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此世间,还有另一个时空吗?
那个世界,又是何等模样?
他伸手抚上镜面,触手冰凉,也与寻常铜镜并无不同。
铜镜并无波动,摄政王看了许久,嗤笑了一下,寄幻想于未知的世界,是他愚昧了。
无论那方世界如何,他在这里。
他的野望和报复,也全在这里。
“睚。”
“王爷。”
“暗中在京城及周边城镇寻找与姜暮笙相同样貌的男子,找到后便将人带过来。”
“是!”
——
姜暮笙是等着人洗漱完毕又钻进了被窝才进来的。
他看着被被子裹成一小团,脸上还带着水汽的小丫头,这才有了实感,胭胭是真的回来了。
他给人掩了掩被角,便要告别。
“哥哥。”
姜暮笙看向她,眉眼一片温柔,语气如水,“怎么了?”
姜幼胭忽而起身在姜暮笙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响亮而温热的吻。
在姜暮笙瞳孔张大,惊讶的目光中,姜幼胭笑意盈盈,“哥哥们说落在额头上的吻是珍惜的意思。”
“胭胭很珍惜哥哥。”
这是姜幼胭下意识的动作,她忘记了这个行为在这里无疑是唐突的,再亲近之人也鲜少这般亲昵地表达情绪,即便是父女兄妹间也要避嫌。
但姜幼胭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表达自己的“情”。
思念、眷恋、仰慕与久别重逢的喜悦。
灼热而珍惜。
姜暮笙的确感受到了。
“哥哥也珍惜胭胭。”姜暮笙迟疑地开口,目光温柔,却是问了另一句,“那些哥哥也这般唐突,珍惜过胭胭吗?”
那些个登徒子都教了胭胭什么!
语气依旧如沐春风,姜幼胭望着哥哥那如秋水般的眸子,却觉得冷飕飕的,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哥哥的身后好像有黑气,像极了动画片里黑色的大魔王。
糟糕,哥哥生气了!
姜幼胭钻进了被子,爪子抓着被子,只露出个小脑袋来,带着婴儿肥的脸白皙,添了粉色愈发莹润,睁圆了眼睛,目光清亮,佯装不懂,神情无辜得不能再无辜。
对视片刻,姜暮笙先败下阵来,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又忍不住曲指轻轻地弹了她的额头。
姜幼胭故作吃痛地眯了眼睛,又悄咪,咪地去瞧哥哥。
姜暮笙好笑地看着她动作,不由得失笑,“睡吧。”
“哥哥晚安!”姜幼胭忽而钻出被子,两只小手拽着被子,圆圆的眼弯成了月牙。
“嗯?”
“晚安是晚来思君,唯望君安的意思。哥哥晚安哦。”
软糯糯甜丝丝的语气,就像晚间胭胭吃的那碗酒酿圆子。
暖暖的涌上胸腔,酸软而又满涨,姜暮笙下意识地便笑了,目光落在姜幼胭的额头,许久,却是一笑,伸手为她把发掩在耳后,语气轻而温柔,再宠溺不过,“胭胭也晚安。”
晚来思君,也望君安。
如那一百零九个夜晚,他曾遥望月亮,心中祈愿,不知月亮可否寄托他的思念,让孤身在他乡的胭胭能安然无恙,喜乐安康。
第180章 霉运附身姜沐笙
“大哥哥!阿兄唤我来叫你,饭已经做好了!”
“汪!”
