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珍紧紧攥着陈如锦的旗袍布料, 低声含泪,“他让我自己想办法。”
陈如锦早知如此。
姜家男人一贯心狠,儿女性命哪里比得上家族利益?
当年姜矜被绑架,绑匪也是要求要京旭股份, 姜平月想都不想直接否决, 他温和说:“这是姜矜的命数, 我们不能强求。”
最后是雁知眉求自己的父母用双倍的雁家集团的股份交换,才换回姜矜。
但这也导致,雁家对雁家集团的股权控制率降低,所以最后雁家易主才变得那么容易。
陈如锦回神,拂开冯月珍紧攥着她的手,和蔼道:“好孩子,我也很想帮你,但我的股份已经全权交给姜矜了,现在我连京旭董事会主席的位置都保不住了,我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露出一个无奈又善意的微笑。
冯月珍肩膀垮下去,形容枯槁,呐呐问:“怎么都给姜矜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如锦面不改色,“昨天晚上的事儿。我们谈到很晚,要不然,姜矜怎么会在这里留宿?”
刚刚进门前,她确实看到了姜矜。
冯月珍膝盖一软,浑身精神气都被抽干,直愣愣跪在地上。
“怎么办呢?……谁还能救救堰堰啊……他还那么小……”她泪流满面,哭得没有声音,又委屈又压抑。
此情此景,倒让陈如锦想起当年的雁知眉。
知道姜平月不肯用股份救女儿,她也是现在的模样,只不过,姜平月没有让妻子一个人倒在地上,他揽住她腰身,温声哄,“知眉,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下一次,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他一边哄,一边吻着她额心,十足温柔耐心的模样。
雁知眉却一把推开他,眼神冰冷,斩钉截铁:“我只要矜矜,你可以跟其他女人生孩子,但我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最后,雁知眉还是用自己家的股份换回女儿。
但自从那时起,雁知眉就跟姜平月彻底离心了,后来雁家垮台,知道姜平月是幕后黑手后,他们的夫妻关系彻底崩盘,再也回不到过去。
如同绚烂烟花,绽放到那个时候,天空只有死寂烟灰。
陈如锦阖上眼睛,心底倒是有些泛软,“你去问问姜矜,她兴许有办法。”
“但是……”陈如锦想了想,又说:“你得拿出她想要的筹码来。”
冯月珍失魂落魄走后,陈如锦将离婚协议书塞到包里,对伺候她的老仆说:“阿兰,我们去一趟三合集团。”
*
京旭集团的董事会一般都费时半月,董事会前几日一般都是董事会扯皮撕头花,会议内容无聊透顶。
会议休息时间,曲致礼走到卫生间门口,说:“Boss,新能源项目资金预算规划三合集团已经通过,下周二,财务总监可以去三合集团确定具体资金明细,您要一起过去吗?”
水龙头停水,姜矜抽出纸巾慢条斯理擦干手上的水渍,“不去。”她淡笑说:“我把谢容与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以后你当我跟他之间的传声筒,反正,你这双面间谍做得也蛮自在。”
曲致礼:……
孟逾走过来时,曲致礼正低着头忏悔,孟逾拍了拍曲致礼肩膀,含笑道:“别总欺负人家曲特助,找个这么称职的特助不容易。”
在外人面前,姜矜从来都给足曲致礼尊重,刚刚的调侃话题不适合再进行下去。
她笑笑,轻描淡写转移话题,“三哥有事?”
孟逾道:“《征程》项目我跟汤导谈过了,他顾虑很多,接手可能性不大,倒是有合适人选毛遂自荐。”
“谁?”姜矜随意问。
“林逾白。”孟逾垂眼,盯着她眼睛,问:“你觉得林逾白合适么?”
