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点子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他侧过身,视线避开她单薄的衣衫:“就在这问吧。”
“问题有点多,里边请里边请。”
田桃拉着少年的手臂,招呼着他往床边走。
江冷星握着引玉剑,无法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便随她而去,但坚守原则,停在床前不肯上前一步。
灯盏静静放在床尾,床榻上光线朦胧,他正要转过身时,一双手在他背脊上猛地推了一把。
寒毒缠身,灵力不济之下,他一不留神,竟俯身往榻上前倾而去,双手撑在柔软被褥上。
田桃:“让让,你一个人还能睡一整张床嘛。”
少年怕她贴近,正过身,随之往床上后撤去,未料衣角被勾住。
“外衣和云靴得脱吧?”
“不必,我自己……”
来字还未说完,束缚便让她给扯掉了,女孩动作娴熟,一身匪气。
身上贴上她的十指,以为她又要做些什么,江冷星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好了,底下剩得不多了。”
田桃掀开被角,躺在外侧:“嘻嘻,我又不介意。”
他将云被往上一拽:“我介意。”
随后,引玉剑搁置在被褥之上,往下一压,隔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他略带警告道:“不可越界。”
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全给他一个人占了,田桃游走在红线边缘,疯狂试探。
“越界了怎样?”
“我便下去。”
“我拦在外边,你得跨过我才能下去,你若敢离开这张床,我就……”
“就怎样?”
“当然是抓住什么就往下扯咯。”
暖意包裹住全身,黑暗中,少年眸光沉了沉:“你总爱耍赖。”
他缓缓侧过身,视线欲转向她时,压紧的被褥忽地渗入一阵寒意,随后柔软的身躯扑到怀中。
怀里响起她顽皮的声音:“你都知道我爱耍赖了,怎么还敢上我的床。”
“我是谅你不敢……”
少年一低下头,下巴登时抵在她额头上,下一瞬中衣束带松散,残留着余温的手钻了进来。
“谅我不敢什么?”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别动了。”
“哪里还冻着,我帮你暖暖。”
田桃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解慰着他身上四处弥漫的寒意,将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渡给他。
“你不说,我就自己摸索了。”
寒毒本就因修道而起,想要缓解此毒,除了苦灵藤之外,还可用破道之法。
琉璃盏光芒被抵挡在床帐之外,引玉剑的光笼罩在帐内,雾一般的白光,像梦一般弥漫扩散。
细碎的玉裂声悄悄响在夜里。
少年掌心压在腰腹处:“下面不冷。”
“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田桃手正往下探时,一阵颤栗在被褥上浮起,她钻出脑袋,瞥见白光抖出了虚影。
“你这剑又发疯。”
她正想将剑扔下床之际,少年先一步夺去,随后他动作一顿:“我并非怕你拿走剑,我只是……”
田桃沉默一瞬,知道他话中之意。
自从她偷拿剑下山之后,江冷星便越加看紧引玉剑,几乎片刻不离身。
“好了,不会抢你这把破剑了,缺了几颗牙,我不稀罕它的。”
她话里话外十分轻快,化解将要沉闷的氛围。
今夜十五,寒毒起效第一日。
白天,江冷星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也不知她何时发现这点,晚上先是姜汤,后又暖床。
不得不说,效果极好,竟令他昏昏欲睡。
可担心一入眠,她会肆意妄为,譬如此刻,她一双手抠着裤腰,指尖使着坏,若非他拦着,不知她该荒唐到何种地步。
偏偏他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一方天地。
田桃脑袋动来动去,蹭着他心口:“诶,问你个问题。”
“拒绝回答。”
他拒绝归拒绝,她径直问出口:“我很好奇,你每月身体都要冻一次,那处不会被冻坏么?”
“哪一处?”
“你不让我碰的那一处。”
就知道她问不出正经问题,他想了想,不想愿仅剩的时间,让她有产生深深的误解。
“……不会。”
田桃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那没坏?”
沉默半晌,少年敲着剑身,冷意浸透着掌心,身心沉溺在下方的暖意之中,声音多了一丝磁性。
“你想试试么?”
