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雪却摆了摆手,脱下上衫拧了一把,往前方的大山看去:“无碍无碍,这点儿小雨生不了病,就是困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恐怕会有危险。”
徐拯也往前看:“此处离各处城池都远,疏于管辖,地势又复杂,恐怕会有山贼山匪出没。”
婉妘皱了眉。
“来。”季听雪往草棚柱子上抹了把灰,抹在她脸上,“还好这两日赶路,也没穿什么漂亮衣裳,戴什么首饰,这会儿再将这小脸儿一抹黑,便瞧不出是个小美人儿了。”
她现下哪里还有心思说笑,只抬着头,恨不得多抹一些:“只希望这雨快些停。”
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听到她的乞求,一阵暴雨后天晴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那我们是不是能赶路了?”
季听雪看了一眼前方泥泞的山路,将她抱上马:“骑过去恐怕不行,得徒步走过去了。”
徐拯不同意:“这山路不知有多长,此时前行不如返回,往上一个落脚处去,等天晴好了再赶路。”
季听雪略一思忖,也点头:“也是。若这山中真有山匪,此时过去连跑都跑不脱,还是先返回为好。”
略一合计,他也上了马,三人又驱马往回赶。
“昨日借住的那家便不错,今日还可以去那儿住,我瞧那儿风光不错,我们还可以四处逛逛。”他语气轻松。
“我只觉得那儿的野菜味道不错,一会儿到了可以摘上一些,当做干粮。”徐拯也十分轻松。
刚下过雨,此处虽不比峡谷泥泞,地面上也积了不少水。
幸好他们刚出发不久,这样慢慢悠悠往前去,也能回到村里。
傍晚,太阳快下山时,远远便能望见前方的村落了。
只是刚要再往前去,忽然瞧见有几个穿着锦衣的生人正在与村民说些什么,季听雪心感不妙,略微收了收缰绳。
“徐拯,那些人似乎是冲我们来的。”他目视前方,低声传话。
徐拯一愣,也反应过来了,只是还不太确定:“或许不是呢?此处未必没有行商之人路过。”
“行商之人不会穿成这般模样,他们定是来寻人的。可我们昨夜在村中落脚时,才听当地村民言,此处已许久未有生人来过。他们不是来寻我们,还是能来寻谁?”季听雪握紧了缰绳,“此事十有八九,我们不能赌,掉头,往前走。”
徐拯跟着掉头,眉头却拧起:“可天要黑了,前方并无落脚之地。”
季听雪眉头也不轻松:“他们若真是来寻我们的,听见村民往这边指了,一定会追来,我们将人在此荒郊野岭解决掉再掉头回村里,总比当着村里人打起来得好。”
“好,便依所言。”徐拯知晓他的本事,只看来人不多,便知晓他能应付,安心不少。
可婉妘慌得厉害,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们人多,我们未必打得过。”
“放心吧,你夫君能应付得了。”他拍拍的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一些。”婉妘真有些气了。
季听雪头搁在她肩上,语气认真:“我说真的呢,我打得过,你放心吧。我若是没有把握,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跟你说过一次大话没?”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摇了摇头。
小公爷的确未说过一次大话,每次承诺的事基本都做到了,可这回不一样,她担心。
“可……你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她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放心,我没那样容易受伤。”季听雪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镇定一些,莫要让我分心,我便不会出事。”
她抿紧唇,紧紧握住缰绳,不说话了。她害怕那些人,可更害怕小公爷出事,即便慌得脑子一片空白,也强壮镇定。
他们继续慢悠悠朝前走,没一会儿,快至先前那个草棚时,那几人果然追了上来。
“两位郎君,请问可有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季听雪转过头,嬉皮笑脸:“哟,这么好看的小美人儿,哪儿能出现在这儿啊。”
那几人打量他一眼,又打量婉妘一眼,道了声谢,打马往前去。
他拿起长弓,摸出两支箭,两箭并发,一击即中,左边的中间的人悄然身死。
最右的那个似乎没听见人回话,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可已来不及了,一支箭直中他眉心。
血液四溅,婉妘吓得眼睛紧逼。
季听雪急忙放下弓,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看向徐拯:“这几人需要处理。”
徐拯点头,跳下马,将人拖去附近的草丛后。
季听雪拍了拍怀里的人,抱着她下马,轻声宽慰:“我去帮忙,妘宝先在这儿站一会儿,我很快就来。”
天已完全黑了,缺月昏昏,夜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有血腥味儿传来。
婉妘有些害怕,抱紧了双臂,忍不住朝那边低呼:“忙完了吗?”
