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端王叛乱的消息传出,羌国趁着颂国内乱,举兵入侵边境?“她心里暗想。
从地图上看,颂国与羌国相邻的边境线很长,中间的争议地带较多,此前陶玠率人和谈拿回来的州府,现已被羌人攻陷了三地。
来势汹汹。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加紧步伐行至资政殿,抬脚迈入殿内时,朝中许多肱骨之臣已至,皆肃然面向御座而立,面容紧绷。
兵部尚书正低头向颂景帝奏报详细的军情,众臣从旁聆听,殿内氛围略显压抑。
杜袅袅站到一旁,听下来的感觉是,不同于以往的挑衅,此次羌国十万大军越过边境线,是动了真格。
兵部尚书禀报完,默了默,紧张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大臣们面面相觑,殿内一片死寂。
“官家,大颂立国后,羌国也不是第一次举兵来犯,大抵是去年岁寒,短了粮草衣食。”静默半晌,荣禄伯率先开口,“根据过往两国交战的结果,不若先行派人与之和谈,拖延时机,若是商谈的结果令羌国满意,我大颂可免于一场战火。”
“和谈?”陶玠眸色冷了冷,上前一步道,“羌国曾与大颂立下和约,归还我大颂城池,减少朝贡份例,这是我大颂边关将士浴血奋战才争下的结果。此时和谈,无异于将好不容易才争来的,拱手让人。”
荣禄伯对上陶玠淡色的眼眸,讥道,“大颂刚经历一场内乱,不去和谈,贸然开战,边境诸州都将沉浸在战火之中,劳民伤财折损兵力不说,最后结果不还是和谈吗?”
他尖酸的脸上写着“难道你还想着把羌人打败赶跑?你礼部怕不是推卸责任”。
陶玠瞥他一眼,恭恭敬敬面向御座,“战胜后和谈,与此时和谈,怎可同日而语?”
“战胜?”荣禄伯讽刺一笑,但很快敛了神色,微低着头含沙射影道,“羌国军备优良,无论是战术还是单兵的战力,都是五国之最,和谈也是免于我大颂将士徒增伤亡。”
“荣禄伯所言有理。此次羌国派遣十万大军,根据战报,其中不乏骑兵和步兵的精锐之师,倘若不采用和谈,而是派兵增援,又于战果无益,何必大动干戈。”中书省一位官员附和。
陶玠剑眉挑起,沉缓了音调,“依二位言下之意,是说我大颂要不战而降,任羌国宰割?”
他声色严肃,质疑的目光直视主和的两人。
虽然主和的众人对战争的看法心照不宣,但面上赤裸裸说出来,当着皇帝的面,总归是不好听的。
一时间,无人接茬。
兵部尚书脸上也很不好看,自打皇帝暗中转为主战后,兵部近年做的这些准备,朝廷这些大臣是压根儿不放在眼里,就这么不信任自己国家的军队?
“官家,礼部尚书所言在理。羌国突然起兵,边境战力准备不足,被羌国长驱直入,此时和谈无异于助长了羌国的野心,让他们尝到了好处后,他们定会故技重施,长此以往,对大颂极为不利。”
荣禄伯上前道,“敢问尚书,我大颂和羌国各有多少兵力?”
兵部尚书稍加思索,答道:“根据搜集到的情报,羌国的兵力在五十万上下。我大颂,兵力总计约六十余万。”
荣禄伯微微一笑,“六十余万,听起来比羌国多上十余万,但真正能上战场杀敌的,又占几成呢?”
他伸出一只手,“怕是五成最多了吧。而羌人呢,彪悍至极,可以一敌十,怎可与之匹敌?”
