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婉妘又在册子上补充了些东西, 便和季听雪一起往山下去,还带上了一个有病灶的汉子。
山下的是个游方郎中, 经常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转,他们运气好,郎中今日刚巧在村子里。
“谁看病?”郎中瞥他们一眼。
季听雪立即将跟来的汉子推出去:“他他他。”
“有何病症?”
他又将婉妘推出去:“她知晓。”
“气喘。”婉妘答了一句,又补充一声,“是吗?”
郎中单独瞥她一眼,指尖搭上了汉子的脉,片刻后,点了点头:“正是。”
她松了口气:“那吃些什么药呢?紫苏子可行吗?”
郎中又瞥她一眼:“倒是可行,不过……”
“什么?”她问。
“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学医的?”郎中捶头拈药,看不出情绪。
季听雪急忙上前,摸出一个银锭子:“只是探讨探讨医术。”
郎中却突然抬头,道:“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
“啊?”两人异口同声。
“不过你得帮我采药。”郎中倒是大大方方的,“不过事先说好,我医术也不算好,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季听雪转头看向婉妘,婉妘连连点头:“好好。”
“你们是山上的土匪吧?”
“啊?”两人又异口同声。
郎中淡淡收眼:“那咱们也不必以师徒相称了,你往后出门也别说你是我徒弟,省得丢人。”
婉妘和季听雪面面相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小公爷被人怼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银子,我就不要了,谁知是从哪儿搜刮来的。”
“不要就不要,爷还不稀得给你。”季听雪收回银子塞了回去,“爷可不是什么土匪出身,你还得感谢爷,要不是爷将那群土匪治住,你们现下都还要遭殃。”
郎中这回倒是没说什么,只对婉妘道:“既如此,你按我的要求去采草药,每月月中便可同我一起往外面义诊,算是达成交易。”
“好,多谢先生。”婉妘稍稍垂头,以表敬意。
郎中也未接话,给汉子开了药,便将他们赶出去了。
季听雪有些不爽:“什么人嘛。”
婉妘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那老郎中就住在山下,定是知晓是你来后这一带才清静下来的,故意卖你个人情呢。”
“我知晓,只是觉得他太高傲了些,不好相处,你跟他学医要受委屈。”他一脸担忧。
“这样直来直往才好呢,也不必考虑那样多。若是还要像伺候父母那样伺候师父,那才麻烦,往后都不自由了。”
他点点头,又勾住她的脖子:“说得也是,况且往后我和你们一同去,料他也不该怎么样。”
“本就该是你陪我去的。”婉妘扬着骄傲的脸。
“那肯定。”他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走!早些回去,咱们还能去采会儿草药,这死老头子要的草药还挺多。”
婉妘忍不住笑。
单子上写的草药的确挺多的,但也给他们写了晾晒的方法,相当于是将一项看家本事交给她了,要这样多草药也算不得什么,这山上的草药也多,还有小公爷给她帮忙,倒也不是很麻烦。
老郎中也算守信,不多收一分,只要单子写的那些,带着她一起往隔壁村子给人义诊。
往往是她先诊一遍,老郎中再诊一遍,然后就开始询问她诊脉的结果。
若是说对了得不到一句夸赞,说得不对却要遭一顿训。
村民脉象复杂,好多她在书上见都没见过,被骂过几回后,她开始不自信了,老郎中再问,她握着衣袖,不敢回答了。
“问你话呢,脉象如何?”于医术上,老郎中格外严厉。
婉妘嘴角忍不住往下瘪,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季听雪也顾不上这里还有没有外人在了,搂了搂她的肩,亲昵地贴着她的脸,小声宽慰:“不就是挨几顿骂吗,我爹还总是打我呢。别怕,他就一老头子,又不能将你怎么样,还有夫君在呢。”
婉妘抿了抿唇,大致将脉相用药都说了一遍。
“他是你爹吗?学个医还需要他哄着?”
