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绣鸳鸯,素手点朱砂——小梨爱喝水 等【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4:37

  我冷笑一声,应道:“没怎么,看看你想不想抓老鼠。”
  “抓老鼠?”
  “对啊,”我讽笑道,又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飘向外面,“外面不正有一只发怒的小老鼠吗?”
  “……阿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哪敢生温大人的气,温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我等凡人可不敢。”
  云笙月还在外面喊,似乎失了耐心,连藏都不藏,声音越来越响:“温知许!你不能这样啊!”
  “不能怎样?”我睨向他。
  他俩之间背着我的秘密太多,很可疑,分明小妹与他并没多少交集。
  温知许还是笑,只是笑里似有无奈:“不知道。”
  还在骗人。
  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命人把云笙月带走。
  罚是得罚,我也得受罚,将领无故地缺了那么多日,若是凭着自己身份免了责罚,军纪便是一纸虚设。
  跟随行军前进了两天后,总算到了都护府。
  温知许和云笙月怎么赶都赶不回京城,云笙月也就罢了,温知许有官职在身,怎么还这么清闲。
  自去领了军棍五十大板,再起身时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疼。一旁的士兵作势要来搀扶,被我挥了挥手撵走了。
  身子还没这么弱。
  在回屋时,正巧见温知许和云笙月在屋前的院子里争吵。
  我顿了顿脚步,隐在角落里。
  “都怪你!我兄长现在都不理我了,还要罚我去洗衣服,这么多衣服!”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我怎么可能洗得过来啊!”
  “要是不洗,他就要赶我回去了!”
  温知许没说话。
  “温知许,温哥哥,哎呀,不是你出的主意吗,不是你说你对我哥存有爱慕之心……”
  我忽然想回去再领五十大板。
  温知许还是没应声,云笙月显然急了起来,又拍又打,扯着衣袖前后晃着。
  “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温知许叹了口气,轻声地说,“我也没办法呀。”
  “你怎么会没办法?你可是那什么新科探花郎,很有才华、很聪明的,你……”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从角落里显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回京城。”
  云笙月即刻就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我没去看温知许,之前有所察觉是一回事,现在被戳破了窗户纸又是另一回事。
  心里乱成一团麻,好烦,早该把他们赶回去的。
  6
  因着背上的伤,这几日时不时地就得唤人来上药。
  温知许就借由上药的名头进来了,指尖的温热混着药膏的凉意,碰上伤口又麻又刺的痛意,感觉奇异,我难耐地“哼哼”了几声,扭头便对上温知许那双含笑的多情眸。
  我:“……”
  我:“!!!”
  也顾不得药还没抹完,我就爬起了身:“你怎么来了?”
  “阿星不肯见我,我便只能如此了。”
  我咬牙切齿,之前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既然知道我不想见你,那你还不快滚?”
  “可我不明白,”他岿然不动,“阿星为什么忽然不想见我?”
  “啊……难道是那日与云小妹的……”
  再多听一句,我的脑子就会难受得裂开,我忍了忍,将药从他手中夺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先前待你和善,是看在你是我妹婿的份上。
  “我本就是这性子,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温知许“唔”了一声,起身不走,却是俯身向我。
  “所以阿星知道我对你心存爱慕,现在又羞又恼的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猫咪。”
  “温知许!”
  “云迹星,”他制住我的一只手腕,压在床上,“你先前把我当妹婿,那现在呢?”
  “你把我当什么?”
  我想去挣开,这个姿势发力困难,反倒怎么挣都是徒劳。我卸了力,倒在床上,背上的伤口和药膏黏黏糊糊的,令人难受。
  与其浪费力气、浪费口舌,不如多休息一会儿,我闭上眼:“随你怎么想。”
  不知道沉默多久,他无言地收了手,轻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道:“我给你上药。”
  我从善如流地翻过身趴着。
  ……不对,我本身是想要赶他走的,为什么最后还是他来上药?
  只是今日实在是不适合上药,还未开始,便被来人打断了。
  小兵急吼吼地冲进屋子,嘴里的音反倒戛然而止。
  我抱着枕头,闷声闷气问他:“怎么了?”