季听雪刚处理好最后一具尸体,准备起身回话时,忽然一顿。
刹那之间,他飞身朝婉妘去,一手将人搂进怀里,一手抽出剑刺穿近在咫尺的匪徒。
剑抽出,周围的火光随之亮起,抬眸望去,两边田里林林散散站了十几人。
季听雪一手护着婉妘,一手举着剑,呈防备状态环视着周围的人。
徐拯也举着剑警惕环望,慢慢往后退与他汇合,低声问:“该如何?”
他边将婉妘推到徐拯跟前,边低声答:“护好爷的女人,剩下的由爷来解决。”
婉妘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想让他去。
他飞身上前,只留下一句:“乖,别让你夫君分心。”
几乎是眨眼之间,前方几人轰然倒地,而夜中只剩几道残影。
“去、去抓住那个女人……”有人低呼。
话音未落,他一个闪身上前,一剑封喉。
他身上脸上全是血,收了剑背在身后,淡淡道:“还有谁要上吗?不必一个个来,可以一起上。”
夜中一阵静默,不久,有人颤颤巍巍举手:“别别别打了,投降,我们投降。”
“你是何人?”他抬了抬眉。
“我是这山上寨子的寨主,大侠如此身手,我甘拜下风,愿将寨主之位拱手让出,请大侠跟我回寨。”那人站了出来。
季听雪一挑眉,浑身都放松下来,从袖口撕下一块布轻轻擦拭着剑上的血:“哦?山寨在何处?”
那人谄笑:“就在前面的山峡上,大侠随我来。”
季听雪收了剑,跟着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忽然转过头,一剑砍掉了那人的脑袋。
黑暗中正在往反方向潜逃的少年,立即停了下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还请大侠饶小的一命。”
其余几人也跪下来。
季听雪一脚踩上旁边的尸体,手撑着脑袋,看向少年:“这人是你们的寨主?”
“是是是……”
“他方才诈降,是为了让你去寨上通风报信,你们寨中还有另一位当家的。”他语气笃定,又问,“寨中还有多少人?”
少年答:“寨中不过三十多人。白日有人放风瞧见大侠三人,瞧您几人衣着不凡,寨主便带着十几号人来此处打算堵您,现下只剩下这几人了……”
季听雪略略点头,收了脚,将剑入鞘,继续问:“这么说来,寨中现下还有十余人咯?那你们另一位当家的身手如何?”
“与大当家不相上下,远不如大侠。”
“你说的若不是实话,你这颗脑袋也会掉进这泥地里。”
“苍天在上,小的一句假话都没有,大侠若不信可向大伙儿问问。”
季听雪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众人,见他们连连点头,便道:“既如此,你们几个将这里的尸体都收去那边草丛里去,而后我们再一同回寨。”
那几人连连点头,连滚带爬跑去清理地面。
季听雪心中稍安,这会儿才转头看向婉妘。
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看着不太好。
季听雪急忙收了佩剑,快步走过去,正要抱她时,她头一偏,扶着徐拯的胳膊,弯身呕了出来。
“妘宝?”季听雪手顿在半空,脱了那件沾了血的外衫,从腰间解下水袋递给她,“喝些水漱漱口。”
婉妘接过水袋漱了漱口,将水袋又递了回去,轻声道:“多谢。”
他心口猛得被刺痛,将人从徐拯身旁拉回怀里,紧紧搂着:“若要上山,道路崎岖,我抱你去。”
婉妘闻到他身上那股血腥味儿,又要往外呕。
他急忙扶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眼尾红了一片。
方才与人打斗时他都未曾这样害怕过,可这时却心慌了。
他知晓自己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让婉妘难受了,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山上可有沐浴的地方?”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前走了几乎,朝那几个山匪喊。
方才答话的少年道:“有一处天然的汤泉。”
他眉头紧皱着,语气也忍不住冷下来:“带路!”
