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懂了,是误会啊。”
“嗯,所以现在全家都在帮他向全世界征婚。”
季屿生开了免提,卫恺听得一字不落,怒道:“靠,老子还没死呢,你和妹子瞎说什么!”
季屿生没搭理卫恺,继续道:“他这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不良嗜好,钱颜兼具,偶尔会抽烟,但不上瘾,喜欢赛车,同时也惜命……”
卫恺听得头皮发麻,在另一边叫嚣:“喂……别这样夸老子,太怪了!”
明纱恍若未闻,跟季屿生一唱一和:“悖多大的事啊,先前,有好几个想谈恋爱的姐妹托我介绍帅哥,老板,你把他微信号给我,月老我当定了。”
“好。”季屿生轻咳一声,对着手机正色道:“她同意加你微信了。”
卫恺:“……”
还不如不加!
卫恺感觉自己似乎做了笔赔钱的买卖。
季屿生和明纱那俩货荡着双桨把贼船划到他跟前,说给他留了VIP席。
等他高高兴兴上船一看,嘿,他丫的全是套路。
但上船容易下船难,他懊恼地认命道:“成吧,别忘了把我微信号给助理小姐!”
挂了电话,季屿生如释负重。
明纱笑得脸都僵了:“我演技如何?”
“可圈可点。”
“你也不赖,等会儿还接着演吗?”
“当然。”
他们走向十字路口,红灯倒计时结束,闪烁,转绿。
他们与人群一同穿过斑马路,来到对面。
45号文具店坐落在街角,店面不大,装修老旧,里头寥寥几排货架,摆着一些常见的实用文具,人站在门外往里看,一眼就能望到头。
此时,几位学生正凑在货架边挑选作业本,明纱的视线越过他们,转向收银台。
那里放着一张木制长桌,有位老头坐在桌后低头看报纸。
他身形精瘦,脸部皱纹又粗又密,双颊微微凹陷,头发斑白抹了油,一丝不苟,软塌塌地贴着头皮,鼻梁上挂着一副无框老花镜,嘴巴刻薄地抿着。
古稀之年满腹经纶的老头,属实难搞。
他们心照不宣地等学生们都结账离开,才踏进文具店。
老头听见脚步声,抖抖报纸,扫视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季屿生径直走向收银台,与他打招呼:“你好,陶常宁先生。”
坚定果断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对方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好似他真的认识对方一样。
老头诧异地放下报纸,食指抵住老花镜托往鼻梁上一推,犹疑地看着季屿生:“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陶先生是滨城大学的校友吧?我们是卫校长那边介绍过来的。”
陶常宁皱眉:“卫西?”
陶常宁在校期间,卫恺的爷爷卫西恰好任职于滨城大学,是他们那一届的校长。而卫恺的父亲卫芜则在滨城经营着一家叫“雪浪花”的地方报社,陶常宁方才手里拿的报纸,就是雪浪花报社印刷的。
季屿生暗中观察陶常宁的神情变化,说:“对,我们之前遇到了一点难题,向雪浪花报社求援,他们引荐了您,说您可以帮助我们,因此我们便不请自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在回答对方问题的同时抛出话引子,让谈话有来有回。
陶常宁果然好奇道:“什么难题让你们大费周折找上我这个陌生人?”
“事情是这样的。”季屿生面不改色道:“我的外祖父几十年前为了筹钱,在滨城典当掉一条俄罗斯彩蛋吊坠,那是我外祖母的嫁妆,他本想等手头宽裕就赎回,谁知那家典当行没过几年就关门了,老板也不知去向。”
“外祖母得知此事一直郁郁寡欢,外祖父心有所愧,让我们小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吊坠找回,了却外祖母的一桩心愿。于是,我们便跟雪浪花报社求助,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吊坠的消息。就在几天前,有滨大的校友向报社反馈,说曾经见您把这条吊坠送给了别人。”
真能编……
明纱暗自腹诽,这就是长得好看又平易近人的优势吗?
要不是她事先知道实情,差点就相信他睁眼说的瞎话了呢。
明纱不由自主地偷瞄了季屿生一眼,想看看他有没有出现心虚的表情。
季屿生长身直立在收银台前,从容不迫地与陶常宁对视,诚恳道:“陶先生,这条吊坠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如果您能帮忙找回,我们一定重谢。”
厉害……完全不虚嘛。
明纱配合地从包里取出照片,放到收银台上。“陶先生,这就是老板……外祖父当年典当掉的俄罗斯彩蛋吊坠,您瞧瞧。”
陶常宁的视线落到照片上,犹豫了会儿,问季屿生:“向报社提供线索的是哪位校友,我认识吗?”