还没看到人便先听见了声音,小孩子的嗓门大而清亮。
穿着不大合身的布衣短打的青年闻声望了过去,左手里拎着根草绳拴着的鲫鱼,还活蹦乱跳的。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看见他手里拎着的鲫鱼惊喜地捂住了嘴巴,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身后跟着的大黄狗也欢快地摇着尾巴。
“呀!好大的鱼啊。”小丫头伸手去戳鱼的嘴巴,却是一副口水都要留下来的模样。
“晚上可以加个菜。”青年笑着看她快要流出口水的模样,刮了刮她的鼻子,“走吧,小馋猫。”
“大黄也馋嘴呢!”小妮摸了摸鼻子嘟囔。
听见自己名字的大黄狗看了看她又摇着尾巴对着鲫鱼流口水。
“唉,大哥哥,你脚好些了吗?我扶着你。”说着,小妮便搀扶住了青年,个子小小搀扶着高的,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
“那就麻烦小妮了。”青年却是由着这不甚舒服的姿势,一步步往前走着,仔细看便能发现青年的一只腿有些坡。
“不麻烦,小妮力气可大了。”小妮的肤色不白,还有些黑,被夸了脸红红的,但小孩子,大多都是可爱的。
她仰着头看着青年嘴边噙着的笑,大哥哥可真好看。
两人一狗向着村子走去。
“姜公子回来了。”说话的是个青年,同样是布衣短打,面容被生活所迫,略显沧桑,眉眼间一派和煦温和,手里拿着个篮子装着些草药。
“江大哥莫叫我公子了。”青年摇头,“李哥唤我沐笙便好。”
青年正是姜幼胭遍寻不到的姜沐笙,那日他与姜幼胭从铜镜中一同穿越,降落地却不是教坊司,而是一处偏远的密林。
又是傍晚时分,只有零星月光透过密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姜沐笙的体力算是好的,原先参加过赛马锦标赛也玩过射击,只是这两年忙了也没放下过健身,看起来瘦身上也有肌肉的。
只是本就看不清路又人生地不熟,走了许久难免疲倦。
所幸密林里并无庞然野兽,只是草丛难免有蛇虫攀爬,姜沐笙捡了树枝小心避开了,一时没注意脚下,踩到了陷阱里,捕兽夹踩个正着。
“嘶——”姜沐笙是真没受过这份痛的,咬着牙掰开了捕兽夹,脚踝早已经鲜血淋漓,到底没忍住了国骂,“艹。”
头发被冷汗湿成了一片,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全是灰土,没了往日的温润如玉的雅致。
“真是写实的穿越。”
他唏嘘着,却也知道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只得跛着脚一瘸一拐地找出路,疼到后面也麻木了。
他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才看见了灯火,是村庄里点的火把,还未走近就听见了狗吠声。
狗闻见了生人冲了过来,黑夜里眼睛绿得吓人。
“还真是艹!”
被狗追不能跑,越跑越追!姜沐笙记得这句话,可是该死的他根本不想被咬,姜沐笙跛着脚走着。
手里的木棍才多细,古代可没有破伤风!
被大狗扑倒的一瞬间姜沐笙听到了喊声。
“大黄!”
宛如天籁。
“阿爹,有个陌生的大哥哥!”
得救了!这狗应该是不会咬自己了。
脑袋绷紧的弦一松,姜沐笙晕了过去。
——回忆——
“大黄别闹!”
“你也喜欢大哥哥吧,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姜沐笙迷迷糊糊间听见人声,还有脸上的湿濡。
“咳咳,相公你回来了。”妇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弱。
“嗯,我摘了些草药。”青年的声音很温柔,“那位公子可醒了。”
“还不曾,小妮在里头看着呢。”
“这丫头。”
姜沐笙醒来。
“吓!”
“大黄,你又把人吓着了!”女孩连忙抱住了兴奋的大黄狗的脑袋。
“阿爹阿爹!大哥哥醒了!”
——
大黄跟在姜沐笙身后摇着尾巴,口水流一地,傻大憨的模样,想到了那日醒来看到狗头的惊吓,姜沐笙拍了拍大黄的脑袋,拎着鱼跟着李哥向后院走。
后院里摆着不少的木架子,晾晒着李哥采来的草药,还有个少年正翻着草药。
少年江平是江大哥的长子,模样清秀腼腆,“笙哥。”
江大哥是个郎中,平日里给乡亲看病,偶尔会起早贪黑走去镇上,家里虽不富足却也小康。
嫂夫人身体不好,常年病卧在床,小妮还是个孩子,平日里都是少年做饭操持家务。
“阿娘阿娘!大哥哥捉了好大条鱼呢!”
饭间小妮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姜沐笙含笑听着,却注意到江大哥的兴致不高,眉间有掩不住的忧郁之色。
饭后,江平下午还要去村里的老秀才那听课,小妮人小觉多玩闹了半日难免困乏。
姜沐笙回房要经过江大哥夫妇的院子,姜沐笙迟疑了片刻,还是去听了墙角。
“咳,相公,怎么脸色这般差?”
“我今日去镇上听说又要征兵了。”
“正是国泰民安,怎么会征兵?”嫂夫人肺不好,一急便忍不住咳意,“咳咳。”
“莫急,莫急。”江大哥连忙安抚,“不知,是那衙差得了消息,还未传过来。”
“可是。”
江大哥的声音也带着不解,“若是征兵,家中有两位男子总要出去一个的,阿平年纪还小,战场无眼,便是我该去的。”
“相公——”
“我若是去了,又恐家中,阿平和小妮还小,不能照顾好你——”
“咳咳,都怪妾身身体不好。”嫂夫人愧疚,“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
“傻,我都是愿意的。”
......