  那小兵的视线在我和温知许之间流转一番,又低下头:“将军,副将大人说有要事须得见您……
  “许是,许是蛮奴来犯。”
  五年前父亲和对方首领同归于尽的一场战事,换来了和平,所以边境一直很安宁。虽也有对方小兵来犯的情况,但都是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程度。
  先前驻守的士兵被陛下调遣回京,虽有劝阻,但毫无作用。如今驻扎在边境的……也仅有八万。
  若这个时候大敌来犯,怕是……
  我蹙眉起身,顾不得背上的伤口,拎起外衣披着就往外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副将这儿,屋内人人神情严肃,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副将一向心大乐观,现今眉宇间尽是焦灼,我不由得心下一沉。
  接到军报,蛮骑大军已至关界,探子来报,约摸有十五万之众。
  十五万,而驻扎在西域各城的官兵总共也就只有八万。
  情报不乐观,人人面色沉郁。
  虽是不知道为何对方突然大举进犯,但此时已不是猜测敌人心理的时候。
  城中有两万驻军,远远不够,派人回去请示调兵寻求援军?沙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不知道等援军到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幅景象。
  温知许候在屋外,商议完后我心事重重,步履匆忙,急着去军营调兵遣将,他又跟在身后阴魂不散。
  我耐下性子:“温大人是朝廷命官,待在此处实属不合规矩,况且如今蛮奴来犯,情势不乐观,稍后我便派遣一千禁军护送大人回去。”
  我又顿了顿,补充道:“把云笙月也带回去。”
  温知许默然不语,又跟了几步,才道:“随将军出发前,我便已经向陛下请辞了。”
  我愕然几秒,但又念在他就算不当官,回到江南也是一方富商,吃穿不愁问题。
  想着人与人追求不同,他若志不在官场,也实属正常。
  “那又如何?”我脚下不停,“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身后堆砌着诗书礼乐、礼义廉耻,闲时弄风吟月,忙时笔墨纸砚。
  而我的身后是连绵不绝的沙丘与寸草不生的岩岭。
  他坐于玉阁之中,我混于黄沙之隙。
  “可是阿星,”温知许面色沉静,口齿清晰地拒绝,“你在这里,我不走。”
  7
  蛮奴来势汹汹,已连破两城。派去的精兵,八千覆没,只余两千残兵。
  城中州兵还有一万,只是这些州府之兵,鲜有征战经验。
  援军紧赶慢赶也恐怕还有五日才能到,而蛮奴已逼近关窍,若是本城被破,南下直逼京都,情势何其严峻。
  要撑过这五日不被破城,谈何容易。
  兵临城下,作为主将又怎么能龟缩在城内。
  带上八千州兵出战,两千州兵与两千残兵留守城内,临出发前又回望了一眼小妹。
  此前派人送她和温知许回去,一个不愿意,一个半路又逃了回来,泪眼朦胧地喊着要和兄长一起。
  焦头烂额下也无暇他顾,只得任他们去了。
  云笙月不停地吸着鼻子,倔强地忍着泪,我叹了口气,没再停留。
  刚要跨上战马,温知许便扯住了我一只手。
  “阿星,非去不可吗?”
  我望进他眼眸,答案是肯定的。
  “非去不可。”
  他早已料到这个回答,眼眶复又红了起来:“如果我说不能去呢?”
  我蹙眉,总感觉他又不对劲起来,就像当初寨子外那时一样。
  “不能去……不能去……”他低声地喃语。
  “不能去!
  “真的不能去,阿星……
  “求你了……能不能不去……”
  到最后,连语气都变得卑微,仿佛在乞求什么一般。明知答案是什么,却还是顽强地挣扎着不愿意去相信。
  “为什么不能去?”