冷气呼在耳畔,她呆愣一瞬,应了一声:“想。”
回答得十分利落干脆,仿佛在心里萦绕过很多遍的答案。
漆黑中,少年眼底的光黯淡一瞬,他双手探出被褥中,将引玉剑握在手里。
气氛浓郁到极致,差一点火花,便能点燃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感知他的纠结,田桃脸一红,结巴道:“你感到为难的话,你不动就好。”
少年沉默不语,未回应她。
这种事,他很难不主动吧。
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魔芽在她体内,或许明日一醒来,雪隐峰就会被团团围住。
若他没了剑,灵力减半之下,恐怕再也护不住她。
江冷星:“对不起,我……”
纠结半晌,就等来这话。
“行了,别说对不起了,我知道你不行。”
犹犹豫豫,像个坏了的男人。
当然,可能人家瞧不上她。
田桃心里又羞又气,用力把他推至墙角,自己挪了挪身体,往外侧移去。
自然而然在中间分开一条线。
“闭嘴,快睡。”
望着她的背影,少年伸出手,不知从何讲起,思考几许,思绪突然逐渐溃散,寒毒慢慢消散下,他竟安然入眠。
良久,身后没有动静传来。
田桃转过身,看向少年黑暗中的虚影,踢了踢他的腿:“江冷星,你睡了么?”
她又道:“睡了的话,我就欺负你咯。”
少年毫无反应,她不敢轻举妄动,手佯装入他禁地,行至半途中,他居然没有阻拦。
添在姜汤里边的药效果然无敌,他不仅发觉不了,还昏睡过去。
又借解寒毒的理由,成功将他提前哄入眠,不枉费她厚着脸皮说了那么多。
田桃没有偷偷占他丝毫便宜,而是下床,将衣衫穿好:“是你自己要睡着的,我偷跑下山,醒来别怪我。”
演了一天一夜,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刻。
第125章 下山
离开雪隐峰之前, 田桃去了一趟书房。
木桌上有几页纸,是入眠前,她正在暖被窝之际, 江冷星独自在此写下的。
墨香悠远,如一捧微醺烟雾,香味散逸间, 一行墨字映入眼帘: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她默念一次,沉思三遍。
随后挪开视线,裁下两指宽雪白便签纸,执起他白日惯用的紫竹兽毫笔,一笔一划写上一句话。
便签纸搁置在床头, 只待他明日苏醒, 一侧身就能瞧见。
姜汤中掺杂着曼陀罗花蜜, 可让人昏迷, 加之她的暖身作用,今夜他不必捱着寒毒一夜。
他再睁眼时,至少在破晓之后。
半个时辰过去, 暖雾已将他脸熏成红霞之色, 苍白唇色浮现殷红,身上如暖玉,像一个暖宝宝。
只是十指贴着引玉剑,有一点凉。
于是, 她将原来那床薄被覆在上面, 把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过冬要有过冬的样子, 这样才像话。
少年睡颜沉静,田桃盯着看了一会, 想起他方才那副严防死守模样,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这个傻宝,给他解寒毒还嫌弃她,就让他自己冻着吧。
以后的日子,别再受寒了咯。
借着微光,田桃趴在窗台,观察了会那株苦灵藤幼苗,灵力形成一个透明保护罩,维持其生命力。
但此番状态下,嫩芽只会是嫩芽。
好比她和江冷星,藏在雪隐峰中,待在这错的地方,永远盼不来开花结果那一日。
她拿起盆栽,轻轻叹气,觉得怪可惜的。
苦灵藤会等来阳光。
但她该离开雪隐峰了。
雪山间结界被她撞破后,仅仅潦草修补了一番,她今日学的速成法正好派上用场。
田桃凝出一枚冰锥刺开一个洞口,外边漆黑如深渊,不知去往何方,猛烈寒风呼呼刮来。
她穿上披风,戴好兜帽,步步朝缺口而去,身形晃晃悠悠,仅一会儿,桃红色衣衫上飘满雪粒。
