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芜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雕一样,显然没把姽婳的话听进去。
但姽婳也没想着他能听进去。
她眼神示意了下,十二拿了一只茶盏过来,姽婳给茶盏倒了点,“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不会犯轴,你喝了,我任务完成马上就走。我也知道你防备我,怕我给你下药。这样……”
姽婳放下药碗,端起茶盏敬亓官芜。
亓官芜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小丑,脸上写满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配合。
姽婳也知道他没有那么好说话,而她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让他好说话,而是有个由头逼迫他喝药。
她都喝了,就算亓官芜不喝,她也能骑在他身上,捏着他的下巴灌进去。
好苦……药碗靠近那一刻,姽婳感觉自己的舌尖都在犯苦。
她的鼻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她翻转茶盏,“该你了。”
亓官芜只是一瞬不瞬看着她,连她表情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视线里露出微微茫然。
见他半天没动作,姽婳心想,看吧,他果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软的不行,那就只要来硬的,在她下令的前一秒,亓官芜动了。
端起碗一饮而尽,之后靠在拔步床上,送客的意味明显。
姽婳……姽婳以为亓官芜要拿药泼她,慌乱间扯下他的外袍挡在眼前。
十二看到她手里紫色的华服,觉得有些刺眼,越举扯了扯,“陛下。”
居然没泼她?姽婳任由十二拿走衣服重新挂在衣架上,看着亓官芜沉思,那肯定还有什么更坏的招数在等着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喝了就好,喝了就好。”姽婳起身,几乎是逃跑,还不忘扔了句话威胁亓官芜让他按时吃药:“下次你不好好吃药我再来啊,十二快走。”
亓官芜有些不开心。
他也知道不可以,就在刚刚,在他看到姽婳对十二比对他亲昵的时候,突然很不爽,明明他才是姽婳的夫君,为什么两相对比,他好像一个外人,还是很累赘的那种。
这么想着,亓官芜突然吐了血,又狼狈倒在拔步床上不省人事。
姽婳本来都要走了,挺简单声音转头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看了之后她大喊晦气。
行,她今晚走不了。
这亓官芜早不吐血,晚不吐血,偏偏要在她快走出去之前吐,这下好了,太后和那些臣子还会以为是她下毒害他。
“传太医。”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太医匆匆赶来之后,他看到皇帝阴沉着脸坐在床边,人差点吓晕过去,连把脉的手都在抖。
姽婳也懒得说什么,见太医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奚芜同款冷漠死亡脸上线,“治不好贵妃,孤就诛你的九族。”
说完这句话姽婳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比起躺床上让别人狂拽炫酷,她更喜欢自己来。
太医更哆嗦了,“回回回回回回禀陛下,贵妃只是吐出胸腔的淤血,这是好事。”
姽婳:“下去吧。”
太医像劫后余生一样,肉眼可见喜气起来。
姽婳:“慢着。”
转瞬间,太医就像霜打的茄子,又蔫吧了。
她有这么可怕吗?明明没有……没有谁来着?她印象里有这么一个人,她好多东西都是跟着他学的,可为什么细细想来,却什么都没有。明明她对那个人应该无比熟悉才对,但为什么怎样都想不到这个人是谁。
太医这会儿还等着她说话呢,“陛下可还有什么要事?”
