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问道,唇抿得很紧,贝齿嵌入粉唇,落下牙印。
第186章 演一出皇恩浩荡
爹爹出来不好吗——
姜幼胭没有追问,可是姜暮笙却从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读出了她的疑惑。
父亲不愿蒙冤出来,那帝王亲自迎他出来,也不可以吗?
姜暮笙低头看着那双过于通透的眼,他伸出空着的手抚她的发,他不知该如何告诉胭胭。
父亲出来,是凶非吉。
父亲是少帝和阿崎博弈的棋子,而父亲甘心做这枚棋子,他亲自将自己送到了这般局面。
精通推演之术的父亲,早就算到了他的结局。
凶。
他们避无可避。
对于父亲的决定,姜暮笙是有怨的,冤他心狠不顾自己和胭胭。
可同时,他又尊重父亲的决定,正如他待自己。
他抚着姜幼胭的发,力度温柔而小心,“父亲回来是好事。”
他说道,姜幼胭便信了,即便心头仍然阴云笼罩。
宇文崎看着姜幼胭和姜暮笙的互动,彼此信赖依靠的手足之情吗?
“好了,莫要担心了,父亲磊落如今已大白天下,这里人多眼杂,胭胭回去等着吧,哥哥在这便可以了。”
姜幼胭被姜暮笙劝着先离开了,毕竟帝王的阵势这般大,想来也知他们也无法亲身上前迎接父亲。
知道自己无法在这里等候爹爹,第一时间抱着爹爹做爹爹的小棉袄,姜幼胭更是恼怒地嘟囔了个“作秀”出来。
明白这个词的含义的姜暮笙忍笑,阴霾散了些许。
可不就是作秀,这般大张旗鼓的戏便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那我先回去了。”姜幼胭看着姜暮笙,弯了弯唇,“我回去等哥哥和爹爹一起回来。”
“好。”
姜幼胭便回去准备艾草香薰热水等东西,好让爹爹洗去晦气。
摄政王也没开口说府中早已准备妥当,而扰了她的雅兴。
他只是看着姜幼胭朝气满满的模样,或皱眉,或鼓腮懊恼,生动又鲜活。
姜暮笙看在眼中,未说话,只先移开目光。
片刻,宇文崎为看向窗外,他们在一处茶楼雅间,此处视野极佳,将那片珠光宝气的明黄色尽收眼底。
只是姜幼胭离开后,只有两人在,气氛到底沉了下来,两人严肃地望着那列仪仗。
帝王的御撵何等华丽,从宫门出来,大臣们跟随其后,数千禁卫军开道,百姓纷纷噤声伏地。
“他,这是要捧杀父亲。”姜暮笙望着那仪仗,唇边挂着苦笑,一贯温柔的眼睛却是冷若冰霜。
“这无赖的行径倒是那女人能教出来的。”宇文崎看着那抹明黄,突然讽刺道,“你猜猜他待会还会做出什么来。”
“……我不知。”姜暮笙摇头。
“是不知,还是不愿知道。”宇文崎嗤笑。
姜太师被先帝请为教授皇子时,姜暮笙被天子点为太子伴读,也曾陪同太子去过几次皇子所,只是自己后来身体愈发不好,先皇便允了他离开。
尉迟仪昌当时年纪最小,在一众皇子中犹为显眼,又生得模样乖巧,像个小团子,见人就笑,虽然小有心机,却不让人讨厌。
那时,尉迟仪昌是极亲近姜暮笙的。
姜暮笙抿了抿唇,“我未曾想过,他会是这般的人。”
“有其父便有其子。”宇文崎冷哼。
提到先皇时宇文崎的语气嘲讽而又刻薄,让姜暮笙不忍去唤他。
“阿崎。”
知道自己又被那人影响了情绪,宇文崎眸光阴翳,语气冷了下来,“呵,你且看着。”
禁卫军远去,百姓不敢起身,却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议论这是哪一出。
“是太师出来了。”
“太师平反昭雪,是大好事。”
“太师受了冤屈啊,幸好皇帝明智,查了出来,这是去迎太师出来。”
姜问之被往日的门生迎了出来,许久不见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余光中他看见少帝从御撵走下来,神情殷切而愧疚,他身后的群臣望着他露出或平静或欣喜的表情。
门生退了开来,少帝走近。
而在所有人都不曾预料中,众目睽睽下,少年帝王一撩长袍直接对着姜问之跪了下去。
“简直荒谬!”文丞相难得失礼。
“陛下!万万不可!”
群臣震惊,继而惶恐不已,纷纷劝阻,更有人已经跪了下来。
姜问之如何能让尉迟仪昌跪下来,天子的威仪不容侵犯,他今日受了礼,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引来非议。
被姜问之拦住后尉迟仪昌便当即抱住了姜问之的胳膊,大声哭诉。
“老师,朕心有愧,是弟子错信了奸臣,是弟子对不住您!弟子有愧啊!”