季屿生直言:“对方没有透露姓名,只说自己是滨大社会心理学专业的学生。”
陶常宁点点头,拿起照片,神色复杂地盯着里头的吊坠。
须臾,他放下照片,语气幽幽道:“我确实已经把它送人。”
听此,季屿生和明纱表情凝重。
其实他们方才当着陶常宁的面撒谎,就是想观察陶常宁的反应。
如果吊坠是陶家传家宝,或本就属于陶常宁,发现一个那么明显的谎言,他没有理由忍住不拆穿。
可倘若吊坠的主人另有其人,是陶常宁后来所得,而他又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在这种情况下,多半会顺应他们的谎言把话说下去。
一个常见的套话技巧,没想到还挺有用。
“陶先生花大价钱从典当行买下吊坠,想必是送给了极为重要的人。”明纱收回照片,沉吟道:“您还记得是送给谁了吗?”
第20章 长夜渡雪
想起往事, 陶常宁心有不悦, 臭着一张老态龙钟的脸:“记得,一个擅妒的女人。”
如此评价前女友,意见很大啊。
他们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陶常宁煞有介事地开始倒苦水:“吊坠其实不是买来的,是我意外捡到的, 后来实在没人认领, 我就把它送给了那个女人。”
“送?”季屿生紧盯着陶常宁询问道。
这哪是送?分明是借花献佛。
“哦,就是送给她暂时保管而已。”陶常宁脸皮厚, 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继续说:“我和那个女人交往不到一个月, 就分手了。她嫉妒我和别人好,分手后, 不仅私吞吊坠,还从中作梗,破坏我跟心上人的感情。”
他话里话外都是Bug, 逻辑混乱,完全不能自圆其说。
看来人一旦上了年纪,还是很难维持住全盛时期的精明。
明纱捏着下巴,略一思考,故作惋惜道:“您当初既然舍得将如此贵重的吊坠送给那位女士,说明您一定也是喜欢她的, 为什么才交往不到一个月就分手呢?”
陶常宁嫌弃地哼了声:“我总不能让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笑我娶了个丑媳妇。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不仅人丑心也丑!”
他指责对方时,表情有种咬牙切齿的扭曲感, 就像老树枯皮,在慢慢地裂开, 如此丑陋。
明纱心梗得慌,真想啐他一口,又怕玷污自己的唾沫。
她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王文音。
最后,还是季屿生保持着仅有的理智,耐着性子将话题进行下去。“聊了那么久,您还没告诉我们那位女士的姓名。”
陶常宁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似乎觉得让他亲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都是在侮辱他一样,不情不愿地提了一嘴:“她叫王文音,老家在楚庭,吊坠应该还在她手里,你们可以去问问看,至于她肯不肯还给你们,难说喽……”
果然是连王文音死讯都不知道的垃圾,明纱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照片收起来,一点都不想和糟老头子多说一句话。
已经如愿得到有用的信息,季屿生也没心思再与陶常宁周旋:“多谢您提供的帮助,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陶常宁摆摆手,继续看报。
从文具店出来,暮色渐晚,天空灰蒙蒙一片,从头顶铺开,白雪覆盖的城市亮起霓虹色。
明纱跟着季屿生安静地走了一小段路,越想越气:“我都不知道人类的语言竟然可以如此肮脏,什么实在找不到失主就送人了,谁信?自己长得也没多好看,还嫌弃王文音女士,他怎么不照镜子,瞅瞅他那满脸疙瘩,跟蟾皮似的,细看都是一种残忍……”
季屿生头一回见明纱字句如珠,骂人连气都不带喘的,想来是和当事人共情,真真切切的急火攻心。
等她慢慢平复情绪,他安抚道:“好在我们已经确定陶常宁并非吊坠原主。”
明纱叹气:“这也许是近几天以来唯一的好事了。”
他们非常庆幸,王文音的执念不是陶常宁。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临死都还惦记着把吊坠归还给失主,到了陶常宁嘴里却成了擅妒的恶女,真是令人窒息。
“想来,一个人死后,我们大抵也只能从别人口中去窥探他的人生,但无论诽谤诋毁,还是恭维称赞,又有几句是真话呢?”他们走到路边等车,明纱突然望着沉黑夜色这样说。
季屿生感慨:“逝者已逝,流言蜚语刻不进他的墓志铭,恭维称赞也上不了他的功德簿,你我皆凡人,只能尽力让逝者遗留在人世的愿望叶落归根。”
明纱定定地看他问:“这就是你们夙愿师的祖训啊?”
季屿生轻笑:“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叫我们。”
真是……他怎么也突然纠结起这种小问题了?
