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挥墨染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14:46:51

  “那.....这些衣衫呢?” 抱穗只好放下那些金灿灿的饰品,觉得姑娘不戴上出门十分的可惜。
  江妩想了想,马车上实在是不方便换衣服的,只好道:“没办法,就先穿着罢。”
  .
  到了当日,江妩出门前犹豫一番,还是回去又拿了一套利落的翻领袍教抱穗带着,而后又找出帷帽仔细带好。
  她不确定裴弗舟到底要她做什么,万一是什么糟糕的事情,至少她还可以要脸。
  天气转而寒凉了,她用薄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将那一身十分明艳华贵的衫裙藏了起来。
  从外头看,倒是不明显。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卢氏,正从后厨出来,往正堂里走。
  果然问了一句,“咦,阿妩你这么早就出门了?”
  江妩回头道:“嗯,我想去慈音寺求个签。”
  卢氏笑笑,倒是很理解,见江妩带着帷帽又穿得严实,也没多想什么,只嘱咐几句,便也没多问了。
  此刻正是过了清晨,眼下街上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
  碧空下,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地走着,都只顾着自己脚下的路,也没注意江妩这样一个寻常的过客。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低调的走到了坊门口,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那边。
  江妩在一旁瞧了瞧,见它并不是等旁人的,这才走过去,只开口问车夫,“请问这是.......”
  话音才落,车厢上一道帘子被掀开。
  江妩不由转头去看,不禁倒吸一口气,只见裴弗舟正坐在里面,居高临下地望了下来。
  他身着锦袍,袍上有暗纹交织,反正淡淡的幽蓝色的纹理光泽,很是精致,
  裴弗舟脸色如常,一双英俊淡漠的眉眼自车里望了过来,只颔首淡淡道:“来了?上车吧。”
  .
  车厢里十分的暖和,刚坐下来,便闻见一阵淡雅沉稳的熏香。
  同裴弗舟衣衫上那种冷香是很相近的。
  江妩没有想到裴弗舟居然也在车里,换句话说,她只知道裴弗舟信里写的教她登上坊门旁的马车,会直接送她过去,可不知道车里还有个他......
  “你......怎么也在?”江妩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说完,便觉得这寒暄有点不客气。
  裴弗舟倒是不在意,他一抬眼,忽见江妩摘了帷帽,而那盘升的螺髻确实空空如也,并没有所赠之物。
  他睨了一眼,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信里没写清楚吗?”
  江妩抿抿唇,“挺清楚的。”
  “那你怎么.....”他一皱眉,“不喜欢那些?”
  江妩说不是,她摇摇头,“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而且,太招摇了,不适合我。”
  裴弗舟愣了一下,只淡淡牵唇,“我既然都送你了,那就是适合......”
  不招摇的。
  江妩自然是不会听见裴弗舟这个心里话。
  “衣服......”裴弗舟视线试图越过那薄氅去看一看她的衫裙,“穿着合身?”
  江妩道:“是。挺合身的。有些地方叫人稍微改了改。”她其实昨日就有些嘀咕,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码呢?”
  裴弗舟轻轻咳嗽了两声,扫了一眼江妩身后的女使,顿了顿,还是颇为隐晦道:“上次在莲花池......”
  江妩一听这句,立即那一夜的事情翻滚而来。
  当时裴弗舟几乎是一条手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生生托扶起来......他们二人在冰冷的池水里纠缠着,彼此都拼命地往前游,顾不得太多,所以一些难免的肢体接触也都没那么在意。
  想来,他对于她大概的尺寸也是熟悉的......
  她后腰一别扭,脸色微微发窘,连忙止住了裴弗舟的话头,“好、好。我知道了。你不用说。”
  裴弗舟淡淡笑,也没再说,抬手一指抱穗手中的锦盒,道:“既然都带来了,还不戴上?”
  江妩呆呆地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觉得呢?”裴弗舟一抬眼皮,慢条斯理地说着。
  在旁人无助地询问他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变得特别的有耐心。
  江妩无奈地噗嗤一笑,淡道:“该不会真是马球场吧?”
  裴弗舟一愣,不由眉宇微抬,故意道:“嗯......看来你不傻。”
  江妩瞪了他一眼,脑中一跳,却忽然道不对。
  “可我又不会骑马,你要是找我帮你打马球,我哪会啊?这不是拖后腿吗?......”
  她想不通这一层,可裴弗舟却轻轻呵笑了一下。
  “我还不至于沦落到找你来帮我打马球的地步。”
  他揶揄了一句,只道,“一会儿你跟着我便可,不用多说话,也不要乱走。看我眼神行事。”
  “到底要干什么呀?”
  裴弗舟默了默,“......陪我做一场戏。”
  ......
  一场戏?