“荣禄伯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位武将不满道,“羌人难对付,但我们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荣禄伯作势澄清,“官家明鉴,臣并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真心实意为百姓为社稷着想。”
谢翰林沉声道:“此次羌国发兵,非同寻常,似这等规模的战役,大颂自建国以来,未尝胜过。”不同于荣禄伯对大颂战力的自轻,谢翰林脸上挂着深深忧虑。
兵部尚书:“那也不能羌国一发兵,我们就畏惧请降,自愿朝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不能战胜,打了再说。”
“就是。”其他武将附和道。
谢翰林深深皱起的眉头,并没有舒缓一丝,他紧接着抛出问题,“支持此等规模的战役,光有兵力还不够,一旦两国开战,开弓没有回头路,届时大颂深陷战争泥淖,需消耗大量的银钱作为支撑。”
“启禀官家。”户部尚书出列道,“这两年向羌国朝贡的份例大幅消减,国库倒是充盈了不少,若是发兵,倒是能支持一段时间。但若是求和……”
他言语微顿,眸光扫了一眼主和的几人。
“按此前羌国的做派,恢复成朝贡的旧例在所难免,这个数额已是甚巨,怕只怕羌国会趁机狮子大开口,索要大量银钱,到时候国库为之一空。”
颂景帝直接问道:“依爱卿所见,羌国若是索要,数额会是多少?”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几十万两白银,甚至更多。”他犹犹豫豫补了句,“羌人向来贪得无厌,去岁北方寒潮严重,羌人会把他们国家的损失转嫁给大颂。”
这话一出,令得整座大殿内的臣子,以及御座上不苟言笑的皇帝,面色都变得更加沉郁。
“几十万两。”颂景帝轻嗤一声,有这么多钱,不如养大颂自己的战士,保家卫国。送给羌人,怕是喂饱了狮子,到头来帮助他们更好地吞并大颂国土。
“杜爱卿。”皇帝的视线凝向杜袅袅,“此事,爱卿意下如何?
杜袅袅这半天干站着,倒不是光顾着听了,而是系统非常突然地发布了任务——
【宿主触发随机任务,请协助颂国取得对羌国战争的胜利。】
【任务难度十颗星,完成将获得白银十万两,稀世珍宝一箱,古玩字画一箱,京城黄金地段铺面两间。奖励二十万点积分,除普通奖励外,还附赠一次抽奖机会。】
杜袅袅不由侧目,“十颗星!”这可是顶级难度了。
“这么难的任务啊,是不是得给点提示、辅助之类的。”杜袅袅转了转圆润的杏眸,抿着唇,作出一副言之凿凿理由充分的模样,毕竟上次随机任务,系统还给了非常有用的线索。
可是这次,回答她的是系统的沉默。
……
杜袅袅:“哎,不是,你们自己都承认难度十颗星了,颂国这军事实力你刚才也听到了,平心而论,要取得战争胜利,总得给我点儿金手指吧。”
沉默,依然是沉默。
杜袅袅将任务和奖励仔细重读了一遍,品出了系统的态度。
“行吧,看在奖励确实丰厚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受这个任务。”她一心二用,操作着界面点了接受,一边梳理着两个派别争锋相对的言论。
打仗嘛,顾及的无非就是那些个难题,诸葛亮舌战群儒、无数革命先烈的文选已充分论证过一遍,殿内这些臣子论辩也不可能再出其右了。
听见皇帝点到她,她不紧不慢出列,姿态儒雅,神情淡定。
“回官家,臣以为国土之争,寸步不让。今羌国大军入侵,当思退敌良策,解除边境之危。”
颂景帝听了这么久口舌之争,此时才流露出兴致,“杜爱卿有何良策?”
众臣顺着皇帝的目光,视线都朝杜袅袅望过去。
“增兵……”杜袅袅刚起了个头,便有人流露出不屑。
增兵救援边关?好像谁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似的,这简直和提出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无技术含量,亏得大家还给予众望。
“攻打羌国的河西路。“沉稳的女声说完,众人的面容倏尔发生变化。
“嘶~”好几人都不禁做出了雷同的反应,陷入沉思、犹疑,蹙眉思索其中的深意和可行性。
河西路,那可是羌国最为富饶之地,那里有成片的马场,冠绝五国的宝马就出自那里,水草丰美,矿产丰富,还有良田和湖泊,是羌人最为看重之地,在羌国的地位仅次于国都。最为玄妙的是,这片地区毗邻颂国,若是发兵……
颂景帝略微沉吟,“战术稍后再议。对于方才众臣所言,朕想听听杜爱卿的见解。”
第101章 皇帝赐婚
皇帝这样问, 足以体现对杜袅袅的重视。
“回禀官家,臣以为,战争便是最好的谈判。以大颂数十万雄狮驰骋疆场, 荡平敌寇, 待我军直抵上京城下, 也就无需什么和谈了。”杜袅袅回的从善如流, 一本正经, 丝毫没有夸下海口的羞惭。
“说得好!”武将们被她一席话说得振奋人心, 恨不得现在就跨马扬鞭直抵沙场。
颂景帝眼神微妙地睨着她, 唇线几不可查地上扬。
这番话狂是狂了点, 但说到了他心坎上。直抵上京!那便是日日午夜梦回之时, 他最想做的事。
荡平羌国,永除后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荣禄伯瞪足了眼眸, 声色俱厉地指着杜袅袅的鼻子, “黄口小儿, 不知战场之凶险,信口雌黄!”