结界之外,是一面斜坡,十分开阔,可往山下而去。
她踏出外边时,差点被暴风卷回去,她转过身,手一拂过,结界开口如伤痕般愈合。
再无退路。
江冷星教的法术尤为好用,处处可以与他的灵法相呼应,今夜倒方便她了。
夜间的雪山,如化不开的浓黑,比木桌砚台中的墨汁还要浓,她想起纸上那句话,随后一脚踏入厚厚的积雪中。
雪隐峰区域内,飞雪不绝。
她眼睫上沾着冰霜,白茫茫雪地上,寻不到一条好走的路,也找不到一处标记点。
但她明白,要一直往北狂奔。
紫云宗和雪隐峰在南侧,她偏朝反方向而去,去足够远之处,消失在所有人视野内,带着魔芽藏到海角天涯。
就当她贪生怕死,畏罪潜逃。
留在雪隐峰,并非她想要的结果。
江冷星那些屁话,她不信。
相处许久,她完完全全将他了解透彻。
江冷星这人,非比寻常。
他不惜抵抗所有人,将她藏于雪隐峰,宛若被迷失心智,成了仙门百家的背叛者。
但实际上,他虽不似表面那般冷漠,可也绝非耽于私情之人。
族亲泉下亡灵未安,他不会抛弃过往,任由罪恶魔种存在世间,他必将为此事做个了结。
可他却和她许诺,有破解魔芽之法。
这人自己聪明,还真当她是傻蛋。
世上两全其美之法罕见,若真有妙法,修士们为何偏偏会为难她一个小妖怪,若有其它选择,紫云仙尊又怎会被气成那样。
可江冷星偏要说有。
既要保护她,又要成全大义,那么,在这一整件事中,唯一消耗的便是他自己。
他肯定闷声干大事,在暗地里捣鼓什么,想以命相搏。
江冷星就是这样,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纵使她逼问,他定然会守口如瓶,瞒得更好。
他就是觉得她傻、脑子笨,什么事也不明白,所以一直骗她。
现在证明了吧,他才是蠢货。
灵力耗费严重,他连姜汤里藏了药都喝不明白,似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用力就掀到床上,之后连怎么糊里糊涂睡着的都不知道。
要是她真想干点什么,哪还用得着他点头。
算了,像他这么笨的人,还是多活几年吧,学聪明点,多爱自己一点。
就不要再操心她的事了。
·
不知过去过久,田桃已离开雪隐峰灵力范围内,风雪骤减,白雪大地沉睡在月色之下,寂寥无声。
她不放心,又往北走了一段距离。
雪原辽阔,一望无垠,浅蓝色雾气中,桃红色身影缩成一个小点,缓慢在雪地里移动。
松软积雪上,踩出的足迹飞速消散在寒风中,她行了很长的一段路,周围景色毫无变化,和原地踏步一样。
田桃呵出一口暖气,不断揉搓自己冻僵的双手,时不时偏头检查自己挎包是否还在。
包里是她的家当,出门在外,必不可少。
背上全部行囊,她要去云游了。
天上一轮明月伴她而行,深夜行走在山间,她觉得也不是那么孤独,起码雪地里还有个小小的影子陪着她。
她盯着月影,埋头就走。
直到感觉离雪隐峰和紫云宗非常远之后,她才敢停下脚步。
这里是一处山坳,风吹不来,几棵枯树彼此不相依,稀稀拉拉立着,秃得只剩下树枝。
枝上缀着雪,孤零零在冷夜中安眠。
田桃站在树影投下的黑雾里,越看越觉得此地甚好,景色优美,风水无敌。
若是在此安家,日后屋顶指不定会冒几缕青烟。
况且,她真身也是一棵白桃树,有这几棵枯树作伴,就算是找到远房亲戚。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确认此处不会被人打扰之后,她片刻不敢耽搁,召出抛砖,旋即十分卖力在雪地里刨着。
她只求一个栖身处,简朴点也能接受,只要能把她容纳进去即可。
于是,她刨一会地,就会跳进自己挖的地基里试试尺寸,大小合适,要是再深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