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间明争暗斗, 他们知道这事后纷纷嘲笑。
那时起, 刘子洵再没给过温菀好脸色。
只想让其他人以为, 他其实不喜欢温菀。
丞相之女就是他转移众皇子视线最好的人选。
他想, 温菀这么喜欢他,总会等到他站在最高处。
然后履行承诺。
但他忘了,痴儿也会心疼。
攒足了失望也会离开。
她还是离开了。
而当初, 宫里的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对温菀来了兴趣。
看到温菀可爱的神情,他沉默良久。
将手中的桂花糕扔进了湖里。
笑得恶劣。
他清晰记得, 他说:“小傻子, 本宫忽然又想吃那桂花糕了,不如你替本宫捡回来吧?”
那之后, 温菀如他所愿感染风寒。
那位大人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厌恶得五官皱在一起。
他救了温菀,用自己的方式。
然后——把她越推越远。
他越回忆,咳嗽得越发厉害。
喉咙中满是腥甜。
他又捂唇咳嗽, 直到身子没劲咳嗽。
他闭上眼,再也醒不来。
梦里,好像那个小姑娘在朝他笑。
一如从前。
(全文完)
第37章 报君知
为了讨好父亲,阿娘将年幼的我扔进蟒蛇窟,换回了嫡姐。
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已是人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可嫡姐看上了我夫君。
为此,爹娘把我骗杀,将我的脸换给了嫡姐。
我的血肉被分食,尸骨被拆解。
嫡姐要我四散的魂魄看着她与我夫君百年修好。
她还不知,我夫君就是当年要吃她的那条蟒蛇。
他发起疯来,远比想象的可怖。
1
大允国班师回朝的队伍不日便要抵达盛京。
姜北璃坐在镜前梳妆,嘴里一遍遍演练着一句话:
“将军,您可知相别的一年里,夕儿夜夜孤枕难眠?夕儿心里梦里皆是将军凯旋的场面。”
我飘在她身旁,看着她娇羞的脸、造作的腔调。
不得不怀疑,她让无尘国师帮忙换下的这张脸到底是不是我的?
不过,我夫君没准就特别喜欢这张脸谄媚时的样子。
我们在一起时,夫君就爱捏着我的下巴,挑眉坏笑:“姜南夕,送你的那些话本,没看?咱都老夫老妻了,你怎还放不开?”
每每听到这种话,我都哼哼瞪他一眼,稀里哗啦地扯了他的衣带。
现在好了,他不用阴阳怪气地开腔,姜北璃就会顶着我的脸扑向他了。
2
班师回朝的大军已抵达城门。
姜北璃和我娘站在城门口端庄有礼地迎接她仰慕已久的战神夫君。
我只敢躲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远远看着向姜北璃骑行渐近的席衍。
席衍就是我夫君,也是姜北璃想占有的少年将军。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银白战袍披身,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迷倒多少盛京贵女。
我心里哼哼,暗骂他人模狗样,底子里就是一条蛇。
他真的是蛇,修炼千年刚飞升成龙的白蟒蛇。
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我十四岁那年,他从蛇身化作人形。
他说我看了他的身子,撒娇还撒泼,极度不要脸地要我给他取名字。
为了引导他往贵气公子方向发展,我从两句辞里截了“席”和“衍”两个字。
【瑶席兮玉瑱。】
【音乐博衍无终极兮。】
席衍,寓意贵气富足、欣欣向荣。
3
城门口。
众目睽睽下,少年将军欢喜地跳下马背,作势要拥住他的“发妻”。
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我鼻子发酸,席衍本该跑向我,那本该是我的拥抱。
“席衍你猪油蒙了心,你个瞎眼大白虫……”
我躲在阳光照不进的阴巷里骂骂咧咧。
席衍顿住了跑向姜北璃的脚步,转头看向了我这边。
我用力朝他挥手。
事实证明,他看不见我。
他神色惊恐地环视边上迎接大军归来的人。
人群中除了碌碌百姓,还有盛京侯门子弟、世家贵女。
他们无不喜笑颜开,朝席衍投去崇拜和爱慕之意。
席衍僵着身子站了半晌,猛然间他吐了一口血。
我心头一抽,他受伤了?
除了当年蛇窟那场火烧到他的蛇尾,这世间不存在什么能伤到他啊!
一阵惊慌中,姜北璃走上前扶住他:“将军,怎么了?可是战场上受了伤?”
席衍眉头深皱,看着她的脸僵硬地扯出了一抹笑:“没事。”
他拭去嘴角的血迹,眸光打向姜北璃身后的雍容妇人和婢女春菊。
“夫人如今与太傅府关系很好?婢女也换人了?”