季听雪撸起袖子,手指着老郎中:“哎,你这个老头子,你……”
婉妘急忙拦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说的大差不差,只是将方子里的主药换成婆婆丁会更好。婆婆丁随处可见,要价低,更适合平民百姓。”
“是。”婉妘默默往册子上记录,又开始下一轮问诊。
他们出门问诊大多是在村口,支一张桌,席地而坐,算不上什么体力活,不必寻草药累,但脑子时刻都得转动着,一日下来,婉妘有些头昏脑胀。
季听雪搂抱着她,轻轻在她太阳穴上揉按:“现□□会到我读书的感觉了吧?我读书也是这样头疼的。”
她被逗笑:“是啊,好难。”
“不急,慢慢来。”季听雪垂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亲,“你想想,咱要是这样快就学会了,让那些学了十几年的情何以堪?还是得给他们留些面子的。”
她往下躺了躺,枕在他腿上,头埋在他腹上,缓缓闭上眼:“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为何突然这样说?因为那死老头的话吗?”
“嗯。”她瓮声瓮气答,“我觉得先生说得有理,本就是我自己要学,不能让人哄着才肯吭声。”
“胡说,哪儿是我哄着你你才肯学了?你只是哪会儿有些沮丧,人都会有沮丧的时候,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要沮丧了失落了,你也会鼓舞我啊,又不是跟小孩似的,要一直哄着。”
季听雪将她抱起来,和她对视:“我承认那老头在医术上有两把刷子,可这又不代表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妘宝,莫想那样多,咱又不吃他家饭,管他那样多做什么呢?”
“嗯。”她有些委屈,抱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上,“我有些累了。”
季听雪抱着她躺下,轻轻拍打她的背:“累了就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他们借住在村民家里,和老郎中隔得不远,一早起床和郎中汇合后继续去下一个村子义诊。
深冬了,天气冷得要将人耳朵冻掉,泼出一盆水,不一会儿就能结成冰。
季听雪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轻轻哈气,又轻轻揉搓,一声声嘘寒问暖。
老郎中看他们一眼,语气不怎么友善:“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这老头子说话一向如此,季听雪不想计较的,但还是忍不住回了句嘴:“老头子肯定是一个人待久了,看到成双成对的心里就不舒服。”
老郎中笑了,罕见地笑了,但未置一词。
季听雪懒得理会,继续揽着婉妘往前走:“脚冷不冷啊?要不要夫君背?”
“不要!”婉妘有些尴尬,凶了他一眼。
他没皮没脸的,也不生气:“心肝儿瞪人也这样可爱。”
婉妘说不过他,干脆不回话了,但他仍喋喋不休,一会儿说着地面上的冰,一会儿说着远处山上的雪,沉闷萧瑟的冬日在他眼里也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往前又走过几个小村子,花费好几日,又绕了回来。
这一路收获颇丰,她的脉案册厚了许多,也学会了许多新的东西。
她不知怎么感谢老郎中才好,可老郎中却全然不在意。
“要过年了,山上都结冰了,这个月不需你采草药了。等二月中旬你再来寻我,我们再出去义诊。”
“是,先生。”婉妘正要往外走,想了想,又道,“山上热闹,先生不若与我们一同去山上过年?”
老郎中一脸不屑:“跟一群土匪过年?还是算了吧。”
季听雪没什么所谓,只要不说婉妘,随便这死老头说什么都成:“得,那我们先走了,您老人家自个儿过吧。”
他搂住婉妘毫不留恋大步往外去。
婉妘搡了搡,没推动,回头往老郎中的小草屋看,总觉得先生看起来有些落寞。
“来来来,山路都结冰了,夫君背你上去。”季听雪才不管那样多,蹲下身要背她。
可她没上去,绕开先走了。
第62章
“生气了?”季听雪追上去, “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呀。”
“不是,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季听雪站那儿不动了:“那我可不可怜?”
