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推门的动静,看到一只绣凤衔红玉的绣花鞋。
向上望去,便是层叠的金与红。
金丝勾勒的牡丹在裙摆随她的步伐晃动,栩栩如生。
宋培突然意识到,这位林姑娘虽然言行大胆,不守女德,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哪怕并非出身高贵,他也愿意一亲芳泽。
宋培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自然许多,再也没有之前表露出来的不耐烦。
他起身迎过去:“林姑娘,可算是见到你了,培元今日前来,是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宋培躬身作揖后,起身的时候,舒月已经走到他跟前,两人离的很近,他将舒月犹带湿意的那双秋水眸,以及被啃破的,仍旧分外红润的嘴唇。
这般风情自然比平日更惑人,却也让宋培心梗,忍不住怒火中烧。
闻鹤在舒月身后走进房间,宋培的视线从舒月身上移开的时候,才见到闻鹤那双含笑眸,分明是在挑衅他。
区区一个男宠而已,竟然这般不识抬举,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姑娘。”宋培将帕子递过去,“你嘴角蹭上了胭脂。”
舒月没有去接,而是顺着闻鹤的心意,恼怒地瞪他一眼:“下次收敛些。”
闻鹤勾唇笑着,并未答应她,只是拉住她的手,带她一起入座。
宋培拿着手帕,僵持在原地许久,才调整好情绪,坐到舒月身边的位子,把事情绕回自己过来的原因上。
“林姑娘,我今天过来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舍弟年幼张狂,冲突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舒月想起那辆行驶在行人众多的路上,却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叫嚣着让别人滚开的马车。
她不咸不淡地开口:“那是你弟弟?我只听到有人称呼马车里的人为宋公子,还以为是你。”
宋培面色略差:“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我父亲纳妾众多,子女也多,他便是众多庶子里的一位,他貌若家父,最得宠爱,被惯得无法无天,才会做出那等事情。”
“让林姑娘受惊了。”他将金丝楠木的锦盒推向舒月,“一点小小赔礼,希望你能喜欢。”
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翠绿色,看上去生机盎然,格外讨人喜欢。
却不被舒月所喜。
她这人庸俗,就喜欢些红的紫的,闻鹤送的那些红玉、珊瑚做的首饰才合她心意,这玩意属实入不了眼。
说是极好,也只是对宫外而言,宫中更好的镯子她有一匣子,哪只不比它强?
把盒子合上,递给闻鹤:“你替我收着。”
她不咸不淡地回答宋培:“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宋公子不用放在心上,以后让你弟弟注意着点,别再舞到我跟前。”
“我这个人呢,最见不得那些比我还嚣张的人。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再跑我眼皮子底下闹事。到时候就不要怪我将人打伤打死,不给你们宋家面子。”
舒月斜睨宋培一眼,冷声询问:“懂吗?”
身为长公主的傲气流露分毫,便压制住了宋培。
虽说只将舒月当成胡作非为的纨绔,却还是难免对如今的舒月心生畏惧。
他擦着额头冷汗,低声说:“懂,我回家后定然再告诫他几番。”
“嗯。”还是不太懂事。
若是先前那些知道舒月脾气的人,绝对会直接把这个人禁足,承诺绝不让他再跑到她的眼前。
宋培自知压不住她,却还是想拉近关系:“林姑娘不喜欢那玉镯吗?”
“这是从寺庙开过光的,佩戴在身上能保佑你平安,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舒月冷着脸说:“嗯,喜欢。”
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真喜欢这东西。
但宋培还是在劝说她戴上玉镯:“这绿翠的格外清透,像是林姑娘的双眸,我看见时,便觉得你们有缘。”
第178章 别是什么催情的药吧
舒月的眸子黝黑,顶多是在阳光下透着点橘调,与这翡翠镯没有分毫关联。
她嗤笑着说:“多谢宋公子谬赞,不过我家中还是买得起几块铜镜的。”
舒月懒得再虚以为蛇,直接让人将宋培请了出去。
等宋培走后,她冲闻鹤要玉镯。
闻鹤皱起眉:“怎么?还真喜欢这个破镯子?”
闻鹤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镯子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舒月翻了个白眼:“我看上去眼皮子很浅吗?”