姜矜不被他试探,她抬眼,直截了当,“我只要汤其则。”
会议开完是在晚上八点,姜矜给总裁办的秘书们订了夜宵,晚上他们得加班,写会议综述。
刚到总裁办,应贤迎过来,“老板,姜大夫人过来了。”
姜矜有些时间没见到应贤。
应贤虽然也是特助,但级别比曲致礼低一档,听说曲致礼卸了她很多职务。
姜矜一向把总裁办交给曲致礼管,他对别人的任用、升职降职,她从不多管。
“我知道了。”姜矜道:“沏一壶凤凰单枞,一会儿大夫人少不了掉眼泪。”
姜家的管家早就一五一十把冯月珍跟陈如锦会面场景告诉她。
包括陈如锦跟冯月珍说得话。
她的好祖母,现在还跟她耍心眼,用她做仁慈的借口。
冯月珍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她坐在总裁办会客区的沙发上,沙发是意大利品牌的高级定制,背椅设计贴合人体曲线,靠上去非常放松。
但,冯月珍并没有倚着那舒服的椅背,而是脊背僵直,僵直到仿佛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听见智能锁打开的声音,她立刻站起身,既局促又紧绷望着姜矜,姜矜可以清晰望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姜矜本来还想再为难冯月珍一下。
当年,她刚坐上CEO位置的时候,冯月珍可没少给她使绊子。
但现在,看到冯月珍被悲痛摧残的模样,姜矜歇了心思。
她总是对每一个爱护孩子的母亲心软,她不忍看到每一位母亲姿态卑微。
姜矜在洗漱台拿了块热毛巾,递给冯月珍,“擦擦脸,一会儿脸会干得很疼。”
她知道哭到眼泪干涸的滋味。
冯月珍拿着毛巾,眼含热泪,“矜矜,堰堰……”她抽泣着,不抱希望,“你能救救他吗?他没违法犯罪,都是我的错,是我在他面前说你坏话,……”她吸着鼻子,哭的不能自已,“他对你很尊重的……”
对于姜矜的帮忙,冯月珍不抱希望,因为她知道,过去那么多年,她对姜矜没有半分善意,她一直觊觎姜家财产,想让自己的儿子把姜矜取而代之。
姜堰死了,对姜整个姜氏家族没影响,但对姜矜是件好事。
她少了一位潜在的竞争者。
“矜矜,你想要从我身上拿到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她急切保证。
姜矜捏住热毛巾一角,转眸,轻轻为她擦拭眼泪,她轻声说:“我并没有拿到祖母手中的股份,祖母也没有承诺把董事会主席的位置让出来,祖母跟你说的话是祸水东引,她对你撒了谎。”
冯月珍愣住了,半响,她摇头苦笑,“她撒谎就撒谎,我也没办法……”
姜家的冷心冷清她早就看得清楚,不是吗?
丈夫对儿子的死活都不闻不问,她又怎么能强求陈如锦尽心尽力帮忙?
虽然这么开解自己,但心底的恨意却叠加起来,她忍不住拳头紧握。
姜矜对她这个反应满意。
“堰堰的事情,我会尽力尝试,如果成了我不求伯母感激,如果不成,也请伯母不要记恨我。”
她弯唇,幽幽道:“毕竟,连他的生身父亲,都救不了他,不是吗?”
*
三合大厦。
总裁办公室内死一般寂静,李敬望着地上的雪白的碎纸片,只能通过寥寥几个字辨认出这份尸骨无存的文件的内容。
离婚协议书。
一小时前,姜家老太太抵达总裁办,她一共在办公室呆了十分钟不到,丢下份离婚协议书就翩然而去。
他送完老太太下楼,想要跟大老板汇报工作,一进门,便看见大老板慢吞吞把离婚协议书给撕了,撕得粉碎,渣都不剩。
由于吸取之前高盛的教训,李敬不敢对大老板的私生活有任何好奇之心,他谨慎开口,“谢总,需要我把垃圾清理干净吗?”
“嗯。”声音从落地窗边传过来。
谢容与立在落地窗边,白衣黑裤,背影修长挺拔,但此时此刻,莫名显得几分萧瑟寂寥。
李敬看不到他的脸,不好猜测他情绪,只认真打扫清理干净碎自片。
收拾好之后,即将走出办公室,谢容与转眸,视线穿过偌大空间,平淡落到李敬身上。
李敬浑身一凛。
谢容与道:“让公关部总监来一趟办公室。”
简佳五分钟后匆匆赶过来,她进来的时候,大老板已经从李敬转述的在落地窗边俯视地面,变成姿态散漫坐在办公桌后面。
他手指白皙如玉,此刻微微垂眸,握着钢笔签文件,眉眼清隽雅致,气质却冷淡疏离。
简佳站在办公室里,战战兢兢等了两分钟,谢容与才抬眼,他合上文件,平静道:“三天内,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姜矜已经离婚。”
简佳眼皮子一跳,深吸一口气。
她抿了抿唇,委婉道:“谢总,两天前,您刚让我解决那些散播您跟姜总离婚的风言风语。”
两天前才对他离婚辟谣,现在就要正式官宣离婚了!他把别人当傻子吗?她们公关部的命不是命吗!
谢容与不动声色,温和看她,“能做好吗?”
简佳对上他幽深冷清的眼,咽了口唾沫,“能!”
不能她就得被炒鱿鱼了。
走出办公室,简佳跟李敬八卦这件事,“老板怎么想得?昨天聚餐他还跟姜总恩恩爱爱,今天就突然变脸要离婚?他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李敬面容也扭曲一下。
据他所知,刚刚大老板才把离婚协议撕了。他要离婚,是不是得把离婚协议签字然后领离婚证才离?
难道公关部说他们离婚了,他们就离婚了?
这是在骗谁啊!