春菊本就是姜北璃的贴身婢女,而雍容妇人是我阿娘崔氏。
4
我爹是当朝太傅,我娘本是嫡母的陪嫁丫鬟,爬上我爹的床后被纳为妾室。
嫡母离世,我娘成了太傅府的继室。
其实,这里头多少有我一份功劳。
我一出生,路过太傅府的无尘老道两指一掐,就说我是祸国殃民的灾星。
若不是祖母拦着将我养在院中,没满月的我已被阿娘沉进荷塘淹死。
后来,护我的祖母病逝,六岁的我成了实打实的灾星。
“不能让那灾星跟着咱们回盛京,到时把她扔老夫人坟前,让她自生自灭。”
护送祖母棺椁回永州下葬途中,阿娘亲口对她身边的嬷嬷说了要丢掉我的话。
祖母下葬那日,晴空霹雳、风雨大作。
一条会说人话的白蟒卷走了太傅府最受宠的嫡女姜北璃。
要想在太傅府立足,必须要讨好我那太傅爹和名门出身的嫡母。
阿娘以女换女,将我扔到蛇窟口,对白蟒撒谎说我才是太傅府最受宠的嫡女,而姜北璃是她所生的庶女。
白蟒不曾入世,傻傻地信了我娘的话,它把姜北璃放了,把我卷进了蛇窟。
当夜,我爹带着官府的人一把火烧了蛇窟。
十七岁再次回到盛京时,他们只知道我的夫君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却不知他是当年狂言要吃掉姜北璃的大白蟒。
5
“夫君有所不知,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如今阿娘只剩我一个女儿,小陶她……”
姜北璃听到席衍关于太傅府关系与更换婢女的问话,连忙开口解释。
小陶是我的贴身婢女,我死那夜,小陶被我娘命人摁着头溺死在太傅府荷塘中。
姜北璃一脸沉重,想要去握席衍的手以求安慰。
可她话没说完,席衍就转身上马:“你先回府,我需进宫禀报事宜。”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后,我听到阿娘对姜北璃道:“姑爷在外行军,不会有了别的女人吧?”
席衍对妻子的态度确实冷漠了许多。
姜北璃绞着手中帕子:“怎可如此,怎可如此?我好不容易换了这张脸,绝不能还没开始就结束。姜南夕这灾星真是到哪都给不了好。”
我心中百味交杂。
看到阿娘,看到嫡姐,我才知什么叫不配为人母,什么叫人心不足。
阿娘在她生辰那日哭着求我原谅她,恳请我这个将军夫人去太傅府替她添添喜。
我心软地去了,毕竟她曾十月怀胎生下我。
结局却是添了他们的喜,造了我自己的悲。
死前,我还听到阿娘和姜北璃的对话。
“璃儿,当年阿娘的做法欠佳,若没拿灾星换你,没准在山下被席衍救下的人会是你,现在的将军夫人也会是你,你也不用做这种换脸疼死人的事。”
“无妨,是我的终归会是我的。膈应人的是姜南夕她竟占了席衍那么多年。”
阿娘生辰那日,我的脸被姜北璃占有,血肉被无尘拿去祭天。
当年的杂毛老道,如今已是皇帝身边的国师。
国师说我是他捕获的西域无脸怪,他说我长期服用过即将化龙的白蟒血。
吃我一块肉能延缓衰老,喝我一滴血可消百病。
我死那几日,普天同庆。
整个盛京,包括皇帝、皇后贵妃、盛京贵族以及城中许多百姓都吃过我的肉,喝过我的血。
我的尸骨被拆解,被埋在盛京八个方位。
无尘说这样我的魂就能镇在盛京这座皇城中,无法搅和人间事。
6
姜北璃从太傅处得知席衍今日在朝中猛地又喷了一口血。
他拒绝御医查看,早早向皇帝告辞出宫。
只是,席衍回府已是晚膳时分。
他从盛京郊外带回了一个叫暮归的女子。
女子白衣胜雪,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宛若出尘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席衍说暮归曾救过他,他要把她安置在府中。
语气不容违背。
姜北璃脸都气绿了,对着暮归几近是咬牙切齿的敌意,但还是应了下来。
我头都绿了,差点把若隐若现的魂气散。
他们三人同桌用膳,我在一旁对着满桌子佳肴比画出各种手势。
那是席衍教我的结印手势,我早就说这些手势于我而言只是摆设,席衍非逼着我学,说早晚有一天能用上。
用个鬼,我现在变成鬼,这些结印手势还不是连一盆菜都无法掀翻。
夹着菜的暮归突然嗤的一声笑了。
席衍蹙眉看向她。
她眼里嘴里依旧藏不住笑。
“笑什么笑,看我不掀了你们的桌子,我没得吃,你们也别想和和美美地吃。”
话刚喷出,那女人竟明目张胆地将手心贴在了席衍手背上。
“死女人,吃饭就吃饭,动手动脚你成何体统?”
