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妩觉得也不理睬他。
裴弗舟乜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的耳根,脸颊,和眉眼。
其实他方才就想问了。
江妩被他的诡异搞得别扭,不禁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裴弗舟先前见江妩神情淡淡,嗓音也无精打采的。
如今,听她语调又恢复了几分轻快,不禁抒怀一牵唇,淡道:“现在好些,方才你很奇怪。”
江妩诧异,“什么呀。”
裴弗舟默了默,露出关切的模样,问道:“你从家门口出来的时候,脸色很红.....怎么,你瞧见什么了吗?”
江妩怔了怔,头皮一炸。
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裴弗舟是个男人,他们再如何是朋友,她也总不能这个时候说大实话,讲自己差点撞见表哥和女使的活椿宫。
那种事情么,就算是和朋友也说不得。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柔柔的轻咳起来,脸色跟着红了几分,暖阳一晒,裴弗舟看在眼里,像个半熟的樱桃。
一时间,心头有一种血气涌动的错觉。
他定了定神,强装镇定地别过视线,淡声道:“不想说就算了。”
“......哦。”
裴弗舟等了一阵,这才发现江妩是真的并没打算继续和他对话。
他今日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想好,自己选择去相信她,愿意‘屈尊’一下,帮她解决那些烦扰。
可眼下,当他试图去关心关心她的时候,只觉得江妩并没把他当成十分交心的无话不说的朋友。
裴弗舟一垂眸。
对这样的感觉,忽然有些不爽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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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男人总是经不起这种刺激◎
裴弗舟不自觉地用余光去捕捉江妩的神情。
那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唇角的弧度有些勉强。
他不喜欢她这样,也不喜欢这种模模糊糊又十分淡漠的感觉。分明前几日她当着他那个当吏部尚书的爹撒谎的时候,面带从容笑意,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如今, 她眉眼间的神情却少了几分生机。
他有时候真有点羡慕苏弈那种人,那些在他听来只是花言巧语的玩意能如此脱口而出, 也是厉害。
裴弗舟是真想直接和江妩说一句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说,可这话唐突, 见她那态度,却也不想同他这人再说似的。
江妩没注意他,走在喧嚣的修善坊,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她轻快道:“现下天色才过正午。午食过了, 晚饭又太早。要不然我们去这里坐坐。”
裴弗舟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 见酒肆的招旗飘摇在门外。
他轻轻皱眉,开口道:“我不怎么饮酒的......”
话音刚落, 眼前柔影一闪,江妩她人已经率先迈了进去。
“进来呀。”她站在门里,看裴弗舟站在外头, 扬唇冲他一笑, 招招手。
午后的阳光落了下来,那条柔软婀娜的手臂缠绕着披帛,披帛飘荡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像一条风中的藤蔓, 轻轻一抓, 似是很容易就掐断似的脆弱, 可这比那酒肆招揽客人的幡旗更吸引人似的......
“喂——”
秋风轻拂过来, 往他额心一吹,裴弗舟回过神来,听见江妩那样叫了一声。
裴弗舟一时无言,脚底下却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她走进去。
.
一进门,店家已经迎了上来,十分热情地道:“您来啦。”
酒博士交叠着手,一脸熟稔地向江妩走来,显然是熟悉她。
裴弗舟在旁边观察。
酒肆布局简朴宽敞,挨着坊门也不算远。寻常商客在此驻足,喝上一杯,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猜得出来,江妩大概是金银不多,只来这样地方胡闹,瞧她行进来去,对这里并不陌生,想必是一直这酒肆的常客。
即便如此,裴弗舟环顾一圈后,还是感到些许的不顺眼。
尤其是那酒博士一脸讨好的笑。
本朝算是开放,女人扮男人,或是再扮回女人,没那么多人要较真一番。江妩今日或许是头一次这副寻常襦裙衫子的打扮走了进来。
引得那酒博士目光流连。
他不得不承认,江妩有一段姣好的身姿,穿翻领袍时还算不凸显,一旦换回襦裙披帛,轻纱罗布就将那起伏一点点勾勒出来了。
见江妩在那里应付酒博士的格外热络,仿佛还浑然不知酒博士的眼神正往她领口飘。
裴弗舟眼梢瞟了一眼那人,不由皱皱眉,于是干脆走上前去,只随口一吩咐,“就去二楼单间吧。清净。”
他突然一走过去,江妩和酒博士也都望了过来。
裴弗舟一身的锦衣斓袍,任谁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布料。
可惜酒博士有眼无珠,平日穿武侯服的金吾卫右统领远远就能瞧出来,如今他换做洛阳贵公子的装扮。少了几分犀利,多了点平和,竟没认出来。
瞧他那眉眼,俊秀中带着锋芒,只是满脸很不爽利的神情。
酒博士不敢多言,只知这贵客是不可得罪的,于是讪讪收回了方才不过只是悄悄流连美色的目光,老实道:“郎君,请这边走。”
.