“这这这还没……”
“你来带路,让他们在此收拾,他们又不是不认识路。”他低斥一声。
少年立即跑过来,牵上白兔,引他们往前走。
此刻乌云散开,明月悬空,山腰骤亮,少年一回头正对上那张满是戾气的脸,吓得腿都开始打架。
“大侠大侠,小的真没撒谎……”
“闭嘴!”季听雪冷声一斥,大步继续往前去,“前方点灯处可就是你们的山寨?”
少年踮着脚往前张望,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季听雪已管不了那样多了,直接抱着人蹿了上去,剩下徐拯和少年面面相觑。
他直接到了山寨门口,扔出长剑,眼神轻蔑,语气淡漠:“投降,还是受死?”
“你是何人!竟敢来此……”
领头的上前一步,话还没说完,人便倒了,周围拿着刀的匪徒左右对视几眼,齐齐放下刀,举起手来。
“汤泉在何处?”他没理会,眼中仍旧冷漠。
“在在在在、穿过这个屋就是……”有人颤颤巍巍指着前方的草房子,被他看一眼后,立即将手收回又举在头顶上。
他直接抱着人快步走进正厅,穿过小门到了卧室,再出卧室,便是汤泉。
汤泉面壁,只有一个棚子挡着,四面无墙。他想也没想,直接扒了衣裳,抱着人跳进汤泉里。
血腥味随之消散,他松了口气,捧起婉妘的脸,直直看着她:“心肝儿,还难受吗?”
婉妘脸色还白着,眼中也还湿着,摇了摇头。
“心肝儿,他们都是山匪,不知害过多少人,我并非无缘无故对他们动手。”他轻声解释。
“我知晓。”可想到方才那血腥的一幕,婉妘还是害怕,“我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那人脑袋飞下来的场景。”
他深吸一口气,将她脑袋按回怀里:“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会吓着你,也不该用如此残暴的方式了解那人。妘宝,莫怕,他要害我们,本就是死有余辜。”
婉妘连连点头,身子却还是颤抖着的。
“妘宝。”他垂头,轻轻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慢慢舔舐。
他几乎从未这样柔情过,婉妘靠在他臂弯里,一点一点沦陷,连他何时抵过来的都一无所知。
水雾氤氲,热气腾腾,湿热的吻在她脖子上流连,她脑子被蒸得一片空白,连那些恐怖的画面都一扫而空。
“妘宝,我要进去了。”季听雪轻咬着她的耳垂,轻声提醒。
她轻轻应了一声,紧紧抱住他的后背,咬住他的肩膀,几乎没出一点儿声。
“心肝儿,你要信我,我不会滥杀无辜的。”季听雪在她颈上一遍遍亲着,边亲边解释,“我下手或许是稍残忍了些,那些都是前世在战场上拼杀留下的习惯,刀剑无眼,有时根本来不及想这样到底残不残忍……”
她迷迷糊糊地,听清了大半,咬着唇没敢应声,怕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露出来,被外面的人听见了,只点了点头。
“我知晓任凭谁看到那副画面都会犯呕,谁闻到那股血腥味儿都会不好受,但下一回不要躲开我好不好?”更不要靠近别人,倚靠别人。
季听雪轻轻捏住她的下颚,紧紧盯着她:“好不好?”
她轻哼几声,应了声:“嗯……好。”
季听雪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紧紧掐住她的腰,再没先前那样的缓慢柔情:“心肝儿心肝儿,这辈子都只能倚着我,不能倚着别人……”
她眼前混乱了,脑子也混乱了,根本没听明白,只哼哼着胡乱应答。
“妘宝,不论出了何事,夫君都能扛起来,也只有夫君才能为你扛起来,以后要吐要难受,也只许在夫君怀里难受。”
她没太听清,那一道白光过去后,整个人都昏昏欲睡起来,趴在季听雪肩头,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听雪,我想睡觉。”
“睡吧,有夫君在呢,你安心睡。”季听雪将人抱起来,从包袱里拿出干净衣裳裹住,走至卧室中,轻轻放在了小榻上,一披衣裳往外去了。
那群山匪还在外面站着,徐拯则是坐在上首看着他们,听到动静,才转过头看他,一挑眉:“忙完了?”
他系好衣裳,懒懒散散走过去:“以后爷就是你们这里的寨主了,可有人有意见?”
“没没没……”山匪脑袋都快摇掉了。
“那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商议。”
他转身就走,看样子是要回卧房,徐拯急忙上前拦,低声问:“你真要留在这儿当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