姜沐笙轻手轻脚地回了房,他沉思着。
他是拥有姜暮笙前十几年记忆的,这个时代四国鼎立,有诸多附属小国,大国与国之间相互制衡。
安国最为富硕,祥和太平,与周边鲜少有战。
先帝在位时,安国武有镇国将军慕容战战神之名威慑在外;文有姜问之治国安邦,桃李满天下。
安国隐隐有四国鳌首之相。
他也从胭胭那询问过安国现状:镇国将军战死,先帝故去,安国新帝登基不久,倒到底有摄政王——镇国将军与已故长公主之子奉先帝之令协新帝辅佐朝政。
摄政王心计与手段俱是上乘,其治国与行军同样震慑内外。
安国,的确无战事才是。
但那是在新帝不蠢又甘于名声在其之下的情况下。
姜太师入狱,文武百官上书无用。
安国,将有一场内战。而另外三国,也是想分一杯羹的。
即便拥有姜暮笙十几年的记忆,姜沐笙对安国也无归属感,但胭胭和姜暮笙都是安国人,他们都在这里。
思及此,姜沐笙想到江大哥忧虑之事,暗自做了个决定。
第181章 他决定替人从军
那日江大哥夫妇的谈话并没有说出来,担忧了几日,也不见有征兵的消息传出来,江大哥一直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姜沐笙也只当不曾偷听过这事,却也没像江大哥这般早早放下心。
征兵,定然是要征兵的。
只是不知这征兵,是为谁征的兵,是哪方的人。
姜沐笙想。
果然,江大哥放早了心。
自那日又过了半个月,姜沐笙的脚也几乎好全,脚踝处只留下狰狞的疤。
征兵的文书下放到了村里,人心惶惶,都为出壮丁的事忧心不已。
江大哥家中江平前两个月满15,符合征兵的年纪,家中有两位青壮年,须出一人,又或者重金贿赂。
但江大哥虽然是个郎中,可嫂夫人的病用药昂贵开销不小,家中除了温饱却也没有闲钱。
用钱避征的事到底行不通。
而在江大哥苦闷之时,姜沐笙却是在江大哥独自时,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
“什么?你要替阿平征兵!”江大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讶之余打翻了手边的药筐,却顾不得去捡。
还是姜沐笙扶了起来,语气平静而自然,仿佛在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是,阿平年幼,嫂夫人和小妮还需江大哥看顾。”
“我就不一样了,我并无后顾之忧。”姜沐笙语气轻松。
“这不可,”江大哥眉头紧锁,“沐笙你不是还要去京中寻亲?”
“我与亲人别离久矣,她并不知我在寻她。”姜沐笙摇头,“我到底无牵无挂。”
“村里并没有我的户籍,三个男丁也是出一人,把我记到江大哥这,我也姓姜,虽然不是同字,却也同音,也不难瞒些。”
自己和阿平不用上战场,娘子小妮也也可以好好看顾,江大哥是动容的,可到底有着良善,“可战场无眼,朝不保夕,怎能让沐笙你代我们去……”
“如今正是国泰民安,这战不一定会打起来不是吗?”姜沐笙反过来劝慰,“即便若是,”
说到这里,姜沐笙却是摇头轻笑,语气轻松,“那也是命吧。”
想到自己这两次穿越的奇遇,自己遇到的像是异世界的自己般的少年姜暮笙,还有何其幸运遇到的妹妹胭胭。
姜暮笙莞尔,“而且,她不知我尚在此间,即便我不在了了,她也不会难过失意。”
“不行,沐笙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我们不能同意此事,这是挟恩图报!”江大哥果断拒绝。
江大哥到底是善良的,虽然面对这种建议无法不动心自私一回,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让别人替自己生死。
他劝慰着姜沐笙,“你且去寻亲,总会找到的,你就知道阖家团圆再好不过了。”
姜沐笙欣慰,却是愈发坚定,“江大哥,我意已决!即便你不同意,我也会去参军的!”
怎么会有人想不开要替人去死的!江大哥嘴笨,气急,“你这痴儿,蠢笨之极!”
江大哥是个郎中,平日里给乡亲看病显少收钱,草药都是山上采的,只意思意思地收个鸡蛋青菜便是药钱,所以虽然看病的不少,进账却多是走山路去镇上赚的卖药材钱和看病钱。
自己把这温吞的老好人郎中气到骂人了,姜沐笙好笑,“江大哥,沐笙并非莽撞之人,即便入了军营也绝不会是无脑往前冲的。”
他这番话里有做逃兵的意思,不大好听。但在江大哥他们听来却没什么问题,他们只是寻常百姓,所求不过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活着比什么都强,他们不会嫌弃姜沐笙害怕做逃兵,若是真到了那时候,做了逃兵能活下来更好。
见江大哥有动容,姜沐笙缓和了语气,再劝,“我读过几年书,对兵法尚有研究,我或许能当个参谋便不会是身先士卒之辈。”
“江大哥,这战不一定会打下来。可若是打下来,我有想要护佑的人,即便力微,我也想护着她些。”
“活着最好不过,若是不成,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此事。”姜沐笙明明在说着沉重难过的话,神情却是轻松明媚,语气庆幸,“这样最好不过。”
姜沐笙活泼了语气,“而且江大哥,我这人向来运气好,参军对我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我就扬名立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