在裴弗舟睨着的那一道暗藏锋芒的视线里,酒博士心虚地给他们带进了视野最好的那一间。
他和江妩被引了进去,而后对坐在案几两侧。
听见酒博士问起江妩,“是否照旧?”
江妩抿了抿嘴,有些为难。
“还是......还是你先来吧。”她方才听他说不喝酒,那语调坚定,实在是束身自修得很。
抬眼瞧裴弗舟跪坐得十分板正挺拔,正气凛然,闹得她都不好意思贪图杯中几口了,于是也悄悄坐得直了些。
裴弗舟没应那酒博士殷勤递过来的木牌单子,只淡淡道:“和她一样就行。”
江妩大惊,忙阻止,“别了吧。你不是不喝?”其实,她带的银钱,若是点两壶佳酿,恐怕有点不够。
“怎么。你平日点的吃食很奇怪?”
“那...倒不是。”江妩讪讪垂眸,没好意思说。
酒博士出去后,室中唯剩他们二人。
江妩低头在钱袋子里扒拉几下,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我那一壶若下春很贵的......你又不喝,和我点一样的做什么?”
她声音有点怨怼。
裴弗舟却蓦地笑了,眉眼难得舒缓,他笑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年少人的得意之色,“哼。原来你果然又是没带够银钱。”他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小把银铤,轻轻“啪啦——”地一声,放置于案几之上。
他颇为了然地一颔首,抬起了眉宇。
“怎样,我这次带的这些,够不够你胡乱点一通了。”
他可是谨记上次在兴茗楼丢脸的教训,这次一见要同江妩出门,于是早早就做了准备,盘算半天,带一大把银钱通宝太麻烦,不如直接带上一些银铤。
以防她突如其来,要买下整个商铺。
想要他再落入没带够钱的尴尬,不可能。他真是万无一失啊。
裴弗舟抿唇笑,好一副轩轩甚得的模样,颇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快意。
江妩愣了愣,几乎哭笑不得。
“你这......够是够。只是恐怕人家到时候换不开。”
这是南坊,不过住着东都平民和低一些的官员。所以纵然是如何再好、再稀罕的物件或吃食,那店家也是小本生意。
在大华,在外行走只用铜钱就足以,像银铤,金叶子这种东西,还是在北边那些富贵窝里用得多。
她不禁苦笑,老实道:“虽然你比我银子多,可是其实,这一次我本是想请你的......”
江妩想过,趁着裴弗舟脑子不好使了,好好折腾折腾他。
然而数个法子过一遍心中,她还是最先否了要讹钱这个事。
上次她在兴茗楼胡吃海塞,也并没真的要贪图他那右统领的俸禄。不过是想引他出来,发展发展‘感情’。
至少以后在东都真有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还能指望一下这人,可以拉自己一把......
江妩对此其实还是有点别扭。
前世这个从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的人,如今却忘却一切,这般坐在她的面前。先是不顾畏水地救她,又给她用很糟糕的方式提醒她那陈逊不是个玩意......
如今,又还极其讲义气地,豪气万千地拿出能买下好几个商铺的银子,只为了这一顿饭?
不得不承认,裴弗舟虽然性子冷厉淡漠,可本质并不坏。相反,他正直得有些过分。
像是一湖秋水,站在他的对面,即映出自身不正之处。
所以,她还是对这个人有些想法,只希望彼时真有必要之时,他能顾念这短暂的旧情,帮扶她一把吧!
两人正各怀心思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酒博士亲自端着两壶佳酿,几样可口的小食开始布菜。
裴弗舟正襟危坐在那,等着酒博士伺候。
江妩却习惯性地一一从酒博士那边接过来碟子杯盏,在桌子上依次排好。
裴弗舟淡淡地垂眸,视线追随着那一双纤手在桌上来来去去。
最后,酒博士殷切告退,江妩朝那人浅笑,客气了一句,“多谢了——”
裴弗舟眸色沉了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妩也太喜欢朝人笑了,苏弈那庶弟也好,眼前一个伺候吃食的酒博士也罢,她都是这般......