少年帝王满眼含泪,哭得肝肠寸断悔不当初。
而只有正对着少帝的姜问之看到了少帝垂眸时眼中的狠厉和隐忍。
这是一步狠棋。
将他架在烈火上,大倒烹油。
姜问之低头看着他,任由他装模作样摆足了。
他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想笑,这就是自己教出的弟子吗。
“混账!”姜暮笙再无法看下去,“咳咳咳,他这是要逼父亲去死!用父亲的忠孝成全他的仁慈!”
宇文崎看着那群臣跪拜的滑稽场面,心中却也难得为尉迟仪昌的脸皮之厚而惊讶。
“这场戏,唱得真好。”
这一出,完全让百姓忘了尉迟仪昌先前不敬师长刚愎自用将太师送入天牢,他们如今只记得,少帝为人恭谦,礼贤下士,不仅亲自迎接平反的太师,更是愧疚到不顾身份下跪。
姜太师,少帝先师,他受得住弟子一跪,却受不住帝王的膝盖。
这一出戏,演的无非是皇恩浩荡。
第187章 倒霉蛋碎霉运散
东城地动静到底传了出去,皇恩浩荡的戏码上演完毕,此行目的达到,少帝才在近臣的劝说下停了作秀依依不舍地回了宫去。
离开时还不忘叮嘱旁人好生将姜太师安置了,若有不满意之处便唯他是问。
姜太师只淡淡地看着,那个记忆中的少年一下子就变了模样,不再是幼时见人就笑毫不设防,也不再是先帝驾崩时,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少帝抱着自己得裤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自己顾惜他和太后孤儿寡母……
不,其实少帝一直未变。
姜太师与旁的大臣躬身目送少帝的御撵远去,这场皇恩浩荡带来的喧嚣还未停止。
乌云未散去,大雨还未来。
嘘寒问暖过后,往日交好的大臣约了时间上门拜访,人群渐少。
姜问之抬头便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摄政王宇文崎以及自己的儿子姜暮笙。
隔着等候在旁的轿夫,他未打招呼,只点了点头,便坐上了少帝置办的轿子里。
“姜府还是原来的布置,一点都没变。”少帝差来的总管这样说着。
“是嘛。”姜问之语气淡淡,他看向正厅的摆着的花瓶,他记得那日花瓶碎了一地,又被黑底长靴踩过,如今却好端端地摆在那儿,连花纹都是一模一样,可,哪里还同从前一样呢。
见太师神情冷淡,总管忙又道,“太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吩咐,臣下这就去改。”
姜问之只道累了。
总管也不尴尬,连忙笑着告饶,“瞧我,只顾着说话了,太师累了,好好休息才是,属下不打扰太师休息,有事太师尽管差人来吩咐属下一声就好。”
姜问之颔首,那人便远去了。
那日抄家猝不及防,即便日前姜问之散了些人,签了死契的家奴还在,也都送往了各处做苦力,如今送回来的不过廖廖。
往日的热闹到底散了。
姜问之思绪飘远。
“爹爹。”姜幼胭从抄手回廊走过来,她看向负手而立的父亲,爹爹好似要乘风而去般,她忙轻声唤了一句。
姜问之看了过来,冲着她安抚地笑了笑,对着她招了招手,“胭儿来了。”
姜幼胭这才抿了抿唇也笑了一下。
她带着吟月迎了上去,吟月捧着瓷碗装着去晦气的水,泡入了艾草、芙蓉、桂花,和大吉大利的金桔。
示意爹爹洗手净面,姜幼胭不发一言地拿着柳条沾了水往姜问之身上轻轻拍着。
拍了几下,姜幼胭便拿出自己去虚空寺求来的平安符给姜问之戴上。
姜问之抚了抚腰上的平安符,弯了弯唇,语气慈爱,“爹爹很喜欢,谢谢胭儿。”
“胭胭还准备了东西呢,”姜幼胭又转过去从托盘上拿了枚鸡蛋出来,细看便能瞧见上面开着小洞,是一枚空心的蛋壳。
“这是?”姜问之有些看不透了。
偏偏姜幼胭介绍得一脸认真,“这是倒霉蛋,要踩在脚底下,踩得碎碎的,再包好了丢出去才行,这样霉运才会走的。”
“倒霉蛋?”姜问之有些迟疑地看着这枚蛋壳,又看了看女儿认真的表情,无奈照做,由着姜幼胭把蛋壳放在了地上,然后在姜幼胭鼓励的目光中抬起腿踩了下去。
随着清脆蛋壳碎裂声,姜问之看见了刚被门房迎进来的姜暮笙和摄政王。
姜暮笙目光落在姜幼胭一本正经的脸上,温雅的面容有些忍俊不禁。
连喜行不于色的宇文崎都微微挑眉,目光正落在那“倒霉蛋”上。
他原先还觉得府上准备的齐全,现在看,倒是不及这小丫头准本的丰富有趣,这“倒霉蛋”也是让他长了见识。
显然两人已经旁观一会儿了。
被看了笑话。
姜问之自然地收回了脚,整理了衣袍,然后行礼,“臣拜见摄政王。”
“老师。”宇文崎走上前扶过他,“不必多礼。”
“臣失礼去换身衣裳,阿蛮待为父招待王爷。”姜问之回房洗漱。
“是。”
姜暮笙走近姜幼胭,忽而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胭胭,这倒霉蛋好生有趣,是从哪里学的~为兄觉得近来不顺,胭胭可为哥哥也准备了?”