杜袅袅秀眉稍稍上扬, 迷惑不解道,“荣禄伯这是说的哪里话?伯爷难道忘了,碧泉山之围,我可是在城墙上足足站了四日,作为副将亲自领兵抗敌, 那时候伯爷在行宫里, 当是亲耳听过我与敌军叫阵才是。”
“……”荣禄伯一时语塞,面色发红。
“即、即便如此, 那打仗造成的银钱短缺,又当如何呢?”
杜袅袅:“诸位可曾听过以战养战之法。”
她眉眼散漫怡然, 温笑间解释,“大军远征,背后所需依靠的补给足以拖垮一国,让百姓陷入贫困。既然羌国想通过战争把他们遭受的损害转嫁给大颂,那我们亦可同等对之,从羌国获取战争带来的消耗,占他们的马场,吃他们的粮食,挖他们的矿产,源源不断为军队提供补给,这些物资都不是出自大颂,自然也不会有银钱短缺的问题。”
陶玠黑眸幽邃,“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1)”
杜袅袅眼含赞许,“陶尚书果然博闻强识,理解的很快。”
“你说的这些,都建立在大颂战胜的基础上,如果战事败北,又谈何取用于敌国?”荣禄伯大声反问道。
这个人在这咋呼了半天,杜袅袅实在听得烦。
“羌国主动撕毁和约,大军越境,急切之势溢于言表,这恰恰说明寒潮带给羌国的冲击让其不堪其苦,国库空虚,羌国不过一纸老虎耳,外强中干,何足为惧。今我大颂兵精粮足,举国上下众志成城,安有不胜之理?”
“你……”荣禄伯张口无言,指着杜袅袅,眼珠子倒是瞪的老大。
留侯一把攀住荣禄伯伸出去的手,说和道,“我们做臣子的,皆是为大颂江山社稷考虑,偶有分歧,也不足为怪。”
他眼神示意荣禄伯见好就收,在荣禄伯惊异的神情下,上前几步,抖了抖衣袍恭敬道,“官家,臣愿领兵出征,势将羌贼赶出大颂国土。”
颂景帝欣然点头,“准了。”
“此事就议到这,陶爱卿、杜爱卿留下。”
众臣躬身告退,徒留杜袅袅、陶玠二人立在原地。
荣禄伯刚走到殿外,就迫不及待拉着留侯问,“侯爷,您为何帮着杜袅袅,跟我唱反调?”
留侯左右看了看,两人行到一边,“我那不是跟你唱反调,官家的意思虽没明说,但仔细一揣测,便能明白,他是借杜袅袅之口表明态度呢。”留侯语重心长道。
荣禄伯敛起神色,陷入沉思。
留侯续道,“你虽是为了大颂免于战火,可是你说的那些,官家听不进去。这场仗是免不了了,倒不如想想如何顺势而为。”
荣禄伯:“这个节骨眼上,端王刚兵败,就去和羌国硬碰硬,极为不智,官家竟会由着杜袅袅这个女人胡乱出主意。”
留侯见他还在执拗己见,试图点拨,“不是官家纵容杜袅袅,而是杜袅袅鸡贼,猜中了官家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步步高升。”
荣禄伯难以置信地掀起眼皮,“可是官家从前都是主和的啊。”
“从前是从前,从前官家还宠爱赵淑妃和端王呢。”留侯忍不住扬起音调,很快又压下去,“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得改变念头才行。奉劝荣禄伯,切莫再提主和那套,食君之禄,解君之忧,我呀,得回去好好准备了,大战起,荣禄伯也好自为之。”
他抖了抖袖子,昂首阔步走去了。
大战在即,他正好趁此机会将儿子送进军营,给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捞个前程。
正所谓父子齐上阵,富贵险中求。
大殿议事的风向很快在官员之间传开,甚至传到了高官贵胄家的女眷那里。
谢翰林回到家中,就忍不住跟妻女叨叨了几句。
“杜尚书果非凡人。”他越想越觉得如此,虽说和杜袅袅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但真正让他改观,以至于深感折服,便是这次殿前论战。
“文武重臣十余人,只顾着争论不休,呈口舌之快,唯有杜尚书,张口便能出良策。”谢翰林面色微红,眸里带光地望着一旁面无表情的妻子和女儿谢三娘。
自从进门后他就是这副神态,像喝了陈年好酒微醺,又似得了锦绣文章喜不自禁一般,谢三娘好久没见父亲流露出这般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