被美人调戏,席衍的身子突然顿了顿。
他撇开脸朝我这边发呆。
我气急败坏地把脸凑到他跟前,咬牙切齿道:“大白虫,美人摸手是不是心跳加速、不敢跟人面对面?你不是说只对我坐怀慌乱吗?你的定力呢?刚变成龙就以为自己能窜天了?什么永生永世只对我一人好,你骗人。连我死了你都不知,你个混蛋……”
我还没骂完,席衍便转过头去。
他吸了吸鼻子,拿筷子的手捏了捏眼角。
左手并没舍得推开暮归贴着他的手。
姜北璃气得筷子连连碰碟子。
席衍抬眸,看向姜北璃。
我看到他狭长的双眸猩红,似乎有某种可怕的情绪要在一瞬间爆发。
7
姜北璃察觉到不对。
她眸中闪过惊慌,脸色变得苍白。
“夫人。”席衍猩红着双眼看向姜北璃,嘴角挑着冰冷的笑,“你在怕我?”
“我……我没有。”姜北璃咬紧发颤的唇。
看来她在镜前演练多遍“孤枕难眠”的话,今夜是寻不到机会应景地说出口了。
她伸手用筷子去夹面前离得最近的菜,以掩饰一时的惊慌。
吃下几口,方才定了定神挤出了笑:“夫君说什么,你我青梅竹马、夫妻多年,我怎会怕……?”
“是吗?”
对上席衍阴郁的脸,姜北璃肩膀猛地一抖,手中筷子铛一声落地。
我定定站着没动,心像被什么狠狠攥着,憋得生疼。
席衍第一次上战场时,我女扮男装随行,我见过他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时那股狠劲。
此刻的他对着我那张脸,双目已经充血,比杀敌时还要狠戾万分。
席衍他、他要杀姜南夕……
为什么?
因为有了新欢要除旧爱?
暮归救过他,可我姜南夕六岁起就伴着他,目睹着他从蛇身化作人形,是我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习字画画的!
于我而言,姜北璃很坏,我希望她不得好死,得以恶报。
但她顶着我的脸死在席衍手里,我会觉得我自己很可悲。
“夫人说得对,我们青梅竹马、夫妻多年,从前所有人怕我,你都不曾害怕过。”
席衍笑了笑,可下一瞬他起身离了暮归贴着的手,猛然伸手掐住姜北璃的脖子。
“我听闻你跟无尘关系匪浅,若让我知道你顶着这张脸去寻他做腌臜事……”
他咬牙切齿地掐着姜北璃的脖子,一字一句狠戾道:“我会把你掐死剁了喂狗。”
姜北璃脸色煞白,伸手要拍打席衍掐自己的手:“我没有,半年来我不曾与那无尘说过一句话。”
席衍一脸嫌弃地松了掐她脖子的手,似乎怕被她的手碰着半分。
我不明白席衍为何要这样。
我与那无尘平日里见着都不点头,他明明知道我讨厌那个杂毛老道。
许是盛京嫉妒我的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他心里膈应。
哼,他带个美人回来,小手都摸了,我也膈应极了!
“乖,以后没我允许,不得踏出将军府半步。”
席衍突然又变了脸,对被吓着的姜北璃僵硬地勾起嘴角扯出了笑。
他示好地夹了姜北璃方才夹的菜,放到她碗里,温柔道:“肉末落酥,多吃点,我知你最喜欢这道菜,特意让厨子做的。”
肉末落酥?
原来刚刚姜北璃害怕定神时吃的是肉末落酥。
席衍回府前,我已听到春菊向姜北璃禀明说之前传遍盛京的事已然传到了席衍耳边。
我和小陶死后,他们在盛京散出了谎言,说崔氏生辰那日,姜家两位小姐与崔氏游湖,不料遇到了西域无脸怪在湖底作祟。二小姐姜南夕掉落湖中,大小姐姜北璃和婢女小陶为救她落湖而亡。此后,姜家二小姐、将军府的夫人因为愧疚悲伤,忘了从前许多事。
故事听着还算天衣无缝,问起什么,姜北璃都能用“想不起”三字交代。
但姜北璃啊,她不知我碰不得落酥。
话说,席衍不停往她碗里夹肉末落酥又是何意?
在试探姜南夕是不是真的忘了从前许多事?
还是他想着不用手举屠刀,只用一道菜轻而易举了结姜南夕?
我鼻头酸得不行,踉跄坐地,虚鬼无泪地哭了。
席衍他明明知道我一沾落酥就会浑身起疹子,在青州误食最严重的一次我差点连命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