“宋家也算是此地的富户,宋培是嫡子,不至于把一个破镯子反复提及,除非这镯子上面有什么东西。”
闻鹤皱起眉:“我先前倒是没想到这点。”
他夸赞舒月:“你考虑的很周到。”
大概是傲慢导致,他确实有些轻视这里的人。哪怕宋培露出那么多异样之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当他见到舒月那般模样,心中分外不满。
他打开盒子,拿起玉镯,对准烛火仔细观察起来。
火烧片刻,玉镯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闻鹤将玉镯扔掉,把帕子递给舒月:“离开这里。”
闻鹤不通药理,只觉得这东西古怪,他皱眉说:“别是什么催情的药吧。”
舒月摇摇头:“肯定不是。”
宋家不会做这种可能便宜旁人的算计。
但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她用帕子捂住嘴,闷声说:“找人过来查看吧。”
两人已经离开那间屋子,闻鹤拉着舒月的手,低声说:“我会找来个靠谱的大夫。”
他搂着舒月,安抚性地轻轻拍起她的后背:“或者你那里有现成的人手吗?”
舒月点点头:“有。”
他面上仍旧满是担心:“让别人去找吧,我不放心你出门。”
舒月拿掉帕子,皱眉说:“只有我去,才能找来信得过的大夫。”
闻鹤无奈地冲她解释:“我是真的不放心你,没有探查你手中势力的打算。”
舒月轻笑起来:“我也是认真的啊,我没想过你说的这些事情,只是我生性多疑,早就下了令,让他们不要听从除我之外,任何人的命令。”
若她死了,她手下的势力各自运转,绝不会让旁人掌控。
若她未死,宁可多折腾几次,也不会把那些东西暴露给旁人。
帕子染上屋里的味道,直接被舒月扔掉。
闻鹤见她又开始不悦,将人搂进怀里,闷声解释:“我是真的担心你,今天上午,宋家的人已经来找过我了。”
两人离得太近,闻鹤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能传给舒月。
她有心挣扎,摆脱这个拥抱,却直接被闻鹤抱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棉被已经掉到地上,床上还是离开时的凌乱模样,连她被扯掉的衣服,也仍旧挂在屏风上,欲落不落,随风摇晃。
舒月气恼地红了脸,被闻鹤放到床上的时候,下意识踹了他一脚。
将翻飞的裙摆简单翻回去后,她才顾得上询问闻鹤刚说的话:“宋家的人来找你?他们想做什么。”
“想让我离开你。”将这话说出口后,闻鹤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方设法地想要我离开你。”
说不忍心见他这样的人才委曲求全,留在舒月身边出卖色相,给他笔钱让他离开舒月。
见他不接受,过来想说服他的宋家人瞬间换了副嘴脸,威胁他离开舒月,若不然小命不保。
宋家这些小动作在他看来不过是上蹿下跳的跳蚤,实在不值得在意。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难免被膈应到。
尤其是宋家人找上自己的时候,正是舒月刚离开,他还没有找到她行踪的时候。
他当时那些言论自然是火上浇油。
回想起当时的事情,闻鹤眸中有凶光流露,惹得舒月心惊。
她压下那些调侃的话,询问道:“那个人呢?不会被你杀了吧。”
闻鹤面色好转少许,轻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
“现在待在这里,总要与宋家人接触,也不好闹得太僵。”
舒月可不信他说的这番话,她讥笑道:“生不如死?”
闻鹤耸肩说:“你既然都这么了解我,还问些什么?”
她随口回答:“万一你这次手下留情了呢?”
“我不会有手下留情的时候。”他拥着舒月,在她耳畔用说情话的腔调呢喃道,“我会永远冷静离职,不近人情。”
舒月倒是不以为然:“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再不去那块玉镯上加的料都要被烧没了。
闻鹤吞下那些还没说出口的威胁的话,冷着脸说:“我陪你一起去。”
拉住舒月的手,触感温热柔软,他捏了几下,低头看着舒月,眸色幽深。
所以不要再想着从他身边离开,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真的难以控制自己的举动。
紧紧握住舒月的手,两人漫步在夜色洒落的街道上,很快就找到一间大药房。
闻鹤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匾额上的「陈记」二字,询问舒月:“你的资产?”
舒月轻飘飘的回答:“朋友的。”
这句话不知真假,闻鹤也并未在此刻深究,他们今日只是为了找个信得过的大夫去验毒,其余事情,日后自然有时间慢慢搞。
舒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点名要来位大夫,便带回青楼,将情况告知给他。
大夫用湿布蒙面,告诫旁人远离这里后,推门走进去,将玉镯取出,一番敲敲打打后,经过准许,直接将玉镯摔碎,取碎玉烹煮。
鉴定许久,他才笃定地说:“此物应由数种致幻毒物的汁液浸染,若长期佩戴,可能会令人神智溃散,甚至痴傻。”
舒月有所预料,自然不会害怕,她只是冲着闻鹤笑起来,然后对他说:“看,我猜对了。”
宋家不至于给她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虽然这东西更加过分,但舒月对其的接受度更多。
毕竟后宫中,这种东西多的是,并不稀奇。
大夫皱起眉,接着说:“不过里面里面几种东西杂糅到一起,有点催欢的成分,你们没过多接触吧?”
