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津津赶紧答:
“听清了,听清了!”
“听清了没个反应?!”
边柏青从未如此差情绪连绵过,没有尽头。
一副领导训人的派头。
余津津索性把手机拿远,贴到保险柜上,让开锁声占据着两人无语的通话。
保险柜“嗒——”开了。
里面有现金,有几只精美的小礼盒。
边柏青:
“看到有V打头的腕表盒子吗?”
余津津赶紧从那堆小盒里,翻出V打头的。
“看到了,可是有两只。还是我微信拍给你选······”
边柏青不接茬,没好气:
“挑个男款,给老谭。”
可能想起余津津没心肺,办事不怎么顾及后果,边柏青又交代说一句:
“长点心!锁好柜子!”
余津津正开着盒子辨别男女款,被冷不丁一吼,吓得差点摔了腕表。
当这个男人失去轻柔时,他比任何一个她所知道的男人,都要令她恐惧。
气势、嗓音自带杀伐。
尤其一夜没讲话,大早上开口就是喝斥,怪提神醒脑的。
拿了腕表,余津津和老谭一起下楼。
老谭不愧是边柏青带出来的人,他在电梯上问:
“余记者,你怎么去上班?”
“我自己开车。”
余津津敷衍。
“可你的车子还在影视城停着。昨晚边总回来的晚,一直在那调度,处理——”
老谭可不好说“烂摊子”,用了比较顺耳的词:
“——后续的事情。就没把你的车子开回来。你上班一定很忙的,一会儿我叫人给你开到报社。你先坐边总车子上班吧。”
“谢谢。”
“您客气。边总的车子,也就接送您。”
呵呵,是吗?
昨儿早上,你可去机场接过赵楚楚。
余津津并不拆穿。
老谭拿的工资是边柏青开的,当然好话说尽是为他。
老板不在,司机也时时向老板表忠。
上了车,不是在电梯那种公共空间,老谭开始话变多。
“余记者,这腕表是拿给边总他舅的。”
余津津有点意外,居然不是给美女明星的。
原来腕表平事,是为倒油漆。
可甥、舅不是内斗着吗?有必要送这么贵的东西?
老谭转着方向盘,不回头:
“天青集团发展很久,越挣钱,内斗就越狠。虽说集团姓边,可太多跟边氏有血缘的在里面了。谁都觉得自己立功最多,占便宜最少。边总又年轻,上任后就查账改革,触动了很多人。”
余津津想起边柏青昨天开完周会,没留神说的那句“尔虞我诈”。
“可总归是他爸的吧?他不是独子吗?”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老谭笑了:
“边总是独子,可别人都有子女要养,不是人人的子女都能自创一番事业,都想捧着自己子女来冒头啊。外面能有多少机会给他们?边总有很多堂哥堂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哦,还有个舅舅。”
被余津津手动红光满面的那个。
人总是,一旦打开爆料的话匣子,止不住:
“其实,你泼他舅,他还真该,也不怨边总挤兑他。边总带人查账,查出他舅把丈母娘的娘家人——你听听多远!全部的医疗报销弄到天青集团!听说表侄子家生孩子,剖腹产的钱也拿公司报,不像样!你算算,就算一个家庭四个人的话,那得是多少人才能打住?”
蝗虫吗?
老谭:
“边总人年轻,但是做事呢,该狠的时候下手稳准,该大度的时候——瞧,他舅栽了面子,昨天洗头洗了一下午,今天叫我拿腕表打发他舅,替你赔不是。”
余津津不禁笑出声。
出了气,到哪年回味起来都是爽的。
老谭贴身边柏青,替他忙里忙外,肯定知道泼油漆内情,听见余津津笑,也笑了:
“他今年还不到26整,你看他派头,压根不像才出道几年的。我还没给他开车的时候,就在集团听说他的事迹。要不怎么他还没空降集团,大家就警惕起来了呢。”
有关边柏青的一切,余津津都竖起耳朵听。
老谭:
“有一年,边总才上大二?他堂哥在外面会所玩疯了,吃了很多药,叫了很多美女,死床上了。当时还上了新闻,闹得特别严重。他大伯身份比较敏感,不能直接出面解决自己儿子后事。其他人呢,怕一旦桃色新闻处理不好,会怪到自己头上,影响不好,谁也不肯出面。还是边总下了课,去会所给他堂哥收的尸。”
难以想象!