想起先前,她见了自己就跑,而后却又很少对他露出什么轻快的笑容。
裴弗舟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他俊眉下的眸子轻轻一乜,只轻轻呵了声,“没看出来呵,你同旁人还挺还挺好的。”
江妩没怎么应他,只用筷子扒拉自己眼前那碟腌菜瓜吃。
裴弗舟郁了片刻,干脆倒了一杯那若下春,一口灌进了肚子。
倒不是没喝过酒,只是酒入喉之时总有一种苦涩,像是药汤子似的。
他不喜欢味道苦涩之物。
裴弗舟放下酒盏,抬起头,江妩在举着筷子,呆呆地瞧他。
“你没事吧?......”
他比她瞧得不自在,不禁皱眉,“怎么了?”
江妩摇了摇头,最终指了指他空了的杯盏,“你居然一口喝光,这后劲不小呢......”
裴弗舟轻嗤,只慢悠悠道:“不喝是不喝,不代表我不行。”
说完,觉得‘不行’二字颇为不妥,于是讪讪改口。
“......不代表我酒量不好。”
江妩没听出这二句的区别,只是半信半疑地盯了盯裴弗舟的脸,似是想看看是不是有好戏。
这若下春是江淮道那边特有的,名字虽然听着诗情画意,轻柔缠绵,可一口饮得太急或太多,便很容易酒意上头,忽然不知。因此,只小口饮足矣。
她心中却忍不住偷偷一乐。
原来这裴弗舟不识货,估计等下他就知道了。
江妩原先还因沈府那事情心中郁闷,眼下便暂且放置在一旁,生出了点要试探和捉弄他的心思。
她见裴弗舟浑然不觉,脸色如常,于是眼神一笑,客气地劝他道:“尝一尝甜瓜,配若下春来吃,最好。”
裴弗舟倒是爱吃甜的,也没有在意,只依照她的意见去夹来吃。
江妩顿了顿,给他又斟满一杯,往前推了一把,试着问道:“你这过了五日才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呀?”
裴弗舟并无想对她隐瞒,只道:“去宫中寻常觐见而已。”
江妩想趁此问问边关之事,于是开始绕圈子,“你从前同我说你叔父驻守北庭,是不是在和突骑施打仗?”
裴弗舟下意识地一皱眉,纠正道:“突骑施靠近安西都护府,不是北庭那边......突骑施是苏弈的表叔在.......”话落,回过神来,不禁诧异,“你怎么问起这个?”
江妩支吾了片刻,立即笑着开始奉承,“哪里,你从前总同我说起这些边关事。我觉得你十分威风,也喜欢听。”
裴弗舟觉得这感觉不对,鸡皮疙瘩都要落下来了,瞥她一眼,“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裴弗舟虽然不再是边关之将,可依然对此是十分敏感的,有人直接打听边关最新的战报,这足以让他多问几句。
江妩干笑两声,虚应道,“算是吧。”,发现裴弗舟的警惕性很高,江妩巴不得她再喝得急些,最好有问必答。
于是抬起柔腕给他斟满,道:“你不是酒量很好?来喝呀。不会这就不行了吧?”
裴弗舟到底还年轻气盛。
三言两语的温声,不轻不重的激将,男人总是经不起这种刺激。
裴弗舟被江妩推来一杯,为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又喝了下去。
这几口进了喉头,灼烧感便蔓延开来,还不至于头重脚轻,只是很快达到了微醺的状态。
其实裴弗舟酒量真是差劲,边关与叔父痛饮几次,干脆就倒头不起。
但他自己总觉得还不至于如此不行,只是缺乏锻炼的机会,来日还可成大器。
回了东都后,金吾执夜不许饮酒,他也一并不沾了,反正也不喜欢。
如今,裴弗舟不知,先前那急急饮下的若下春已经在他胃里淬了一片春火燎原,而后第二杯又下去,已经让人有点飘飘欲仙。
他抬起眼,看见江妩双臂撑在桌子上,一双眼睛格外的亮晶晶的,此时正长睫微颤地瞧。
裴弗舟皱皱眉,有点头晕,喃喃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方才说话,你都听不见啦。”
“你说什么了?”
“我问你去宫里好玩吗?”
“......就那样吧。”
江妩重新坐在他对面,试探道:“你是不是、能在宫里见到公主?”
裴弗舟觉得眉骨突突直跳,江妩的声音变得格外遥远又轻柔,像一阵春风似的,在耳畔飘渺地吹了过来。
他倒是没醉,只是有点晕乎乎的,眼梢泛起了浅浅的绯色,有点烧得别扭,“你大点声说话。”
江妩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
她酒量不怎样,没想裴弗舟比她的还差劲,不仅如此,他喝酒竟然还有点上脸。
“我说,要是边关输了战事,是不是公主就要被送走啦?”
裴弗舟反应有点迟钝了,按了按眉心,觉得江妩说话颠三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