  “你、你什么意思?”江妩听得目瞪口呆,微微张着红唇,几乎一动不动。
  裴弗舟视线落在那轻启的柔波上头,只是须臾,便很快挪开了眼。
  “就是你听到的。”
  “做戏?”
  “对。”
  “和你?”
  “是。”
  “可.....做什么戏......做给谁看啊?”
  裴弗舟凝眸片刻,似是在思忖如何更好的措辞才不会让江妩误解他。
  想了想,只道:“做什么戏,无所谓。只要让张家娘子能自己拒了裴张两家的联亲就行了。”
  “张家娘子......”江妩反应慢了片刻,而后想起来,了然道,“哦哦,太常寺卿,张寺卿是你老丈人那个.......”
  裴弗舟听得撇撇嘴。
  先是他爹,而后是苏弈,现在连江妩都学会拿‘你丈人’这几个字揶揄他了。
  裴弗舟无奈地轻轻叹气,再次强调道:“......张寺卿不是我丈人......这门婚事,我也没有点过头。”
  江妩哼了一声
,来了点打听的兴致,问道:“那她喜欢你什么啊?”
  裴弗舟面露尴尬,“不知道......怎么了?”
  “她喜欢你什么,你就反着来不就好了。”江妩不满,有点嫌弃地掸了掸他送的那件襦衫的领口,“......你非得叫我掺和进来做什么?”
  裴弗舟眉头微皱,有点想不通,“怎么。那你的道理,要是喜欢相貌,我还要去拿刀子割个疤出来;要是喜欢整个人,我还得去.....”
  死这个字,裴弗舟没说出来。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啊......
  只是,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说着,裴弗舟脸上露出一种有些寂寥的神情。
  他垂了垂眸,忽然淡声说了一句,似是自言自语,“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即使得到了,不是心甘情愿,也没什么用的。”
  这话,他觉得十分有道理,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就那么脱口而出。
  说完,裴弗舟自觉尴尬,于是冷嗤一声,睨了一眼江妩,道:“这些,你不懂的。”
  江妩愣了愣,想起上辈子自己强扭梁国公府世子那个瓜,最后却自讨苦吃的经历.....
  她只干脆道,“没有。我懂这个意思。”
  裴弗舟眸色微凝,重新抬起头看向她。
  只见江妩眼神笃定,似是藏着星子明亮,有一种坚毅和沉稳隐于其中。
  并不像是,在随口一说,或是随便敷衍他。
  然而江妩的果断却让裴弗舟并没有笑意,相反,他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地怅然起来
  江妩怎么会懂呢?又是谁让她懂的呢?
  裴弗舟默了默,收起了晦暗寂寥的心思,脸上重新挂上了一层淡漠而有距离感的神情。
  “那你.....”
  “没事。我可以帮。”
  “那就好......”裴弗舟似是松口气,有些如释重负,他道“多谢你,江妩。”
  江妩听了只一笑,“你客气了,都是朋友,互相帮衬而已。”她脱口而出地说完,才惊觉在已经同裴弗舟这般熟络了吗。
  只好迅速开始和他讨论起对策。
  “只是,我怎么帮你。你今日会打马球吗?我不会还得在看台上叫你名字吧?”
  这可太丢人了。
  裴弗舟没有犹豫,说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他已经想好了,“今日打球的另有其人,我们只做看客。马球场的另一端是也是看台,我们就坐在张家娘子对面......我们做什么,她可以尽收眼底。”
  说到这,裴弗舟有些心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妩。
  江妩却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继续认真地问:“然后呢?”
  裴弗舟欲言又止了一下,道:“然后就是......就是......”
  平日里,无论是巡街还是抓人,他都可以做到毫无畏惧,可此时此刻,后头的话,裴弗舟却没好说出口。
  甚至有点,不敢说出来。
  江妩只和他短短地对视几眼,见裴弗舟不好说出口,忽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不就是,跟你坐得近一些,没事儿替你假装擦擦汗,笑一笑,拉拉你衣袖,坐在一起看看马球之类,让旁人瞧着,能觉得我们二人关系十分得好之类的事情吧?”
  她说的时候,眼眸清澈,没有任何拘谨和姑娘家该有的羞涩之意,反而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和干脆。
  江妩对这种事情很熟悉,并无他因,只是上辈子混在那个圈子里,总是要学会做戏的。好比和苏弈一起,她那个时候,为了不让旁的贵女背地里笑话她,台面上也总是要尽量让别人瞧出来,苏弈待她很好。
  真是可悲的虚荣心啊。
  江妩复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裴弗舟噎了噎,一时接不上话,只觉得先前自己的尴尬和隐晦,甚至是......有些羞涩,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了。
  不得不是,此情此景,他对江妩的这种近乎有点无情的坦然和通透,有一种十分的.....