边柏青堂哥居然还是新时代的西门庆。
可惜,余津津那几年不待在国内,不知道有这桃色新闻。
老谭:
“这还是个开始。边总把他堂哥尸体刚运回桉城,你能想象有10来个女的大着肚子找上门,非要亲子鉴定,继承遗产!现实比电视剧疯。他堂嫂带着侄女给家里人跪,叫他们帮忙处理,大家拿不出好主意,也都看好戏。还是边总,立马叫人抬着他堂哥的尸体,火化了,才保住了他侄女的遗产继承,后半生衣食无忧。”
大二的边柏青?
余津津心算他那时的年纪,顶多不到20.
那可真是主意大,决策稳准狠,毫不拖泥带水。
又带着一种诡魅的人格……
老谭:
“有人居心不良,要借此炒大集团的负面。还是边总,一边办堂哥丧事,一边逼集团出重金压下了负面新闻。所以,现在知道他堂哥新闻的很少。”
边柏青,沉稳的时候,由着余津津撒泼,像昨天,压根不制止她在影视城发脾气,先叫她痛快了心肝再说;
疯起来又能12岁敢朝人放靶枪,干脆利落火化堂哥遗体。
余津津就知道,昨晚才理清的认清自己位置的思路,又乱了。
面对强劲的对手,压根无法坚定。
老谭终于说了正事儿:
“余记者,边总不是富二代,到他,是富了好几代,他看到的世界,经历的事情,可能我们普通人一家子、几辈子加起来,都不如他十几年的。他打小看多了利益集团里的纷争,人又聪明,懂分寸,步步踏过诱惑,只为前进。我自认为,目前有名有姓的接班人中,没几个可以年纪轻轻做到这样的。”
余津津没说话,心里玲珑,老谭要提昨天的赵楚楚?
果然,老谭是提女明星:
“郊区的影视城,是天青集团和视频平台、影视公司合资的项目。是边总亲手牵线做成的,是为向外拓展业务,走出桉城,很不容易的。赵楚楚近两年才红,是和边总投的两个网剧有关系。但不是白投,是要有回报的,拉来了好几个剧组助阵影视城了。这里面牵扯的都是利益,明星为出头,朝青年才俊亲密一些,实属正常,她也拿不出别的手段来了啊。”
余津津压不住吃醋:
“都富成这样了,多两个女朋友,很正常。别吃药就行。”
可是死了个堂哥了。
“虽然大家都是天青集团的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边总的独立项目成功。背后使坏的,多得是。赵楚楚这次来,是想在平台的一个A级剧里找个角色。本来,边总是利益至上,不准备朝合作方举荐她,但昨天毁了她裙子,打了她经纪人,反倒得给了。”
怪不得昨晚边柏青回家一脸的沉色,说是给她收拾烂摊子,还以为他是为掩盖跟女明星鬼混到很晚的借口。
老谭:
“昨晚,我把你送回来又去接边总,赵楚楚在那哭天抹泪,让边总骂了,他脾气其实很差,女的一哭,他就恼。还指着赵楚楚的经纪人说该揍,谁叫他嘴贱。吓得那个二椅子不吭声,赵楚楚也不敢哭了,俩人求边总借新礼服,又央着他说和,不然被毁礼服的品牌会拉黑她。明星没你想象的厉害,在大牌面前很卑微。而边家是品牌的大客户。”
不知道老谭说的真的假的,反正边柏青不待见赵楚楚,听起来挺悦耳。
那为什么自己去的时候,边柏青还一副享受美女伺候的样子。
报社门口到了,老谭语重心长:
“余记者,边总这副身板长相,即使他没钱,也会有女人愿意为他花钱。所以,他身边不会缺美女的。你得相信你自己,他明明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但据我所知,他在这方面,真没有。”
余津津不接话,司机为老板说好话,实在太常见。
“我的车子,拜托你了,谭叔。”
老谭点头:
“开到报社,我打给你。提到车,男的再有钱,也不会随便为一个女的花钱,更别说一掷千金。边总不是败家子,而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赵楚楚要是网剧不赚钱,也没有她的好事。如果我说的多了,请别介意。”
余津津下了车,望着边柏青的车子驶去。
老谭,作为知道边柏青一手消息的,这是根据时势,对她的一种站队啊,余津津想。
这个越了解,魅力越来越大的男朋友,但是昨晚才和自己闹掰了啊!
不闹掰、当甜蜜的时候,他也不答应她的求婚啊!