简佳虽然发牢骚,但工作效率很高,不到一天时间,大老板离婚的消息就传的满天飞,而且三合集团官博还特地发博――三合集团与京旭集团除了合作关系,没有任何姻亲关系。
当天下午,被姜矜按下来的陈如锦的财经访谈节目也被加急播出。
电视上,陈如锦斩钉截铁说:“姜矜说了,她会跟谢容与离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天之内,姜矜跟谢容与这对顶级豪门夫妻离婚的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再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但只有姜矜自己知道。
她没有收到谢容与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他们也没有到民政局领离婚证,在法律意义上,他们还是夫妻。
不过,她并没有心情纠结这件事情,因为她即刻就要前往拉维加斯加,去跟塔斯利特家族谈判,解救姜堰。
第45章 我们去赎人
跟随姜矜前往拉斯维加斯的是她的私人助理蔡泉。
蔡泉也是姜矜的私人财产顾问, 是她隐藏在暗处的另一只手。
她们乘坐私人飞机去拉斯维加斯。
十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姜矜一直在办公, 只在中途浅眠两个小时, 就这两个小时时间,国内出了件大事。
私人飞机上设置有卧房,姜矜从床上坐起来, 抬眼,见蔡泉站在卧室门边。
蔡泉脸色严肃,说:“Jane, 国内出事了。”
姜矜起身走到洗手间, 用冷水洗了洗脸颊,漫不经心问:“什么事?”
蔡泉低声道:“内部消息,林部长被纪委调查, 可能会停职。”
姜矜用毛巾擦手的动作一顿。
虽然, 姜家现在在政界的人只有姜博渊一人,但精英助学基金从几十年前就设立,而且资助对象都是学习经济和法律的高材生。
这些被资助的学生进入政界后,都成了姜家的眼睛。
现在,势力已经不容小觑。
所以,姜矜得到系统内部消息的速度往往要比一般人快很多,消息的准确度也更高。
蔡泉这样讲, 这个消息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不用担心。”姜矜垂眸将毛巾放在金属置物架上,淡淡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跟谢容与已经离婚,他的舅舅出事, 也影响不到我这个前外甥媳妇, 更影响不到京旭集团。”
她淡然, “股价可能会波动一点,但问题不大。”
听她分析,蔡泉松口气,笑着说:“谢总宣布离婚,没想到阴差阳错到保全您了。”
笑完,她又有些担忧,“那三合集团怎么办呢?林若清出事,最大靠山倒台,三合集团损失会最大,怕是会崩盘。”
姜矜摇摇头,平静说:“影响不大。五年了,林若清一直外调,今年林若清才被调到京城,他对三合没什么帮助。”
何止没帮助,简直弊大于利。
顶级的权力一贯不能跟顶级的财富共存,哪个剑指中央的领导都不会想拥有一个像谢容与一样这么招眼的外甥。
三合集团要是中等规模还好,上面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几年三合集团的名气已经享誉国际,在世界五百强中都名列前茅,实在太招眼。
招眼就容易惹人记恨,圈内已经有不少谣言说――三合集团发展这么好全靠林若清开绿灯,一句话,给两个人都泼了脏水。
既指责三合集团不公平竞争,又暗示林若清给亲外甥开后门。
暗地里,林若清其实劝过谢容与转到幕后,不要风头太盛,好保全他这个舅舅的清廉名声。
谢容与怎么回复得姜矜并不清楚。
*
飞机上有卫星直连的通讯网络,姜矜坐在视频会议室内,把谢容与从黑名单放出来,给他拨通电话。
他接得很快,声音清润,“矜矜,离婚协议书我还没签,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
姜矜道:“我不是说这件事。舅舅被纪委调查,你知道吗?”
谢容与“嗯”了一声,淡笑,“这下,他保全不了自己了。”
姜矜没琢磨出谢容与的态度,她直言道:“如果舅舅出事的消息被正式通告,三合集团的股价一定会下跌,到时候你可以公告出京旭集团跟三合集团合作的消息,回升股价。”
林若清倒台加上跟姜矜离婚,这对三合集团是两个重大打击。
“靠山”没了,合作伙伴也没了,对股民信心是两个重大打击。
如果公布跟京旭集团合作的消息,会让股民暂且安心,有利于回升股价。
谢容与轻笑,“矜矜,你现在最该做得是跟我割席,然后做空三合集团的股票,趁着三合集团股票大跌的时候大赚一笔。”
姜矜觉得他在嘲讽,她淡淡道:“你不用试探我,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我跟你打电话是想为你提供帮助,不是听你嘲讽的。”
谢容与知道姜矜是误会了。
他叹息,“矜矜,我说得是真心话,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他透着无奈说:“我已经把你和京旭集团从浑水里摘出去了,就别再为我趟进来了,好吗?”
姜矜心底一冷,“摘出来?你是故意要跟我离婚,你早就知道林若清要出事?”
“不是早就知道。”谢容与语气平静,道:“他出事,是我一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