姽婳这才从自己迷宫一样的记忆中挣脱出来,飘忽道:“嗯,下去吧。”
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十二的心情也尤为复杂,望眼欲穿盯着亓官芜,恨不得把他的脸盯出一个窟窿。
十二:“陛下,天色已晚,您还是摆驾回宫吧。”
说得有道理,明天又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做。
姽婳脸上也不见个笑模样,反而唉声叹气,五官皱皱巴巴。
她想要自由,内心再一次哀嚎,亓官芜怎么还不夺位!为什么还不夺位,这破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一天也过不下去。
姽婳看着亓官芜没说什么,事实上她都快烦死,“算了,今晚就在这侧殿休息。”
传出去就是她照顾贵妃照顾了一整晚,看谁敢再给她小鞋穿。
十二犹豫片刻,咬咬牙道:“陛下,住偏殿不太好。”
姽婳瞬间转头看向他,“你说得对,这样确实非常不好。”
她得睡在亓ʝʂց官芜眼前,这样等他醒来时就会第一眼看到她。
反正她现在又不能杀了亓官芜,还不如想办法刷刷他的好感度。
“我今晚睡这里。”姽婳指着贵妃榻,“今晚勉强在这里讲究一晚,你着人来收拾。”
十二肉眼可见慌了,“陛下,这样不行。”
姽婳比他更慌,“这样还不行?但我也不能睡亓官芜身边啊。”
他这个煞神醒来一看,还不得当场把她杀了。
不行。
十二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这次什么都没说,生怕他再拦一下,姽婳今晚就能真躺亓官芜身边去。
好在兵荒马乱的一天总算结束,姽婳身累心又累,躺床上很快睡着。
她睡着后,亓官芜半夜醒了。他起身看到姽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自顾自地下床打算为自己斟一杯茶。
但这点细微的动静吵醒了姽婳。
她明显还没睡醒,不然不会这么好脾气和他说话。
姽婳揉了揉眼睛,“渴了?”
亓官芜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她。
真难伺候,姽婳走过去,给亓官芜倒了一杯水,又闭着眼仿佛要困死一样走过来,像做了千百次那样熟稔那样递给亓官芜:“太医说你得多注意休息,说你郁气攻心,再这样继续下去就该没命。”
说完,也不管亓官芜的反应,姽婳自顾自重新躺回贵妃榻上,背着亓官芜。
她的青丝有一缕调皮地洒在地上,亓官芜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想到这张脸有多么极态尽妍。
他想起很久之前,姽婳还是公主,那时候的她还被称为第一美人。
按照一般公主的命运,她会被装进红色的盒子里,当成宝物一样送去另外一个国家。
或是名正言顺……嫁给他。
他功高盖主,皇帝必然会将他牵扯进皇家。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尚公主,这样兵不血刃拿回兵权,再给他一个闲职。
在姽婳第一次没有逼迫他的情况下,亓官芜握着手中温润的茶杯,低头抿了抿,水已经凉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和姽婳能有一个正常的开始,亓官芜想了想,他竟然不反感。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的五指张开,茶杯摔在地毯上,跳了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突兀地碎掉。
亓官芜开始厌弃自己。
第71章
他站在原地,就像是钢化玻璃那样,发生一声闷响,然后彻底碎掉。
只是没有扎伤姽婳。
身边站个人总归睡不着,姽婳突然睁眼,转身看着身边的亓官芜,他脸上的情绪太过复杂,姽婳看不懂,但这不妨碍姽婳觉得他有病。
她坐起来试图温和地和亓官芜讲道理:“我说你不会连这点地方都小气不愿意给我。”
亓官芜不理她,移开眼神,“这是你的地方,和我无关。”
他总觉得今晚就应该和姽婳割席,不然会有什么超出他控制的事情发生。
姽婳:“有道理。”
亓官芜抬步就打算出去。
看出意图,姽婳也不打算讲道理,直接拉住亓官芜的衣服,又在他嫌恶地看过来时迅速松手:“我知道你讨厌我。”
亓官芜眼里多了点异色。
姽婳接着说:“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你大可放心。”
她不喜欢我?先是心里一阵松懈,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劲,但这种感情还没升腾太久,就沉底变得干涩。
他好像没有他想象得那像开心。
亓官芜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了下。
姽婳:“睡吧,再不睡马上就该天亮,那就彻底不用睡。”
她真的好困,一想到明天早上醒来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处理,她的心情就很复杂,还不如让亓官芜来受这份罪。
她只想当暴君!
亓官芜打量着姽婳阴晴不定的脸,很想抓着她问一问,为什么不继续喜欢他?还是打算让别人进宫,比如按个十二?