舒月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下去了。
第179章 你真要在今夜与我说这些不解风情的事情?
舒月的表情挂不住了。
她将赏银递给大夫,便让暗三将人送回去。
等大夫离开后,她彻底冷下脸,咬牙切齿地喊着宋培的名字:“我绝不会轻饶他。”
闻鹤附和她的话:“这是自然,若不是遭遇极刑而死,便算我失责。”
作为暗卫头领的时候,闻鹤经常帮先皇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严刑拷打,逼问出现先皇想知道的事情,确实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舒月深吸口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但现在还暂时动不了他,对吗?”
“不一定。”闻鹤可不打算忍耐他们。
就算宋家是这里的地头蛇,想除掉也不是全无办法。
“你待我想想办法。”
闻鹤与舒月回到楼上,他坐在桌边瞧着椅子上的扶手,闭目思索许久。
直到风声吹过,他才开口:“暗三?”
阴暗处传来回应,舒月循声望去,却找不到人影。
暗卫的隐藏手段实在了得,若非他们主动暴露,舒月实在无法将人找出来。
“去找找其他人,问他们事情做得如何,让去打探情报的暗十五带上自己已经找到的所有消息回来,把他手头的事情转交给暗十二。”
嘱咐完这句话之后,闻鹤接着用食指轻叩木扶手,回归闭目养神的模样。
舒月突然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其余暗卫真的不在你身边?”
他抬眸看向舒月,点头说:“我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骗你。”
若如今这些也只是他想让自己看到的呢?
舒月自知猜不透闻鹤的诸多心思,也不想动脑子,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对他说:“既然你打算出手,那这些事情就都交由你来做,我不操心了。”
她拢紧被子打算入睡,却觉得心火燎原,越发难以消停。
耳畔回想起大夫的叮嘱,舒月掀开被子,凝视着仍旧坐在一旁的闻鹤。
暗三已经将他要见的十五找回来,十五正在对闻鹤说些与宋家有关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就是被闻鹤安排着去打听各位权贵的家中事。
不过闻鹤将他派出去的时候主要是为了查看军中用弩外传的事情,他自然先从各位官员身上入手,昨日才刚查到宋家身上,对宋家的事情了解不多。
这些事和舒月也有些关系,闻鹤完全没有瞒着他的打算,十五汇报的内容,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舒月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相信闻鹤会处理好这些事情。既然他打算对付宋家,那她自然不会在上面浪费时间。
哪怕她确实很想将宋培生吞活剥,以报今日之恨。
舒月捂着心口,幽幽叹息一声,心想,但是她怎么能抢得过闻鹤呢?
她枯坐在床上又听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不耐烦。
十五不是说昨日刚到宋家,对他家的事情不太了解吗?怎么说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见他始终没有停下的意图,舒月只能开口打断他:“十五。”
十五下意识扭头看向她,却又连忙低下头,生怕闻鹤吃醋。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后,才说:“姑娘有何吩咐?”
“挑重点的事情说,我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
有舒月这句话在,十五很快将剩下的内容说完,但闻鹤又问起他关于旁人的事情。
舒月简单估算了下十五聊起宋家时用的时间,忍无可忍,只能再次开口:“闻鹤!”
闻鹤笑着看向她,应声后询问:“怎么了?”
见他这副模样,舒月哪能猜不到一切都是故意的?
估计刚才十五那里嗦的汇报,也是早就得到他的命令。
若不然,身为暗卫,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哪里会这样浪费时间?
见舒月眸中似乎有怒火跃动,真的被自己逗弄生气了,闻鹤不敢再逗弄她,轻声说:“十五,你先出去吧。”
等十五离开之后,他朝着舒月走来:“那玉镯还是给你带来了点影响?”
舒月觉得心跳声如鼓,仍旧用手死死捂着心口,她黛眉微蹙,低声咒骂:“也不知道弄了多少毒药在上面,还真是厉害。天杀的混账东西。”
闻鹤见她气恼成这样,低声笑了起来。
舒月对那玉镯嫌弃得紧,除了观察的时候摸了一下,顶多是在闻鹤烧它的时候闻到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