接下来,余津津才知道,边柏青一旦真记仇,那是坚韧到无回旋地步的。
一对比,还是不了解他的时候,日子好过点。
第39章
以为老谭的那些话,会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缓冲,余津津甚至要兢兢投诚:
我已经又多了解了你一些,知道了你的世界也很辛苦······
然后他像之前的每一次,给她台阶,他们进入感情的融洽新阶段。
她甚至幻想,可以朝他保证,不会再吃醋······
但——
除却那个让余津津开保险箱的指令电话,边柏青不再有任何消息。
没有他,每一个钟头又变回之前的漫长、空白,每一杯水也变得寡淡。
余津津在办公室坐立难安,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半页,却发现错误百出,只好删除文档。
文档变成茫茫的空白。
报社这两天都在陪着上海的策划热闹,余津津有点闲,提着包出去了。
国内并没有朋友,她胡乱逛街,想起那个陪自己典当的女孩,还记得她叫何逢萍,打给她。
何逢萍正好休班,在出租屋附近的超市,热情招呼余津津去吃午饭。
余津津买了一个大果篮,停车在超市门口,接着何逢萍。
911出现在未拆的城中村,有点扎眼。
上次见面还是余津津需要典当的落魄模样,才这么几天,换了跑车,何逢萍不禁问:
“是上次找你的那个男的买的吗?”
没想到何逢萍会这么直白,余津津抱着果篮愣了一下:
“是他。”
“他是你男朋友?”
余津津想,不知道他还想不想是。怕承认了,不出今天再打了脸。
她迟疑了。
何逢萍立刻不问了,在前面带路。
余津津提着果篮,随着何逢萍推开三层自建房的大门,顺着狭窄的楼梯,左转右转,过了长长走廊的尽头,才是她租的单间。
天有点热了,中午时分,大家都要做饭,走廊很多门都敞着。
余津津一路走,一路瞥。
门内都是进城务工的租户,用电磁炉在屋子炒菜,旁边就是床,堆着满满当当的杂物。
有种不忍直视的邋遢。
有的男的在屋里光着背,在床上吃饭、看电视。
两个年轻女人路过,他们眼神直勾勾望着门口背影的消失。
进门后,何逢萍的小屋被她收拾的干净、整洁,带着淡淡花露水的味道,和刚才路过的住户截然不同。
余津津放下果篮,挽起袖子和何逢萍开始洗菜、切炒。
何逢萍做活很麻利,见余津津洗菜只是在水里摇一摇,笑了:
“还是我来吧。你是不是没做过家务?”
余津津笑得有点讪:
“那我切你洗好的水果。”
也是租房,同样窄窄的空间,差不多大小的菜板——
很像英国求学的那个公寓。
任何家务都是薛永泽包揽,甚至上高中住宿时,她的校服也是薛永泽拿回宿舍给她洗。
所以,余津津不擅长家务。
走神中,一刀切在了左手食指,指甲盖切透了,血喷了一案板。
余津津不禁叫出声。
何逢萍赶紧给她包扎,绝不再让她帮倒忙了。
在新交的朋友这里,两人并不知道怎么开口聊什么。
何逢萍开了一个电视剧。
似乎国产剧就是在吵架,几乎不能平心静气。
何逢萍看得津津有味。
余津津努力看了几分钟,有点倦恹恹的。
她有点抗拒电视里的情感表达,甚至有成片的不明白、不理解。
——这些都是薛永泽钟爱的故事。
在英国,薛永泽是寂寞的,即使他如愿留余津津在身边,但她从不愿了解他的世界。
他特别喜欢在网络上看小说,看顺势他情感思维的国产剧。
有段时间,薛永泽给余津津推一本感他至深的小说,她看了两眼,就关闭了。
余津津把晋江和莆田张冠李戴了,以为晋江是造假鞋的地方,居然还堂而皇之发展出了假鞋文化——
胆敢叫“文学城”。
尤其那个界面,太山寨了。
她总以为花里胡哨的封面下藏着假鞋购买链接。
薛永泽这个傻子,居然还在上面充钱。
余津津甚至一度怀疑他的鞋子就是从晋江链接买的假。
有时,薛永泽还会为上面的爱情故事哭泣。
余津津觉得不可思议:这种败类,也有情感?再说了,那种烂俗故事,有什么好感动的?
字里行间仰望男人到尘埃里的女人,只会叫她觉得可笑。
未免太瞧不起女人!
但她现在发现,能成功感动薛永泽的故事,也能感动眼前的何逢萍。
何逢萍吃着水果,唏嘘电视剧里的男女。
余津津愣愣地望着何逢萍,努力代入能调动的情感——依旧做不到共情剧中男女。
“很感动吗?”
余津津试图了解别人对爱情的共情,到底有那么触动吗?到底依据什么?
“女的都那么误会男的了。”
何逢萍不好意思笑笑,拿纸巾快速点点眼皮。
“这剧可热了,你在家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