  “佩服......”裴弗舟顿了顿,不由轻嗤一声,他嗓音低沉温柔下来,似是自言自语,“我真是有点佩服你了,江妩。”
  他不禁压出一声淡淡的笑,笑中带着一些复杂的无情绪,他无奈,只喃喃道,“现在我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你非要说你我是很好的朋友了。”
  江妩瞅着裴弗舟,面色微微温和一下,只觉得他似是有点可怜。
  即便贵胄如裴弗舟,已经衣食无忧,权势官职在手,可到头来,还是和她差不了多少,要整日为婚姻这些世俗的事情,而烦恼不堪。
  她只笑笑,“无妨。”
  裴弗舟叹口气,“那就难为你了。等过了今日,以后你若有什么私事需要裴某出力,裴某一定......尽力帮忙。”
  江妩听得笑笑,嘴上却大方说没事,“嗨......不难为。我带着帷帽呢,没人瞧得出来我。方才说的那些,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你送我那么多东西,你早跟我说一声,也不用破费给我送来这么一套,其实,真没必要呢。”
  裴弗舟顿了顿,这话有点出乎意外了,他的思绪全然被开头那句话引去了
  “你......带帷帽?”
  “对呀。我是要脸的。万一,等回来人家传出来我和你有点什么,对咱们二人都不好啊?你本来不就是为了让张家娘子悄悄,你对她,还不如对一个朋友上心嘛。”
  裴弗舟眼梢微翘,有些不满。
  “你这是何意,跟我坐在一起,你居然觉得很丢脸么?”
  江妩诶了一声,讪讪笑着说没有。
  “你可是从三品的将军呢,有你这样的人做我朋友,我怎么会觉得丢脸。”她抿抿唇,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只是,我表姑母又要开始给我相看人家了。你瞧,在那之前,还是别闹出什么荒唐事比较好。再说了,你教张家娘子断了念想,总得继续再找吧?”
  “......”
  裴弗舟听得怔忡,见江妩露出小女儿家的待嫁羞涩的模样,须臾间无言以对。
  他一口气噎在喉头,终于转为牵起唇边的一丝淡淡笑意。
  “好、好。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第37章 第 37 章
  ◎“你碰我,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圣人喜好击球, 因此自皇亲国戚到文武群臣,也纷纷趋之若鹜。
  私宅之中,在宅院开辟球场的不止一位, 可到底地方有限。宫中球场多为圣人皇族所用,因此道德坊旁的这一处由旧历时的长公主开辟的马球场, 便成了如今贵仕们最爱去的地方。
  一路行去,听长街之上的人潮涌动之声渐渐消退, 转而唯闻马车辘辘,直到南门近郊。
  江妩一下车, 凉风扑面而来,只见秋山红林,遥遥在望。
  她转过身,一片开阔辽远之地便映入了眼。分明是一片平地, 然而左右设有高楼亭台, 有拔起之势,十分气派, 那大抵是以供宾客观赏的看台;而另外几面则是土黄色的夯土矮墙,就这么围出了一块平整如镜的球场。
  江妩不禁心底暗暗惊呼,原先只觉得, 王朝的气派全在东都城中那廊腰缦回与朝歌夜弦的景致与气氛, 却不想,像是打马球这样看似“粗鲁”的游乐之事,亦能被那些贵仕装点得如此奢华。
  往前走,华车相接, 不少穿着华贵斓袍的郎君与打扮精致的女郎们正相扶着下车, 往那楼台行去。
  裴弗舟负手站在一旁望了一会儿, 转眸见江妩也在瞧个新鲜, 视线落在她的螺髻之上,只有几个十分简单的固定发髻的钿子别在上头。
  他犹豫片刻,觉得有些别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只道:“旁人都满头珠翠,你瞧着她们,不艳羡么?”
  江妩的眼睛虽然落在那些锦衣女郎们的身上,可只是在好奇到底哪个是张家娘子。
  听裴弗舟这么说,忙一笑,干脆地否认,“打马球么,不就是瞧个输赢,这又不是数数谁头上的珠翠更多谁家就赢的事情。”
  她神思正飘渺着,并没有听清裴弗舟那话的背后之意,一双眼睛灵动地瞧来瞧去,对这个地方有十分的新奇。
  裴弗舟垂眸睨了她一眼,面色淡淡,随口唤来她身后的那位女使,打开她手中锦盒看了看,从中拿起一件,又将叫了一声江妩。
  “你过来一下......”
  江妩闻声回头,裴弗舟已经朝她迈出半步,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抬手将一枚刻着缠枝花纹浮雕的金色小梳篦插在了她的乌黑的发髻之上。
  刹那间,一股秋风轻轻吹来,在他眼前拂开一张芙蓉面。
  那上头敷着薄薄的一层雪白的细粉,额间贴了一片三叶形状的花钿,眉似乌木,红唇如波。一切都被那一枚金梳篦点亮了似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