“哥哥!”因为有外人在姜幼胭脸被打趣得有些红。
她小心地抬眸看了摄政王一眼。
杏眸水汪汪的,红唇嘟着,粉面桃腮愈发灵动,与摄政王记忆中的那个小团子一下子便对上了,不由得想笑。
姜幼胭却是不知,只是看宇文崎神色淡淡,面上并无变化,让她感觉轻松不少,面上也不再滚烫,只是仍有些羞,又忍不住“瞪”了哥哥一眼。
姜暮笙愈发想笑。
她侧过脸来对着吟月道,“吟月姐姐,把那一袋子‘倒霉蛋’都拿出来,哥哥也要踩的。”
吟月忍笑,从托盘上拎出了个小布袋,
“噗。还真备着了。”姜暮笙莞尔,看着小布袋,绣着香草福字,寓意吉利。
小而精致的布袋装得鼓鼓囊囊,隆起几个圆弧,姜暮笙又想笑了,“呀,怎么这般多啊。”
“是胭胭对哥哥的敬爱哦。”姜幼胭弯着唇,眨了眨眼睛。
“小促狭。”姜暮笙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她的眉心,力度很轻,却让姜幼胭当下捂着额头哎呦了一声。
这般笑闹过去,原先乌云压顶的感觉为散了不少,姜暮笙目送姜幼胭离开,他回身向宇文崎表示歉意,“小妹顽皮,阿崎见笑了。”
宇文崎收回目光,与姜暮笙对视,“不会,姜小姐心思纯善,天真烂漫。”
“嗯。”
——
几人重聚一堂,下人端了茶水进来,一两黄金一两茶,往日都是送进宫里的,如今被少帝赐了下来。
茶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姜问之和摄政王两人却未将目光落在上面。
“这些日子多谢摄政王照料,还有胭儿,多亏王爷保全胭儿名声。”
姜问之又是一礼,这句话说得真心,他纵然算好一切,甘心入局,可到底是漏算了胭儿。
“老师客气了,姜小姐本就是本王的未婚妻,自当好生照料。”宇文崎有理有据,目光同样认真。
他刻意提了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小儿的童言无忌,本可以一笑了之。
但他本性桀骜,姜幼胭入了他的眼,即便不爱,他也想抓在手里。
普天之下。他自认能护姜幼胭无恙。
姜暮笙闻言,不再说话,他知道反对的只有自己,而父亲,向来是认同的,那是胭胭和阿崎的缘分。
第188章 求王爷迎娶小女
散了朝,姜问之刚欲走。
“太师留步,太后有请。”
“太师这段时间受累了。”太后起身去迎,被姜问之避开了,她便坐回了上座,着宫女上茶。
“陛下仁慈,还臣公道。”
长乐宫内,姜太师坐在下座不卑不亢,任由高座上的太后说着安抚的话,而身侧的贡茶是碰也没碰。
太后眯着眼瞧着他,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也无损他的风骨。
姜问之这人看似云淡风轻,却是一身傲骨,可她最厌恶的便是这身傲骨。
只想将它敲弯了打折了。
太后收回目光,护甲搭在手上轻轻拍着发出清脆地声响,她语气温和像是担忧,“听说姜家小姐还在摄政王府上,虽说是未婚夫妻,到底还未成亲,同住一府免引人非议。”
姜问之不在意旁人挖苦挑剔自己,但姜幼胭不同,再则,因为摄政王在护着,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太后却是故意提此事。
姜问之的目光已经有些冷了,他垂眸等着太后的下文。
太后掀了眼皮看着他,嘲讽地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来哀家许久不曾见过姜家小姐,上一次见还是玉雪可爱的团子,竟有近十年不曾见过,人老了就喜欢看些鲜嫩的小姑娘在眼前晃,可惜宫里人丁单,多少有些清冷了。”
闻言姜问之立刻抬起头看向太后,他的目光很冷,带着告诫。
可对上他的冷眼,太后却笑得愈发亲和,可落在姜问之眼中却像淬了毒,“原先还想着小姑娘年龄正好,可与仪昌为后,哪知无缘,如今看着倒是仪昌福薄,到底不及摄政王……”
说完她便吃吃得笑了眼里却嘲讽得紧:姜问之啊姜问之,看不上本宫孤儿寡母,你不愿自己的女儿为后,如今到是眼巴巴地扒着摄政王府,可惜了,到底进过教坊司。
“还望太后注意言辞。”姜问之警告。
“哀家倒是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太后直视着他,状似不解,忽而又问,“不知姜家小姐可愿进宫陪陪哀家这老太婆待上一段时日。”
“太后!”姜问之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