  头一回见到他这副模样,只是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去探寻这种变化的原因了。
  我拂开他的手,正视着他。
  “温知许,身为将军,保卫黎民百姓是我的职责;身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若是因为怕死而不战,我会因羞愧而死。
  “所以我不得不去。
  “……因为梦里的你会死。”
  又是“梦”。
  还不待我细想,又听他道:“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你都会这么选,我早该明白的。”
  我蹙起眉,欲要说些什么,一块还残存着体温余热的玉佩,却突然出现在我手心里。
  温知许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声音很轻:“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若是将军执意要去,把这个带上吧。”
  我手略一踌躇,来自另一方的鼓声已然奏响,时间不等人,将那玉佩收于心口处,便不再看他,驾马而去。
  兵书上虽有记载过以少胜多的兵法,但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条件,现如今一个也没有符合。
  刀光剑影在空中交织,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黄沙漫天,战鼓声震地,弓弩的弦被拉到极限,箭矢如狂风暴雨般射向敌方,滚滚的战车不断地向前冲击。
  硝烟弥漫中,尖锐的死亡味道让人心悸。沙场上残骸堆积,尸体遍地。
  不知道已经撑了多久,还要撑多久。身边的人似乎死去了,又似乎活了过来,是熟悉的脸,又似乎是从未见过的脸。不知道是谁的好儿子,谁的好丈夫。
  身体已然到了极限,身上中的箭,被尽数地掰断了箭羽,箭身卡在肉体内,阵痛蔓延至全身。
  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糊了满脸,滴进眼里,阵阵刺痛,咬着牙睁眼,视野一片红色。
  蛮奴生性残忍,史书上虐杀百姓、烧杀抢夺之事不可计数。
  若是在这里倒下了,身后的老百姓会如何,我不敢想,也无暇去想。像是个只会挥舞武器的工具,停下来歇息便再也爬不起来。
  远处地平线泄出几丝几缕的光,只是迎着光到来的不是援军,是齐发的万箭。
  动作迟缓,反应滞慢,心口正中一箭,倒落在地,仰面喘气看着灰蓝的天,死亡似乎近了许多。
  喉间溢出鲜血,手指微颤,长枪落在不远处,却凝不起力气去拾捡。
  血腥气弥漫,鼻腔震痛,耳嗡鸣响,似乎听到了不远处鸣鼓的声音,军旗扬在空中,血液混在呼吸中,“嗬嗬”作响。
  援军来了。
  似乎是有了希望的缘故,浑身的力气一抽而空,再也抬不起半点。
  在意识消散前,父亲母亲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旋即是一直不听话胡闹的小妹,是早已战死的族兄,是悉心照料自己长大的府中仆奴,是云家效忠的陛下,最后才是临行前双眼通红、眼眶盈泪的温知许。
  恍然间忽然想起六年前在江南,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也只是在街上,把穿着华服、倔强地咬牙掉眼泪也不肯示弱的小孩,从小混混里解救出来的小事罢了。
  依稀还记得他那时的可怜模样,但那双眼睛却灵动得出奇,脸上稚气未脱,牵着他走了三条街,才寻到了他想要的糖人。
  也亏得温知许那么看重,偏要赖着不走,缠着不说,单就这点小事情喜欢自己,是不是太过荒谬了些。
  ……真是个怪人啊。
  8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半边身子麻透了,浑身又酸又痛,微一动身,就牵扯到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身侧窸窸窣窣地传来声响,温知许的声音落在我耳边。
  我欲要张口,嗓子却哑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援军到了,城守住了,关内百姓没事,云小妹也没事,朝廷也派了人来,你不用担心。”
  我抿了抿唇。
  “你昏迷了半个月,眼睛也受了伤,大夫说没大碍,只是每天得敷药,所以……”
  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落在我手上,我一愣。
  他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加上身上的疼痛存在感太强烈,我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
  只是转念一想,如果喜欢的人遭遇这种事情,很难不会落泪吧。
  我微微地动了动手,想抬起来摸摸他安抚他,就像先前那样,说一句“别哭了”,但嗓音喑哑,卡着刀片一般疼,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些气音。
  他似乎是试探性地碰了碰我的手,最后才不确定地握了上来。
  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原因,处世似乎也豁达很多,看开了很多事情。
  包括先前隐秘的,润物细无声一般,在不知何时滋生的微妙情感。
  这几日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小妹知道我醒后,马不停蹄地从其他伤员那儿跑来,趴在我床沿哭了一下午。
  听了她满嘴的“再也不会不听话了,以后哥哥说东绝不往西,但是嫁人的话还是算了”云云的话,耳朵也要起茧子了。
  蒙眼的布条总算是被拆下了,一道狰狞的刀疤自前额蔓延到眼下三寸,看起来可怖又丑陋。
  身上的伤数不胜数,小妹满脸的心疼:“大夫说,还好心口处那箭偏了点,要是再过去那么一点点,”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就救不回来了。”
  “喔对,”她从口袋里摸出用布包好的碎玉,递给我,“这个东西就在心口处,估计就是它替你挡了一箭,哥你真是太好运了。”
  我接过那碎玉,久久不语,倏然问她:“温知许呢?”
  腿脚不便,只能坐着木质轮椅。
  他正站在院落里那棵枯树边,身姿颀长,阳光正好,木轮碾过金辉与尘土,细碎的动静扰了他,温知许回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的脸上也有一道口子,口子早已结了痂,据说是在横尸遍野的沙场上寻我时摔的。
  “怎么不在里面休息?”
  “再硬朗的骨头,躺半个月也会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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