“什么?”婉妘回眸看他。
“我蹲下要背你,你说都不说一声便走了。”他委屈极了, 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婉妘心中内疚, 快步走回去,牵住他的手,抬臂轻轻抚摸他的脸:“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 是我不好。”
“没用的,我生气了, 你哄不好的。”
他抿着唇, 眼泪从婉妘的指缝里落下。
婉妘有些懵,她真不知晓有这样严重,她只是故意和他玩闹而已。
“上来吧,路上滑,我背你。”
她爬上他的背, 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头和他挨在一块儿,小声解释:“我只是想和你玩闹, 没有故意撇下你。”
季听雪别开脸, 哼哧哼哧往前走, 没过一会儿,突然道:“我一直将你看做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可你呢,总觉得这个可怜, 觉得那个不错,我在你心里根本不是最要紧的。”
“我……”她想解释什么, 可恍然发现,的确是如此。
小公爷什么事都围着她转,而她除了小公爷还有许多事要做。
婉妘不知总围着一个人转是不是正常的,但小公爷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小公爷这样对自己,也要求自己这样对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知晓了,我以后会做到的。”她垂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做到什么?”
“会将你当做唯一的,会将目光都放在你身上。”
季听雪抿了抿唇,小声嘀咕:“也不是如此,你仍旧可以做你喜欢的事。”
“不会和别人再有什么太深的关系,不会过分担忧先生,也不会挂记表兄。”
“不许给别人做衣裳,只许给我一个人做。”
“上次我说要做,你不许我做,我后来不是没做吗?”
他轻哼一声,微微扬着脸:“本来就不该做,你又不是他的丫头,为何要给他做衣裳?他那样大的人了,要穿衣裳自己不会去买?”
可表兄自始至终都不知晓这事儿,还平白挨了一顿骂。
婉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嘴了:“夫君说得对,他想穿新衣裳,自己娶妻去,我给他做什么?”
“就是。”他脸上多了点儿笑意,“我夫人只能给我做衣裳。”
“要过年了,再给你做一套新衣裳吧?过年要从头到尾都是新的才好,总归现下到处都结冰了,也不好出去。你想要什么样的?要不要喜庆一点儿,我们穿上去云州城玩儿?”
他眼尾的红没了,只有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我都成,我要和你差不多的,别人一瞧就能知晓我们是一对儿。”
“好。”婉妘笑着揉了揉他的鼻尖,“那就要红的吧,喜庆。”
他们去岁过年时穿的就是红色,那时她都不敢想他们会跑来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群人生活在一起。
地里收起来不少菜,圈里的牲畜到了可以吃的时候,就是粮食不大够,但小公爷卖猎物,她卖草药的银子也够添置上粮食了。
也不全算是她卖的草药,有时地里忙完了,那些汉子便会跟着一起去山里帮着采采草药,打打猎。
他们还又开辟了几块药田,专程种这些药,只是药长得慢,还未收获过。
除夕那晚,他们争先恐后要给季听雪敬酒,可季听雪没怎么应,带着她先跑了。
“和他们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待在一块儿有何意思?还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好玩儿。”季听雪坐在炕上,桌上还放了小壶果酒。
他是想让婉妘喝得醉醺醺了,做一些坏事,可没喝两杯,婉妘直接醉得睡了。他无奈将人抱进被子里,自己拿着那壶酒慢慢悠悠喝。
婉妘迷迷糊糊睁眼:“你不睡吗?”
他垂头笑了笑:“我还不困呢,妘宝先睡。”
“夫君陪我睡。”婉妘抬着头,面色微红,眯着眼,嘴角扬着。
他咽了口唾液,放下酒壶,钻进被子里:“这可是你自己招惹我的,明日醒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嗯……好痒……”
“哪里痒?”
“这儿……”
他脑子轰得一声,眼前白一阵黑一阵,恨不得将她咬碎了吞下:“早知喝了酒这样管用,我早就将你灌醉了。”
“夫君,进来。”
他被抓住了。
又轰得一声,他再顾不了那样多,中衣被他扯裂,扔得满地都是。他自语不停:“心肝儿心肝儿,你简直是要我的命……”
“听雪,喜欢。”婉妘摸着他的脸,痴痴看着他。
他垂头吻她:“嗯?喜欢什么?”
“喜欢你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