明纱郁闷地改口道:“好吧,老板,我们的线索又断了耶。”
之前,碍于林书荛的病情,他们没有细问,而是提前来找陶常宁。
一定还有什么信息被他们忽略掉了。
季屿生拿出手机,翻看张莲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
明纱见他犹豫不决,便问:“怎么又不想打了?”
季屿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还是让林奶奶安心休息吧,我们先回酒店,明天再说。”
明纱应道:“也行。”
林奶奶有病在身,大晚上确实不好打扰她老人家。
两人心不在焉地坐网约车回酒店。
明纱进了房门,火急火燎地拿着充电器给她那破手机续命。
一下午没看手机,浑身不自在,总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电量刚达到百分之十,她就迫不及待地按下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起,无线网络自动连接,微信立刻跳出一则消息提醒,明纱定晴一看。
季屿生:【今天辛苦了,早点睡,这是卫恺的个人微信名片。附图】
明纱:“……”
嗯……他倒是挺信守承诺的。
明纱撇撇嘴,点开二维码,添加卫恺的微信号,发送备注:网络一线牵,月老送姻缘~
哎嘿,没过几秒,那厮立马就同意了。
卫恺:【助理小姐(狂奔)你终于记得(尖叫)添加(激动地扭腰)我的微信号了!】
满屏触目惊心的文字,一看就是网络十级冲浪选手。
明纱也学他:【恺兄(阴暗地爬行)我刚回酒店(气喘呼呼)先洗洗睡了(精神不济)明天还要早起搬砖(内流满面)等我回申城(左摇右晃)再给你介绍对象。】
卫恺:【您老(忧郁挥手告别)请随意。】
明纱:【再(麻溜地滚了)见!】
简单结束对话,明纱登录几个常玩的游戏,一一领取签到奖励,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洗漱睡觉。
她实在太累了,当晚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闹钟响了几次愣是没听见。
等她起床收拾妥当,拿着餐券到酒店餐厅时,季屿生已经慢条斯理地坐在那用餐了。
“起一大早,怎么也不叫我呀?”明纱点了碗大碴粥和烧饼,在季屿生对面坐下。
季屿生状似无意的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昨天似乎睡得很晚?”
明纱舀了口粥,不在意道:“凌晨一点半睡的,也就比平时晚点,熬夜人熬夜魂,都习惯了。”
“这样。”季屿生停下筷子:“卫恺他……”
明纱含着烧饼:“噢,加了。”
季屿生点点头,突然间就沉默了。
明纱见状,识趣地专心低头吃早餐。
过了一会儿,季屿生看时间差不多,便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给张莲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道:“喂,你好,请问你是要找我妈妈吗?”
季屿生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起来:“是的。”
小男孩闻言,举着手机屁颠屁颠往厨房跑,中气十足地喊道:“妈,有位叔叔找你!”
正在洗碗的张莲关掉水龙头,擦干净手,接过手机喂了一声:“哪位。”
季屿生寒暄道:“张阿姨你好,我是季屿生,昨天刚到您家拜访过。”
张莲:“噢噢,原来是你啊。”
季屿生:“嗯,林奶奶的病怎么样了?”
张莲:“昨天去医院打针吃了药,精神好些了,你是……有事找她吗?”
季屿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麻烦您帮忙问一下林奶奶,王文音女士生前有结识过俄罗斯人吗?”
张莲:“行,你稍等会儿,我帮你去问问哈。”
季屿:“好的。”
张莲拿着手机走进林书荛卧室,跟她说了几句话,立即回复季屿生:“我妈说了,纯俄罗斯人没有,倒是有一位中俄混血军人,叫安……安德・伊里奇・萨卡洛夫。”
“中俄混血军人?”季屿生低语,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这时,明纱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响,她探过头瞅了眼,迅速抹干净手,拇指利落地滑开锁屏。
是公众号那边的私信。
之前拜托他们帮忙代发失物招领启事,如今终于有了回音。
她一字一句仔细查看完认领人的基本信息,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跟丢了魂似的。
季屿生抬眼看她:“怎么了。”
明纱眼神微动,兴奋道:“安德・伊里奇・萨卡洛夫”
季屿生:“嗯?”
明纱哎了一声,解释说:“我们之前不是找公众号帮忙发了失物招领启事吗?刚才有一位中俄混血海军战士认领了吊坠,他是中国北海航海保障中心连城航标处长山岛的灯塔守护者,就叫安德・伊里奇・萨卡洛夫!”
第21章 长夜渡雪
之前, 明纱给公众号投递失物招领启事, 只放了彩蛋吊坠外壳的照片,要求认领方必须自证身份,准确描述出彩蛋壳里头的饰品形状、颜色及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