去,笛声长鸣,他们所搭乘的长途列车徐徐开动,掠过蓝色站台。
车厢里人声嘈杂,方言四起。
明纱找到自己的床位号,把行李箱安放到下铺床底,然后开始坐在床上发呆。
季屿生和她不在同一节车厢,周围多是些三五成群拖家带口的人,大家凑在一起天南地北的唠嗑,热热闹闹。
明纱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一个人无聊地打开手机尝试登录游戏,在连续几次网络中断被迫下线后,她终于放弃了。
唉……
还是睡觉吧。
明纱愁闷地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愣是没找到一个能让她舒适入睡的姿势。
倒是折腾久了,口有点渴。
她爬起来,端着杯子去车厢饮水机处排队接热水,过了一会儿,再次回到床铺,突然发现过道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手里拿着本《京剧谈往录》,书页摊开,封面微微泛黄,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明纱微愣,心中所有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
她走过去,在桌对面坐下,开心道:“你怎么来了?”
闻言,季屿生低垂的眼睫慢慢抬起,视线从书页转到她脸上,声音寡淡,带着点午后的慵懒:“跟别人交换了床位。”
嗯……答非所问,不过明纱一点都不在意。
只要人在这,什么理由其实不重要。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默契地没在说话。
火车沿着铁轨在粉色异木棉花瓣漂浮的山野田林哐当、哐当前进。
明纱捧着水杯持续走神,季屿生安静地坐在窗格子边微微侧头望向窗外,沿途风景就像一副展开的电影卷轴,乘着时间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由繁花与暖阳交织的白昼转入星轨浩瀚的暮夜,蜿蜒盘旋地向着北方,在元旦之日,来到了松雪童话世界。
滨城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的天气,许多本地人是不爱出门的,打车更是难上加难。幸亏,季屿生的朋友卫恺事先说好会开车过来接他们。
等列车停靠在站台,已经是次日夜里。
明纱推着行李箱跟在季屿生身后下车,两人顺着人流的方向通过验票口,走出火车站。
卫恺的车就停靠在广场边,头顶的高杆路灯散发着一圈淡橘色柔光,雪花在光里漂浮,他穿着超长的纯黑色军棉大衣和袭皮护耳前进帽,懒散地靠在车门上抽烟。
看见他们走近,卫恺随手掐掉烟丢进垃圾桶,高声喊道:“季老板。”
季屿生抬首望了卫恺一眼,和明纱说:“接我们的人来了,走吧。”
等两人并肩走到车边,卫恺直起身子,轻笑了声:“怎么,几个月不见,认不出兄弟的车了?”
季屿生瞥了眼雪地里扎眼的黑色奔驰说:“第五辆。”
这是卫恺在近几年里换的第五辆车,他摸摸鼻子,哼了声:“还是你记性好。”
在他们谈话的同时,明纱已经偷偷地将卫恺打量了一番。
他个头要比季屿生稍高一些,身材挺拔健壮,长着一张嚣张跋扈的脸,性格大致也随长相,张扬得不行。
也许是察觉到了明纱的目光,卫恺微顿,视线往下,拿下巴指了指她问季屿生:“不介绍一下你女朋友?”
这家伙似乎没有眼力见,说话完全不分场合,明纱瞳孔微缩,猛然察觉某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念,被人直白地道破了。
有些事在不恰当的时机见了光就等于结束,她下意识地反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的语气没控制好,听起来有些激动,卫恺也愣住了,他偏头去看季屿生:“啊,那?”
季屿生长睫微敛,眼中印着白雪的冷调,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嗯,她只是我的助理。”
“助理?”卫恺眯起眼,语调拉长地哦了一声说:“懂了。”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明纱,笑得浪荡又肆无忌惮:“你好,助理小姐,我叫卫恺,请问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明纱:“……”
第16章 长夜渡雪
你懂个毛线哦。
明纱快被卫恺气死了,如果她会武功,第一个要暗杀的就是这个家伙。
明纱正幻想着如何悄无声息地把卫恺干掉,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从他们眼前抽走了名片。
咦?
明纱的视线随着名片移动,抬起头。
季屿生两指夹着名片,轻声和她说:“外面雪大,你先上车。”
手里的行李箱拉杆稀里糊涂地被人接了过去,明纱弯腰坐进车里。
车外,季屿生看着卫恺,也不生气,唇边甚至还有一丝“友善”的笑意。
但卫恺莫名从那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你小子……”的压迫感。他心虚地摸了摸后脖颈,坦白道:“这不年底家里催得紧吗?老头老太太整天盼着我早点完成人生大事继承家产,问题是我上哪去给他们找个大妹子啊。”
想到家里那点破事,卫恺长叹一声:“唉……兄弟,你行行好,把助理小姐借给我应付几天吧。”
季屿生把名片还给卫恺,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声音温温和和:“不借。”
卫恺一口气哽在喉咙,完全拿他没办法,又唉了一声:“成。”
两人把行李箱搬上车,在后面随便聊了几句。
“对了,姚柠的腿怎么样了?”
“已经康复得差不多,年后就能回剧团慢慢复健,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剧团看望她。”
“那丫头这一折腾,估计一年半载的也没法上台演武戏了,她脾气那么倔,得多伤心啊?”
季屿生把行李箱往里推了一下,直起身说:“她的人生还很长。”
卫恺关上后备箱,又问:“那你呢,你的眼睛还能撑多久……”
季屿生抬首,漫天大雪倒映在眼中,雪的尽头是死寂的黑暗,他笑了笑:“先不谈这事。”
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那车门又装了强隔音的材质,明纱坐在车里听得并不清楚。
她安静地稍等了片刻,季屿生和卫恺一前一后拉开车门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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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恺预定的酒店在中央大街附近。
窗外密雪斜织,他们的车在冰雕矗立的大街小巷轱辘前进,经过S・SCH大教堂时,钟楼里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
卫恺说:“林老太太的丈夫是一名敲钟人,已经在教堂工作了大半辈子。别看那老头眉目慈善,脾气可比我还燥,又是个妻奴,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林老太太最近感染了风寒,又听闻故友去世,精神不太好,你们明天和她谈话悠着点,否则被轰出门了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
明纱寻着钟声望去,那座红绿相间的拜占庭建筑,仿佛一位沧桑老者在冬雪中静谧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