可他尚有一丝理智存在,没能真的把心底里最想说出的话问出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姽婳看着他,“你现在赶紧给我去睡觉,不然你今晚不用睡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的。”
应该和她吵起来,觉得她在侮辱自己,但亓官芜却觉得浑身无力,满脑子都只有姽婳不喜欢他这一件事。
姽婳:“现在立刻马上,快点去睡觉。”
亓官芜要是再闹,就直接让十二打晕他,让他一天还东想西想,真是服了。
但亓官芜没给姽婳这个揍他的机会,都不用姽婳再次重申,他拉开帘子躺回床铺里。
姽婳居然不喜欢他了?
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姽婳对他没兴趣?
难以形容现在内心的状态。
姽婳可没有他这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倒头就睡,直到被别人喊醒,喊她去给太后请安。
看了一眼还在赖床的亓官芜,姽婳的心情不平衡到了极点。
凭什么他可以继续睡。
但安还是得请,朝还是得上。
凌晨起来第一件事是给太后请安,她明显很高兴。
太后:“听说你昨晚宿在紫宸宫。”
姽婳刚吃进去一口清粥咸菜,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亓官芜生病我只是去看看。”
太后似是有些难开口。
姽婳感觉不对,她立刻起身,“孤还有事,明日再来给太后请安。”
上了朝之后,姽婳知道自己的别扭感来源于哪里了。
朝臣都在催生,让她给皇室开枝散叶,言语之紧迫好像她只能活十个月,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生孩子。
她不说话,冷脸坐在龙椅上,亓官倩倒是在据理力争,生怕这个合作伙伴和人生挚友真的顶不住压力妥协。
说到最后,亓官倩心一横,不慌不忙急促把黑锅推在亓官芜身上。
亓官倩旁若一副被说服的样子:“各位大人说的有道理,那皇帝臣弟身为贵妃,理应操持选妃事宜。不知道各位大人的儿子侄子能不能抗过臣弟的试炼。”
从他手底下冒头,不死都得脱层皮。
不过这不是有个人能镇住亓官芜。
众臣纷纷看向姽婳,想要让她拿主意,只要她点头,这件事十拿九稳。
姽婳想说话,却突然间觉得喉间一股腥甜,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姽婳发现她的床边围了很多人。
甚至连还在生病的亓官芜都陪在她身边。
她被太后簪子上的金光晃了一眼,再睁开眼时,见十二已经侧身稍稍给她挡住刺眼的金光。
亓官倩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姽婳:“孤无碍。”
太后拿着帕子擦眼泪,“这怎么能算无碍,你都吐血了。”
“都先下去吧,劳太后费心,孤只是太累。”
推走所有人之后,亓官倩再次返回。
她偷偷翻窗而入,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这殿里总没有太监宫女在,我要是个刺客,你早死了千八百遍。”
姽婳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但她觉得自己住的寝宫就应该这样,她也不习惯有陌生人在她睡觉的地方到处晃。
但这些事也没必要向亓官倩讲。
“这不是知道你要来,给暗卫说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进来,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说吧,有什么事。”
亓官倩看到小案上摆的汤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你没喝吧。”
姽婳:“没。”她怕苦。
“那就好。”亓官倩稍稍放心,将药碗里的汤药倒干净,“你别喝,宫里所有入口的东西都不许碰,不比不知道,你是中毒,太医还不说,得亏是我学过岐黄之术,看你嘴唇乌紫觉得不对劲,不然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想杀她的人应该很多,姽婳在心底里默念了一遍名字,决定推给亓官芜。
不管是借机除掉他,还是把他关进大牢,一辈子都关着他,对她都是件好事。
亓官倩这时候也在猜,“难道是太后。不对啊,你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你和她荣辱相关,怎么会下毒害你。”
姽婳:“你倒不如猜猜是亓官芜。”
亓官倩却径直跪了下来,“臣发誓,臣与臣弟绝对不会做忤逆犯上的事,绝无二心。”